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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mc1986 发表于 2014-6-29 14:07

《香血》血尽而亡 (4)

狂野之夜(8)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启德医院不需要开具死亡证明书。
这个想法令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一家医院不需要开具死亡证明书,也有两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医院根本没有人死亡。
根据南城两个月来的死亡记录来看,既然其他医院都有相当数量的人辞世,作为中等医院的启德,似乎没有理由如此幸运,完全没有任何病人死亡。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启德医院的死者都没有被登记在案——死亡记录的主要作用是用于政府备案,倘若一个人悄悄地死去了,谁也不知道,那么当然不需要死亡记录——譬如三石村的那些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死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仅仅从启德医院两个月前开始停止开具死亡证明书这一点上,几乎就可以肯定,这家医院与我正调查的事件有莫大干系。
一切事情都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
梁纳言也是启德医院的医生。
启德医院,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在今天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事情会跟这家医院扯上关系,但是现在想来,的确也颇为可疑,实际上,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无非是围绕着人的生与死进行,而与生死关系最大的地方,当然莫过于医院了。
在启德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档案科出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公安大楼里依然没有多少人,往常在宽阔走廊里穿梭往来的警员们仿佛都消失了,敞开的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几间房内留着几名后勤人员,也是行色匆匆。不过这与我无关,当前最紧要的,是到启德医院去解开我的疑惑。
一路上交通堵塞十分严重,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大半个小时还未到达,从窗口探出头去一望,车前车后是不见首尾的浩荡车流,我乘坐的这辆的士,宛若汪洋中的一滴,牢牢地被卡在原地,动弹不得。司机等得焦躁,打开收音机接听交通频道,想找一条捷径,然而从交通频道传来的消息颇不乐观,几乎所有的道路都存在严重堵塞的情况,这并不奇怪,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堵车是很正常的事情。 “妈的!”司机骂了一声,大口大口吸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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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也有些焦躁,掏出手机想给江阔天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只得叹了口气。
收音机里的堵塞消息不断传来,司机吸完烟后,车流仍不见动静,他怒气大发,索性换了另外一个台,听起来是新闻频道,正在播送着什么新闻。
“听得人心烦,不如听新闻……”司机说道。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 >
收音机里的新闻无非是凶杀、抢劫之类的东西,从来没有什么可听的,加上我心中着急,那些新闻虽然在耳边嘈杂,却丝毫没引起我的注意。我眼睛只管望着窗外的人和车,心里祈祷这场堵塞尽快结束。
“下面播送一则紧急通知……”新闻播报忽然中断,一个高亢响亮的男声取代了女播音员柔和悦耳的声音,将我和司机的注意力从窗外拉了回来。
“什么通知这么重要?”司机嘀咕着,将声音调得大一点。
通常午间新闻播报是雷打不动的铁桶节目,除非是发生大事,新闻播报年复一年的依照原定计划进行着,一丝也不改变,在这个日益变化的世界里维持着几分冷静与执著。因此在新闻播报里蓦然插进的通知,难免让人有些紧张,我们两人都注意地听着。
“最近一批伪劣保健品流入本市,已导致近百名市民中毒死亡,卫生防疫部门提醒广大市民高度警觉,在选用保健品时应当谨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悲剧。该保健品为红色、带芳香气味液体……”
播音员还在侃侃而谈,我不必再听也知道下面的内容,心头一时五味杂陈。昨夜我向江阔天建议公开这种红色液体的危害,当时我们都认为政府不会贸然同意进行公开。不料公开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令人欣慰的同时,却也传递了一个信号,那就是——政府部门对这种状况也暂时没有办法。
“……请所有服用或者接触过这种红色液体的市民主动与防疫部门联系,对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负责,报警电话:********……”新闻中不但详细描述了这种红色液体的识别方式,甚至对死者的状态也作了小部分描述——这也在情理之中,倘若不是如此,只怕难以引起人的警惕。整条通知大约用了7分钟时间,7分钟后,新闻联播继续进行。
“怎么回事?莫非又是非典?”司机说着又叼上一根烟,显然刚才的通知并未影响他的情绪,我朝窗外看看,人们依旧如常往来,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透过路边店子的橱窗,可以看见电视台也在插播这一段通知,然而人们在电视前来来去去,稍一驻足便离开,那则在我看来十分严重的消息,只不过为他们增添了一条谈资——人们总是这样,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无论多大的事故都像是故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那一系列事件,只怕我也是那些悠闲自在的人中的一个。
看来江阔天他们的会议讨论还是颇有成效,也许在目前的情况下,将那种红色液体的危害以这种方式表达出来,是一种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我也的确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说法来避免更多的人死亡。
狂野之夜(9)
新闻联播仍在继续,播报的仍旧是一些花边新闻,我所关心的关于狗的新闻,却一直没有播放出来,我看看车上的时钟,从公安局出来到现在才一个多小时,想必江阔天所说的会议还没有结束,关于这些事件的处理还没有出来。媒体表现很平静,新闻联播也没有报道昨夜的事情,看来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在没有想出好的应对策略之前,保密是很重要的,否则如何控制惊慌的人群?只是那些目击者的嘴能封住吗?如果那些事情经过市井流传,势必会越传越走形,只怕会比事情的真相更加夸张,反而会引起不良反应。我看着那些自由快乐的人们,不知道他们这样平凡幸福的日子,还能保持多久。如果事情真的跟我想象的一样,那就不仅仅是南城的灾难,更是整个人类的灾难了。
“现在的日子没法过了,”司机一边走走停停地开车,一边跟我唠叨,“去年是‘非典’,今年是有毒的保健品,还让不让人活?哎,你听说没有,昨天晚上好多人被狗咬死了。”
“什么?”我猛然坐直了身子,暗暗心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司机眼睛密切注视着路面,见缝插针地寻找着前进的机会,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自顾自朝下说去,“听说死了很多人,死得很惨,血都让狗吸光了,啧啧啧。”他轻飘飘地叹息着,显然并不相信这样的传闻。也许很多人都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但是通常很少有人会立即相信。让我动容的是他的那句话——“血都让狗吸光了。”这句话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害怕的正是这个。
我希望那些尸体的血液消失,是真的因为那种红色液体的缘故,而不是被什么东西吸光了,否则实在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我偷偷打了一个寒战,车子缓慢地爬行着,过了几十分钟,终于爬到了启德医院门口。
我应该先去看貂儿,还是直接去查病人的档案呢?略一犹豫,对貂儿的思念毕竟占了上风,我直奔十四楼,护士办公室里白衣如云,貂儿却不在,其他护士对我发出一阵哄笑,让我很不好意思,慌忙退了出来。我想起刚才给貂儿打电话时她手机里传来的汽车声音,分明是在外面,是我见她心切,忘记了这点。
档案室的管理员是个面相冷峻的老护士,这个人恰好是我父亲的一位故友,虽然对我依旧板起了脸,但是经我低声哀求加上一通谎话,甚至拿出了记者证来证明自己的来意,她终于同意让我查看病人的档案。档案室被封锁在一扇沉重的铁门后面,看来平常很少有人来,门上的铁锈随着开门时的震动,扑簌扑簌朝下掉。一进门,一股发霉的纸张味迎面扑来,老护士给我打开灯,便走了出去,留下我独自在内。
档案依照时间和科室存放在一个个大书柜内,我只捡近两个月的匆匆浏览,尤其是肿瘤科,因为是绝症患者,我格外留心。档案记录得并不详细,有些专业术语让我极为头疼,只能匆匆翻过。翻了几十本档案之后,发现大部分肿瘤患者,在刚进院时便被判定时日无多,但多数只过了两周左右,便痊愈出院,甚至连那些癌细胞全身扩散的危重患者,经过检查也发现癌细胞已经完全消失,原本受到重大损害的生理功能也都恢复了正常。这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我着重搜索医生的治疗方案,在那些密码符号般的医生字体中搜寻着,没有发现任何病人用了那种红色液体,甚至连什么特殊的治疗方案也没有提及。
然而若不是用了那种红色液体,怎么会有这么多生命的奇迹发生?
看到厚厚的病人档案,我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这里的病人如此之多,倘若他们都喝下了那种红色的液体,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让我翻看病历也有点心不在焉,纸张流水般在我手底下滑过,接下来的那些档案我无心细看,只匆匆扫一眼便作罢。很快便将两个月来的肿瘤科患者档案看完,正要将那厚厚一堆放回架子上去,不料动作太大,将旁边一叠档案也弄了下来。那是三个月前的档案,有几个纸袋被这一撞,破损开来,内中的文件也漏了出来,我正要收拾,却被其中一张纸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极其清秀可爱的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模样,温婉的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一头绵长的黑发伏在肩上,手指翘成兰花状放在耳边,让人看着又是好笑,又是不由自主地心疼。那张档案纸是从某个袋中掉出来的,三个月前的档案原本不在我的调查范围之内,只是这女孩的某些地方触动了我——这副温和秀丽的眉眼,怎么会让我感到如此熟悉?我捡起那张纸,那上面照例密密麻麻地用医生的字体写着一长串的话,我勉强辨认出“白细胞增多”几个字,总算知道这女孩原来患的是血癌,心中不由一阵惋惜。由于是要调查关于红色液体的事情,病人的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在翻看档案的过程中,一直没有注意病人的姓名,现在这个女孩,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竟然想知道她的名字。这张纸显然只是档案中的一部分,我搜遍全纸,也没有发现这女孩的姓名,于是便从地下破损的几个文件袋着手。也算是巧,那几个文件袋,患者全都是男性,女性患者只有一名,想来应当就是这个女孩了。袋中厚厚一叠的病历,抽出来一对照,果然和这女孩的资料对得上好,看来是没错了。我正要看她的名字,档案室的门被打开了,老护士走了进来,看到满地散落的文件,不由皱起了眉头:“已经四点了,我要下班了。”我连连答应着,顾不得再多看,赶紧收拾好,随她一起走了出去。
老护士将那扇厚重的铁门关上之际,我下意识地回过头,透过班驳的锈迹,我仿佛看见那个含笑的小姑娘,独自待在一堆档案之中。无来由的,我叹了一口气,忽然感叹起来:照片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啊,那个患血癌的小女孩,也许早已不在人世,可是在照片上,她却一直这么微笑着,翘着小小的兰花指,在散发着霉味的纸张间,她的笑容将渐渐泛黄,而容颜却永远不老。我抬头再次看了看这间房间,在这里,聚集着多少人类的悲欢离合,疾病的痛楚也许早已被病人自己忘记,却被这些纸张永远地固化下来。
“你还不走?”老护士朽木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冥想,我慌忙走了出去,一边穿越长长的走廊,一边感到奇怪:今天我怎么如此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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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影从走廊尽头走过,打破了光的旋律,形成一些奇怪的影子——我今天的感慨,大概是缘于那个小姑娘吧,虽然只见过她的照片,却仿佛与她血脉相连,甚至另我产生了一种父亲般怜爱的感情。这真是奇怪。
时间过得真快,我在里面似乎只待了一小会,出来却已经是下午四点,天色十分沉重,仿佛随时要塌下来。貂儿依旧不在,医院里的气氛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人们在低声谈论着什么,一些病人的家属聚集在过道里,露出诡秘的神情。我原本无意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话语声还是借着风送到了我耳朵里。

杀死了4条狗(1)
“……杀死了4条狗……”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传到我耳边时,我正要迈出住院部大楼,一听这话,便顿住了,凝神细听起来。
然而他们不再讨论狗的事情,转而讨论起亲人的病情来。我正要上前直接询问,身边走过一对母女的谈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们似乎是在低声讨论如何处置家里那只小狗,女孩看来很喜欢那狗,低声央求母亲将狗留下,而母亲的声音则十分坚决:“不行,你没看见新闻上报道的?已经有几十个人被狗咬死了,现在到处都在打狗,说不定我们家的丁丁哪天也突然发了疯……”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两人在女儿的哀求和母亲的拒绝中渐渐去远了。我站在原地,琢磨她们说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关于狗的问题已经曝光了。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在档案室里与世隔绝的几个小时,情况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我飞快地走出医院,想要找个地方打电话给江阔天。
然而又何必打电话呢?医院外的情景已经说明了一切。市容监管车、警车在路面上随处可见,一些身着制服或便服的人们不时从车中走出来,拿着警棍或者其他的武器,追上前面独自行走的一条流浪狗,当头就是一闷棍,那些孤单的动物,只来得及发出一小声哀号,便倒了下去。我远远地看着,可以看见那狗在地上不断抽搐,并且持续地小声哀号着,而人们又补上几棍,于是哀号停止了,而抽搐依然继续……这样的画面往常很少看见,现在却到处发生着,不时有人打开自家的房门,强行将自己家养的狗赶出门外,那些眼泪汪汪的宠物狗们,在门外流浪不过几分钟,便被闻讯赶来的执刑人员敲一把,随之世界上又少一条狗的生命。天冷,路面上人来人往,在寒冷的天气中显出萧条的意味,而狗的红色血液涂在地面上,让这个单调的冬天有了几分艳丽的色彩。
我看了许久。
那些棍棒在狗的身上敲出的沉重的闷响,总是像打雷般让我心脏猛地一缩,许久许久都无法恢复平静。
真的必须这么做吗?
我看了很久,想了很久,依旧无法判断眼前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没有叫车,我沿着马路边的人行道朝公安局方向走去,一路上到处都在发生这样的屠杀,偶尔有狗挣脱了逃跑,立即引起一大群围观的人们的恐慌,人们纷纷后退,生怕狗扑到自己身上,胆大些的人们便随手抄起可以拿到手的武器对狗进行追杀。在这些屠杀过程中,执行人员和旁观者都显得非常兴奋,连叫声也变得十分高亢,而受害者狗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人们的声涛之中,几乎听不见了。
有时候那些狗会经过我的身边,它们被吓得尾巴夹成一团,经过我身边时,总会抬头,卑怯而警惕地看我一眼,人们叫我给那些狗来一下子,我摇摇头,侧身避开在一旁。
我不断劝说自己,是狗杀人在先,然而还是忍不住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感到恶心。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自己也变得肮脏了。我将棉衣的衣领竖起遮住鼻孔,快步走着,一边挥手拦车。  
脚下忽然踢到一个小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雪团般的宠物狗,看起来显然是被吓坏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含泪望着我,被我踢了一脚,竟然连叫也不敢叫一声,伏在地下一动不敢动,只是瑟瑟发抖。
我一时怔住了,回头看看,几个人正挥舞着大棒赶过来,眼看一条胳膊粗的大棒朝小狗头上轮去,我下意识地拦住了。
“你干什么?”那人不满地望着我,我注意到他是从城管的执法车上下来的,看来是城管队员。
“你要干什么?”我反问他。
他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朝我眼前一塞:“你不知道公安局下的紧急通知吗?”我接过那纸一看,纸上赫然清楚地写明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同时明确指令各执法部门和市民积极行动起来,对所有流浪犬只格杀勿论,文字末尾盖着公安局的大印,我认得清楚,不是假造——实际上也没有谁会假造这样一份文件。
我暗暗叹息一声:这就是他们开会的结果?公开透明到如此地步,固然令我钦佩,却也让我明白,事情一定非常严重,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人受到了狗的袭击,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就作出这样的决定。
“但是这只狗分明不是流浪狗。”我勉强辩解道。
“所有没有主人带领的狗都是流浪狗,”那城管队员邪邪地笑道,“今天这种狗被主人扔掉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条。”他说着用手擦了擦鼻子,我注意到他的手掌上沾着几抹暗红的血,皮鞋上也溅满了血点,想必这一路执法,战果辉煌。  
我默默地望着他。他等着我让开,等了一会,发现我没有让开的趋势,终于不耐烦地推开我,朝那小狗走去。
那小东西在地上伏得更紧,仿佛成为地上的一块平面的狗毛毯子。我被那人推开之后,第一个动作是想继续挡住他,但是我很快想到,我以什么名义挡住他?他以法律的名义进行的事情,我强行阻拦会有什么效果?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见大棒已经抡起,小狗就要血溅当场,只得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惨叫和敲打声并未出现,我微感诧异,睁开眼一看,不由怔住了。
貂儿!
这孩子站在我面前,眼睛却没有看我,那双一向清澈宁静的眼睛此刻似乎沸腾起来,倔犟地瞪着那几个城管队员。而那只白色的小狗,已经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看来是打定主意不放手了。
“貂儿?你……你干什么?”我惊讶地问。
她依旧没有看我,只是用一只手轻轻抚摩着怀里的小狗,那小动物在它的抚摩下,渐渐停止了颤抖,发出撒娇的呻吟声。 最吓人的微信鬼故事号:kongbuwang,赶快添加!
城管队员似乎是被她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我问了那句话之后,他们才尴尬地搔搔头皮,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人问道:“这小狗是你的?”
貂儿还是没有说话,荧荧的目光让人不可逼视。那人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越发尴尬,几个人小声咕哝几句,也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貂儿说道:“既然不是流浪狗,就不要杀了。”说完便转身逃也似的飞快走了。
只剩下我和貂儿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只小狗。
“你……”我忽然发现自己面对她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这狗是你的?”我总算找到了话题。
“不是。”她说,依然没有看我,低头望着怀里的小狗。
“你去哪了?”我凝望着她,依旧是如此秀丽温雅的容颜,柔软的额头上一丝细纹也没有,头发结成一束,光可鉴人,依旧是那个柔软地触动我心底的姑娘,但是为什么我会感到有些陌生呢?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在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那么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如何产生的?
莫非是我自己变了?

杀死了4条狗(2)
然而怎么可能呢?我们从相识到相知,也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却仿佛早就认识了一般熟悉,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生变化?
如果是以前,对我的每个问题,即使没有答案,貂儿也会给予回答,但是现在,她却沉默了。这种沉默冰冷而坚硬,不是她一向的风格。
不是我变了,是貂儿变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几天忙着调查那些案件,没顾得上理会貂儿,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产生这样大的改变。 >
“你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听到我这样问,她蓦然抬起头来,轻轻地扫了我一眼。那眼光水波样从我脸上掠过,我一时无法分辨出那眼神中的含义,只觉得重重叠叠,别有洞天,正要进一步询问,她忽然笑了一笑:“我要上班了,回头再聊。”说完不等我回答,便抱着那狗快步朝医院走去。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等我想要再跟她说话时,她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去,带过一丝柔和的风。我转身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万分惆怅,还有几分心慌。
忽然间,似乎闻到那种特异的芳香,似有若无,淡淡的一缕,仿佛一个慈悲的微笑,又仿佛一个哀怨的眼神,从貂儿的身上传送过来。
我的心更慌了。
冬季的风很快便将那丝香气搅得全无踪迹,让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我真希望自己是弄错了。
怅望良久,貂儿的身影早已被启德医院的大楼吞没,眼前只有一些陌生的人在穿梭来去,与我毫不相干。我叹了口气,晃晃头暂时不去想她,打起精神叫了辆车,赶到公安局去找江阔天,想知道会议上到底作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江阔天不在公安局内,他给我留了口信,要我立即赶回家去,有人找我。
“谁找我?”我莫名其妙地问那个将口信给我的警察,他笑着摇摇头。我给江阔天打了个电话,电话却始终不通。
看来只有回家一趟了,幸好公安局离我家不远。
当我赶到家里所住小区时,已经快6点钟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仿佛一层黑色的雾,笼罩着整个城市。我向小区门口的保安询问是否有人来找过我,他茫然地摇摇头。
我一边慢慢朝家里走,一边想到一个疑问:有人在家里找我,江阔天在公安局怎么会知道?
莫非……是貂儿?
想到这个,我加快了脚步。
背后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个人在盯着我看,当我回头时,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是我过敏了?
匆匆爬上楼——让我失望的是,门口并没有人,也没有留下字条什么的。
究竟是谁在找我呢?我更加疑惑了。
从窗口望外头,已经看不大分明,一切都被暮色遮挡了,只隐约望见一些人影在树丛和楼房间晃动,看不清他们的脸。我无目的地朝外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是要找到那个要找我的人,还是要找到貂儿,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  
而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我正要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看见一个人影在社区的围墙外一闪,心头猛然一动:那个身影看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
会是谁呢?
我熄灭了房间内的灯仔细打量,那人却仿佛从眼前消失了,等了许久都没有再出现。
维持同一个姿势朝外看了许久,脊背有些酸痛,我伸直腰正要伸个懒腰,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门口有人!
我感觉到门口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在飘荡,也许是人,也许是别的什么生物,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只是一种危险的感觉。
鼻间仿佛有香气掠过,我下意识地肌肉一紧,仔细一闻,却又什么也没有闻到。
难道是我的鼻子出问题了?
我疑惑地朝空中嗅嗅,那种香气淡淡地飘荡着,一丝一缕地浮在空气中。门和窗都是紧闭的,这种香气从何而来呢?
我蹑手蹑脚朝门口走去,手握住门把,蓦然一开——寒风迎面扑来,与寒风同来的,还有那种芳香——那种几乎已经成为我的噩梦的芳香,伴随着黄昏的暮气骤然袭来,浓厚如云,不可抵挡——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没有脚步声,只有香气,浓厚得过分的香气,塞满了整个楼道。
即使已经与这种香气正面接触过多次,我还是被其中蕴藏的恐惧气息给震撼了,愣了10多秒钟,才朝电梯房走去。电梯正好停在6楼,里头已经有了几个人,都是同一栋的邻居,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我走进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他们匆匆对我点点头,关上电梯门,在这下降的短暂瞬间里,继续刚才的讨论。他们讨论的内容,不外乎是说这阵香气来得多么古怪,又是多么令人心寒。每个人的脸色都似乎有些苍白,眉眼之间都绷得紧紧的,似乎被那种芳香中传递的恐怖信息给牢牢锁住了。从电梯光滑的金属壁,我看见自己的神情跟他们一样,也是那样紧张,不由苦笑一声。
每当香气出现就会有人死亡,这回死的又会是谁?虽然说已经见惯了,但要习惯这种死亡,我还是做不到。  
在通常情况下,这种香气到了开阔地带,就会变得相对淡一些。然而这次,电梯到了一楼,走出楼梯间,却觉得香气反而越加浓郁,整个小区仿佛浸泡在香气的海洋里。从各个楼梯口走出的人们,都带着同样紧张、恐惧而又迷惘的表情,仰头嗅着,转动着头寻找香气的来源,嗡嗡的低声议论弥漫在小区内。这种芳香既让人恐惧,又仿佛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粘住了每个人的脚步,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其他的事情,在小区内慢悠悠地晃荡着。我感觉头脑似乎有些昏沉,茫然不知所以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不知要干什么,只觉得这种香气与前几次的有所不同,似乎有了别的意味,让我想要逃离,又想更深地沉醉其中。  
几只宠物狗歪歪斜斜地从我脚边走过去,它们的步伐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我停下来望着它们,心头隐隐觉得不对,但是思维已经变得非常迟钝,似乎懒洋洋地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是推动着自己的双腿,走着、走着……身边是和我同样走动的人群。
蓦然,前方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笛声,这声音仿佛一把利剑,劈开了混沌的香气浓雾,我只觉得耳边一炸,蓦然清醒过来。
朝四周一望,不觉吃了一惊。

吸血传说(1)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走出了社区,在公路中间移动着,在我身边,是同样神情恍惚的人们,零零散散地走在路中央,朝不知名的方向走着,拉开几百米的一条人链。路边和路中央停着一些汽车、自行车,车门大开,司机却不见了踪影,如果我没猜错,司机也应当汇入了这茫然的游行队伍中。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迷惘,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让我看得心惊,也十分疑惑。
香气源源不断地透进脑门,让人一阵一阵发昏。一定是这香气影响了人们,这才会出现这种怪异的现状。
警笛声持续尖锐地叫着,将重重的香气雾障切割开来,气味虽然依旧侵人欲倒,却总算可以维持一丝清醒。人们在警笛的呼唤下也逐渐醒来,站在路中央,先是不知所措,接着便是困惑和惊慌,大声议论起发生的事情来。
虽然被警笛减淡了效力,香气却毫不减淡,反而越往前越浓,似乎香气的源头就在前面,而我们正朝那边走去。人们已经停下了脚步,开始后退。在这后退的人群中,一个人的身影蓦然抢入我眼中。
是貂儿!
在一群迟钝的人群中,她依旧维持着灵活与速度,灵巧地在人群里穿梭,我还没来得及叫她,她便消失在另一处街道的拐弯处了。我想要追上她,无奈头脑一片昏然,连挪动脚步都困难,只得目送她离开。
我感到十分疑惑,貂儿似乎不受这香气影响,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念头只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淹没在厚重的香气里了。
警笛的声音靠得很近了,十多辆警车闪烁着红色的顶灯呼啸而来,穿过一条与我们所在公路平行的大路,朝前方开去。
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是出了什么事呢?我费力的思考着,香气似乎越来越浓厚了,警笛声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响起,我感到自己清醒的意志仿佛潜入了水下,水越来越深,令人窒息……强烈的恐惧感猛然将我攫住了,我感到极度可怕——周围的人,和我自己,都非常可怕,有些什么将要燃烧起来,熊熊燃烧,一切都将成为灰烬……我恐惧地绷紧肌肉,映入我眼帘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在我面前摇晃着行走,她忽然回头望了我一眼,那张煞白的小脸,又是恐惧,又是凶狠,在沉沉暮色里,她露出雪白的牙齿,忽然对我笑了笑,我的心蓦然一寒,香气攻陷了我的头脑,眼前一片漆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
黑暗中我蓦然醒来,拧开台灯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钟,我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入睡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在我脑海里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让我感到疑惑:那究竟是真的发生过,还是仅仅是个梦?梦境和现实在此时交替,我有些混乱不清。于是起床将窗户打开,冰冻的风呼啦一下刮过来,窗外的凌晨依旧是寂静的,平静的空气中没有一丝芳香,只有一股浓郁的消毒水的气味在飘荡。社区外的街道上不见行人,有几个臃肿模糊的身影在走动,朦胧中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难道那真的只是个梦?
我迷惑不已,想了一想,头微微地抽痛起来。我正要关窗继续睡,却听见门口传来轻微的一声“咔哒”,仿佛是有人在轻轻敲门。
>
从房间出来,穿过黑沉沉的客厅,我没有开灯。到门口将门拉开朝外看了看,没有人。
也许是风吧。我将门关上,转身要走,却又站住了。
门是开的。  
在我来开门之前,门就已经是敞开的。
我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站立了一会,房间里无比寂静,连我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明显。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而我依旧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仿佛那阵香气飘过,将我的某一段记忆完全抹杀了。
然而门为什么竟然没有锁?这个问题让我想不明白。
已经毫无睡意,索性开了灯,坐在沙发上慢慢思考。我习惯性地将双腿靠在茶几上,才将腿抬起来,一眼便瞥到了双脚。
我没有脱鞋。
通常进屋之后我都会换上一双拖鞋,更何况刚才我是直接从床上下来的,我记得分明,刚才我并没有穿上鞋子——那么脚上这双皮鞋从何而来?
除非我是穿着鞋睡觉。
在我遗失的那段记忆中,一定有些十分重要的东西,遗憾的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毫无来由的,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窗外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从窗口望出去,只看见黑沉沉的夜,在明亮的灯光下,外面的人可以看见我,而我却看不见他们。
客厅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我刚走到窗口,便听见楼下正对窗口的花坛里发出一声响动。我努力睁大眼睛望去,依稀望见一个黑影从花坛里一跃而出,很快消融在茫茫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
那会是谁呢? >
我呆了几秒钟,立即冲出房去。
从楼道里冲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不见一个人影。我直接冲到社区外的街道上,黑暗之中,雾气缓慢地飘荡着,没有人。
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正要回转身,从不远处的街角,忽然闪出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十分模糊,只依稀辨得出一个人形,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在等我。
我心中一动,慢慢地朝他走过去。
那人依旧没有动。  
我渐渐加快了速度,开始小步跑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街道上并不十分浓重的黑暗,那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我甚至看得清他的动作。
他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动作——招手——他一直在对我招手,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在呼唤我过去。
就在我快要跑到他身边时,他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想换个姿势站立,这一下变动使得他的身体撞到了墙上。那并不是很重的撞击,但是我听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同时,一股不可遏止的香气飘散过来。
我的思维迅速地模糊起来。

吸血传说(2)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十分混乱,我似乎是抓住了那个人,又似乎是被那个人抓住了。一些狂乱的光在我周围飞舞,只听见不断有人惊叫,脚步声十分纷乱,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黑暗,连同我的大脑,也混沌一片。
迷糊之中,仿佛有很多人在拖动着我朝前走,整个地面都晃荡起来,这种晃荡无休无止,我几乎要呕吐了。我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眼前只有一团雾,黑色的雾,一切形象和声音,在这雾中都变了形,我只能紧紧握着身边可以抓到的一件东西,让我自己摇晃得不那么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晃荡终于停了下来,脸上忽然一阵极度的冰寒,让我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泼了一脸的冰水,四周是白色的墙壁,我身边坐着的人是……江阔天!
“是你!”我惊讶地说,同时已经认出,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法医检验所,“我怎么会在这里?”
江阔天看了看我,似乎有些忧虑:“是兄弟们把你拖来的。”
“哦?”我困惑地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有一点点,不太清楚 ……”我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江阔天递给我一支烟和几张纸巾,我将烟含在嘴里,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冰水,催促他将我所不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他看了看时间,抹了一把脸,叹气道:“看来又睡不成了!”这几天连续的熬夜,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眼圈下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乌黑一团,看来今夜——应该是昨夜,他又没有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我坐直了身子。  
江阔天的神态不似往常,仿佛有什么心事,他凝视我许久,目光高深莫测,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并不避开我的目光,一双眼睛仿佛刀子般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扫描”了大约一分钟,才收回目光,点燃一支烟,一边抽烟,一边慢慢地说了起来。这期间那些法医和专家们都去睡了,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我跟江阔天两个人,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听起来十分单调,而用这声音讲述的事情,我却一生都不会忘记。
实际上,终我一生,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不会忘记。
“当时我正好和几个兄弟巡逻到那一块,”江阔天说,见我露出询问的表情,他笑了笑,“回头再告诉你我们为什么要在那一带巡逻——我们开着车沿着街道慢慢地挪动,忽然看见了你。当时你就在我们的车灯前,好像疯了一样对着前面扑过去。你脸上那种狰狞的表情让我们都感到吃惊,赶紧下车。车门一打开我们就闻到了那种香气,你一边发出怪叫一边朝一条小巷子里冲去,仿佛是要追赶什么人,可是我们用电筒照了照,那巷子里什么也没有。你怎么也不肯安静下来,我们几个人都按不住你,要不是你后来自己晕了,恐怕只能把你打晕了才抓得回来。”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别看你平时斯斯文文,动起粗来也不比我们差——怎么样?想起什么没有?”
我缓缓摇摇头:“自从闻到那阵香气之后,我仿佛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问,对于香气的事情,好像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我苦笑一下,将巷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哦?”他听了我说的话,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没认出他是谁?”
我摇摇头。  
我又想起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奇怪,仿佛黑暗中有双眼睛在不断地注视着你。
听我说起这种感觉,江阔天也想不出所以然,只有连连抽烟:“还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还有,下午那阵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香气,实在是来得太奇怪了,我慢慢地将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江阔天在听的过程中,面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一支烟夹在手指间忘记了抽,任它自己一路燃烧,直到烧到手指才猛一哆嗦。他的表情让我觉得奇怪,说完之后,我正要问他,他却自己先开口了:“原来下午你也在。”  
“怎么说?”我问他。
他朝我摆摆手,站起身来,带着我穿越走廊,走到一间小房间里,那里有一些监视设备。他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盒录像带塞进去,屏幕上开始显出画面。
画面上显示的是一处街道,跟平常的街道没什么两样,路边是一些居民小区,时不时有人从画面上走过,灰蒙蒙的天色影响了效果,人的脸有时候会显得模糊不清。  
“这是什么?”我不解地问。
“这是电子警察在一处街道拍到的画面,你继续看。”江阔天高深莫测地道。  
又看了两分钟,我终于认出了那条街道,那正是我所在小区附近的街道。我正要将这一发现告诉江阔天,画面忽然有了变化。从画面两端蹿出一些壮年男人,总共大概有四五十人,从那些男子的衣着神态上看,这些人都是黑道分子,他们每人手里提着一把西瓜刀,飞速朝对方跑过去,跑的速度极快,很快两团人便在画面中央融合在一起,不见什么对话便挥开了刀子。虽然是无声的画面,但是从现场的情况和人们脸上的表情来看,当时一定是喊杀之声不断。刀子落下去,血花飞溅,情况十分混乱。
“是黑社会血拼?”我刚刚问出这几个字,画面上又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两拨人衣着截然分明,看得出来是属于两股不同的黑暗势力,即使是双方混战在一起,双方也是泾渭分明,刀子绝不朝自己一方的兄弟上挥,这样“有秩序”的状态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后,画面忽然大乱,所有的人在一瞬间都仿佛失去了目标,朝着中心某个人拥挤过去,很快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一团,而外层的人还在不断朝中间挤去——刀子从人们手里滑落,似乎他们已经放下了江湖仇恨,急于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得莫名其妙,转头问江阔天。
“你继续看,待会儿再解释。”他说。
吸血传说(3)
人群已经包围成紧密的一团,看不见中央的内容,而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所有的黑帮成员全都紧密的拥挤到一起后,外围陆续又有人加入进来。新加入的人并不是黑帮分子,他们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孩子,有的是穿着睡衣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家庭主妇,各式各样的人,从他们各自原本的状态中游离出来,慢慢朝这一团压迫在一起的人群靠拢。原本冷清的街道上,人仿佛忽然多了起来,敞开的房门、街道的拐弯处,不断有人出现。所有的人都带着一种如痴如醉梦游般的神情,当他们走到离中央那个人团不远的地方时,忽然加快了脚步,神色也为之一变,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无比贪婪,几乎是以饿虎扑食的劲头扑到了那人团之上。这种情形很不可思议,仿佛那一团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忽然有了魔力,在召唤着附近的人前来,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大多,那一个人拥挤而成的群体,越来越大,外围的人们挤不进去,互相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斗,他们仿佛丧失了理智,用自己的牙齿和手爪,仿佛动物一样互相咬着、抓着,只为了争取一个进入那个核心团体的机会。
人越来越多,人们仿佛蚂蚁涌向糖块一般迅速集中。从画面上可以看出,除了画面上看到的这一部分人,还有许多人正在朝这边赶来。不断有人进入画面,许多条人流在画面上露出一头,来势汹汹。画面中央的那块街道,很快就水泄不通,只看见无数的人头攒动,人们紧密地挤在一起,即使是最亲密的恋人之间的距离也不会比这里的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更短。陌生的肌肤与陌生的肌肤摩擦在一起,骚动着、推搡着、呐喊着——虽然是无声的画面,却让人感到震天的喧嚣——十几分钟后,画面上再没有别的内容,只有人,无数的人。再过了一小会,连人也看不见了,只见一只穿着格子裤的巨大人腿朝画面紧逼过来,很快占据了全部的屏幕——人群拥挤到这种地步,连电子警察的摄像头也被遮住了。
如果我不是经历过昨天下午的事情,对这种现象一定非常困惑,然而屏幕上那些人们梦游般的神情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昨天下午,在我周围走动的那些人流,都是同样的表情,如果当时有镜子,相信我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我们都被同样的香气所蛊惑——我们——我、昨天下午我见到的人们、现在我在屏幕上看到的人们,都是被香气所蛊惑,我可以确定这一点。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问。
“这是昨天下午的事,就在你住的小区附近。”江阔天说,“事情发生后,防疫部门消毒就用了两个小时。”
我呆住了。
“昨天下午?”我机械地重复着。
“昨天下午。”江阔天的回答意味深长。
事情发生在昨天下午,那么说,我也是这一大群人中的一员?我干了些什么?
我又看了一眼屏幕,画面现在被另外一只腿遮住了,这是一只穿白色裤子的腿,满屏幕的白色在拥挤、移动、皱压,偶尔这白色会退开一点,其他的颜色挤进来,但画面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
江阔天开始将带子往回到,一边倒一边说:“昨天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的表情跟他们一样。”  
画面上快速地掠过一些扭曲变形的面孔和肢体,录像带发出吱吱的叫声,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些拥挤成一团的人中的一员,我忽然感到恶心——这些人已经不再像人,而是一群动物,互相撕咬的野兽。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
“我们曾经访问过当时在场的人,”江阔天透过那种尖利的“吱吱”声对我说,“他们的说法和你一样,每个人都被香气所迷惑,但是有一个现象很古怪。”吱吱声停止了,带子又从头放起。
“什么古怪?”我追问着。
“在人群最核心部分的那些人——主要是那些黑帮分子,他们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哦?”
“你再仔细看看带子。”他将播放的速度调慢。
黑社会的人们现在开始缓慢地靠近,用了很久的时间他们才走到一起,刀子仿佛飘浮在空气中,慢慢地挥起来,在第一时间里,同时有5个人受伤,血花慢慢地飘了出来,人们有一个短暂时间的静止,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在正常速度下看不清的事情出现了——人们同时朝一个受伤的小个子扑过去。离那小个子最近的一个人扑在他身上,将头朝他身上撞去——后面的人很快拥上来,小个子被人群淹没了。
“能不能再慢点?”我紧紧盯着屏幕。  
“不能再慢了。”江阔天将带子稍微倒回去一点,刚才那一幕又出现了,当第一个人撞到那个小个子身上时,江阔天将画面停止了。他在录像机上一阵忙碌,屏幕中央出现一个白色的圈,白色的圈随着江阔天的控制移动着,笼罩在那个人的头与小个子身体相撞的部位,接着,画面放大了,那个部位的图片占据了整个屏幕,一些马赛克出现了,画面变得非常模糊,人的脸看不太清楚了。
但是在这模糊的一团中,有一件事却变得清楚了。
第一个人并不是在用头撞小个子,画面上显示出他张大的嘴,正凑在小个子流血的伤口边,如果这是一幅照片,我会认为是他正在喝那些流出来的血。
江阔天一帧一帧地播放着录像带,下一帧更明显了,那人的嘴完全含住了小个子的伤口,血从他嘴里流下来。
在接下来的几帧里,可以看见随后的几个人,跟第一个人一样,直接将嘴咬在了小个子身上,他们的喉头鼓动着,血从嘴角流淌下来。
是的,他们是在吸小个子的血,即使是后来画面被越来越多的人遮住,看不见局部的细节,我也可以猜测得到,他们都在吸小个子的血。
“你吓得小脸都苍白了。”江阔天嘲笑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当然,它一定是苍白的,甚至有一些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别担心,你并没有喝血。”他说。
我紧张地看着他。
“这盘带子我已经看过了无数遍,”他说,“刚开始发现这个的时候,我的表现并不比你好——别急,继续看,看到后来你就放心了,你绝对没有喝什么人的血。”说完他甚至笑了一笑,这家伙,事不关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吸血传说(4)
画面继续一帧一帧地跳跃着,小个子已经完全被掩盖看不见了,甚至我怀疑他是否还活着,在他周围的地面上,血流了满地,人们疯狂地在他外围扭动着,表示对他血的渴望。不断有人继续朝那里聚集,一个新的情况在这聚集过程中出现了——那些外围的人们,为了挣抢位置而撕打着,有人用牙齿朝对方咬过去,其中一个人咬向另一个人的手臂,这一咬下去,便再也没有松开,咬下去的部位鲜血汹涌而出,周围的人们愣了一愣,开始疯狂地扑向这个新的对象。
他们开始吸这个人的血!
不断地撕咬、不断有人流血、不断地被吸血,人群就是这样一层一层扩大的。
即使是隔着屏幕,我仿佛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由头晕目眩。
到了最后,外围的人们再也无法进入核心地带,即使他们互相撕咬,却不再对彼此的血感兴趣——具有吸引力的血似乎只来自于那些黑帮分子,外围的人们显然也充满了嗜血的欲望,却无法靠近中心地带,只好在焦躁中结束。
江阔天换了一盘带子。 >
画面是静止的,我只朝上面扫了一眼,便感到心头一颤——依旧是那条街道,再没有一个站立的人,所有人都倒下了,一层一层铺在街道上,是肉质的地板砖。在中心部分,整个地面都是血,中心地带的那些人看来都已经死了。江阔天将他们的死状放大,他们死的状态,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些尸体完全一样,一样僵硬惨白,一样惊恐的表情!
至此,我终于明白那些人是如何死的,那些血是如何丢失的,原来如此。
空气的温度仿佛突然降低了,我和江阔天都没有说话,只有录像带沙沙地转动着。
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外围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死,他们经过短暂的昏迷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恢复了那种梦游的状态,沿着来时的路径朝回走,终于消失了。街道重新变得空旷起来,只留下一地死尸。
“你怎么看?”沉默了许久,我问江阔天。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这一切的——虽然我看了一整晚的录像带,但是直到你醒来前不久才发现他们是在吸血——你怎么看这个?”
我看着屏幕,脑海里飞速闪过这一段时间来的种种情形,许多不能解决的疑问,那些不敢确定的设想,一些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都在这个时候自动连接起来,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我再也不能忽视——我叹了一口气。
“老江,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进入这个案件时,最大的疑问是什么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记得——我们一直不明白,血都到哪里去了,”他望着屏幕,苦笑一下,“现在当然没这个问题了。”
现在的确是没有这个问题了,那些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血,显然都是被吸走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尸体,”我朝屏幕上指了指,“他们当然跟我们以前看到的那些尸体一样古怪?”  
“对。”江阔天点点头。
“这些尸体都不会腐烂,而且能够自动恢复伤口,现在看来,他们应该都跟这些人一样,是被人将血吸光了。”我说。
“对。”
“你没什么想法?”
“我想到了三石村那些古怪的坟墓。”他说。
“哦?”
“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将坟墓排列成那样的形状?”
“你说呢?”
他目光闪烁地望着我,笑道:“你认为呢?”
“将坟墓排列成那样一种形状,只有一个用途,就是用来困住僵尸。”我说,“僵尸,在国外被称为吸血鬼。”
“我知道。”
“关于吸血鬼,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刚刚从网上查了些资料,”他抽出一张纸,念了起来,“……吸血鬼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理论上来讲,所谓吸血鬼,可以理解成为某种程度上的死尸。他们没有心跳和脉搏,也没有呼吸,没有体温,而且永生不老……”
“我们这些案件里的尸体,同样没有心跳和脉搏,也没有呼吸,没有体温,而且永生不老。”我说。
他看我一眼,继续朝下念:“……一般来说,大部分吸血鬼通常吸食人类的血液……”他又看了我一眼,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指了指屏幕——我们刚刚从那上面亲眼看到人被吸血的全过程——他点点头,继续念着:“……坟墓附近的地面上若有小洞口,也是墓里有吸血鬼的证据,因为吸血鬼会化成雾气从这些洞口里出来……”这句话让我们两人都呆了一呆,过了一小会,我挥挥手叫他继续朝下念,他手里的纸上还有好几行资料。
“……吸血鬼吸血的部位,会留下青色的痕迹……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啊”了一声,江阔天并没有被我打断,他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吸血鬼能够变成蝙蝠和狼等动物在夜间出没,同时他们也能够操纵这些动物作为他们的奴仆……”念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笑了笑,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我听:“狗是狼的后代。”
“狗是狼的后代。”我跟着说了一句,“而且如果有一种力量能够操纵狼,那想必也能操纵狗。”
“是啊,狗远比狼更容易操纵,”他说,看了看资料,一口气念了下去,“被吸血鬼吸食过的人可能死亡,但是并不会变成吸血鬼。如果一个吸血鬼打算令一名人类变成吸血鬼,必须将自己的血液给予对方。被吸食者接受吸食者的血液,两种血液融合才有可能变成吸血鬼。”念到这里,他沉默了。
“念完了?”我看了看那张纸,已经到了最末一行,不由皱了皱眉头,“怎么就这么点资料?”
“我也是不久前才想到要查这种资料的,”他说,“更何况,关于吸血鬼的资料实在太多,我这份资料是综合了其中大部分内容,虽然不长,却是精华所在。”
“你觉得这种想法……”我犹豫一下,“这种想法是不是太玄幻了?”  
“是啊,所以我也只敢对你说,”他苦笑一下,“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这盘录像带,或者之前没有经历那么多古怪的事情,在这些事之前,要是有人告诉我世界上有吸血鬼,我一定认为他疯了。”
“在我们发疯之前,已经有很多东西发疯了,那些尸体,三石村的村民,那些狗,还有录像带里的这些人。”我说,忽然打了个寒噤,“这些人里也包括我,我也曾经疯了。”
“至少你并没有吸血,这点是可以肯定的,”江阔天拍拍我的肩膀,“你记得吗,那些尸体的衣服都破损了,我们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现在总算是清楚了。”

吸血传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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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还有那些专家和家属们腹内的血,原来是这么来的。”我说。这话一说出口,我们都悚然变色,同时站了起来。
“难道……”江阔天面色惨白,嘴角抽搐着,“难道他们已经全都变成了……”他嘴角颤动许久,却始终吐不出那三个字。
我又想起那个封闭的实验室,当初那里面曾经传来打架般的声音,之后便寂静无声,门再打开时,已经是一地尸体,和一群精神恍惚的专家们,那些专家的神情,跟屏幕上这些人,一模一样。
而那些尸体,在封闭的空间里,流失了全部的血液,衣服上全都是被撕破的洞口。
莫非当初我所听到的打架般的声音,竟然是……竟然是吸血者与被吸血者之间的争斗?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但是我又不能不想。
“秀娥!”江阔天忽然颤声道,“秀娥也曾经腹血,你忘记了吗?”
“啊?”他若是不说,我还真忘记了,关于秀娥和郭德昌的一切,流水般在我脑子里晃动,忽然一切有了答案,在那个夜晚,2004年12月9日的夜晚,秀娥坚称自己没有出门,但是她隔壁的小女孩却发现她在深夜12点出门了,而郭德昌,也是死于12点到两点之间……难道……我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难道郭德昌的血竟然是秀娥吸的?
但是秀娥当初的悲伤绝对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那是装出来的,谁又能告诉我,什么样才算是真实呢?
何况,秀娥她自己也死了。
对,秀娥她自己也死了。
这个想法让我怔住了,在我们几乎认定秀娥是个吸血鬼的时候,她的死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众所周知,在所有的传说中,吸血鬼都是长生不老的。
“但是秀娥死了。”我对江阔天说。
他也怔住了,显然这件事他也忘记了。
一个疑问出现了:究竟谁才是吸血鬼呢?那些被吸血的人,从他们的尸体状况来看,应当是变成了吸血鬼;但是根据一直流传的吸血鬼的传说,是吸血鬼吸取人类的血液,而不是反之。这让我们非常疑惑,为什么被吸血的反而成为吸血鬼呢?那么吸血者又是不是吸血鬼?
“别乱,冷静点,”过了一会,他敲了敲头,“我们先理清楚思路再说。”
“恩。”我点点头。
但是我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最近发生的事情,要理清思路,又谈何容易?
我们呆坐了许久,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天就要亮了,必须在其他人上班之前弄明白所发生的一切,否则……假如那些专家们真的变成了吸血鬼,我们还必须想出应对的方法……时间真的不多了!为了让发烫的脑子清醒下来,我们一人灌了一大杯凉水下去,打了几个大寒战,总算冷静了一点。
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发现,事情如此复杂,要在短时间内整理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如果事情真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及时阻止事态的发展,比弄清楚事情的起因,似乎更为紧迫。
我忽然想到了那些尸体!
既然那些尸体有可能会变成吸血鬼,留着他们总是一桩祸患,最好的办法是将他们火化。
“已经火化了,”江阔天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俞华之在会议上提出,尸体的这种古怪现象,也许是无名病毒引起的,他建议将尸体火化,被通过了。”他笑了笑,“何况,我们也没有这么地方存放这么多尸体——所有的尸体,除了录像带里的那些之外,其他的尸体都已经火化了,只留了两具作调查。”
我松了一口气。
江阔天的话提醒了我,我迟疑地问到道:“老江,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也许真的是病毒……”  
“病毒?”他沉思地看着我,“那怎么解释那些事情?”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才好。
是的,吸血鬼的理论可以解释一切问题,尽管还有不少细节存在疑问,但是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些大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别再多想了,”江阔天拍拍我的肩膀,“还是快想想怎么收拾这一摊子事吧。”
是啊,这么多问题,怎么解决呢?  
我感到束手无策。
假如人们在不断地变成吸血鬼,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拦?
更主要的是,我现在头脑里一片混乱,脑子里不断出现那些死者,各种各样的死状在我面前交替出现,让我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其他问题。
“我们还是应该找到梁波和那个红衣小女孩,他们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我随口说道,话还没有说完,江阔天就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我,让我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死了,你不知道?”他说。  
“什么?”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我们昨天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啊?”一些风从门逢里透进来,吹得人全身发冷,我又喝了一大口凉水,“也是那样死的?”
“梁波的死法和他父亲一样,但是那个女孩,”他摇摇头,“她虽然也是死于失血过多,尸体却没有发生异常的变化,身体里的血也没有完全流失。”
我更加困惑了:“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我们发现那个女孩的时候已经是昨天中午了,但是法医鉴定说她是昨天凌晨4点左右死的。她全身布满针孔,没有致命外伤,法医怀疑她是被人抽取血液至死。”  
“啊?不是被人吸血?”
“不是。如果是被人吸血,她的身体上应该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以前的死者,身体上连一个针孔也没留下——她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死亡,一点也不特别。”
我苦笑起来——在如此多的怪异死亡事件中,忽然出现一个正常死亡的人,我反而感到这件事很不正常了。
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抽取她的血液呢?
“至于梁波,”江阔天继续道,“他的尸体和其他死者一样古怪,就躺在火车站附近,大概是中午12点左右被人发现的。”
“哦。”我正要问得更仔细一点,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开了,一大群穿白大褂的人涌了进来——原来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我们聊得兴起,忘记了时间,竟然也忘记了关门。这些专家们谈笑风生地走进来,和我们打着招呼,我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江阔天的笑容也非常不自然——在不久前,这些人正被我们怀疑已经变成了吸血鬼,现在要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们,还真有点难办。
幸好他们并无察觉,打过招呼后便各自做事去了,俞华之教授拍拍我们的肩膀笑道:“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说完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们一眼。
他知道些什么?
江阔天对我使个眼色,我们走出门去,他低声对我道:“现在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的确,与案件相关的梁波和红衣女孩都已经死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找其他的线索出来,心头不由一阵茫然。
等等!
>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暗自骂自己愚蠢——这么重要的线索,我怎么就忘记了呢?  
“还有一条线索。”我低声将启德医院的事告诉江阔天,他眼光一闪,抿嘴笑了。
满天都是浓重的乌云,一场冬雨在酝酿之中。
从法医检验所出来,没走得几步,我和江阔天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们,回头望望,街道非常寂静,法医检验所陈旧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着,没有一个人。
莫非是我们多心了?
我们疑惑地互相看看,继续朝前走。200米之外停着江阔天的警车,一直到上了车,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依然存在。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昨夜那个暗中偷窥的人,他会是谁呢?
“对了,昨天找我的人是谁?”我问江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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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昨天下午,你不是给局里同事留言说有人找我?”
“哦,对,”他记起来了,“是一个男的,说是你亲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怎么样,碰到他没有?”  
我摇摇头。  
亲戚?是什么亲戚?
我想起黑暗中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或许是心理作用,一回想起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又来了,背后仿佛有什么在刺着我的背——有时候,我的直觉是很准的,这种感觉刚刚来,江阔天已经低声道:“真的有人在跟踪。”他指了指后视镜。
我们已经拐上了南城的一条繁忙车道,路上的车数不胜数,从后视镜里望去,跟在身后的车比蚂蚁还多,我看不出哪辆车在跟踪我们。
“那辆黑色的车,”他指着镜子里告诉我,“从我们发动到现在,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他很狡猾,一直躲在别的车后面,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
果然,镜子里有一辆黑色的车,在三四辆车后不紧不慢地开着,如果不是江阔天指点,我丝毫看不出它是在跟踪我们。
这是一条多分支的道路,江阔天故意将车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岔道上拐来拐去,绕上一大圈再回到主道上来,在这个过程中,那辆黑色的车始终跟在我们身后。  
它的确是在跟踪我们。
我和江阔天在法医检验所经过简单的商量,认为情况已经复杂得不容我们逐个解开疑团,我们索性将所有的迷团暂且搁置一边,直接到启德医院寻找痊愈的绝症患者的名单,按图索骥,总能有一些收获。这虽然是个笨办法,但在很多时候,那些看上去愚蠢的方法,往往反而是最有效率的。如果不是最近一直这么忙,江阔天早已找到了梁纳言的那些患者们,也许问题早就得到解决了。
我们担心的只是,这辆车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如果车中真的坐着一个吸血鬼,发现我们的目的地,一定可以猜到我们的意图,那样我们的计划很有可能落空。
我们在中途一条小街道上停了下来。
路边有许多早餐店,我们在露天的餐桌边坐下,一人叫了一碗米粉,一边吃一边看着那辆车。
它缓缓地朝我们开过来,直到停在我们身边。
我们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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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上下来的是俞华之,他那头漂亮的银发在漫天阴霾中显得格外明亮。
“你们好,给我来碗米粉,”他在我们身边坐下,笑道,“我一直在跟踪你们。”  
“我知道。”江阔天很快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了冷静。
然后我们开始聊今天的天气,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直觉,我们都不谈工作上的事。
米粉上桌了,我们哧溜哧溜地吃着。
“我听见了你们今天早晨的谈话。”俞华之“哧溜”几下后忽然说。
我们愣了一下,继续“哧溜”。
但是我的心开始怦怦狂跳起来,一不小心吸进一大口辣椒水,连连咳嗽。
“你们不用紧张,”俞华之继续说,“第一我已经给自己检查过了,我的基因和血液都很正常,既没有突变也没有香气——我还不是吸血鬼……”
“你自己的检查,我们怎么知道一定是准确的?”江阔天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他用纸巾擦了擦嘴,镇定地问。虽然他语气很平静,我却看到,他放在桌子下的手,一直紧握着他腰带上的枪。
“我还没说完,”俞华之也吃完了,他喝了一口汤,笑道,“第二,我知道的比你们多。”
“你知道什么?”我问。
“你们到我车里来谈,”他说,“或者我到你们车里,这无所谓,主要是为了避开人群。”
我们朝四周看看,俞华之说得没错,四周的人的确太多了,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不合适。
我们上了江阔天的警车。
“说吧。”江阔天说。
吸血传说(7)
俞华之先掏出几块口香糖,一人一块嚼着,这才慢慢说道:“你们知道通常的基因测序需要多长时间?”
我们对他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同时摇了摇头。
“基因测序是一个长期的工作,无论多么好的运气,都不可能在几天内就找出导致突变的基因——但是我们却找了出来,你们就没觉得奇怪吗?”他笑着看着我们。
的确是奇怪。
我们无话可说,只有保持沉默,等他继续朝下说。
“我这么快就找出突变的基因,并不是因为我们真的那么厉害,而是因为,这项工作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进行过,我这次做的,只不过是验证这次事件中的尸体,与我三年前所见到的尸体,是否是由于同样的原因保持这种状态。”
这话真正让我们大吃一惊:三年前?难道三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但是没有听到任何类似的新闻。这是怎么回事?
俞华之没有理会我们的惊讶,继续朝下说:“三年前……”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他皱着眉头接过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对我们歉意地笑笑:“抱歉,检验所那边有点事,我得赶回去,忙完这件事我们再联络,”他叹了一口长气,拍了拍我们的肩膀,“你们很聪明,也很有勇气,难得难得。”
“什么事?”江阔天问。
“不知道,好像是要做一个实验,电话里匆匆忙忙的,没有说清楚。”
“啊?”我们只得送他上了车,“俞老,您走好。”
他在车里朝我们挥挥手,我们目送他离开。
俞华之话说了一半就走了,倒让我们心里产生了许多疑问。基因测试的时间问题,的确是被我们忽视了,他提到三年前的测试,究竟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呢?那个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们一边摇头叹息,一边驱车前往启德医院。  
启德医院依旧是人来人往,档案室的老护士看过江阔天的证件后,将铁门打开,我们两人走了进去,一张张抄下所有两个月内痊愈的绝症患者的名单。档案室寂静无声,只有笔在纸上游走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40多分钟后,我们抄完了,又大致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新的情况。  
“走吧。”江阔天催促我离去。
“等等。”我迟疑一下,在三个月前的档案柜前停下了。
档案柜发出尘封岁月的味道,一切都被封在里面,包括那个翘着兰花指的小姑娘。
那个清秀的小姑娘,虽然只见过一张照片,却不知为何,始终萦绕在我心头,让我牵挂她的命运。她现在是生是死呢?我急切地翻找着。江阔天在旁不解地连连摇头。
大约翻了10多分钟,终于从一大堆档案里找到了那份档案。虽然只在这里放了三个月,档案表面已经积了一小层浮灰,我小心地吹去那层浮灰,翻开封面,那个小姑娘便歪着头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是谁?”江阔天将头凑过来问,他仔细看了看照片,“奇怪,好像很面熟。”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上次便已经觉得这小姑娘仿佛在哪里见过,这次更是如此。
这种温婉的神情和清秀的眉眼,在哪里见过呢?
毫无来由的,我忽然感到一种极大的不安,仿佛有一些珍贵的东西即将破碎。我定了定神,甩甩头抛开这种感觉,慢慢翻开封面查看这小姑娘的姓名。
那是一个很美的名字,我所见过最美的名字。
也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名字。
江阔天在我耳边急促地呼吸着:“怎么是她?”
是啊,怎么会是她呢?
庄弱貂。
我心里念着无数遍的名字,居然出现在这里。
由于心情激动,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了,我擦了擦眼睛,急切地匆匆扫了一遍档案:没错,一切情况都符合,不是重名,是貂儿,她患的是白血病,5岁得病,21岁痊愈。档案上没有说明她是如何痊愈的,但是记录显示,在痊愈前两天,医生已经宣布她只有15天的生命,她的恢复是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是怎么发生的?
我感到脑海里仿佛有一只巨大的车轮碾过,发出震耳的轰鸣声,在这片轰鸣声中,江阔天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难道她也喝了那种红色液体?”  
会吗?这个可能让我一阵战栗。
“我去问问她!”我朝门外跑去。
昏暗的走廊显得格外漫长,仿佛永远也跑不到尽头,透过走廊的窗户,我看见阴沉的天空上,乌云翻卷,快要下雨了。我头脑里同时涌起许多事情,又仿佛是一片空白,最近发生的一切不分先后次序地在脑子里挤出来,我茫然地注视着它们,却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跑到了貂儿的办公室门口。护士们在办公室内大声谈笑着,仿佛从来没有忧愁,但是没有看见貂儿。  
“貂儿呢?”我问。  
“她刚刚交班,回家去了。”一个护士笑着说。
我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往外跑去,江阔天紧紧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儿地劝我冷静一点。
我沿着医院门外的马路飞快地跑着,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江阔天在我身后大喊:“上车吧,上车追她!”
我没有理会他,加快脚步朝前跑下去。  
有一种感觉告诉我,貂儿就在不远的地方,只要一直跑下去,就能看见她。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有5分钟,江阔天忽然大声喊:“在那边,东方,她在马路对面!”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穿过马路跑过去。
我站住了。
马路对面的小店里,一个女孩正慢慢地走出来,白色的衣服一尘不染,一头长发梳成光洁的麻花辫,她疑惑地望着我们,当看见我时,面容仿佛四月的晴空,缓缓地舒展出一朵明亮的笑容,她朝我招展着手臂:“东方。”
貂儿!
我低声叹息了一声,赶紧朝她跑过去。
在这一瞬间,她的面色骤然改变,指着我左边大叫道:“不……”
江阔天已经跑到他身边,他朝我看过来,面色也是大变,对我大吼一声:“小心!”
我迷惑地看着他们,一黑一白的人影在阴郁的天空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这黑白二色面前变得喑淡了。
当我顺着他们的手指朝左边望去时,一辆货车的巨大面孔在一瞬间占据了我的全部视线。
我感到自己像鸟儿一样飞了出去。
这其实并不痛苦,只是周围的东西都仿佛消失了,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自己,没有一点画面,却有无数的声音,很多人慌乱地走来走去,发出无意义的说话声,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样的混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我很快便恢复了意识,当我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江阔天和貂儿蹲在我身边,我发现自己原来躺在马路上,便挣扎着要起来。  
这一挣扎,蓦然一阵剧痛从全身各个部位传来,我忽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即使张大嘴像鱼一样呼吸,氧气也还是不能进入鼻腔。
“他的脸色不对!”江阔天盯着我对貂儿道,他看看远方,焦急地说,“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貂儿一直在盯着我看,她没有哭,脸上露出一种沉思的神情。
呼吸越来越困难,思维却异常清楚,许多事情在脑海里掠过,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住在乡下外婆家的事情,那一片碧青的天空,鸟飞过时不留一点痕迹。如今我躺在城市的路上,穿越围观者的肩头朝上望去,天空中乌云密布,灰蒙蒙的,沉重得几乎要压下来。
天空中的乌云果然落了下来,它们无比沉重地掉落到我的眼睛里,四周的一切都看不清了,我竭力睁大眼睛,也只望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不行了,他的瞳孔扩大了!”江阔天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哭腔。
貂儿在哪呢?我始终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气飘起,四周的人发出一阵惊呼,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人惊异的景象。
那股香气越来越浓了,渐渐靠近了我,使得我更加不能呼吸,我侧过头去想要避开,却被一只手捉住了头,一些黏稠的液体流进我的嘴里,我模糊地吞咽着,吞了两口,忽然清醒过来,猛然转头甩开那只手。
视力又恢复了,我看见貂儿跪在我面前,一只手腕上不断朝下淌着血。 >
我吃惊地看着她。
她在做什么?
貂儿面色惨白,麻花辫仿佛也有些凌乱了,她默默地将淌血的手腕朝我嘴边递过来,几滴鲜血落到我嘴边,幽香扑鼻。
我惊呆了,脑子里蓦然浮现出不久前江阔天从网上找到的资料——“如果一个吸血鬼打算令一名人类变成吸血鬼,必须将自己的血液给予对方,被吸食者接受吸食者的血液,两种血液融合才有可能变成吸血鬼。”
我不由剧烈地颤抖起来,想要推开那只手,却一点力气也没有,那血似乎有麻醉作用,我感到睡意袭来。
“拿走。”我费力地说,“貂儿,你别害我。”
我这话让貂儿的手猛一哆嗦,灼热的血淌到了我的脖子上。她朝后缩了缩身子,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刺伤了一般,呆了一呆,她又颤抖着将手腕递到我嘴上。
血像小溪般一路流入我的腹中,我脑海里掠过那些死者僵硬不朽的尸体,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我。
“老江,”我沙哑着嗓子喊道,“别让我吸血!”
江阔天跪在我身边,面色急剧变化着,宽阔的胸膛激烈地起伏,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我不能眼看着你死。”
“别……”我的声音被奔流的血液所阻挡。
我愤怒地看着貂儿,她望着我,眼睛里是复杂的表情。
“我在救你,”貂儿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反光,“我怎么会害你呢?”  
然而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幽香的血液终于慢慢麻醉了我,只有愤怒和恐惧,像火一样在我心里熊熊燃烧。
一直到我失去知觉,依旧还在燃烧。
……
似乎是在一瞬间后我便醒过来了,但是一看表,却已经是上午10点,距离车祸发生的时间是两个小时。
“你醒了?”我刚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江阔天的脸悬在上方俯视着我,四周是雪白的围墙和床位,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周围。
这是在医院里。
那阵香甜的幽香在我嘴里萦绕不去,我在第一时间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呻吟一声,闭上了眼睛。
>
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却没有死,那么我现在究竟算是什么呢?
貂儿又是什么呢?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江阔天焦急地问。  
我朝他摆摆手,慢慢地坐了起来。 最
全身每一处地方都很舒服,好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下地走了走,一切都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真是神奇的血啊。
“貂儿呢?”我问。
“她走了,”江阔天紧紧盯着我,“你恨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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