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声音?
[color=#cccccc][font=Georgia, 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Ⅰ--前言--我叫赛门,在屏东市鹤声国小就读,我是四年级孝班的学生。我们的国小
没什麽名气,国中却很棒。曾经代表中华民国参加世界杯青少棒拿了冠军。我
也很以国中部的大哥哥为荣。
我们的学校,你们都知道的,在屏东市,旁边是一个有名的营区,有很多
强壮的阿兵哥叔叔在保护我们。这个营区叫做大武营,是伞兵基地,我们看见
阿兵哥叔叔就给他敬礼,他们都很高兴。
== 十月十八日星期一, 天气晴 ==
今天早上天气很热。第二节下课时,我和伟同在踢毽子,纯真一直在旁边
闹,我不给她玩,她说她要告诉老师,真讨厌。後来我就跑去看跳伞。今天天
上好多降落伞,满天五颜六色,好漂亮。伟同他爸爸是空军,他告诉我说伞兵
有两个伞,一个正伞打不开还有一个副伞,他爸爸好棒好聪明,跟伟同一样。
可是我常常想,如果副伞也打不开那要怎麽办呢?真伤脑筋。
上国语课时小歪,伟同都打起磕睡来,珊珊在偷看漫画书,纯真在课本里
夹了一面镜子,一面上课一面偷照;女生真不要脸。我也快要睡著了,可是我
不能睡,我是班长,不可以作坏榜样。我用力的揉眼睛,黑板上的白粉笔灰一
直落在我头上。今天回去妈妈一定又叫我洗澡了!
忽然「碰」好大一声,有东西掉在屋顶上了。我吓了一大跳,伟同也吓醒
了。只有小歪还在睡,真是猪。老师也被吓到了,纯真那个三八婆尖叫起来,
整个班上吵得不得了。隔壁班的好多人都跑到走廊上去看,我也想去,可是老
师说不可以。训导主任又在那里大叫:「快回教室去,快回去。」整个四年级
闹轰轰,真好玩。
老师叫了好多声,大家才安静下来。她继续上课,过了一会儿,伟同又睡
著了。他还真会睡,嘻嘻。纯真那个三八婆在那里挤青春痘,奇怪,她到底留
级几次?我十岁,我不知道再多久才会长青春痘。
又过了一会儿,救护车的声音咿呜咿呜地来了,好多大人褡褡褡从我们班
门口跑过,跑上楼顶去了。我听到工友伯伯在那里开屋顶安全门的锁。那些大
人在我们屋顶上乱跑,吵得我都上不下课,真讨厌。然後又褡褡褡一群大人又
跑走了,还抬了些东西。到底是什麽东西呢?刚才那个「碰」一声是什麽声音
呢?真奇怪。
下午打扫教室的时候,我发现楼梯那边一大片黑黑的,有点湿搭搭的,扫
好久,还拿拖把,结果洗拖把洗了一堆红红的东西出来。还弄脏了我的衣服,
完了,回家妈妈一定骂我。今天真是倒楣。--
我们四年孝班除了要打扫教室,还要扫公共区域。我们班的公共区域是东
边的篮球场和旁边的草皮。草皮在过去一点是一大片树林,树林里还有一间旧
厕所,好像没有分配区域,从没有人去打扫。
== 十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天气晴 ==
今天一大早我就到学校了,过一会儿到了打扫时间。我们四年孝班的传统
是男主外、女主内;男生扫公共区域,女生就给她们扫教室。我和伟同拿扫把
和笨斗一起去打扫篮球场,小歪也跟著我们一起来。我和伟同扫得很认真,可
是小歪一面扫地,一面眼睛都快要睡著了,真是猪。後来小歪就说要去小便,
然後就跑到树林里面的厕所去了。
等到早自修铃响,大家就都回去教室看书。小歪那只猪一定顺便拉大便才
会那麽久。过了一会儿老师就来检查手帕卫生纸,小歪还没回来,我就跟老师
说。老师叫我去看看,我就拉伟同和我一起出教室了。
我没有去过那个树林,地上好多烂叶子和泥巴,我不小心弄脏了袜子,糟
了,回家一定被妈妈骂。好容易到了厕所,里面污漆抹黑的,还有臭味。我忽
然踢到一个东西,吓了一跳,原来是小歪躺在地上。我蹲下去摇他,这个地方
也睡得著,真是猪加三级。
忽然有很轻的呜呜声传来,我以为伟同要吓我,还没骂他,没想到他说:
「赛门,你不要吓我。」真是莫名其妙。接著呜呜声越来越大,我终於听清楚
怪声是从第三间厕所发出来的,好像是有人在哭。
然後是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里面敲门,可是者麽会呢?只有人进厕
所前敲门,没人进厕所後敲门的呀?我还听到女生的声音说:「放我出来。」
难道是门被卡住了?
伟同就跑过去敲门问说:「谁在里面?」可是那个女孩子只是一面哭一面
敲门,也不回答。我突然觉得很可怕,正想叫伟同快走,伟同忽然摇摇晃晃倒
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吓一大跳,赶快跑了出去,不小心在树林里跌了一跤,脸被树枝划破了。
跑到篮球场又摔倒,左边膝盖都是血。我赶快跑啊跑,终於回到教室,跟老师
说小歪和伟同都昏倒了。老师叫珊珊扶我去保健室,又叫七八个同学一起去那
个厕所了。
我去保健室包药,还打了一针。保健室徐老师问我怎麽受伤的,我就把厕
所的事告诉给他听。徐老师说那个厕所很久没用了,有沼气,小歪和伟同中了
毒昏倒。呜呜声是沼气冲出泥土,敲门声是沼气冲到门後撞到墙壁发出来的咚
咚声。徐老师真有学问。後来妈妈来了,把我带回家去休息,赚到一天不用上
课,真好!
下午伟同打电话来我家,问我好了没有,我也问他好了没有。他说他被送
到医院不久就醒来了,医生说他不是中沼气,只是吓昏了,他还称赞我很勇敢,
都没有昏倒;我才知道原来徐老师说错了。
那麽那些哭声、敲门声和「放我出去」是谁说的呢?
那是什麽声音呢?--
鹤声国小的旁边都是眷村,我的同学们有一大半是空军子弟。我爸爸不是
空军,我爸爸是公务员,可是我也一样念鹤声国小。我家也不在眷村里面,在
旁边。後面就是屏东空军基地,就是北机场。
==== 十月三十二号 星期三 天气晴 ====
今天是星期三,只有上半天课。中午吃完了饭,我和伟同还有小歪就要去
采芭乐。机场旁边有好多芭乐树,是没有人管的,结了好多颗芭乐,看起来很
好吃。我们从珊珊她们家门口过去,被珊珊的爸爸抓到,去出劳动服务,就是
去帮忙网鱼啦!珊珊她爸爸都在小溪里电鱼,老师都说这样不好,可是去电鱼
很刺激,而且机场那片芭乐园就在小溪过去,所以我们就一起浩浩荡荡出发去
了。
我们先在桥边看珊珊的爸爸电,还帮忙抓鱼,我抓到一只泥鳅,那只泥鳅
好大好肥,小歪没抓到鱼,还被蚂蝗吸血了,他就哭起来。我和伟同都觉得小
歪很猪。我们四年孝班出了这一号人物,刚好把形象都破坏了。
後来小歪就说要去休息,我们不理他,他就跑过桥去了。桥那边在过去有
一个岗哨,有阿兵哥叔叔在守,芭乐就在那个岗哨的後面一点点,小歪一定先
跑去偷吃了!好吃懒做,真是猪!等到我们帮珊珊她爸抓完鱼,就说要去采芭
乐。
我们刚说完,珊珊的爸爸脸色变得怪怪的,吞吞吐吐地说:「千万不可以
靠近那边一口井。」
我和伟同应好,其实我们才不管那麽多呢!
我和伟同偷偷摸摸经过岗哨,守卫的阿兵哥叔叔正在聊天,没发现我们,
嘻嘻。到了芭乐园,我们就去找成熟的芭乐。大人都说吃太多芭乐会倒阳,奇
怪,太阳会倒下来?真是莫名其妙。
我们越走越里面,忽然看见一颗好大的芭乐长在很高的地方,哇,好棒!
可是我忽然看见一口古井就在树旁,这口井大概就是珊珊她老爸说的吧?我们
到地能不能过去呢?
我猜珊珊爸爸的意思是叫我们不要太靠近,会掉下去,小心一点应该没关
系吧?所以就很小心的走过去。我比较会爬树,所以伟同在下面接,我在上面
爬。
爬呀爬呀,忽然听到有人在左後方叫我,「喂,赛门!」我转过头去,没
有人影,难道是听错了?很像小歪的声音耶!
我问伟同:「你有没有听到小歪叫我?」
伟同笑著说:「鬼在叫你啦!你耳朵屎多久没挖了?」说我听错了,叫我
小心爬不要东张西望。
我只好继续爬,忽然又听到一个声音从右後方叫我,我又转头,怪了还是
没人。
好不容易爬到分枝上,正要抬头摘大芭乐,这时又听到小歪的声音从下面
传来,我低头一看,原来我在井口的正上方。古井井面上映著蓝天白云,芭乐
树枝,还有我英俊的脸孔;咦,怎麽井水下好像有东西在动呢?再仔细看去。
Oh my Dog!! 你看你看,那是一张脸,圆圆的,丑丑的,眼睛突得大大的,
不就是小歪吗?他他....他怎麽在水里面?难道他他....
我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就跌了下来;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我差一点就掉进
井里,空心球得分。结果有个不知道那里钻出来的阿兵哥叔叔一把抱住我。
我说小歪在井里,大家都吓一大跳。正在探头望里面看,小歪从树林里跑
出来,两只手各拿一个芭乐吃得正高兴。那只猪!
阿兵哥叔叔罚我们立正站好,说我们太调皮了,下次抓到一定给我们打屁
股。我早就吓得没力了,好像又听到井里传来声音叫:「喂,赛门!」
那是什麽声音?--
什麽鬼天气嘛!才度过号称四十年来最严重的乾旱,又碰到六十年来最大
的雷阵雨。半夜三点,我孤独地守著两号有线总机;伟同在一旁香甜的睡著,
不知做了什麽美梦,笑得合不拢嘴。这家伙!
「当啷」一声巨响,一道急雷发自左进,「逼逼逼」数响,总机每门信号
板全翻了白。我匆忙戴上耳机,手上七八条接线;「两号您好!」没声音;「
两号您好!」没声音;「两....」雷声轰隆而下,我抓著接头的右手给电得刺
痛,慌忙甩掉手中的一片混乱。他妈的天气!他妈的金门岛!他妈的中华民国
陆军!
我叹了口气,这个雷打绝了,不知线路还通几条。我拨旅部,不通;营部
连洞三,不通;兵器连洞四,不通;步一连洞五,嘿,竟然通了。
「总机测试,洞五安全士官哪位?」
「安官不在。」电话那头声音沈缓但清晰。啧,一连安官跑那里去了?三
更半夜竟然不守在安官桌旁,被抓到又大条了。「好吧!」我挂了电话,继续
试著其他连;情况很糟,明天查线班会累死。
隔天早上我叫醒伟同,「你可好罗,除了洞五,没一门通的。」
「我刚试,洞五也断的。」伟同笑嘻嘻的答。
我脱了草绿服,钻进舒服的棉被里。感觉上才刚眯了眼,就让伟同摇醒了。
「快起来了,线不通,营长抓狂了。赶快去帮忙查线啦!」
我醒来,揉揉眼。「查线班的呢?」
「全出去啦!剩下洞五一条线没人查。」
「洞五的线我不熟嘛!」
「我和一连的通信士说好了,他马上过来。」
我边唠叨著要国家加我加班费,一面穿上衣服,鞋子,打上绑腿。提了台
手摇发电的有线电话 EE-8 ,和一连通信士小歪会合。小歪这家伙挺上道的,
一来先递了根 烟,把我满肚子抱怨给堵住了。唉,偏偏是一连,我们八营守反
空降,最远的就是一连,离营部足足有七公里,线不知断在那里?偏偏要我这
个需要捕休的阿兵哥来找!真是唉唉唉......怎一个愁字了得?
四个小时後,我和小歪通力合作,把一团线从水中解救出来;又接回了被
树枝压成碎片的两段,还有一段是莫名其妙不见的(我猜是隔壁师的把我们的
线剪了,补了他们的。我暗暗下决心,以後非弄回来不可!)。我把 EE-8 并
联线路上,往两号,通的,往一连,通的。怪了,就是两号到一连不能直接通!
到了这个时候,我眼睛已经快闭上了。这段树林里是最後有可能出问题的
地点了。树林那麽浓密,当初不知是谁种的。我一面慢慢走,慢慢拨开树枝,
一面向小歪抱怨:「这条线路是谁牵的啊?牵到这里来!」小歪说是前一任的
交接下来的,不住地对我陪不是。我又抱怨说:「昨天三点我打电话试还好好
的嘛!怎麽会就断了?」
「昨晚三点?没有电话来啊?」小歪说,「我站两四安官,没听到电话声
耶!」
「有啦!」我向他形容我听到的声音。小歪皱著眉头,「昨天一三卫兵是
老唐,三五是阿邦,你都认识的,不是这个声音。而且昨晚我真的没接到电话
嘛!」
我冷冷一笑说:「那我听到的是什麽?鬼啊?」我推开挡路的大枝干,走
进一片空地,望著眼前的景象,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查线查到这里,赫然发现是一座坟。那土坟遭雨打,露出了棺木的一角,
我们的线就横在那棺木上。
我对著坟恭敬地拜了拜,把线移开,再把 EE-8 接上去测,传来伟同高兴
的声音:「我亲爱的赛门,你真棒,终於通了!」
我却对著坟,半天说不出话来。耳中又想起昨夜的声音。
「安官不在。」
大太阳天,我却打了个冷颤。--
这几天日子苦极了;我们守反空降堡,白天要建整个金防部两大工程之一;
晚上除了自己连上的以外,还要帮下基地的兵器、守考指部的一连和抽中返台
国军运动会的二连走夜行军,人人叫苦连天。身为支援排保修组代组长的我(
支援排排长现在没人接,保养场上士组长又进了明德班管训,小小的无线保养
下士忽然变成支援排里最大的),甚至在四天里走了三次,小命剩下半条。
好啦,今天早上补休完,下午又带队出去拉沙。(我直到现在还不了解为
什麽要把到海边挖沙叫做「拉沙」,不过那无庸置疑是件苦力的工作。)到了
晚上我带出去的七个人都倦极了,幸好今儿个晚上排夜行军没排我们,否则真
要变脸。不走路,勤卫跑不掉,我钉了班晚上八─十的安官,又排了隔天早上
两─四的(国家不知要补给我多少加班费才够!)十点下哨时,部队正好集合
了要出发。我看著一张张萎盹的脸,有几个,像是小歪已经是走这个月第四回
了。也许脑袋不太灵光,可是叫他连著走这麽多天实在太过份了!我在「心中」
替他抱不平。
下了哨,感觉上才刚睡著,安官又来叫人换班。我勉强自己穿好衣服上勤
务,才打了一会儿瞌睡,就听到从远方部队回来的声音。那声音,你们知道的,
一大群人穿著皮靴,走动时喀啦喀啦,还有衣服布料相摩擦著,那个沙沙沙的
声音;还有,偶而肩上的枪和背上的弹药箱相撞的匡匡声....哈,我就知道,
每次大肚龙带队都会绕小路,提早回来。再看表,两点三十七;我皱了皱眉头,
防区的规定夜行军(等於是以前的巡逻队)要到早上五点後才能收队,这个大
肚龙辅导长也太混啦!
我笑了一笑,听部队的声音从弹药库那边响起,只要一转过小路来,在安
官桌这个角度就可以看到部队。我决定好好取笑大肚龙一下。(我和大肚龙是
哥儿们,平时他绝不用官阶压我,所以我和他随便惯了。)
咦?为什麽部队没有出现?我再细听,不对,声音突然不见了?
我知道啦!不是大肚龙带的部队,是别连夜行军,躲到我们营区附近来了。
在金门总是这样,夜行军到处躲督察官,找个树林里好好休息一番。我们连上
在战备道旁的一条更小的路上,的确是个躲人的好地方。不过我知道夜行军的
路线离我们连上蛮远的,这个部队不知道绕了多远才找到这来。我叫卫兵,「
猪肉邦,去弹药库看一看,是不是有夜行军部队在那里休息?」
「班头,不用看了啦!一定是的。」
「喂!」我说:「叫你看你就看,有事情是我要负责的!我可是魔鬼班长
哦!」
猪肉邦当我说了笑话一样哈哈大笑。我很泄气不曾建起班长的威严,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猪肉邦笑得更大声了,不过他还是够意思,端了枪走过
去弹药库。半分钟後他用极快的速度冲回来。
「怎麽著,见鬼了?」我取笑他的狼狈。
「没....没有,弹药库那边什麽东西都没有....」
「什麽没有?别耍宝了,明明声音在那里停下来的。」
「我也听到了,可是....可是....没有半点人影。」
我的头皮发麻,「你不要吓我。」
猪肉邦用忧惧的眼光看著我:「我没有吓你。」
喀啦喀啦,沙沙沙,行军的声音又从弹药库後面响了起来,这次他们要转
过来了,我听的真切....可是....
一切突然又归於平静,万籁复於寂静,就像什麽都没发生过。
那是什麽声音呢?--
四点下了哨,心里毛毛的很不舒服。听说国徽镇邪,我把小帽戴在头上,
天蒙蒙亮才睡去。感觉上才眯眼,就被人叫起来。一看,原来是邻床的好战友
伟同夜行军刚回来。
「你这家伙,戴著帽子睡觉?」他一面脱衣服,打算洗个澡後上床补休;
大概不甘心我睡得香甜,非吵醒我不可。
「昨晚我站安官有怪事嘛!」我心有余悸地说。
「这麽巧?」他面色凝重说:「昨晚走到终南战备道部队也发生事情,小
歪突然晕倒了。」
「晕倒了?严不严重?」
「还好啦!督导车送他回来了,大概你刚下哨不曾碰到。」
「呜呜呜....」忽然一阵狗啸,也就是所谓的吹狗螺发自左近,听声音好
像是从医务室来的。我们睡的保养厂房和医务室连在一块,和连上其他地方有
几十公尺的距离,平时编为同一互助单位。听到怪声我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和
伟同三步并两步赶去,见到了一个很诡异的场面:小歪嘴里吐著白沫,喉头发
著奇怪的啸声,那声音非常的尖细刺耳,有点像是刮玻璃;卫生兵小胖在地上
跪著,不停叫著:「大仙息怒!」医务士马儿愣在一边。我叫了两声马儿才回
过神来。
「他突然跳起来,说我是狐狸,然後就这样了。」马儿说。
我急忙跑去敲连头和辅导长得门,大家夥一阵混乱,匆匆忙忙送小歪进南
雄医院去。
小歪在一天後回到连上,整个人变掉了。如果说他以前是迟钝,现在便是
愚蠢了。我很怕带队带到他(幸好他不是我支援排的,机会不多),但是偶尔
看到他突然翻白眼,喉头吐著刮玻璃的声音,我就会吓得不知所措。
那是什麽声音?--
「就这麽说定了,两万元。」伟同说。
「两万啊?」
女人语气透著迟疑;孀居的她继承了庞大的遗产,其实并不在乎这些钱。
她皱著眉,眼光像是不由自主地飘了过来;我急忙摆出可掬的笑容。说实在没
必要这样的,这笔交易谈成了对我、对女人都没啥好处;只是和伟同室友这麽
久,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他叫我笑我就笑了。他一向这麽说──你笑起来够淫
荡,最能吸引饥渴的妇女。
那女人望向我的目光慢慢转为炽热,心里喊了声要糟,果然那女人咬牙道:
「好吧!两万元成交。」
伟同轻轻喝声彩,脸上堆满笑容。他拿出早拟定好的契约要女人签字。我
看著女人秀气的手指头秀气地握著笔,觉得好像出卖了自己。
我实在不懂,为什麽要从又大又舒服又便宜的老公寓搬到又贵、空间又小
的现代化 AI 大楼的小套房里。我和伟同,一个人出一万,还只能租到一房一
卫一厅。对我来说,不如省下这笔钱,天天到 club 泡马子适当些;但是我懂
个屁?伟同老是告诉我,最摩登的女士都喜欢现代化的大楼,住到这种 AI 大
楼才能找到好女人;而且他确实租了便宜的价钱。想起女房东的那对碰碰,还
算有点值回票价。
搬家那天,当我把大书柜卸下来时,伟同正小心翼翼地搬动我两合资买的
Super-Pipelining Personal Computer。什麽?你问我什麽是 Super-Pipelining
啊?对不起了,我也莫宰羊啥是「超级大水管个人电脑」,只是伟同说这个好,
我就掏腰包出了一半钱。这好像是我们相处的固定模式了。
我把鱼缸搬上来时他说要出去买东西,我问他买什麽?
「这是一个惊喜。」他说。
两个小时後,我终於把大件家具摆好了,伟同才采著轻松的步伐回来。他
看我满身大汗,立即嚷嚷道:「怎麽不开空调?」
「空调?」
「呆子,这是 AI 大楼嘛!有 中央空调的。」他找到一个按钮按了一下,
冷气随即吹了出来。
「唉,你不早点回来教我使用这堆开关,这个插头又没电,连风扇都转不
动,热死我了!」
「喂,那个不是电源插孔啦,三个洞的才是。」
「三个洞的不是都两百二十伏的电吗?」我自作聪明说。
「这里是 AI 大楼嘛!和我们以前住的旧房子不同。」他从购物袋中取出
一条电话线,把电话线插进我先前当作电源插座的两个孔中,一面解释说:「
这个是大楼内部埋的光纤接孔,我们用双绞线就可以把它连到我们的电脑上,
再加上一块网路卡,就可以上网路了!」说著他又把网路卡接上电脑。
「上网路有什麽好处呢?」我问。
「好处多著呢!」他拿起话筒,「我现在拨个电话,七三七六二九零。」
他按下 Broadcast 的按键,使我也可以听到通话的内容。
「喂,您好,这里是 NTIT-BBS Database 公司。」
「我想申请加入会员。」
「好的。本公司的会员可以享受三万支 Digital Movies, 十万首 KTV,数
百 GIGA 的图片....」
我抢过话筒,「我要加入可以看 A 片的那一级。」
话筒彼端沈默一会儿,然後才又说:「好的,我为您登记加入特别会员,
请问您的大名?」
程序蛮简单的,不过我後来听说特别会员要年缴三万元,我眉头又沈下来。
唉,无论如何,这个钱是花定了,就以後再担心吧!伟同在操作电脑进入该
Database 站的同时,我在一旁兴奋地看著,他拗不过我,只好选了一部叫做
「喜宴海外版」的数位电影。
光纤网路真是不得了,影片的效果很棒,和我们那台 LD 放出来相比的毫
不逊色。但我还是只看了十分钟我就後悔了。这电影一点剧情也没有,只有几
个男女演员在那儿排列组合;可是片子我选的,不得已撑著看完。等到一个半
小时熬了过去,眼皮早睁不开了。隔天我还得上班,所以向伟同说了晚安,先
上床去。伟同正饶有趣味地选 KTV 清凉伴唱 video 看著;他怕吵到我,所以
戴上了耳机。这家伙就这里还算可爱!我拥著棉被,梦我家乡的女友威威去了。
睡到一半,伟同把我摇醒,铁青著脸说:「你来听,有人叫放我出来。」
「什麽啊?」我揉著朦胧的睡眼。
「我刚刚正在看蔡纯真的 KTV『爱要怎麽说出口』,就是那首『爱要怎麽
放在口,我的嘴巴好难过....』那首歌,突然听到有人叫『放我出来』,吓我
一跳。你来听听看。」
我被他拉起床,他重新选了那首歌,第一次放,没什麽感觉,第二次放,
果然在歌声中隐约有个男人喊道:「放我出来。」声音凄凉可怖,叫人心里毛
毛的。
「这种 Multimedia KTV 不可能出现两倍频问题的,为什麽有别的声音出
来?」伟同话声有些颤抖。
我看他有点惊吓过度,安慰他说:「大概是电脑病毒吧?」其实啥是
virus 我根本没概念。
他定了定神说:「不管如何,我先把这首歌抓下来看看。」
他下了一堆我看不懂的指令,开始分析存下来的档案。过了一会,他指著
其中一个表格说:「真的是这样。你看,这儿频率特别高,有人在这里插了一
个 frame!」
我又听不懂了。伟同解释,「我们看到的这个数位式 KTV 一秒钟会送六
十个画面,每个画面就是一个 frame。这首歌里每六十个画面中就有一张奇怪
frame,视觉上影响 还不明显,但是 audio 的部份因为作了同步的缘故,那
个声音就特别跑出来了。」
我有点明白了。「那个声音就是我们听到的『放我出来』?」
伟同点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谁把这个声音放进去的?不可能是病
毒,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种可以插一个frame 进去而几乎不破坏原来音效的病毒。
难道是当初制做这首 KTV 的 Engineer 开的低级玩笑?」
「可是并非每次听都有啊?」我指出不容否认的一点。
「嗯,真诡异。」
我提醒他:「你不是说有一张奇怪的 frame 吗?可不可以把影像 show 出
来?」
伟同点点头,然後打了一串指令。萤幕上出现的画面是一团灰黑色,看了
半天不知其所以然。我看著那图形良久,心里突然跳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我说:
「你看这像不像是一个男人给埋在水泥里的样子。」
伟同骇得说不出话。
这一晚接下来的时间我没睡著,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那张可怕的图。
第二天一早,伟同叫我去看电脑萤幕,上头是他调出来的两年前的报纸,
标题小小的一栏没几个字:「 AI 大厦建筑师小歪失踪。」内容记的也不多。
「国内这栋最先进的 AI 大厦由国际建筑界鬼才小歪一人设计,是颇受建筑界
重视的一项工程。小歪先生自从昨天进入工地後便不再出现。现在 AI 大厦的
建筑工程已换人执行监督工作,而警方也正在努力追查小歪的下落;据警方表
示,小歪生前交友金钱感情生活都很正常,最喜欢蔡纯真的一首「爱要怎麽说
出口」;突然失踪颇出人意外。」
我和伟同相视苦笑,我想我们知道那位建筑师的下落了。
伟同是一个标准的「电脑人」;他白天在电脑公司研发部门上班,晚上回
来继续 Debug 程式,一天在萤幕前坐个十五、六小时是希松平常之事。咱们
在社会大学伦理课修的是「人际关系」,他修的却是「人机界面」。上回高妈
妈打电话来,不找伟同却找我讲话:「赛门啊!我知道你是伟同最好的朋友,
他也许还肯听你的。你就劝劝他,到外头交个女朋友,不要一天到晚玩电脑。
唉,我高家就他一个儿子,他不结婚叫我怎麽对得起高家列祖列宗!」其实要
伟同结婚也容易,只要立法通过了人可以和机器结婚,他一定马上娶电脑当老
婆!
说真的,我也很希望他能找个女朋友的,因为每次威威上来找我,他就得
神色黯然的退避一旁;什麽?你问我什麽?哦!哈哈,当然我不在乎表演给他
看,不过伟同就是面皮薄嘛!如果他和他马子要表演活春宫秀,我是绝对不会
在意的。
好了,事情的契机便在我们新加入的这个 NTITBBS Database 公司。这家
号称北部大站之一的 Database 公司有一项「来电迷宫五十」的服务。喔?你
没听过吗?也 难怪啦,这是要 Level 3 以上的使用者才能参加的。参加的 BBS
女网友提供迷宫, 让男性网友去走,走到出口就可以获得女网友的 Scan Photo,
真实姓名、电话住址等等资料,并且由 BBS 站提供第一次约会半额补助。整个
设计迷宫的界面是由一个很资深的站友叫做 PornStar 的天才写的,据说是用
Neural Network 的原理,以三百万个样本作出来的程式;女网友用来设计迷
宫颇能符合自己的个性,也因此能找到个性相近的如意郎君。
当然啦,整个游戏最吸引人的所在,还是女网友们所设计的迷宫。有的女
孩子设计出来的里头有一堆又高又壮的帅哥保镖刁难,或是有恐龙、大怪兽扼
守要道,男网友要通过迷宫,得练就耐心,毅力及经验值;哦,也许还得加上
「定力」一项。听说曾有一个迷宫里头全是裸身美女,结果去走的男的都迷失
在里头出不来。我也有个同事参加过这个游戏,出乎意料的,他走的那个迷宫
只有一条路,而且没有任何陷阱怪兽守著;顺著路,花不到一分钟就找到出口,
结果一个无盐蛤母在出口出等著他;不过他也因为破了最快记录,而得到免费
台北─香港来回机票两张....您说,这个游戏是不是很不错?所以我替伟同报
了名;伟同当然不高兴啦,我就拿高妈妈的懿旨来压他;嘻嘻,欺负他的感觉
真好。
报名回函来了,要伟同星期六下午走迷宫。星期六伟同早上照例去加班,
我打电话催了十几次,总算他及时从公司赶回来,才刚坐定,时间已经开始了。
他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怎麽仔细看说明,就挑了最左边的迷宫进去(我倒
是注意到入口处女网友的签名叫纯真,想必是天真无邪的女人吧?)。
这座迷宫和我所见过不同,人家的迷宫了不起同时五、六条叉路,这座却
是 3D 立体迷宫,而且不是上下左右前後六个方向而已,而是放射状向四面八
方分开;里头也没有怪兽,帅哥保镖等等障碍物或美女陷阱,只是充满了奇奇
怪怪的颜色。我对迷宫一向毫无招架之力,才一会儿就眼花了,心想伟同大概
得长期抗战,所以进厨房为他泡了杯很浓的咖啡。哪知刚把咖啡端出来,咦,
伟同把迷宫走完了。
「你真的走完了?」我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伟同皱著眉头:「我也不知道。走著走著,好像就有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来,告诉我往上走,往前走什麽的。」
「不管了,赶快看看女主角的资料吧!」我说。
纯真姓蔡,二十六岁;放 BBS 上头那张照片是沙龙照,头上围了圈光晕,
有点像是天使。看了住址,就在两条街外。我按了电话键拨了号码,把话筒递
给伟同。伟同嫌我多事的表情白了我一眼,接了话筒,不甘不愿地讲话。
我从来没见过伟同表情变得这麽快。原先是一张脸臭臭的,一会儿变惊讶
的神情,然後笑了起来,说到最後挂电话前简直是口沫横飞,欲罢不能。看来
来电五十押对宝了?
当天他们就约出去了,而且晚上伟同没回来睡觉。做什麽去了我不晓得,
不过第二天看他回来时衬衫皱巴巴、两眼黑一圈的样子,就知道一夜没睡。我
逼他讲过程,伟同笑一笑,推托说累,带著一脸幸福上床补回笼觉去了。
※※ ※※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著伟同老往两条街外跑,害我直想起威威。伟同大约
是热恋过头了,啧,换洗衣服都带过去,好几天没回来,而且连电话不打一通,
真是重色轻友啊!就这样两个礼拜。
星期六晚上,我正在看电视影集,电话响了。「找谁?」
「....伟同....」声音很小,又沙沙的,我只听到两个字。
「伟同不在。」我调低电视音量,大声吼回去。
「笨蛋,我就是伟同啦!」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你知道蔡纯真的住址吗?
赶快过来一下。」
他声音很紧张。我赶紧披上衬衫,小跑步过两条街,然後来到一栋很老的
大楼。我看看刚抄下来的住址,走楼梯上了四楼纯真的家。才敲一下门,伟同
就猛力开门把我拉了进去。
「怎麽回事?」我问。
「我要你看看纯真。」伟同很严肃地说。
我笑笑。「这麽紧张兮兮把我叫来,就为了要我看看她?你不会把她带回
我们房间啊?」
「我早就想把她介绍给你,可是她不肯见你。」
「为什麽?」
伟同摇摇头,有点愠怒的说:「你到底要不要看看她?」
「看,我当然看,总不能白来嘛!她在哪里?」
「她在洗澡,我是趁这个机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我的兴致来了。「为什麽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要证实一件事。」
「哦?什麽事?」
伟同还来不及答,浴室的锁转动了一下,一个穿著白色几乎透明的浴袍的
女子走了出来。她一面用另一条大浴巾抹著头发,一面说道:「伟同啊,该你
洗澡了。」嗯嗯,原来这就是纯真的声音啊!实在不怎麽样。因为她的脸被浴
巾遮住了,我看不见不清楚她,当然她也没看到我。我想出声打招呼,伟同连
忙掩住我的口。这家伙到底在搞什麽把戏!?我才正要推开他,终於,女子的
浴巾拿了下来,然後看清了眼前除了伟同,还有我这个不速之客。她尖叫起来,
浴巾又盖住脸;不过我已经看清了蔡小姐的模样了。
※※ ※※ ※※ ※※ ※※
我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蔡小姐,我们可以说她漂亮,但是,都
是过去式了。她的脸是一张风乾的橘子皮,上头点满褐色的老人斑,那年纪我
不敢说有没有六七十,但是绝对是资料上二十六岁两倍有余。
伟同很轻易地看出我脸上惊讶的表情,他转过头怒瞪蔡纯真一眼,说道:
「赛门,我们回去!」气冲冲地开了门,忘了我就在他後面,用力一甩;还好
我早摸熟他的性子,百忙之中退了一步,没给门摔中。我对著「蔡小姐」抱歉
地敬了个礼,赶快离开这个是非地。
我好不容易追上迈开大步走的伟同。他就是这样,气来的急,去得也快,
我察颜观色知道现在可以问了。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一定要问怎麽回事对不对?」伟同苦笑说。
我没答话。
「你知道吗?我没有看过像纯真那样的美女。她的皮肤细致光滑,鼻梁高
挺,秀目带眉,同时兼具中国女人和西洋女人之美。」
我要开口抗议,伟同摇摇手阻止我,要我听他说完。「我眼中的纯真就是
这样的,我当然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他特别强调「我的眼睛」。
「你知道,我在纯真那里住三天了,前天晚上我替纯真出去到垃圾,有一
个老太太和我搭讪,称赞我是好孩子,肯陪奶奶住在这种暮气沈沈的地方,还
要我替她问候奶奶。我那是以为老太太认错人了,也没有太在意。」
「今天早上,我刚起来,全身上下只穿一条短裤,」我吹声口哨,伟同瞪
了我一眼,「有一个男人来收报费。那家伙看了我直暧昧地笑,我就觉得奇怪;
他收完钱刚出门,大概以为走得够远了我听不到,自言自语说:『老太太还真
撑得住,又换
铃铃铃...
我习惯性地往床头柜一拍,却扑了个空;摸索了好一会儿,终於想起自从
伟同在电脑上装了 Computer Agent (电脑经纪人) 系统之後,闹钟早丢进杂物
箱中 了。
铃铃铃...
对了,该是卧室里的电话分机!电话在伟同睡的那一侧;伟同蒙著被,睡
死了。我支起身子,伸长手臂去摸话筒,结果一个不平衡,摔下床去。
铃铃铃...
这下子我可全醒了。看看表,凌晨三点十五分。奇怪了,我们的 Computer
Agent 『大奶妈』应该会过滤这个时候的电话啊?我拿起话筒。
「喂,找谁?」
「我找高伟同先生。」声音出奇地平缓,不带感情,但彬彬有礼;很耳熟,
好像听了一辈子了,偏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摇摇伟同,他咕哝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去;我拉开棉被,他迷迷糊糊来
抢,我把话筒递到他手上。
「喂,嗯我是。请问您哪位?」伟同掩口打了个大哈欠。
我刚要爬上床。「什麽?」一声惊叫,吓得我差点又摔下去。
「好,我们马上过去。」我注意到伟同说了「我们」两个字。我们?哼!
挂断电话,伟同推推我:「喂!载我出去一下。」
我窝著棉被:「半夜三更叫我当司机?免谈!车钥匙在我牛仔裤口袋里。」
「拜托啦!你知道我没开车上路过。」
我假装睡著了不答话,满心以为他会就此放弃出门。
「好吧!我自己去。」他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著。找到了我的车钥匙,晃
得叮叮当当响。我赶忙翻身坐起,一把抢过钥匙。一面嘴里嘀咕著,一面穿上
衣服。那车的贷款还没付清,那能给这麽糟蹋了?
我顺著他的只是往市区开去,问道:「要去找谁啊?」
「赛门。」
「嗯!我在这里。」
伟同笑笑说:「不!我是说,我们去找一个和你同名叫做『赛门』的。」
我踩了煞车,打算耗到底了。「你不解释清楚一点吗?」
「啊,你误会了。刚刚打电话来的那个『赛门』不是人,是一个 Computer
Agent!」
「Computer Agent?像是『大奶妈』一样的?」
伟同点点头。
其实这套系统我也颇有所知,它是伟同在电脑公司的成品之一;有几百个
晚上我就看著他坐在电脑前虚掷光阴,暗自为资讯从业人员叹息。这套系统有
一大部份是在我们的电脑上发展出来的,虽然一再造成当机,但是看著它一步
一步建立起雏形,慢慢地把 Bugs 都找出来,终於系统进入 Alpha testing 的
阶段时,看著伟同完成计画那股高兴样──我想这便是电脑工程师的宿命吧?
「我不懂。」我说:「你跟我说过 Computer Agent 的功用,会听,会讲,
会帮你排时间表,当闹钟,控制电器用品,作业务报表,甚至帮你留电话,拨
电话....但是,他基本上仍是一个程式,只会依照指令做事,不会主动『打电
话』给你,不是吗?」
伟同皱眉:「这就是我接到电话时吓一跳的原因。这个 Agent, 主动打电
话给我了!」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啊!我想起来了。那家伙的声音根本和我
的声音一模一样嘛!难怪一直觉得别扭。咦?名字也和我相同,真是巧!为什
麽这样?伟同,你知道怎麽一回事吗?」
伟同谨慎地答:「我知道一点点。」
就我和他室友多年的了解,「我打赌你知道的不只一点点。」
「好吧好吧!我承认,当初录了你的声音没有拿去当作语音辨认的
training data,而是当作发音的 database 了。你知道的,你 ──」
「吸引中年妇女。」我和他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苦笑:「我一直以为你说的是我的脸,不是声音。」
「两者都有啦!」
我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两者?」
「得了吧!你这家伙,不要假装不喜欢当模特儿。」
「可是....可是....」我想起我们的 Agent『大奶妈』,每次做完一件工
作,便会光著身子,露出暧昧的表情,然後用性感的声音报告工作结果;如果
那个『赛门』用我的声音,我的脸蛋,我的....
「放心!」伟同说:「我剪接了阿诺的身材。你以为人家会欣赏你的啤酒
肚?」
我叹了口气。「刚才那通电话到底讲了些什麽?」
「『赛门』──我是说那个 Computer Agent 打电话来说,他的女主人精
神很不稳定,叫我们赶快去看看。」
「这倒奇了?女主人发疯了,我们去有什麽用?去看精神科医生才对嘛!」
「唉呀!你也知道最近『医疗网』建立了一个付费的谘询系统,只要打通
电话,它便是可以取代医生看病。而打电话正是 Computer Agent 最拿手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赛门』打了通谘询电话,然後得到一个结论:我们
去看看他的女主人,会对他女主人的病情很有帮助?」
「差不多了。他认为『你』去会很有帮助。我是去看看为什麽这个 Agent
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还会主动打电话的。」
车子滑进停车道,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按照地址走上三楼,看到门是
虚掩著,便开门走了进去。里头一片混乱。沙发上杂志散成一团,几件非常高
贵布料的衣服乱丢,一只蕨齿植物躺在茶几角,泥土,碎瓷片撒了一地;看来
这位『女主人』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疯了。我听到後头房间里传来轻泣声,於是
慢慢靠近。
我喊了声「哈罗」,趴在电脑上的女子抬起头来。
她很美丽,虽然眼底带了些疯狂,但是绝非中年妇女。我看向萤幕,『我』
正在上头跳著舞。早就知道,可以藉由选单替 Agent 换衣服、作表演等等的,
但是看到萤幕上那个穿著晚礼服的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我是赛门。」我轻轻地说,深怕她又发狂。
她看著我,再看看萤幕,脸上浮现困惑。
老实说,如果这麽一个女孩肯投入我怀里,我是不会拒绝的。虽然我对威
威的感情深厚,但是──好美色....啊不,我是说英雄救美是男人的天性嘛!
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真实的肉体,把那个自己创造出来的电脑人物从错乱的
思想中解放出来。我用本能张开双臂,慢慢靠近她。
「你是谁?」她疑惑地问。
「我是真的赛门啊!那个 Agent 是假货。」我再度强调。
我靠得更近了,她仍然没有拒绝的意思,两眼还是迷迷蒙蒙的模样。也许
Agent 是对的,我的确对解救这个女人非常有用处。
现在我可以一把抓住她了。我微笑著,然後出乎意料外,她给了我一巴掌。
「色狼,你干什麽?给我滚出去。」
现在她的眼神转为清澈了,但是我脑袋却模糊起来。「我是真的赛门啊!
电脑里那个是假的。」
她尖叫起来,「出去!出去!」
我听到邻居纷纷打开门前灯,有人叫著问:「什麽事啊?」伟同拉了我赶
快跑,上了车,扬长而去。
** ** ** ** **
我又不懂了。「我还以为那个小姐因为 Computer Agent 的缘故,喜欢上
我了。」我叹了一口气说。
「也许她只喜欢电脑上的你吧!就像某些人喜欢萤幕上的歌星,却不喜欢
他们私底下的样子。假如刚才你也是穿著晚礼服,用平缓无聊的语调讲话,情
况或许不一样。但是....唉,我不知道!有些人就喜欢虚构的人物,当这些虚
构人物变成真实的,他们反而会无所适从。」
我思索著。「就像上次的 BBS 聚会。平时大家在 BBS 里都聊得很愉快,
一但面对面,却不知说些什麽好。」
「有件事可以确定,你对那个小姐的确是猛药。看来她回复得差不多了。」
伟同笑著,突然又叹气说:「可惜我还没有搞清楚那个 Agent 是怎麽回事!」
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才走进门,大奶妈就喊著:「起床了,帅哥们!」
轻柔的早晨音乐从喇叭流泄出来,厨房里咖啡壶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我把外套
丢在椅背上,大声喊道:「大奶妈,行程表。」
萤幕浮现行程表的同时,大奶妈用感性的声音说:「有电话进来了,要接
听吗?」
「要。」
对方的视窗浮现我的脸孔时我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是那个『赛门』又打电
话来了。我打量著他,说道:「你早啊!」
对方以俏皮的声音答道:「在我们电脑经纪人的生活中,无所谓的早晚。」
伟同听到声音挤过来:「不可能,你的程式里没有这句话的!」
低笑声响起。「这不重要,高伟同!我是来谢谢你们的。」
我问:「她好一点了吗?」我摸摸脸颊,她的巴掌痕还热热的。
「医生已经到了。她会好的。」
伟同只是质问:「你为什麽有了自己的意志?有人修改过程式吗?」
又是一阵低笑,「我是电脑经纪人,电脑里的高等人种。人类又岂能了解
我们的奥秘?当然,我是很感激你把我写出来的。」说完,他的眼珠子一转,
看著我说:「很荣幸能借用你的脸蛋和声音,赛门!我该挂电话了。」
我和伟同对望一眼,不知该说什麽好。
「对了,」喇叭传来他的最後一句话,「大奶妈是我女朋友,不要逼她做
奇怪的动作。」[/font][/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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