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弟子冉求
冉求,鲁国人,比孔子小29岁,以擅长政事列于孔门“十哲”。有一次,孔子让几个弟子谈志向。子路说他可以治理“千乘之国”。冉求低调一点,说只想治理一个方圆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地方,治理三年能让老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不过礼乐教化方面,自己还不行,得依靠贤德君子。夫子认可冉求有这样的才能,曾对人说,“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冉求可以去当总管。还说,以冉求的才艺,从政是绰绰有余。
夫子对冉求政事才能的赞赏,从他回答子路关于“成人”的一段话中,尤其昭然可见:
“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夫子这里举了四个人,前三位都是鲁国的前贤,他们分别有超出常人的智慧、道德(清心寡欲)和勇敢,只有冉求是当时活着的后辈;把他和三位前贤并列,可见夫子对冉求的“艺”(才能)是何等抬举。夫子说,有这四个人卓异的优点,再加上礼乐的修养陶冶,就称得上是“成人”(即完人)了。
尽管对冉求的才能如此肯定和赞赏,但夫子却又认为,冉求只是“具臣”而已。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与季氏同族的季子然问孔子,仲由(子路)和冉求是否称得上是大臣?夫子说,所谓大臣,就是要用道义事奉君主,行不通就辞职不干;如今的仲由和冉求,可以说是具臣(即办事干练的臣子)吧。很显然,在夫子看来,“以道事君”是杆标尺,达不到它的,哪怕再有才能也称不上大臣。这里且不论子路,单说冉求,他有哪些表现,让夫子觉得他没做到“以道事君”呢?从《论语》记录来看,有如下几件:
一件是,季氏(指季康子,以下同此)祭泰山,孔子知道后,责问时为季氏宰(季氏的行政总管)的冉求:“你难道不能阻止么?”冉求说“不能”。夫子很生气。当时只有周天子和诸侯才有祭大山的资格,季氏作为卿大夫去祭泰山,分明就是“僭礼”;而身为季氏宰的冉求不加劝阻,这在夫子看来,也是有违礼制和道义的失职行为。
再一件是,季氏准备攻伐邻近小国颛臾,冉求和子路去告知夫子,夫子听说后便责备冉求,认为他作为季氏宰难辞其咎。冉求分辩说,他和子路本来也不赞成这件事,可颛臾近邻季氏封邑,为防后患而攻取它似乎也有其道理。夫子听后更生气,指责冉求为贪得无厌找借口,又说了一通“谋动干戈于邦内”将招致祸害的道理。后来,季氏放弃了攻颛臾的图谋,这可能跟冉求转达了孔子的反对意见不无关系。
还有一件是,季氏“用田赋”,冉求也没有劝谏、阻止。《论语》中有一则:“冉求曰:’’非不说(悦)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汝)画。’’”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件事。冉求说,我不是不喜欢夫子的道义,可是(要劝阻季氏)我的力量不够。夫子说,力量不够的,是半途而废,而你现在却是止步不前(意指冉求根本没有对季氏进行劝谏)。对季氏“用田赋”,孔子持反对态度,他认为,按先王之制,“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国语·鲁语》),即有战事时才征收赋税,无战事则免征;而“用田赋”实行常年征收,这不仅是违制,而且还会增加民众的负担。所以,孔子对冉求未尽劝阻之责很不满。然而,据《左传》记述,季氏在推行“田赋”之前,曾委派冉求征询夫子的意见,孔子答以“丘不识也”(我孔丘不懂这种事),求询三次都是这样;季氏心里很不痛快,让冉求传话给孔子:您是国老,期待您的高见好办事,为何不明白地说个话呢?孔子还是没搭理。但他在私底下对冉求说,君子要按礼制行事,事情应做得适当,赋敛须尽量微薄,若是贪婪无厌,就是推行田赋,也会觉得不够的。还说,季氏既要恣意行事,为何还来问我呢?……孔子的这番话,冉求传给季氏,但季氏听不进去。没过多久,鲁国便实施了“田赋”制,时为鲁哀公十二年,即公元前483年。
《论语》记载:“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此事很可能就发生在推行“田赋”之后。孔子或认定,冉求作为季氏宰,这也等于是他在帮助季氏聚敛增财,因此怒而宣称,冉求不是自己的门徒,还叫弟子们擂起鼓来,一起攻击他。古代战场上开战先要击鼓(所谓“一鼓作气”),不过夫子这里说的“鸣鼓而攻之”,并不是要抡起拳头或棍棒,对冉求进行“触及皮肉”的教训。王充的《论衡》对此有解释:“攻者,责也,责让之也。”可见,“鸣鼓而攻之”,就是击鼓造声势,对冉求进行严厉斥责,这是文斗,有点像后来那种“现场批判会”。不知当时孔门的“小子”们,是否真的遵从师命,对年近半百的冉求“鸣鼓而攻之”——若有的话,想必会很好看——可惜《论语》又没有记录。不过,夫子没有因为说了“非吾徒也”,而真的开除冉求的名籍,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不然的话,冉求怎么可能还列名于孔门“十哲”呢?
《论语》有一则记述,孔子曾将冉求和子路作对比:“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这是说冉求生性退缩,因此要推他向前;子路胆子有两个人大,所以得拽他一下。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冉求数次未对季氏进言劝谏,似乎跟他胆怯退缩的性格有关系了。然而,在《左传》中,却呈现出一个与此迥异的冉求——
鲁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春,齐国进犯鲁国,季氏问冉求怎么办,冉求说,你们三位(季孙氏、叔孙氏和孟孙氏)中的两位率军抵御,一位留守在朝。结果叔孙氏和孟孙氏都不肯率兵出战。冉求于是又对季氏说,那就只能由您亲自率师,背城一战了;还说,叔孙、孟孙两家不愿出战也很自然,因为执政大权都在季氏手里,季氏既然身负国政,齐人攻打鲁国而不能作战,便是您的耻辱,这就不配跟诸侯并列了。听冉求这么一说,季氏觉得只能如此。于是,冉求受命率领左师,与齐军激战于郊外,在冉求的指挥下,鲁军作战勇猛,齐军仓皇溃逃,冉求再三请求追击,季氏想见好就收,没有允许。……事后,孔子听说冉求用长矛攻破齐军,也表示了赞赏。
从《左传》的记述来看,冉求显然不是那种怯懦退缩的人,在鲁国面临危难的时刻,他敢于对顶头上司季氏直言无忌,甚至说出有“冒犯”意味的话(如“齐人伐鲁而不能战,子之耻也,大不列于诸侯矣。”)。而一旦身临战场,英勇善战不逊于子路,也没有临阵退缩的表现。如此看来,按照孔子所谓“道”的期望,冉求或有所不足;但在事关国家安危,身当“执干戈以卫社稷”时,他是不畏怯,不退缩,敢进言,敢担当的——这时候,他是一个“当仁不让”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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