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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发表于 2011-5-27 16:30

胭脂谢

街角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小店。
古旧,占了一幢德式小楼的一角。门窗都掩着重重的丝缎,静寂如黄泉路上的小小茶水驿站。
“碾脂榭”。招牌题在一块旧旧的板上,用古篆体,弯曲,妖娆,似舞动的虫。
门的两边又有对联。“泪眼为砚,研尽无数红颜”,“胭脂做墨,写破若干风月”。
倒也文雅干静。
那一日的黄昏,晚霞辉煌。似开后破落的罂粟花,落红委地,艳丽地堆在天空。又似谁中指破开的一个小口渗出的血,腥艳地抹开一道。
有人推开店门。
咦,是个年轻人。倒也挺拔,面目分明。只是神色中带一点焦急。
他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的神气。猜猜也知,定是为心上小小女友遍寻一样可心礼物而踏破铁鞋终不获。
店主是垂暮的老人。驼背,眇了一目。剩下的那只眼睛,仿佛幽深的古井水,莫测。似有波澜,又似无。
他笑眯眯迎上那年轻人,引他看这些陈年的玩物。
物都是死的。但多年里人近了,染了人的气息。昏黄的光线下,似无数双眼睛,窃窃笑着看着世间荒唐。
年轻人拿起一支银钗。三股钗炳,尖且利。年代久远难免有银锈,暗哑的黑红,乍眼一看,还以为是陈年干涸的血渍。钗头上镶着一粒指肚大小的明珠。珍珠捱不过岁月,已经是黄渍渍的了。
老者在他背后轻轻说,“是月影簪啊。”
月影簪
那年的雪莫名的大。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好干净。
她匍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前。乍一看,似一只小小的兽。
雪花绵绵盖在破衣上,象暖的棉絮。只是这棉絮,冷的直达心肺。目光也似。漆黑的眼仁,里面有两束小小的火焰,再大的雪也浇不熄。
唯有一头头发仍好生生的梳着,用一支银钗簪在脑后,整齐得让人心疑。
那支银钗叫月影簪。三股钗炳,雪亮似一件利器。
钗头上一粒明珠。珠子的光华会随月圆月缺而变化。
那天初一。珠子暗淡,仿佛一粒沙。
这是她家的传家宝。据说还是祖上的祖上,还显赫的时候用尽心机得来的。如今,只有这支钗,依稀记录那些早已烟消云散的富贵繁华。
小户人家有这样让人眼热的宝贝,结果可想而知。爹爹被人用乱刀砍死。那些人用刀逼娘,娘不说。他们狞笑着,轮流的凌辱娘。娘的泪沿脸侧流下来,娘还是没有说。娘那个时候已经不止是保护那柄钗了。娘是为了保护躲在灶膛中的她。他们终于恼了,一刀切掉娘的手,一刀切掉娘的足。
血潺潺的流下来,流到躲在炉灶里的她的脚下。温热腥甜。她已经不晓得要害怕,要惊叫,只是一味得睁大眼睛,睁大眼睛。
那支害她全家性命的月影簪,藏在她发里。
那年,她十二岁。
府门“呀”一声被人推开。厨娘林大娘走出来,冷得直往手里呵气,忽然发现雪里的她。
她也不说话,只用一双大眼睛瞧着林大娘,分明又有千言万语。
林大娘心善,救她回自己房里,睡在热炕上,喂她姜汤。
进府门前,她趁谁都没注意,悄悄的,悄悄的,从头上拔下那支钗,笼在袖里。
她才十二岁,可已经懂得很多二十岁的人都不懂得的事情。
雪下的越发绵细起来。
天气渐暖的时候,她已经好的差不多。
她盈盈拜林大娘,谢她救命之恩。
林大娘托起她尖尖下巴,口中“呵”一声,说,“竟是个绝色的娃儿。”
是,她美,她知道。尤其是那一头头发,浓黑且密,似一拢云。
林大娘怜惜她,留她在厨房帮忙。大户人家,不少一个人的饭。从哪里都省得出来。
她又再拜,口中从此改称林大娘做娘,乖巧的让人心头有点悲凉。
又三年。
府中下人都已认得她。年轻的小厮们都喜欢和她搭讪。她只管端起一张冷面孔,不言不语,不搭不理。
她是众人口中的酸葡萄。
每月月圆的时候,她都偷偷取出藏着的那支月影簪,簪头上的那粒珠子,闪烁如另一个明月。
她紧紧握着,钗炳刺破手掌,血流出来,温热腥甜,一如那日。
她永远忘不了的那日。
那天,厨房里烹了老爷的碧螺春茶,可大丫鬟竟一直都没来取。再过些时候,成色就要变了。
她把手在衣襟上擦一擦,说:“娘,我送去吧。”
林大娘看她一眼,眼色很复杂。最平凡的女人往往拥有最敏锐的直觉,她们懂得什么时候不妨多说,什么时候一句话也不该说。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面容沉静,一步一步走向书房。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老爷在书房临一幅颜真卿的字帖。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仍保养得很好。
据说他年轻时本事做的杀人越货的勾当。一身功夫不容轻视,后来用钱捐了个小小的官。竟也改头换面起来。
她放下茶案,却没走。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一座雕像。
老爷回头看见她,刚想喝斥,忽然呆了。
呵,这府中何时有这么美貌的女子。眸亮如星,唇艳如花。最美的是那一头头发,蓬松漆黑。她站在那里,冷且艳。像是园里栽的那盆白牡丹。
他忍不住趋上前来,握她的手。
滑且腻。这几年的粗活,并没有损害她天然的风姿。
她象征性的挣了挣,没挣开,也就罢了。
他越发得意,搂她的腰,手渐渐往衣带中伸去。
这书房中就有一张锦绣大床。
她一下闪开,正色说,“老爷喜欢我,可得正经按规矩办。如此轻薄,我是纵死也不一的。”
说罢,香风细细的去了。
他有点愣,但仍忍不住反复玩味她的容颜她的话,心里越发的痒起来。
没过几天,老爷已下令要纳她为第七房小妾,府里张灯结彩大张旗鼓的忙起来。
五十岁,纳十五岁的小妾。
外面的文人听了,嘻嘻一笑,会心地说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
府间的议论更难听些。“嗬,怪不得整天扮个高贵的样子,原一心想飞上高枝。”
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只细细的打扮起自己。
将一头乌发盘起,找出那只多年不见天日的月影簪,深深插进去,钗柄没发。
新婚夜。
她竟只裹了一床毯子进去。床畔坐着早已等的心痒的老爷。她咯咯娇笑,打开毯子。里面竟什么也没穿。肌肤,芬芳如花,雪白似缎。
老爷扑住她,犹如老虎扑住猎物。
换好过后。
她披一袭雪白绫罗,坐在床畔的凳上,执一柄象牙的小梳,细细梳她那头发。发间异香,不知抹了些什么。
那发髻,不知什么时候被拆开。
老爷躺在床上,闭着眼,似在歇息,又似睡着了。
她一边梳,一边闲闲得说。“你不认得我了吗?你不认得我了吗?三年前为了夺一支钗子,而杀的那一家,你不记得了吗?”
有什么东西,在暗夜里,嘀嗒嘀嗒的响。
是血,从那张铺着粉缎平绣龙凤被面的大床上滴下来,潺潺的流到她脚边,温暖而腥甜。
她的那把月影簪,正正的插在老爷的头顶,直至没柄。
时值溽暑,但店中不知为何,异常阴凉,有股幽幽的气息,蔓延。
年轻人忍不住抖一下,笑说,“是吗?”
他的手,轻轻的放下了那支钗。
他侧过头,墙角挂了件雪白的纱衣。
他奇道:“那也是古董吗?颜色还这么干净鲜明。”
真的,那纱衣明净的挂在哪里。仿佛它的主人只是刚刚脱下它一样。
老人走过去,爱惜地抹那衣裳。
衣料柔软,簌簌而唱,婉转如一曲挽歌。
他轻轻叹,“这衣裳天衣无缝,叫做独凤衣。”
独凤衣
他祖上是出过状元的,世代做清贵的翰林。
及至他父亲这一代,弃文从商,也是商途平坦,很快积蓄下无数家产,成了洛阳数得着的富翁。
他五个月便懂得开口说话,十个月识字,两岁咏诗书,十岁时,已考中了乡试,头名。
十八岁时,他已经归隐在家。每日烹茶,自弈,赏玩一朵昙花的开放。不再问起世事。
旁人那么长的一生,在他身上,不足二十年,已经过完。
二十七岁,他仍没有娶妻。
林子里站的最高,唱的最动听地那只鸟,是没有别的鸟敢比肩而立的。
父亲催,母亲催,大家都劝他将就一些。他只笑不语。
四月天的一个清晨,他忽然纵马离开了家。
一个月后的又一个清晨,他又回来。
一骑去,两骑回。他后面跟着一个白衣女子,头上戴着一顶蒙面纱的帽子,身影婀娜,且高贵。
像梅花花萼中细细的一线雪。
没人问她来历,知道问亦无用。
家中照他画出的样图,在洛阳郊外起一幢别院。
院前院后种一种绿萼雪白花瓣的梅花。园中种满茉莉,水仙,木樨。全是雪白芬芳的花朵。门楣上是他的手书“香雪海”。
他牵那女子的手,仿佛呵护一个小小的玉瓶儿,住进那别院。
她,已经是他小小的妻。
至于她的相貌,据说是绝美的,一传十十传百,绘声绘色中,愈见的神奇。
终于有人心中不服,洛阳城里公认的第一美女,盛气凌人的来,却面色灰白的去。
坊间哗声大作,于是夫妇两人愈见得神秘缥缈,高不可攀。
有江湖术士往别院叫卖一件华衣。
也真是件好衣裳。整件衣裳象用一件布料裁处,没有一个针脚。上面有用绡银线绣一只凤,展翅低低徘徊。
那术士站在厅堂里展示给他们看。他将衣裳一叠,一叠,再一叠。偌大一件衣裳,竟可叠成小小的一块,握在手心里。拿出来再抖一抖,还是光华灿烂的一件。
竟轻、薄、软至此。
他大喜,出价五千两,买这件独凤衣。
天下若有衣裳衬的上他的妻,那么一定是此件。
他的夫人,静静立在他身边,永远的白衣,白纱遮面。
那术士收了银子,抬头看她一眼,叹一口气,转身出去。走几步,又转回头来,又叹一口气。
院中只他们夫妇俩人。他们也不用一个下人。
也是,他们那样的人物,又何须下人。
但人们常会从高高的院墙外,听到他们到声音。
天好的时候,花园里有“嘻嘻”的笑声。
“再高些,再高些。”她说。这想必是在荡秋千。
“抓到了。”他说。“小心些,小心些,别扯坏蝴蝶的翅膀。”她又说。这应是在扑蝴蝶。
天阴的时候,夫妇俩人相对酬唱着前朝旧人的一曲《凤求凰》。歌声曼妙动听,却不知道为何,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人们说,这大概就是传说里的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终于有一天,那永远暗香浮动的院落里没有了笑语,没了歌声,悄无声息,似一座古墓。
他的父他的母终于起了疑心,带人打开那幢长久封起的门。
那些异香雪白的花竞全都开了。冬日的梅花与夏日的茉莉,开的一样繁盛妩媚。
人们愈发惊疑。
终于,找到他们两人,在他们的房中。青衣的他与白衣的她。不过已经是尸体。
人们遑遑请来仵作。他们夫妇正当壮年,死的离奇。
那白须的仵作在密室中细细察看半天,终于唤众人进去,面色煞白,一滴汗滴下来,又一滴,又有一滴。
人们急急追问。
他顿了一顿,终于说:“这位少爷死于四五天前,老朽实在查不出死因,不过尸体还完好。至于这位夫人”,他又顿了顿,伸手掀开她身上那件还是皓白如雪的独凤衣。衣裳下是累累的白骨,隐隐泛着青苔的颜色。
“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年轻人额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密密匝匝。
他强笑道“老板,你尽讲些这种故事来吓人。”
他向店面另一端走去,那里有一个纯玻璃的柜子。里面摆许多小小的器物。旧的水晶瓶子,内画的鼻烟壶,嵌金缠丝镶珍珠的首饰盒子。
年轻人忽然“咦”了一声,从中拈出了个小小的瓷盒来。雨过天青色,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白斑。旋开瓷盖,里面是艳红色的膏子,甜香细细。
原来是一个胭脂盒子。
老人声音远远从后面飘过来。
“这瓷器,有个名堂,叫星子青。”
星子青
已交三更了。
窗子临街,隐隐能听到打更的人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轻轻从头上拆下明珠坠脚,碧玉簪子,和张公子方才送的那只金步摇。
真累啊。
她是天香楼的头号花魁。若不趁着年轻美貌多攒些积蓄,还能做些什么。
这世上,只有钱是最可靠的,最可亲的。
她把那只金步摇端在手里看,真是好东西。钗头上那只凤凰做得跟活了似的。凤嘴里衔了一粒小小的珍珠,还是可以活动的。
她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急急要把金步摇放到首饰箱里。
钗尾急急划过手指,戳开一个小口,一道血渍,殷红,沿着凝霜欺雪般的手指流下来。
她没在意,只放到嘴里吮了一下,走到铜盆边上。
桌上的铜盆里热气袅袅。下人早把洗脸的热水倒好。
她闭上眼睛,撩一捧水洒在脸上,温热。
她忽然觉出有点异样,鼻端似闻到一点腥,急忙睁开眼睛。
盆里的水竟全部都变成殷红色,似血,狰狞的晃动。
她“啊”的惊叫了一声,伸手掀翻了铜盆。水洒了一地,有一只青色的小瓷瓶从盆里跌出来,落在地上的波斯地毯上。
她拈起来看。
吓,虚惊一场。原来是她的胭脂盒子掉到了盆里。怪不得水都染成红色。
他把胭脂盒子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这里面盛的可是京城紫云斋的胭脂,香且匀净,据说要一万朵玫瑰花才能淘出这么一小盒膏子。这么小一盒,要三十两银子。
盒子也是好盒子,雨过天青的底色,上面有星光似的雪白的一点一点。这种瓷器有个名堂,叫星子青。据说要在有流星划过的夜晚,开窑烧瓷,才能得到这种奇特的花样。
这些还都是他送她的。
她坐在铜镜钱。镜子里的容颜仍然动人美好。她爱惜的抚上面孔。
忽然,铜镜上似有什么渗出来,开头是微微的粉红,像是一滴硕大而忧伤的泪。颜色越来越深,最后是血一样的红,粘稠,缓缓沿镜面淌下来。
有个低低的男子声音传过来,“你说过的,你若负我,就叫你血尽而亡。”
她说过吗?
好像是,是对他。
最初,他只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因为贪看她的容颜,故留连不去,心甘情愿放弃前程似锦。
那时候是陌上忽染杨柳色的初春。她穿件湖绿衫子,盈盈动人。
他只瞥了一眼,就此醉了。
他散尽千金,什么都依她。
紫云斋的胭脂,星子青的胭脂盒,夜明珠,碧玉铃,珍珠耳坠。他什么都给她,连自己活生生的一颗心,也全然双手奉上。
她笑盈盈,唤他“郎君”。
她记不得他们的名,记不得他们的姓。她唤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做“郎君”。
她似一只蝴蝶,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留连花丛。你怎么能要求一只蝴蝶,记的每一朵花。
他不过是万千过往中的一个吧。可他还天真的以为,他待她是不同的。
当然,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快乐。
月圆的时候,他携她的手赏月。她靠在他的肩头,莺声呖呖。“郎君,你将来莫要辜负妾身。”
“当然,我若负你,叫我千刀万剐而死。你呢?”
“我若负郎君,叫我血尽而亡。”
她只是随口说来,她哪日不将山盟海誓演练一遍。
但终有那么一日吧。他的背囊空空。
床头金尽,壮士无颜。
他偷偷把实情告诉她,心里指望她能与自己一起私奔,效法古人。
她忽然冷笑,柳眉倒竖。那美丽容颜竟突然说不出的丑恶。
“与你私奔,你已不值一文,如何过活?”
他被赶出门去。
这本是个销金窟,无情,只认钱财。可他偏偏看不透,放了一颗最最珍贵的真心在这里。
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中了状元,衣锦还乡。
她,已忘了他。
镜面上的血越来越多,滴到桌上,流到地上。
那声音也越来越迫近。“你说过的,你说过的,血尽而亡,血尽而亡。”
她骇得惊叫,站起来欲夺门而出。可不知怎的,忽然绊倒了刚才掀翻在地的铜盆,整个身子都倒下来,额角“砰”的一声撞倒桌角。
她双眼圆睁,似是不信,额角上乌黑的一个洞,血汩汩从洞里流出来。
她的身子,慢慢的软下去。
桌子上那星子青的胭脂盒子,忽然自己动了起来,骨碌碌从桌子上滚下来,啪的一声摔在血泊里。
胭脂吸足了血,愈见鲜红。瓷盒的青,也衬得更分明。
你说过的,若有一日你负我,就叫你血尽而亡。
年轻人忍不住把双手环过来抱住自己的肩膀。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穿堂风吹过,把他的汗毛都吹起来了。
他想走。但这店中的东西实在精巧可爱,他又舍不得。
他又走了几步。拿起一个圆形的东西,铜的,沉甸甸。
正面是蟠龙云文,反面是留蝠兽纹。倒也精巧。
他手不知碰到哪里的机关,那东西忽然弹开,里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可照见人的影子。
原来是一面别致的铜镜。
他回头问老人,“这面铜镜没故事吧。”
老人慢慢走过来,端详半天,摇摇头说,“这镜子没有故事。”
年轻人付了帐,转身出门。脚步,有点下意识的急匆匆。
老人看他远去,嘴角忽然浮现出一点诡异的笑。
他扬声向店后面说:“素娥,有人买走了你的镜子。”
“是吗?那破镜子终于有人买了。它总是照不出我的脸孔来。”随声出来个穿青衣的女子,身段苗条,头上梳一个低髻,看来应该有几分姿色。
可是她的脸,她的脸。
她的脸平平的,似一张白板一样。
上面空空的,没有五官,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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