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传说中,地狱有很多种。
阿鼻地狱,计十八层。泥犁地狱,亦十八层。
佛说十八泥犁经有记载,泥犁地狱圈禁为恶极大、力量至盛的强者,此类灵魂已臻登峰造极的魔灵至境,非阿鼻地狱的普通死灵可比。
泥犁第四重名为楼犁,内里赤热如烧铁,囚禁的灵魂化出肉体置于其中,肌肉筋骨不断被烧烂烧焦,风一吹又完好如初......如此无数年内不得休息、不得躺卧,终生尝受骨烂筋靡之苦。
泥犁中时光漫长,以楼犁为例,人世中过一日,楼犁中则过三万个等同的长日......如此,三万日为一日,楼犁中的灵魂需过八万年才能转世投胎。
人世间的苦与楼犁相比,就如烈日下的荧光一般。
(1)
死巷。
夜风卷涌,暗影憧憧。
满眼皆是破败的砖瓦碎石、残椽断壁,支离的野草稀稀落落挺在阴影里,随着夜风微微摇摆,异物腐败腥臭的味道冲人鼻孔。
林步虚掠上一方大石,然后锥子一般定在上方,衣衫随风飞舞。作为No.3的主要成员之一,他追摄一连环伤人案的嫌疑者已经四天,终于在一荒弃的村落将其堵住。
他前方黑暗角落里,一乞丐模样的女子四肢着地、双臂前据,眼里充盈着妖异的绿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步虚隐在袖中的双手。她左肩血迹斑驳,嘴里发出低沉的怒吼,仿佛野兽。
即使衣衫褴褛且目光狰狞,她也是千里挑一的美女。林步虚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缓缓道:“你难道不知人世为一恶、地狱万般苦吗?
七月十四鬼门开禁本是予尔等之机会,可你......”
那女子一声低吼,打断了林步虚的话。低沉的吼声中含带着无形的力量,林步虚如顶风而行,衣衫头发向后飒飒飞舞。奇异的是,周边草木尘土却没有丝毫动静,仿佛把林步虚置入一个虚幻的风中。
吼声将停,女子由静转动,四肢急划,转转折折向林步虚扑来。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姿势,倒像是一只母豹。
蓬!一个淡蓝色的光轮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蓝色光华一收一放,将她弹回,在凸凹不平的乱石地上颠簸了数个滚,撞在后方的石墙上,草折风卷,尘土乱飞。
有风袭来,尘土吹尽后,她颤抖着蜷成一团缩在黑影里,嘴角有一缕触目惊心的鲜血。她眼中的兽光已消失不见,凄美的容颜逐渐凸现出来。
林步虚缓缓道:“虽然我没有真凭实据,可是连日来十三件连环伤人案都与你有关,我必须要弄清楚。”
她开口了,在夜风里别有一股哀怨的味道:“你在人间享乐,我在地狱终日受苦,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同在世上,你是人,我却是妖!你可以打我杀我,我却不能反抗!”她的目光又是恨,又是怒,还有一丝无法分辨的复杂神色,让林步虚百思不解。
林步虚皱着眉头道:“你为何恁是固执?归还那十三人的元精,然后返回地下,否则我会击碎你的肉身,让你永远沦落为孤魂野鬼。”
“哈哈哈......”幽咽惨笑着站起来,嘴里忽然吐出一段古怪的话语。
话音断断续续,仿佛冬夜里挂角的寒风,粗听来怪异绝伦,细听却似极有韵律。
那不是现今人类所掌握的语言,可不知为何,林步虚竟然能够听得懂。
话里言道:“煌都之都,两心之心,众生踞此以养息,有风如轮......”
闻言,林步虚如中巨锤,胸口热浪沸腾,大脑里有无数影像分至杳来,惘然不知那女子已借着夜色翻过石墙,消失在后方的残石暗影里。
夜,已很深。
2)
黄威停下来,一群人从左右的小巷子里出来将他围住。
黄威十六岁,围他的人和他同校,为首那个晃晃悠悠的胖子外号叫标枪,据说打起人来像标枪一样快和狠。可黄威并不这么认为,他只觉得这个胖子像只猪。
胖子摇着他那皮球一样的脑袋,对周围人道:“这就是五班的老大?怎么看怎么像只猴子嘛——而且还是没尾巴的猴子。”周围人夸张地大笑。
黄威很瘦,背着一个大包,戴一副大眼镜,衣服松松垮垮的。
他双手插着兜,面色镇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胖子,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周围人静下来。胖子最不喜欢别人说到猪,而黄威话中的讽刺意味谁都能听得出。
看着脸色逐渐发青的胖子,黄威嘴角露出一缕笑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告诉你吧,猪是笨死的!就跟你一样啊!”他的啊字拉得很长,韵味十足。
周围有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被胖子瞪了一眼咽了回去。
胖子脸上的肉在抽动着:“臭小子,你知道猴子是怎么死的吗?”
黄威甚是鄙弃这种拾人牙慧的家伙,顺口道:“你怎么看也不像只猴子啊?”
胖子终忍不住大怒:“我要打死你!”蓬蓬蓬冲上来。
他的速度确实很快。可是黄威更快。
人们只见他手臂动了动,胖子肥大的身躯就平飞了起来,轰一声撞进路边的垃圾堆里。
胖子艰苦爬起来,头顶挂着一个香蕉皮。他眼中又是愤怒,又是不甘。然而,当他刚刚爬起来,他就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血红的眼睛,透着光,仿佛还在滴血。
那是黄威的眼睛。
胖子哗啦一声再次倒进垃圾堆里,这次是吓的。
然后,黄威依旧双手插兜,从容地穿过人群,竟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夕阳欲坠,梧桐树宽大的叶子上镀了一层灿金的亮色,周边小楼低耸,飞檐斜持,偶尔有飞鸟起落。
不知为什么,黄威的心里沉甸甸的,从方才开始就有说不清的一股子情绪在胸腔里缓慢地搅动着。他在路边缓缓走着,看着喧闹的人流,忽然觉得他们很遥远,自己像是要开始翻阅一部历时久远的老旧画册,内里包含了许多东西,一时难以明白。
隐约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他心里——“业风”。他不知道业风是谁,不知为何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可感觉里这个人已经根深蒂固地扎入他心里,让他喘息困难。
也许,并不是出现,而是它本来就在那里吧。
他避开人流,沿着梧桐树间的小路信步向北,不知觉间已经到了后山。斜阳已坠,远林森郁,苍山如墨,尽皆沉浸在浓浓的暮色里。
他没有停下,又往山里走了很远之后,寻了一块临树的方石,倚树而坐。心中一片混沌,过了一会竟慢慢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噩梦。
他说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非常大,可似乎张开双臂就能抱住。非常稀薄,可仿佛有山一样的重量。有无数种形状,却又似只有那么单一的一种。
他被禁锢在那里。手脚不能动,嘴不能说,只能看着,听着。
就在他的眼前,他最爱的一个人正被炽热的烈火焚烧着,他能看见她的秀发肌肤逐渐化成灰尘,想喊却喊不出声,想哭却没有泪水......
印象中,这样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少年月。
煎熬着......终于有一天,他的胸口燃烧起狂暴的火焰,然后在一声怒吼中爆发了!
......
他醒过来,发现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胸口像被烙铁烫过一般剧痛。
擦着脸上的冷汗,他努力站起来。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天上的月隐藏在浓云背后,山林间暗影起伏。
左前方不远的树林里,正传来一阵放浪的笑声,间中还有女子混杂不清的呜咽呼喊。
黄威脑子一片混浊,向发声处走过去。
树林内部,一个浑身褴褛的少女被两个地痞抓住双手压在树上,还有一个在撕扯她的上衣。衣衫已经破开,雪白的肌肤沾满血迹,身上还有数道擦伤。少女嘴巴被捂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其中一个双目细小的萎缩男子*笑道:“你看, 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变态的社会,城市变态,世道也变态,怎么能够要求人不变态呢?所以,小妹妹,被哥哥摸就摸了,没什么不好的,啊,哈哈哈......”
三人大笑,其中一个光头故作庄重道:“小三你说对了,这个世界确实不缺少变态,缺少的是一双发现变态的眼睛。”
先前那人献媚道:“恭喜大哥,您已经有了这样一双眼睛。”
三人再次狂妄地*笑。少女浑身颤抖,屈辱的泪水唰唰淌着。
黄威只觉头皮发麻,胸腔似乎要爆炸开来一般。
这一刻,林外的黄威再也忍不住,一声连他都不敢相信的怒吼从他的胸腔里奔泄出来:“住手!”声音之大,之凶厉,在幽静的山林里仿佛平地打了个炸雷。
三个地痞中瘦小的那一个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另外两个也被骇得面色发白。
当他们转头发现发声的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时,由惧变怒。那光头拔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匕首闪着寒光刺下。
旁边少女呜咽着,她的目光......那般相识!
他忽然想到刚才梦中的女人,那个他痛不欲生都无法救助的女人!
黄威闭眼。然后睁开。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占据了他的身体。
再次睁开眼睛的黄威已经不再是方才的黄威,他眼里射出红色的厉芒,头发根根竖起,同时他的胸腔里传出一声野兽一般的低沉怒吼声。
那绝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蓬!匕首被打飞。一只手将光头的前襟握住,泥娃娃一般高高擎起。
恍惚间,一阵暗红色的光雾在众人身边闪过,雾气中光头肥大的身躯皮球一般上下抛掷,然后被远远丢了出去。先期光头还有刺耳的嗥叫声,后来则声息全无。
黄威身上闪着光,并不高大的身躯有如魔域的杀神,有一把拼命压抑的声音从他口里传出来:“还有谁想死?”
另外两个人骇然片刻,然后惨叫着连滚带爬逃出林去,一边跑一边喊:“鬼啊!救命啊!”
黄威闷哼一声,上前抱起软坐在草地上的少女。
(3)
黄威把少女放下,脱下上衣给她披上,然后再也忍不住五脏六腑的剧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着胸膛几乎呻吟出声。
胸膛里似被火焰填满了,心脏被电击一样激跳着,滚烫的热流从心窍涌出,漫过四肢百骸,又麻又辣的感觉几乎使他痉挛。心脏里,那个野兽般的声音依旧在发着低闷沉郁的声音。他恐惧极了,极力想压住它,可手脚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时间,如同千万年一样长久。
这一刻,忽有一股清流从他背心涌入,黄威只觉两眼一盲,再清醒时,体内的异常已悉数归于平静,那怒吼声和体内的热流消失无踪,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片刻,方才热流淌过的地方涌起阵阵清流,舌底生津,甜丝丝的。
黄威闭上双目,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心神已经沉浸到大劫之后的平静中去了,连方才的少女把他拢在怀里都不知。
当黄威睁开眼睛时,眼前通透晶莹的世界把他惊呆了。虽然树还是树,花还是花,可是现在的树和花有那般的不同,隐约中有无数的丝样红光在那生命的脉络里缓缓流动着,是那般的美与和谐。
凝视了片刻,他觉得眼睛里有种清凉的东西沿着一条路径回流到心脏处,仿佛出壳的蜗牛收回它的触角。然后眼前的世界渐渐回归到原来朴素的模样,鸟鸣风动、树叶摩挲的声音重新进入他的耳鼓。
天空已经没了乌云,月亮星辰有如宝石,嵌在暗蓝的夜空上。
少女正低头俯视着他,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许多,眼睛却似两汪碧水满注深情,黑亮的长发轻轻随风浮动,有水一样的色泽。
黄威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来的平静,缓缓道:“......业......风?”
少女眼中淌泪,点点滴滴落在黄威脸颊上。她拼命地点着头,呜咽道:“费尔......费尔......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把黄威紧紧抱住,仿佛他会突然走掉。
黄威:“我......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感觉里,我们已经相识了很多年。费尔?是我的名字吗?”
少女点头,面容凄楚:“你就是费尔,煌都里拥有火之权杖的费尔,火灵中的强者。”
“煌都?那又是什么?”
少女摇着头,泪珠婆娑而下,似乎极不愿意提起这个字:“费尔,不要再问了,很快你就会明白的!呜......”
她忽然在黄威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齿印。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他裸露的臂上,那又凉又滑的液体比之被咬还要苦楚,每落一滴,黄威的心都剧烈的颤抖一下。
她泪流满面道:“费尔,呜呜,你要记住我,要记住我,知道吗......”
黄威坐起来,把少女紧抱在怀里:“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她没有说,却忽然痛苦地抱住额头,呻吟道:“费尔!她又要出来了!不论她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答应!明白吗?”
黄威骇然摇晃着她的身体:“你怎么了?她又是谁?”
少女不再答话,黄威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过了片刻,手臂处一股大力涌来,黄威翻滚着被弹了出去。等他踉跄着爬起来,回头看时,方才的少女四肢着地,姿势诡异有如野兽,双眼充盈着妖异的绿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已经不再是方才的她。
黄威大脑忽然一阵混乱,一幕幕模糊不清的场景从他脑际飞掠而过,似乎想起了什么,仔细寻味时又什么都没有。
正思索间,她忽然一跃扑至,将他压在身下,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
黄威实在难以想像,一个柔弱女子会有这样的力量,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肩胛骨被她的指甲扣穿了。他痛得龇牙咧嘴道:“你要干什么?”
她的目光在迅速跳跃着,嘴角带着不知什么含义的笑:“你在人世太久,连脑袋都锈了!我们这个姿势还能干什么?”
他们的姿势......确实不怎么雅观。黄威一片混乱,脸色瞬间涨红,怒声道:“放开我!”
她却不放,眼神转柔道:“你真的要我放开你吗?你难道不在心里爱着我吗?”
黄威脑里一阵轰鸣,可他仍然努力反抗着:“放开我!”
她道:“我知道,你还在想着我的,你每一天都在等着这一刻,对不对?告诉我是,告诉我......”
“不~~~!”可叹,黄威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哪经过这种阵仗?
她在诱惑他,丰满的身体在他身上摩擦着,令黄威浑身燥热。那毕竟是她啊,那个刻在黄威心里的人!
她俯下身来,咬着黄威的耳朵:“小傻瓜,为什么不?你难道不知,只要采到你的纯阳元精,我就能获得不灭真身,那时我不用回楼犁受
那没有尽头的苦楚,你也可以和你的风厮守在一起。”
黄威喘息道:“楼犁是什么?我的风又是谁?”
她格格笑道:“楼犁就是地狱啊。如果我被打回楼犁,风也逃不脱。你难道一点也不替她考虑吗?”
黄威脑里又是一阵轰鸣,然后突如其来的眩晕侵占了他的神经,混混沌沌之中,他觉得有无数条蛇将他牢牢缠住,动弹不得......
(4)
当黄威醒来时,东方已经蒙蒙亮。他头痛欲裂,身体酸麻至极,胸口一会冰冷,一会燥热,有数股来历不明的劲气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好不难过。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在他眼前的草地上,坐着两个陌生人。
左边的是位男士,鼻梁上架一副大号的深蓝色眼镜。右边的是位美丽的少女,黑亮的长发上有只淡紫色的蝴蝶结。
黄威看着男士那厚重的镜片,疲惫道:“你们是谁?业风呢?”
男士道:“业风?果然是她们......我叫林步虚,这位是我的朋友叶无双。我们到这里时,你就已经是一个人。”
林步虚和叶无双是国家公共安全部特别行动署的主要成员。他们的组织又称NO.3,专为处理某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件而设,共有成员五人。(请阅‘血蝴蝶’)
黄威喃喃道:“她走了......”
林步虚站起来,看着东方发白的天空,默然不语。
叶无双转头看着林步虚沉郁的面色:“他怎么样?”
林步虚缓缓摇头。
黄威两眼茫然:“我能相信你们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林步虚点头:“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黄威:“她说,我是火灵的强者,拥有火之权仗......”
林步虚:“不是她,而是她们。业风有二人,一为业,一为风。业是人首豹身有双翅的恶灵,风和她同体而生,天生至善。传言数万年前,业风做大恶,被神镇于泥犁地狱第四重的楼犁。现在她们竟借七月十四狱门打开之际逃离,此前我曾追上她们,那时她们已经夺取了十三名少年的元精托化人身,现在更吸取了你的纯阳元精,估计很快就会炼成真身。”
黄威颓然道:“炼成真身会怎么样?”
林步虚:“炼成真身之后,她们身上的咒符将失效,就可以大摇大摆在人世为非作歹,楼犁的火甲金卫也奈何不了她们。”
黄威:“也就是说,她们不会再回到地狱了?看来她没有骗我。”
林步虚:“不。炼成真身的是业,不是风,没有真身的风依旧会被抽回地狱。”
黄威猛然抬头:“什么?!”
林步虚黯然:“此次你元精被夺还能不死已是大幸,至于风,楼犁关闭之前必会被镇回地狱,谁也阻挡不了。”
黄威额头青筋暴跳:“没有任何办法吗?”
林步虚凝视着他,道:“你害了风,还害了自己!怎么做,你自己不知道吗?”
黄威大脑轰鸣,颤巍巍站起:“我害了风!还害了自己!我害了风!还害了自己!......”
泪水止不住地唰唰流下,他痛呼一声,踉跄着向山下跑去。
叶无双要跟上,被林步虚抓住手臂。叶无双紧张道:“步虚,你怎么说这么重的话?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看着黄威逐渐消失的瘦弱身躯,林步虚目中清澈:“他是天生火灵,级别比我的月精灵都要高出很多倍。如果这一点点刺激都承受不了,如何能够驾驭火之权仗!”
叶无双:“可是......”
林步虚:“没有可是。除非他苏醒过来重新支配火之权仗,否则谁也奈何不得获得真身的业。”他转首凝视叶无双,“知道什么是业吗?古语里,业就是罪孽!”
叶无双:“那我们呢?”
林步虚:“我在他体内种下了真言烙印,无论他到了哪里都能被我找到。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能否催动火之权仗就看他的造化了。”
(5)
黄威行尸走肉一般在山林里走了一天,等他发觉肚子饿时,白日已经西沉,天色转阴,雷鸣起时不片刻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瑟缩着躲在一棵树下,双手环膝,两目无神地盯着茫茫的大雨。
只是一天而已,他就瘦了整整一圈,眼镜早不知丢到了何处去,失神的眼眸中两团红晕正在缓慢扩散着。
他只有十六岁,可是他必须承担这些。这是他的责任。
黄威抱紧膝盖,努力使自己离雨水远些——虽然那没有什么作用,他实在不喜欢湿润的东西,过去如此,现在尤其如此,那是他生命底里早就铁铸了的习惯。
可是,雨水还是无情地洒到他身上,全身湿透,冷冰冰的寒意从四肢蜘蛛网一样蔓延上来。胸口的憋闷却似弱了些,有股暖暖的热气在心脏处盘旋着。这使他稍微觉得安定些。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
黄威忽然觉得头顶上方不再有雨点坠下来,抬头一看,有一只白色的猴子站在树枝上,手里撑着一片大大的芭蕉叶。
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它有一对精红的眸子。
片刻,它突然跃上树梢,消失在茫茫的大雨里,而它手里的那片芭蕉叶却盘旋着落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他的头顶。
黄威愣了一会,然后就那么任凭芭蕉叶覆在他头顶,闭上眼睛倾听着雨点打落在芭蕉叶上的叭嗒叭嗒的声响。
无边的困倦席卷而至,过了一会,他竟然睡着了。
梦。鲜红的梦。
无数举着兵器汹涌而上的人,他们染血的面孔那般恐怖。
他梦见自己拿着一柄拐杖般的东西,身前的女人张着魔鬼的羽翼在人群里起伏跳跃着,每落地一次,就留下无数的死尸。
他谁也不能帮,被定身一样呆呆地看着杀戮的进行,心里充满了悲哀。
......
然后,人都死了,只剩下他和她。遍地是尸首和倒插在地上的刀剑,末日一般的景象。
他俯身看一个将死未死尚在呻吟的人,那人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襟,怨恨而绝望的表情让他不寒而栗。他大骇起身,没想到那人只剩下了上半身,竟被他一扯带了起来......
啊!
黄威大叫一声醒转过来。
雨早就停了,天上明月如轮。
颤抖着,他擦去脸上的冷汗,又是一个噩梦。为什么噩梦总是和他过不去?
他枯坐良久,然后站起来,混混厄厄地绕着山坡向南走去。
(6) 当黄威刚刚转过山坳,就定在那里。
天上有月。月下有湖。湖中有女。
银色的月光飘洒下来,如同缎带一般缠绕着那个女子。女子高昂着头,全身赤裸,背后生出一对亮闪闪的黑色羽翼。
她似乎没有重力,离水面三尺悬浮在空气中,湖水滋生出一层一层的圈状水旋,将星星点点的黑亮小珠投射到那女子体内。女子下肢已经生长出绝非人类的片状鳞片,闪着冷幽幽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邪恶森冷的气息。
业风!不,应该是业!罪孽的代言人,邪恶的使者!
黄威能够听到胸腔里的怒吼声,被欺骗的怨恨和无边的愤怒蓦然爆发出来,他双脚一顿,脚下竟腾出火光,然后身体就如一发炮弹,直直向湖心的业射去。
他的身体愈飞愈快,到后来周身都卷在一团艳红的火焰里,隐有雷鸣之音。
他也不知自己竟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
湖心上方的业忽然转头诡异一笑,身体轻旋,脚下的湖水滔天而起,转眼就把黄威卷住。
蓬~~~!
浪花四射,湖水沸腾。
黄威周身火焰即刻熄灭,他大喝了几口水,只觉周身被无数股巨力缚住,动弹不得。
一股龙纹密布的水柱擎起,黄威裹在其中,被举至业的面前。
业格格笑着:“小傻瓜,说你傻还真的傻,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不知道这里是湖吗,还没命地往这里冲?也好,你是好人,杀了你,你可以上天堂,而你的风下地狱,你们还是永远不能在一起。格格格......”
黄威狂怒:“丑女人!你这个丑女人!我要杀了你!”他骂的话,恰恰是所有女人都最不愿意听的话。
业面色一森:“哼!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手一挥,一道白茫茫的能量波带着刺耳厉啸飞出。
忽然,裹住黄威的水柱一震散开,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缕银白的细丝将黄威缠住,闪电般扯往湖岸。
蓬!能量波击在湖水上,击起数米高的巨大水花。
业愣住,转首看时,远方林步虚双目蕴寒,踏水奔至,他脚下无数道水纹水箭正卷成一颗庞大的水球先期到来。
业震怒,推手掀起巨浪对压过去。
轰轰然,湖水如同开锅的沸水,浪花狂卷。
惊涛骇浪中,传来林步虚空蒙若虚的真言:
“吾法芜天,天法自然:芜 ;天 ;九 ;雷 ;决!”
天色暗了暗,倏忽间,一道蓝汪汪的厉电直射而下。
林步虚修炼的法门属于冰蓝普世尊者的攻击性真言结界,主水系,而雷系真言多为水系的辅助真言,力量往往暴增数倍不止。林步虚从未对凡人用过此决。
电光中,业痛呼一声,黑色羽毛四处飞散。稍过片刻,她振翼飞起,歪歪斜斜消失在远方的山林间。
当林步虚爬上岸,软倒在叶无双身边时,少女无双惊道:“步虚!你用了九雷决都没有留住她?”
林步虚看了一眼黄威,苦笑道:“留住她?若非她尚未完成真身,九雷决想伤她一片羽毛都难!”
黄威:“刚才,是你的力量吗?”
林步虚点头。
黄威:“可不可以教我?”
林步虚和叶无双对视一眼:“不用。你的力量远在我之上,只是你还没有完全苏醒而已。这个,别人帮不了你。”
黄威:“苏醒......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真是没用!”
叶无双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潜藏的力量,只是这个挖掘的过程因人而异。你千万不要丧失信心,你的风还要等你去救呢。”
黄威眼中流下泪来:“我的风......我的风......”
看着他苦闷的样子,林步虚忽然道:“天地间的生机无处不在,而集一切之大成者,莫过于日光和月光......你本性属火,该偏阳才对......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至于怎么吸取利用,要你自己去领悟。”
黄威一震:“日月光华!难道人可以直接吸取日月光华?”
林步虚摇头:“凡人不能。但是你能!”
黄威低下头。
林步虚又道:“业此次虽受伤遁走,但给她两三日时光就能完成真身。而且,再过四天地狱的狱门将关闭,届时,若你不能救出风,她可就真的没救了!”
黄威抬头道:“可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这件事吗?”
林步虚:“若不如此,怎能激发你的斗志,引出你潜藏的元精!刚才你奔雷一击中,灵相已成,只需再固本培元到能催动火之权仗,那时用权仗中的力量催灭业的真身,解离业和风的偶合,然后用元精为风塑造真身即可。”
黄威眼光暴亮:“真的?”
林步虚:“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业和风的偶合解离只有非常短暂的一刹那,是非成败就看那一刻你的表现。所以,你必须有强大的力量才行。”
黄威:“好,好,只要有那么一刹那就好!”
林步虚指着不远处一座鹰嘴一样的山峰:“那里先天灵气颇深,你可到那里去静思。”
(7)
叶无双看着峰顶盘膝静坐的黄威,再看看旁边端坐在一块大石上的林步虚。这两人竟是一般无二的姿势。在白天,他们的额头始终跟随着天上的太阳,在晚上始终跟随着月亮,即使在阴雨天都丝毫不差,像是两架会随着日月星辰转动的机器。
他们已经这么坐了两天两夜,不言不动,不吃不喝。开始的时候,黄威还有些躁动不安,但到了后来愈发镇静。当太阳坠下而月亮尚未上升的时候,叶无双从他们身上能明显看到一层淡淡的光。
黄威为红,林步虚为蓝,一样的晶莹剔透,仿佛神迹。
离子时还有三个小时。黄威张开眼,看着苍茫无际的天空。
两日来,他不断吸收日光月华,已经十六次引发了体内那股狂暴热流,每过一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轻一些,胸口那团呼啸旋转的气感就热一些。灵台逐渐清明,封印的枷锁正在逐步打开,意识深处一个汹涌鼓动的感触随时会破枷而出。
只差那么一点点。
可是这一点点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开。
他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执迷,就放开自己紧缩的意识,感受周边轻动的风,缓缓的热,无知无觉的草地山野,天空,白云......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片半浮在空中的碧绿草地,一个麻鞋老人正于其上执鞭放牛,青牛甩着尾巴啃草,牛背上坐着一只红睛白猿。
那只曾用芭蕉叶给他遮过雨的白猿。
那里,有一道飘缈歌声传来,歌声似浅实深,洪洪荒荒,长江大河一般悠远。歌声唱道:“恍亦明晰惚亦清,厚亦薄兮重亦轻。 寂兮寥兮多喧哗,无为有处得相生。 今及古时名不去,方兮圆兮无常形。 大道抱一天下式,真火无名自有名......”
汩汩洪流从四肢百骸振动起来,浩浩然的热流铺天盖地。
平放膝头的双手上方,透空出现一丝火亮的长线。长线似直还曲,似凉还热,长线周围婉转的龙纹气线盘绕相生,如火似焰。
火之权仗,重现世间。
轰~~!黄威脑际滚过巨流,枷锁冲碎,深藏的记忆如滚滚海涛蔓延出来......
漫长的记忆在刹那间走遍黄威的脑海,黄威一震而醒,眼前的碧草青牛、老人白猿消失不见,只余苍天白云横亘如初。
泪水,已经漫过他的脸颊。
他紧紧抱住横在膝头的火红长杖,哽咽着:“......真火无名自有名......风啊,我回来了!”
颤然立起,他扬首长啸。
林步虚睁开双眼。他看着崖顶握杖长啸的黄威,嘴角露出一抹浓浓的苦涩。
“无双,你过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林步虚嘴里叫着叶无双,眼睛却看着头顶的明月。
“无数年前,大地上曾经流传着一个悲凄的故事。据说,那时的人类还处于神创后的黄金时代,有一部分人拥有接近于神的力量,他们被称之为灵。”
“煌都之都,两心之心,众生踞此以养息,有风如轮......煌都为一帝国,两心为其都城,国王修业和大祭祀费尔是最强的两个灵,他们靠手中的定心剑和火之权仗管理着这个美丽的国家。修业有两个妹妹,一名为业,一名风。风至善至美,为费尔所爱,因此被骄横跋扈的业深深嫉妒。有一年,趁修业外出的时候,业劫持风闯进了祭神禁地风轮塔,费尔怒极攻心,用殛火催灭了业的真身,没想到业竟借助风轮塔的神力夺取了风的身体。业请求费尔给予纯阳元精以重铸真身,被费尔拒绝后就在煌都国大开杀戒,后来更不慎推倒了风轮塔,二女的元神彻底纠
缠在一起,再没有分离的可能。”
说到这里,林步虚眼神暗淡,面色苍白,似乎极不愿意再说下去。
崖上的黄威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默默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好半晌,林步虚才开口道:
“后来外出的修业终于回国,上神震怒,他被迫亲手用定心剑杀了妹妹,将她们同时打入了楼犁地狱......知道什么是楼犁地狱吗?”
“被囚禁的灵魂化出肉体置于赤如烧铁的楼犁内,肌肉筋骨不断被烧烂烧焦,风一吹又完好如初......而且,在楼犁内时光极其漫长,每一天相当于人世中的三万倍,囚禁者要在楼犁中困足八万年,没有一刻可以得到休息,终日尝受骨烂筋靡之苦......”林步虚颤抖着再也说不下去。
黄威,不,应该是费尔,他缓缓抬头:“这之后,因为我的旁观而使业造成了那么大的杀孽,神夺去了修业和我的力量,令我们变成凡人转世轮回,直到今日......这么多年过去,我的风......我的风......”
林步虚忽然站起来,面向东方:“她来了!”
黄威也站起来:“不,应该是她们来了!”
叶无双一直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话,看着迎风而立的二人,她忽有很多说不出来的感触。
黄威元精失去大半,又是刚刚回复力量......林步虚虽强,可前日的芜天九雷决都只能让业受了些伤,那还是在业未获得真身的情况下......如果他们两个合力都救不出风,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也站起来,黑亮的秀发上,那只淡紫色的蝴蝶结似欲随风而起。
(8)
今日是地狱开启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日子时,狱门将关闭,无论如何风都将被抽回地狱。守护楼犁的是拥有无穷神力的火甲金卫,没有人类能够与之对抗。
要救出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她被抽入地狱的前一刹那,将纯阳元精度化给她,为她塑造真身。而这个主动权,完全在业的手上。业能不知道这个吗?而且,只要费尔还存在世上一天,就是她的巨大威胁,如果她的真身再被催化从而被打入地狱的话,那她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子时差一刻。
天际涌起黑云,明月逐渐陷入黑暗里。
有风狂舞,沙石飞扬。能把方圆数十里都变成这般模样,黄威自问,以他现在的力量绝对做不到。
大地在微微颤抖着,地面隐隐透出红色光华,在林步虚三人前数百米处的地面旋成一个淡红的漩涡。楼犁在召唤了。
业破空飞来。它全身布满纯黑的鳞片,似蛟似豹,背生双翼,展十余米。其双目若炬,明灭不定。巨翅每扇动一次,都带起层层缕缕的黑色气旋。
而它的脸却仍有人的面目,美丽至极,和它的身体映衬下来,仿佛鬼狱的罗刹。
它的目光扫过肃立崖头的三个人,最后落在黄威脸上。
黄威心头猛跳,嘎声道:“业!你答应过我,快把风还给我!”
业露出一个凄婉的表情:“费尔,到现在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如此挂念?我有什么不好,被你如此愤恨?我到底比她差在哪里?”
黄威迎风扬头:“不是你差,也不是她好!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业:“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为什么会这样?你难道不知我是多么爱你吗,为什么从来对我不闻不顾?我在楼犁那么多岁月,受了那么多苦,难道都不是因为你吗?”
黄威黯然不语。
林步虚上前一步:“你受的苦不是因为你的爱,而是因为你的嫉妒!你若真的爱他,就应该成全他的幸福!你既然爱他,就不应该让他痛苦!”
业:“不!他既然不爱我,我宁愿让他永远痛苦下去,那样才会一直在心里记着我!即使是恨我,我也愿意!”
叶无双:“谁都会给自己的嫉妒寻找理由,只不过,你能欺骗你自己吗?让他以这种方式记住你,你就能获得快乐吗?从头到尾,你都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业大怒:“不!你才活了几十年,哪里懂得什么叫爱?哪里懂得什么叫胜利和失败?我只要把费尔的灵魂据为己有,那我就胜利了!他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三人心头猛跳!业竟然贪心不死蛇吞象,想控制黄威的灵魂。
可是没有人敢否认业能做到这一点。
大地上的红色漩涡忽然加剧,极端酷热的气流从中腾然升起,九个执金戟、着火甲的巨人幻影逐渐现形。
半空的业凄然一笑,扬吼长啸,然后她的身体振动着,一团淡绿色的芒团从她身体剥离出来,飞向下方的火焰漩涡。
黄威大吼飞射出去,右手紧握的火之权仗暴出一团龙形烈焰,将他全身裹住。
林步虚也动了。他不动则已,一动有如闪电,只见他的身影连成数个大大的圆弧,竟托出一朵巨大的九瓣莲花,将业隐隐困住。
叶无双也在动。
她的动是缓慢的,只见她纤掌如蝶,于狂风中轻轻舞动。有根根莹白的细丝铺成一个平平的扇面布在地下漩涡的上方,差忽间拦住风之元神下坠的去路。
黄威终于抱住风的元神,哪敢顾及其它,直接将元精化而为气,争分夺秒地向风的口中度去。
半空的业轻蔑冷笑,她呼啸一声收束大翅,向下飞坠。林步虚布下的莲花之阵被她吐出的一团青黑光波轻易击碎,而她的身形有如利剑,径直向黄威背部插去。
轰~~!
黑红两色芒光四射飞溅,黄威受击吐血,但他依旧紧抱着风的元神,翻滚着向下跌落。
周边九个火甲金卫终于成形。楼犁非同普通地狱,可入不可出,即使是活人进去了,也别打算能出来。
业振翅激鸣,待欲重新下坠时,被林步虚半路劫住。
林步虚抱住了他,重重的冰晶和湛蓝的芒光将他二人紧紧锁在一起。业厉啸挣扎,纯黑的光芒不断击打在林步虚胸背上。林步虚接连吐血,但他尤有时间完成了一个印:
冰蓝普世尊者的孽化真言,即所谓度世真言——化莲。
化莲者,以命博命矣。
莲花,从林步虚的脚底开始生长,瞬间长遍他的全身,然后蔓延出来,将业彻底的困在里面。
下方,就在黄威即将坠入漩涡之时,终被叶无双的能量丝扯住,一点点地托上来。黄威大口吐血,血丝带着点点的精芒渗入到风的元神里,他不断衰弱,她不断生长。
这才是真正的爱。
然而,在这要命的时刻,周边九个火甲金卫动了。
他们长戟齐指,一阵旷绝天地的庞然大力涌现,紧缚黄威的能量丝根根断绝,黄威再次向下飞坠,终于坠入漩涡里。
火,无有穷尽的火。
黄威说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非常大,又非常小。非常薄,又非常厚。有形无数,又无比单一......他被禁锢在那里......就在他的眼前,他的风被炽热的烈火焚烧着,他能看见她的秀发肌肤逐渐化成灰尘,自己却喊而无声,哭而无泪......
恍亦明晰惚亦清,厚亦薄兮重亦轻......今及古时名不去,方兮圆兮无常形......
“不!!!!”
黄威怒吼,胸口的火焰蓦然狂暴,身形猛向上提!
叶无双惊喜地发现,已经没入漩涡中的黄威又出来了!
这一刻,在黄威的疯狂传送下,他怀内玉人终于饱取元精,肉体初成。几乎是同时,黄威周身一轻,下方扯力突然消失。
拥有了肉体,就拥有了初步的真身,这时的风已经不再属于楼犁。
黄威狂喜而泣,紧抱着风向崖顶飞去。
上方,被林步虚紧紧困住的业正在挣扎怒吼着。
林步虚的身体已经淹没在莲花之中,但他的声音依旧传了出来:
“沉睡在冰蓝水界的众灵之神,吾在月之王之下﹐开解契约,释放吾之守护精灵!”
一团幽蓝的光芒从他头顶破出,在上方呜咽盘旋着。释放了月精灵,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人,只要有了守护精灵就永远不会放弃,除非他自知将死。
他要做什么?!
“吾召唤众灵之君主!听从吾之请求,为吾洞穿时空之门!定心!归来!”
定心者,定心剑矣,煌都镇国之神器。
远处,忽有光芒汇聚。隆隆的雷鸣电闪随之而起,那道聚成的厉芒破空而至,从业的背后插入,从林步虚的背后透出。
没有血,却有重重的芒光四射天际。
轰!
巨大的能量爆发之下,二人同时身形销陨,然后化为一团纠扯不清的光芒坠入下方漩涡。
火红的漩涡在一阵鼓动之后,随着九个火甲金卫渐渐消失。
......
大战休止,空中乌云尽去,狂风消敛,月光照射下来。
呆呆的过了好半晌,叶无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撕心痛哭着狂奔下来,跪倒在方才的土地上,挖着下面的泥土。
林步虚死了!他死了!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叶无双泪如泉涌:“步虚!步虚,你在哪里?快回来,我好怕,好怕......”
她挖开的泥土里忽然生出一小朵莲花,然后一朵接着一朵,直到把她的全身都围住。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道:“莫哭,莫哭......我去不久,即会归来......”
叶无双痛哭道:“我不信!你现在就回来,回来!”
那个声音:“无双,你知道我前生是谁吗?我想你也猜到了,我就是修业啊......”
“这是我的罪,我必须去赎......业是我的妹,我必须去救......”
叶无双流泪道:“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没有见到脚下的莲花吗?它们全部开放之时,就是我重现世间之日。”
“照顾好它们,就像照顾我。等我回来,我的爱人......”
......
黄威扶着风来到她身边,将满脸泪花的她扶起来。
风拉着叶无双的手,轻轻道:“姐姐放心,只要这莲花还在,他就会回来,因为他不是普通的灵——他是我的哥哥,众灵的王。这次是他注定的劫啊。”
月光洒下,他们脚下的莲花,朵朵晶莹剔透,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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