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友

遇到玫儿是我一心寻死的时候,那天天台上风很大,我几乎站不稳,倒也无所谓,都快死了,还在意什么。内心的愤恨与绝望就象那黑夜中猛烈的风,可摧毁一切似的,我站在天台边缘,往下看去,路上车水马龙,灯光耀眼,热闹的很,25层楼高,掉下去必死无疑。正待鼓起最后勇气,忽然瞥见身旁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长发女子,正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怎么不跳下去?死了不就一了百了?”她用白皙的手指指下面,眼神发亮。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临死竟然还有人推你一把。我气的都想笑,恶狠狠的盯着她“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跳?”    她眨眨眼,很可爱的笑了:“我已经死了呀,没看到我没脚么?”一边说,一边撩起长裙让我看仔细。    我眼睁睁看着撩高白裙下空空的,顿时头皮发麻,尖叫一声:“鬼呀”身体自发往后退,却忘了自己已经在天台边缘,一下失了重心,双手在空中乱挥,但除了空气,什么都抓不住,眼看着要亲吻大地。一只冰冷的手及时拉了我一把,免去我下坠的危险。站稳脚跟的我立刻跳离那里,找了个安全位置。    就这样,我认识了她--玫儿,一个救了我一命漂亮可爱的鬼,并把她带回了我独居的公寓。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会有这样类型的鬼存在,不好好做着吓人的本行,偏偏救人。玫儿不服气的反驳:“没看我穿了一身白衣服,一头长发,鬼的基本装备我一样不少。”    “是呀,是呀,头发梳的那么整齐,裙子那么长,遮去下半身,只会让人惊艳,吓得到人才怪,拜托你可以看看电视,好好学学里面那些前辈。”我一边洗脸,一边不客气的建议。    玫儿站在镜子前,兴奋的拉着我衣袖:“我真的让人惊艳么?”    做了鬼都这么爱漂亮,真不知生前是如何,我翻翻白眼,并不理会她。玫儿却对着镜子里我的模样,一脸怅怅的遗憾:‘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自己的模样了,不过,想来比你美,倒是真的。”看,这就是玫儿,对一个好心收留她的人可以这般评价。    我自顾自出了浴室,在客厅里点了熏香,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玫儿跟了出来,鼻子嗅嗅,露出笑脸:“百合花的味道,我最喜欢,小薇和我品味差不多。”    电视里正播长篇电视连续剧,剧情无聊的让我打哈欠。玫儿双手托腮,在一旁不时用眼光瞟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快说,我要睡了。”我调了个频道,提醒她时间不多。    玫儿迅速的移到我身旁,一脸献媚:“小薇你好聪明,我想问,你为什么跑到天台想自杀?”    果然是这个问题,我起身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你说,一个女人通常是为了什么自杀?”    玫儿蹙起眉头,右手纤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背,“为情喽。”她眼睛突然瞪大,诧异的叫起来:“小薇,你这么理智的人也会为情自杀?”    理智,再理智也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注定是要为情所苦。我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感慨。子杭,知不知道我会爱到你杀了自己的地步,而对你,感情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个插曲么。    “现在不会了。不过,别把我同你混为一谈。”我懒懒的舒展一下四肢,指指她身上的白衫。    玫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以为我没看到你那时在天台穿的一身红衣,你就那么想做厉鬼。”    我注视着玫儿,一脸认真:“若是我死了,怎会善罢甘休,做鬼纠缠他一世,但你救了我,让我重生,现下想来,哪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还有大好日子要过,子杭,他算什么呢?”顺手拿起茶几上我与子杭的合影,犹疑片刻,终扔在一旁的垃圾桶。    “要不要我去吓吓他,给你出口气?”玫儿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大笑出声:“算了吧,正义女侠,他要结婚,要娶谁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已经与我无关,又何必多此一举。”起身吹灭了熏香灯,打个哈欠:“我睡了,你随意吧。”    玫儿闻着自己的衣袖,快乐的叫起来:“咦,衣服上都是香香的百合花味道,小薇,明天别忘了再熏啊。”这个玫儿,倒真像是个孩子,我睡意朦胧的微笑着。    催命的闹钟是一天开始的信号,我迅速起身。客厅里的百合花香尚未散去,不见玫儿的身影,仿佛昨晚都只是做梦一般,我摇摇头,如往常一般去上班。    才到办公室没多久,就看到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神色兴奋的低着说着什么。我历来对小道消息没什么兴趣,就在自己位置坐下来,打开了电脑。    佳荷悄悄走到我身边,一脸神秘:“小薇,听说了么,我们的上司昨天遇鬼了。”    我一怔,子杭遇鬼了?昨天是他结婚的日子,怎么会?    见我怀疑的神色,她忙说出她听到的消息:“是真的,昨天半夜,新娘都吓病了,连夜送到了医院里。我男朋友昨天值夜班,那么巧,遇到了,听说那个新娘还不停叫着,鬼啊,鬼啊。真可怕。”    佳荷的男朋友是医生,那消息是不会错的了。佳荷幸灾乐祸的说:“那是报应呀,小薇,你说是不是?”    佳荷是办公室唯一知道我和子杭恋情的人,一直为我不平。不知怎的,闹鬼的事让我想起玫儿,不会是玫儿做的吧。因着这件事,上班时心不在焉,总是出错,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偏要加班,待回到家,已经都快8点了。    一开房门,一股饭香扑鼻而来,玫儿正在摆碗筷,看到我欣喜的叫起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好久没做,都生疏了。”    那是我第一次回家面对的不是冷清,一股热意涌上眼眶。待看到桌上的菜,不由瞠目结舌,炒蛋,煎荷包蛋,炖蛋,蛋饺。。简直是蛋的一家大聚会。    “吃呀,不用太感动,也不要客气,我住你这里,总要帮你做点什么。”玫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饥肠辘辘的我吃着玫儿煮的东西,玫儿坐在沙发上哼着歌,看着时尚杂志,那一刻,我感到是温馨。一人一鬼,虽然有些怪异,但用温馨二字是我能想出最贴切的形容了。待我吃好收拾完,坐到她身旁才听到她哼的是什么歌“世上只有鬼鬼好,有鬼的人儿象个宝,投进鬼鬼的怀抱,幸福享不了。。。”哦哟,这么可笑的歌词都亏她编的出来,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若是长期和玫儿在一起,我的鱼尾纹肯定大幅提增,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我试探着问她:“玫儿,昨晚我睡了之后,你有没有去哪里?”    玫儿的神色有些茫然“昨晚?”她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然后漾出个恍然大悟的笑“昨天你睡了后,我就去电影院看通宵电影了啊,到天亮时才回来睡觉。”    “恩,那你有没有不小心逛到哪里?”我提示“例如说,某个男人的家,恩。。例如说是子杭?”    她的眼睛瞪得圆圆,“小薇,你在怀疑些什么?”    我小心斟酌着用词,避免伤到她“玫儿,你看,昨晚我都说,其实子杭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明白你是好心,但是,实在也不必去吓唬他们呀?”    “我没有去吓唬他们啊,你看我这样子,很吓人么?”她有些咬牙切齿,又摆出一副受伤得神情。    “但我听说,他们昨晚被鬼吓到了啊,不是你,还有谁?”    “这世界上又不止我一个鬼,那个男人坏事做多了,自然遭报应了。要知道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心有正气的人怎会怕鬼,鬼怕他还差不多。”她扭过头,看起来很是生气。    是我误会玫儿了么,我满怀歉意,哄着她,“好啦,玫儿,是我误会了,别生气嘛。”为了转移话题,我问她:“对了,玫儿,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玫儿依旧嘟着嘴:“死了就变这样 那你是怎么死的?”    “自杀,为情自杀,蠢到家了。”她看起来无限感慨的样子。    我恍然大悟:“玫儿,原来你是因为相同理由才救我的。”    她斜睨我一眼,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的泪光,想必有及其伤心的故事,玫儿救了我,但没有人在关键时拉她一把,年纪轻轻就。。。。    “我怎么会不救你呢?我看你那样子,是一定会救的。”她喃喃自语着,泪水终于滑落白玉般脸颊,渗进衣服消失无踪。    玫儿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伤感来,“小薇,我要走了,以后你将看不到我了。”    我大惊:“你要去哪里?”    “到我来处,小薇,你要好好的,好好生活啊,也不枉我救你。”玫儿落泪的脸庞挤出一丝笑意。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悄悄的离开,但不说再见,我不忍心。小薇,我要走了,再见。”    我一把抓住玫儿的手,不愿放开,她冰冷的手在我手中逐渐的消失,我看到她最后的笑意,听到她含泪唱着“世上只有鬼鬼好,有鬼的人儿象个宝,投进鬼鬼的怀抱,幸福享不了。。。”玫儿,终于象气泡一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玫儿消失了,但子杭那边闹鬼却越来越厉害,我想念玫儿,企盼从别的鬼那里得到她的消息,终有一日晚上忍不住跑到了子杭家。    子杭脸色苍白的开了门,见到我如同见到救星:“小薇,你来了。”双手想拥住我,我冷冷用手挥开,心头浮起厌恶,他妻子还在医院,但双臂却想拥抱另一个女子。他神色闪过一丝诧异,他还当我是为了他来的,但错了,现在我挂心的只有玫儿,我的鬼友,我想念她。    坐在沙发上,听得挂在墙上的大钟敲了10下,子杭吓得朝我身旁挨近,玫儿曾经告诉我,心有正气的人是不必怕鬼的,看到子杭这副模样,我轻蔑的冷笑。    一团黑影在我们面前逐渐现形,子杭颤抖的紧紧拉着我的衣服,我挥开他,盯着那团黑影现形成为一个美丽的女子,咦,有何可怕?我舒了口气。    子杭已经恐惧的叫起来:“茉莉,放过我,茉莉,是我不好,我已经都承认了,求求你放过我。”    名为茉莉的女子见到我有些诧异“于小薇?他也抛弃你了,是不是?”    我无奈的点头“他是怎样的人,你该清楚,我无财无势的,他怎会同我结婚。”    茉莉咬牙切齿“我知道你也想自杀,但被救了,我没你那么好福气,我死了,但我不会放过他。”    “何苦,为这种人,不,他怎可算的上人,是畜生误投了人道。茉莉,不放过他,就是不放过自己,早些投胎,再世为人吧。”我苦口婆心劝她。    “就这么放过他,那我不是白死了?”茉莉左算右算,觉得吃亏。    我叹息声,嘱咐她附耳过来,悄悄说了一句。茉莉又惊又喜,“怎么我没想到,这法子好。”她死盯着子杭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子杭毛骨悚然,不知她会用什么法子折磨他。    茉莉回头注视我,盈盈一笑“不枉玫儿救了你一场啊。”    我眼睛一亮:“那你认识玫儿?穿白衣,长头发的玫儿?”    茉莉叹息一声“原本你注定是要在他结婚那天死的,但玫儿违背天命救了你,她可就要受罚了,不过,她救你也是情有可原。我会为她求情,小薇,你放心。”说道此处,她有些凄楚“我真是羡慕你啊。”她眼波流转的瞥我一眼,又意味深长的对子杭道“子杭,我走了,但你终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茉莉慢慢消失了,我知道她不会再来了。子杭惊魂未定的问我:“小薇,你说了什么话,让她心甘情愿离去。”    我没有理会,径直走向门口,临走时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那句话我不会告诉子杭,因为我对茉莉说得是:“投胎做他女儿,折磨他一辈子。”俗话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子杭今生注定要为他欠茉莉的罪孽还债的。    隔天就是周末,我回家看望父母,经历了这许多事,心情豁然开朗了,只是牵挂着玫儿。踏进家门的那刻,就听到父母欣喜的叫声“小薇,今天总算回来看我们了。”    这是一对善良的老人,虽然并非我的亲生父母,自从在门口捡到我以后,一直把我视同亲生,这许多年他们不曾瞒过我,也帮我找过亲生父母,但一直都没有找到,但在我心里,他们养育我长大,比亲生父母做的更多。吃过饭,母亲递了件东西给我,“那,这是你的,可要自己保管好。”    我一怔,见是条有鸡心挂件的项链,“是什么?”    母亲叹息“当时捡到你时,在你包裹里的。我想大概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我轻轻打开鸡心,里面一张小照,玫儿含笑在照片上注视着我。脑海里响起她唱的那首歌,我恍然,一滴泪滴落在她的笑脸。 自从玫儿离我而去,已经一年多了。有时候坐在公寓里点燃熏香,弥漫的百合花香气里,总觉得仿佛玫儿会突然出现似的,笑着同我说:“小薇,你和我品味一样。”与其说玫儿是我母亲,不如说她更像是我的朋友。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分外想念她,但我也明白我的愿望不过是奢求,玫儿是我生活中匆匆来去的过客,她不会再出现我的生活中。随着时间的流逝,玫儿成了相夹中的相片,为记忆珍藏。    由于公司最近并不景气,所以大幅度的裁员,我也成了其中倒霉的一个。子杭故作遗憾的告诉我:“抱歉,小薇,公司的决定,我无力改变,看来,你只能另找工作了。”我看穿他眼里的虚伪,是求之不得才是真吧,他怕我在他的总经理岳父面前透露些什么,早就视我为眼中钉了,现在有了好机会,怎会不把我扫地出门。    我淡淡的哦了声,表现冷静的出乎他的意料。子杭正想说些什么表示自己的惋惜,办公室的门开了,樱樱-他的妻子抱着婴儿出现了。子杭顿时眉头舒展开,发自肺腑的喜悦,站起身去抱孩子,搂在怀里爱若至宝。小女婴雪肤明眸,樱桃般小口,虽幼已然是个美人胚子。    我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小女婴忽然转过头来,对我眨眨眼,诡异一笑。我一怔,顿时记起,茉莉,那是茉莉,她真的投胎做子杭女儿,讨债来了。子杭啊子杭,这回债主都逼上门喽!我闷笑的肚子疼。    失业了,开始有些郁郁,但想开了,也没什么,正好乘机休假一段时间,平日里工作繁忙,想休假都抽不出空,这回好了,可以彻底放松一下。我在街上一直逛到天黑,拎着满满两手的购物袋回了家。    开门的刹那,发现房间里灯火通明,不由一呆,以为自己上班时忘了关灯,等发现桌上的饭菜才欣喜的叫起来:“玫儿,是你么?”    玫儿的脑袋从厨房间探出,巧笑嫣然:“小薇,才回来,都等你半天了。”    那一刻,我几乎有些哽咽,今生今世以为都见不到的人,不,是鬼,又出现在我眼前。    玫儿端出最后一碟炒鸡蛋,放在桌上,大舒口气:“好了,大功告成,快吃吧。”    又是满桌蛋的大会餐,我一边吃,一边讥笑她:“你的手艺仅止于此么?”    玫儿坐我对面,双手支腮看着我,俨然一副美女沉思的模样:“其他也会,但并不拿手,怕更被你看笑话了。”    吃完饭,我习惯的点起熏香,斜倚在沙发上,鸡心项坠从我衣领中掉出,玫儿瞥见,过来用手拈起,手微微颤抖:“小薇,你都知道了,是么?”    “我都不知道叫你妈,还是叫你玫儿,你倒瞒得紧。”我有些不满。    玫儿抬头,恢复嘻笑本色:“我只是生了你,对你成长并没尽责,你叫我妈,我会惭愧得很,还是叫我玫儿好了,我乐于做你朋友。”    “你回去后,没受罚吧?”我只担心她的安危。    “阎王好心,怜悯我,况且茉莉也为我求情,所以没罚,你不必担心。”她轻轻拍拍我手背,安慰我。    我突然起了疑心:“你回来,是不是因为我。。”    玫儿急得直摆手,:“不不,你的劫数已过,以后都顺利的很,别担心。”    还顺利,我今天才被炒鱿鱼。我愤愤不平。    “明天,买点植物回来摆摆吧,你这里都没什么生气。”玫儿环顾四周,向我建议,但我没错漏她眼光里的一丝慌乱。她有事瞒着我。    “玫儿,你那里生活比较单纯吧。”    玫儿瞪着清澈的大睛,似乎奇怪我怎么知道。    我叹息一声,人世间尔虞我诈,若玫儿在人间这几十年,早就炼成老狐狸了,偏偏她还保持着单纯个性,看来,作鬼也有作鬼的好处。    第二天,我外出购物时,经过一家名为“仙境”的花店,想起玫儿的话,就走进去,想挑一盆容易养活的盆栽。正弯腰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激动地叫我的名字“于小薇?”我直起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思维一下停滞,竟想不起来对方名字。    “朱槿,记得么,我是朱槿呀。”她急切的比划着,指指她额头上的淡淡伤疤。    哦,我想起来了,朱槿,中学时一起淘气的同伴。我也激动起来,怎会记不起,中学时候,情同姐妹,她额上的伤疤是我那一回不小心失手砸的,为这我内疚了好久,反倒是她并不在意。    朱槿的怀里抱着一捧白玫瑰,容色憔悴,我直觉有事,就拉着她找了家附近的茶室坐下来。    “自从我搬家以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5年,还是6年?”她有些怅然若失。 “8年了,我一直都想和你联系,可你倒好,连个地址都没留。”我带点责怪。    她不好意思的笑着:“开始是忙着上学,后来毕业了又忙着找工作,我想你也差不多。”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啊,是不是身体。。。”我婉转的表示自己的疑惑。    她眼圈顿时红了,垂下眼帘抚弄着手里的杯子:“我倒没什么,是路桐,他。。”    路桐?是谁?朱槿解释:“路桐,是我的未婚夫,本来今年我们打算结婚的,可是前两个月他查出得了白血病。”说到此处,已经忍不住伏在桌上哀哀哭泣。    可怜的朱槿,我同情心顿起,安慰例来不是我的强项,翻来复去说得都是“会好的,你别担心”之类。毕竟不是当事者,无法感同身受她的哀痛,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    看着朱槿脸色很差,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医院,就陪着她一起去看望路桐。初见路桐的刹那,竟有熟悉感。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瘦弱的路桐,谈笑自若,丝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模样。只在朱槿离开倒水时,才显露凄然,呆呆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郑重其事的对我嘱托:“这些日子苦了她啊,你是她好友,好好劝劝她才是。”    我连连点头安慰:“我会的,你也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你的病会好的。”    路桐瞥我一眼,眼光里带着些失望:“生死有命,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我的病怎么会好。我也认了,反正人难免一死,就是担心她呀,放不下心。”长长的一声叹息,竟然叹到我心底,顿时酸楚起来。    阴暗的心情一直到家后也没有恢复过来,电视开着,但却视若无睹,脑海里想着的只有朱槿和路桐这一对可怜的恋人。上天让他们相遇,偏偏又捉弄他们,一旦失去路桐,我简直不能想象朱槿会是如何。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独自坐在黑暗里发呆,灯光亮起的刹那,觉得刺目抬手遮住眼前。    玫儿好奇的蹲在我面前,眼神里蕴着关切:“怎么了?一个人发呆?”    “玫儿,你说,为什么上天总是要给相爱的两个人磨难?”    “经得起磨难的才是真爱,真金不怕火炼嘛。”她一本正经轻轻敲着我脑袋教训我。    “那生离死别呢?人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我有些愤愤。    玫儿微微侧着头,长发散落下来,皱皱鼻子,很是可爱的笑了,“上天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小薇,你别这么生气,只要你想通了人世间的任何巧合都不是无意义存在的,就会感激上天了。”    她顿了顿,见我没反应,又补充一句:“巧合,包括巧遇,例如说,今天你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    巧遇?我眼前一亮,:“玫儿,你早知道是么,你知道我会遇到她,所以才。。。“    玫儿神色有些慌张,左顾右盼辩解:‘没有,我怎会知道。”    违背天意是要受罚的,我一凛想起玫儿救我的情况,顿时闭口。    隔天,我跑到骨髓库做了捐献。没想到,不久后,骨髓库通知我有一名患者同我匹配,需要我去捐助。我心知肚明,除了路桐不作他人想。    果然,路桐在骨髓移植后,身体慢慢开始恢复,路桐和朱槿简直把我当作了救命恩人一样看待。每次见到路桐总觉得亲切熟悉,象是亲人般,于是慢慢起疑心,觉得玫儿有秘密瞒着我。    回到家,开始对玫儿逼供:“玫儿,我今天去看望路桐了,他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    玫儿神色很安慰:“那就好,你救了他一命,将来好人有好报。”    “我怎么老觉得路桐象是我亲人似的,玫儿,你该不是瞒着我什么吧。”我有意无意的望着她。    玫儿脸色大变,手指着我,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你。。知道。。什么了?”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我们的骨髓刚好匹配,医生说,骨髓移植最理想的供者是同卵双生子,玫儿,路桐他不会是我双胞胎弟弟吧?”才出口,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但又抓不住重点。    玫儿闻言一怔,接着捧腹大笑,长发披散,笑得泪珠打滚,直不起腰来,一手指着我,几乎喘不过气“弟弟?你说路桐是你弟弟?哦哟,笑死我了。路桐比你小一岁啊,怎么会是你双胞胎弟弟?”    “难道,是父亲的儿子?”我再度提出疑问。    玫儿敛了笑意,坐到我身旁,眼眸中水意盈盈“小薇你太聪明,我知道瞒不过你,迟早你会猜到,路桐,他其实是你父亲。”    我张口结舌,玫儿的回答出乎我的任何想象,玫儿高估我了,若不是她说,这个答案到死我也猜不出。    “我和你父亲相爱的年代正值动乱,我们两家都是资本家后人,怎会放过我们,你父亲受不住那些莫明的耻辱,他向来心高气傲,于是在一个晚上,服毒了。我痛不欲生,就把刚出生不久的你放在一户人家门口,也随他去了。”    可怜的父亲,可怜的母亲,我怜惜的看着玫儿,玫儿却粲然一笑,出乎我意料:“小薇,生死有命呀,不必为我难过。你父亲比我先走一步,早早投胎了,而我在地狱里过了这许多年,倒也想通了。但看到他今生多灾难,一时不忍心才指点你。。。”    “那你这么做,是不是也违背了天意?”    玫儿无辜的望着我:“我做了什么?救人的是你,你积了功德,我可什么都没做。”说着,她狡黠的冲我眨眨眼。    我舒口气,放下心中大石,想起另一个问题。“玫儿,你这回可以呆多久?”    “我没告诉你么?”见我一脸疑问,玫儿吐吐舌头,很不好意思“我已经升职了。”    “嗯?”    玫儿一脸得意,很神气的告诉我“我现在的职务是白无常。” 自从失业以来,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慵慵懒懒的享受生活。下午会泡上一壶茶或者咖啡,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看看想看的书,或者学猫打个盹,惬意得很。若不是佳荷的来访,我觉得自己已快与世隔绝了。    向来热情善良的佳荷,见我时却吞吞吐吐,神色不安,谈话时心不在焉,让人感觉心事重重。我只做不知,自顾自谈着自己失业后的生活,若她要说必定会说,我若逼她反倒令她难做。    一壶咖啡快喝完了,屋里已经渐渐暗下来,我开了灯,起身做晚饭。佳荷犹自坐着发呆,没察觉我已经离席。正在舀米的时候,玫儿出现了,悄悄问我:“今天有客人?”    “是啊,佳荷是我以前的同事。”    玫儿好奇的偷偷探头望了下佳荷,同我说:“小薇,你的朋友一脸死相啊。”    我停下手里动作,不解的看着她:“什么死相?”    玫儿右手在颈间做了个横拉的动作,伸长舌头,翻着白眼。    锅子从我手中掉落,发出“哐汤”巨响,米撒了一地。佳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小薇,出什么事了?”随之响起脚步声。    玫儿食指竖在嘴边,做个禁声的手势,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放心的消失了。    “小薇,怎么了?”佳荷进来后惊讶的看着厨房地上一团糟。    我掩饰着心头的不安,强颜欢笑:“手滑了一下,锅掉了,没事没事。”    “我来吧,你可不擅长做家务活。”佳荷挽起衣袖,系好围裙,麻利的从我手里接过锅子。    佳荷向来是家务高手,同她在一起不必担心饿肚子。我做着善后工作,将地上的米都清扫干净。一边扫,一边打量着佳荷,佳荷粉色的脸颊上散着几丝卷卷秀发,神情带着点少见的忧郁,但依然秀丽可人,想到玫儿的暗示,我怎么都不能相信年轻活泼的佳荷会离开人世。    自杀?他杀?交通意外?还是其他?人实在是太脆弱了,总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但肉体却摔不得,撞不得,打不得,连一场小小的感冒有时都会置人于死地。脑海里胡思乱想着佳荷可能会遇到的不测,心却越来越不安,干脆放下扫帚,跑进了浴室。    “玫儿,玫儿,你在么?”我焦急的低声呼唤着。    “就知道你会找我。”玫儿在浴缸前渐渐显形,悠哉的坐在浴缸边沿,手托腮,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看着我。    在我开口以前,她抢先一步:“我不可以泄漏天机,否则会受罚,小薇,你也不希望我受罚吧。”    她眨巴着眼眸,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心一软。    我好言相求:“一点点,透露一点点不过分吧。怎么说,你现在都是白无常了,这点权利总还是有的。”    玫儿犹豫着,托腮的手指轻轻敲着脸颊,眼珠转着,似乎在做重大抉择。    “小薇,一切都是命定,你改变不了什么。我只知道2天后去拘她的魂,别的也并不清楚。”    2天,我如被雷击,佳荷只有2天可活了么?正想再问得清楚些,浴室门被打开了,佳荷一头卷发摇晃着,象个洋娃娃般好奇看着我:“小薇,饭菜都做好了,你呆在里面做什么?”    我一惊,回头看浴缸那里已空,玫儿消失了。    “我。。洗脸啊。”我找个借口,忙出了浴室。    饭菜都已经在桌上摆好,佳荷是这里常客,同我并不见外,洗了手就开始吃饭,但她吃的精神恍惚,只扒着碗里白饭,并不夹菜。我则听闻噩耗,没有胃口,有一筷,没一筷的戳着碗里白饭。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佳荷起身,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接听。    “恩,我在小薇这里。。。不,我不想见你。原因?。。。你自己应该清楚。。。乐海,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不是因为别人,而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威胁我没有,我都下决心了。”    乐海?她的医生男友?两个人吵架了么?我的一脸疑问太明显,佳荷看到我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我和他分手了。”    “为什么?我以为你们会结婚。”    她叹息一声:“从前我也这么以为,但是小薇,他好高骛远,又爱赌,把我的私蓄瞒着我投入股市,5万亏至现在一万都不到,这也还算了,偏偏又把我和他原本要买房的首期款输光了,我原先以为他是个正直上进的人,可他的所作所为令我失望。”    我愕然:“乐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在我印象里的乐海一直都是乐观开朗,上进的,没想到一下子会变成这样。    佳荷眼里蕴泪,摇头:“人是会变得,小薇,我已经不认识现在的乐海了。而且,而且”她说着突然忸怩起来“我又认识了明光。”    明光?从什么地方又跑来个明光?    佳荷粉脸微微起了晕红:“明光是我新邻居,前两个月才搬来,是个作家,他人很好。”说到这里,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这小妮子还怕羞呢,才想取笑她两句,但一想到佳荷时日无多,心便重重沉下来。    “小薇,我并不是见异思迁,是乐海令我失望后,我才。。。”她见我神色郁郁,顿时误解,着急的辩解着。在她惶惶不安的眼眸里,我看到她内心的罪恶感和惶恐。    我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没人能指责你,感情是双方的事,与别人没多大关系。不必太在意旁人眼光了,对的起自己的心就好。”    “谢谢你,小薇。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佳荷满含感激的泪水。    我正想提议她住下来,方便我照顾。玫儿突然出现佳荷背后,对我做了个手势,见我没理会,又做着口型。    让- 她-走    虽然不明白玫儿这么说的含义,但我改变了原先的主意,没有挽留,而是把佳荷送出了家门。    关上门的刹那,玫儿舒口气,神情放松,纤手拍拍胸口,笑颜如花的庆幸:“还好你看懂了,我真怕你留她呢。”    “说,你那是什么意思?”我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看着她。    “咦,小薇,你这模样好难看呢?”玫儿笑嘻嘻的点着我鼻子,在我还来不及有下一步行动前,已经敏捷的移动到沙发上。    我跟着坐过去,死缠不放。“好玫儿,我知道你可不是那么狠心肠的人。”    玫儿皱皱鼻子,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小薇,我早不是人啦,你忘了么?”    这个玫儿,才到人间没几天,就学坏了。    见我一脸不满要发作的样子,玫儿赶紧讨饶:“事情也许有挽回余地,不过你别插手就好,千万记住,这两天不许找佳荷。”在我发问以前,她先堵住我嘴:“别问,那是天机,切记,切记。”在她慎重的眼光里,我不由自主的点头答应。    因为对玫儿的承诺,即使整夜睡不安稳,吃饭不下咽,日夜为佳荷担心也约束着自己的双脚不往佳荷那里跑。直到第三天晚上接到佳荷的求救电话。    “小薇。。救我。。快。。。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后,电话断了。    我突然醒悟,玫儿欺骗了我,若不是她这么说,我此刻必定陪在佳荷身边,那玫儿必定会因为我的在场而感到为难,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所以她支开了我。而我出于对玫儿的信任,一丝都不曾怀疑过她的话。    我挂了电话,发疯似的向佳荷家赶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急的赶去,我也不知道看到玫儿会怎样,佳荷是我的朋友,我不忍见她死,那么玫儿呢?如果我阻止了玫儿,她的下场又会如何?脑海里各种念头如惊涛骇浪般汹涌,但理不出一丝头绪。也许玫儿的做法是对的,为了避免我为难。    一口气跑上6楼,已经喘得透不过气,佳荷的房门半掩着,透过半开的房门我看到她跪在地上掩面哭泣,玫儿背对我站在她面前。    “玫儿。。不。。不要。”我气喘吁吁的努力支撑着跌跌撞撞走进去。但屋里的情形大出我意料,屋里除了佳荷与玫儿,地上躺着的是乐海,已经昏迷手里仍紧握着一把手术刀,另一个潇洒俊朗的男子站在佳荷身旁,但神色凄然的望着佳荷。    玫儿很是意外:“小薇,不是叫你别来么?”    佳荷闻声抬头,却不是看我,而是凝视身旁男子,泪珠成串往下滚落,泣不成声:”明光,你何苦。。何苦如此。“    名为明光的男子缓缓蹲下,望也不望我,他的眼里只有佳荷:“佳荷,你活着就好,我自己怎样并不在意。”    怎么回事?我用眼光把怀疑丢给玫儿。    玫儿微微叹息一声,指着明光:“没看出来么,他并不是人。”    啊?佳荷爱上的竟然不是人么?我瞠目结舌。    “他在世时与人为善,积了不少功德,原本可以在地府里做判官。可惜为了救佳荷,伤了人,逆了天命,真是可惜了,来世免不得受苦。”    屋外远远传来警笛声,玫儿蹙着眉,催促道:“该走了,误了时辰就更不好。”    明光为佳荷拭去泪痕,坦然笑着:“佳荷,我要走了,也许下一世我们会相遇。你可要记着我。”    “好,可不许耍赖,下一世我们约好要见面的。若见不到你,我到地府里找你去。”佳荷急切的握着明光的手求着承诺。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明光轻轻的放开佳荷的手,退后两步,对着玫儿说:“走吧。”    玫儿上前握住了明光的手,他们逐渐在空气中消失了。    佳荷怔怔的望着空气,喃喃自语:“下一世的约定,你可一定要记得。”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处理了,乐海因为蓄意谋杀被判了刑,他在法庭上一直说是有个叫明光的男子是第三者,并打昏了他,但调查的结果是明光早就在一年前去世了,他的话被当作疯话不予理睬。    佳荷的心情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她开始相信前生来世,并尝试吃素念经,我想她大概是想求上天给她一个下辈子与明光重遇的机会吧。    玫儿因为我不信任她而同我赌气,已经好几天不出现了,一个人的日子突然觉得无聊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长嘘短叹的时候,忽然听到玫儿温柔的语声:“想我了,是么?”    回过头,玫儿正双肘支在沙发背上,调皮的眨着眼睛,对我笑意盈盈。 秋日阳光懒懒的下午,正适合窝在阳台的藤椅上打盹,而我不得不出门的理由,是为了去照相馆取一卷早就该取的照片。如果不是照相馆的老赵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催我去取,恐怕我早就把照片的事抛在脑后了。    推开照相馆玻璃门的刹那,一个低头看照片的女子走出与我错身,身着淡紫色花连衣裙,项间链坠因着阳光反射发亮,耀花了我的眼,出于女人对饰物天赋的直觉,我发现她的链坠竟然是乘号的形状(或许是叉),镶嵌着钻石,看起来价格不菲。那只是一瞬间脑海的反应,闪过一丝奇怪,但并不在意,步伐依旧。    刚走到柜台前,突然听到屋外传来惊呼,扭头一看,发现刚才出门的女子正呆立在门前,照片撒了一地,神色惊恐。她怎么了?我打量着她,那女子突然蹲下身,手颤抖的捡照片,而且捡起的照片全部背面向上,似乎不敢去看照片上内容。我好奇起来,照片上有什么,让她这么害怕。    “小薇,你的照片在我这都搁了两个多月了,你当我这里是银行的保险箱啊?”老赵不客气的敲着我脑袋。    老赵是养父的朋友,向来不把我当外人,我嘻嘻一笑:“放你这,我放心的很,只要别问我收保管费就行。”    老赵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照片递给我:“那,收好了。小丫头不上照啊,拍的够难看的。”    我一边掏钱,一边假装随意的问:“刚才取照片的是谁?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老赵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小丫头这么没记性,那是老丁家的女儿,小时候和你一起调皮捣蛋的,叫丁什么梅的。哎呀,就挂在嘴边,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他焦急的用手指轻轻扣着额头,有些冥思苦想。    老丁家的?小时候?我灵光一闪叫起来:“丁若梅。”    老赵顿时喜笑颜开:“对对,丁若梅,那丫头可比你有出息,去年才从德国念书回来。听老丁说,现在在一家外资企业当上主管了。”    我不服气的正想为自己辩上几句,不被老赵看扁。一个身影突然来到我旁边,原来离开的丁若梅又折了回来,她手里依旧拿着那叠照片,但脸色苍白,神情惶恐的问老赵:“赵师傅,你们这里印照片的机器没问题吧。”    老赵怔了一怔,问道:“是不是照片印坏了,如果印坏了,我退钱给你。”    若梅连连摆手:“不,赵师傅,你误会了,只是,只是我的照片有点奇怪。我才想问问,是不是机器的问题。”    “照片怎么了,拿来我看看。”老赵伸手要去拿若梅手里的照片,若梅本能的手一缩,老赵拿了个空。    她带着歉意,勉强笑笑:“也许,也许只是曝光问题吧,没事。我是随口问问,赵师傅你别介意。”    她神情恍惚向外走去,从头到尾,都没注意过我。我原本打算叫住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弃。毕竟那是若梅自己的事,我何苦非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插一手。让她去吧,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她的世界没我的份。    与老赵闲聊一会才告辞,转弯在人行道等绿灯时,发现若梅也在,她抬头看我,我微微一笑,礼貌的招呼:“你好。”她眼神闪过一丝茫然,似乎想不起我是谁。    “还记得田阿姨家的瘌痢狗么?”我提示她。    小时候,田阿姨家里养着一条长毛狮子狗,我和若梅最喜欢去逗狗玩,那年夏天,父母给我剪短了头发,说是为了凉快。我和若梅也怕狮子狗热坏,两个人忙了一下午,结果狮子狗变成全身坑坑疤疤的瘌痢狗,我一直记得田阿姨那时的尖叫,足可震破窗玻璃。    “啊,小薇,是你。”她终于想起,唇边漾起一抹笑。    “照片没拍好?”我一时想不到说什么,怕尴尬,就无话找话指着她的照片。    若梅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身子晃了晃,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我一惊,忙扶住她,发现她双手冰凉。    “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你大概是被秋老虎晒伤,到我那里坐坐。”我对她提议。    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在我小小的公寓里,若梅有些不安的端坐沙发,捧着热茶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那叠引人好奇的照片依然是背面朝天被放在茶几上。我在她对面坐下来,并不多言,给她时间恢复。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么?”若梅突然抬头望我。    鬼?真算问对人,我可见过不少鬼。    “当然有。”我毫不犹豫。    “那鬼会不会害人?”她紧张的等待我的回答。    我摇头:“不清楚。也许会,也许不会。”暗暗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揣测着问道:“是不是,你遇到鬼了?”    “锵”,杯子掉地,碎片四溅,到处是茶水。    若梅“啊“了声,惊的跳起,但裙子已然湿了一大片。    我赶快从茶几取过面纸,帮她拭去身上水迹,手忙脚乱间,不经意将茶几上照片拖散,撒了一地。    若梅见状竟然将我推开,蹲下身去捡地上照片。我一怔,也上前蹲下想帮她捡起。在我脚边有几张照片在掉下来时翻了个,变成正面向上,我捡起无意瞥了一眼,顿时惊讶的叫起来。    照片里拍的是外滩,背景是东方明珠电视塔,若梅在照片上笑得灿烂如花,但在她身旁竟然有淡淡的一个白影,显呈人形,眉目依稀,是个男子。    “你看到了。”若梅颓然坐倒在地,手里照片纷纷掉落,忍不住双手捂脸嘤嘤哭泣。    “那是你害怕的东西,一个鬼?”惊讶过后,我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白影,不知怎的,竟然觉得那男子神情间似乎蕴含深情。    “他纠缠着我,不肯放我。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她惊恐的啜泣着,言语里含着憎恨。    我有些莫名其妙:“谁?是谁纠缠你?”    “唐仲华。”她有些咬牙切齿。    然后,若梅断断续续将唐仲华的事讲给我听。若梅到德国时,由于家里经济并不富裕,除了学费外,生活费都得依靠打工来维持。她在一家中餐厅找了晚上兼职的工作,唐仲华就是那家餐厅的老板。身在异国,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年轻美丽的若梅很快和唐仲华熟悉起来,两个人陷入热恋。唐仲华学历不高,个性比较木呐,平时也不注重情调,虽然对若梅体贴备至,但时间久了若梅开始觉得两个人之间并不适合,就慢慢疏远他。就在若梅回国的前一晚,他喝醉酒在去找若梅的路上,被车撞了当场死亡。    若梅眉目间有些凄楚:“我不爱他,但他死了,我还是很难过,毕竟我们曾经爱过。可是,没想到我回国以后,拍的照片上竟然有他,他必定是怪我离开他,所以阴魂不散跟着我。”    跟着若梅?我四下打量着自己房子,忽觉有些寒意。一阵冷风从阳台吹进客厅,我微微打了个冷战,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似乎这房子里不止两个人。    外面天色已经快黑了,我开了灯,借口拿扫帚,进了浴室。    “玫儿,玫儿。。”我焦急的压低声音呼唤着。    “嗯~~”打着哈欠,揉着眼的玫儿出现在我眼前。    她鼻子嗅嗅,突然咦了声,眉头蹙起,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    “有鬼魂的气息?小薇你招惹了野鬼回来?“她一副责怪我不乖的样子。    果然,我的预感竟然是真的。于是,我简要把若梅和唐仲华的事告诉了她,玫儿听得连连点头:“必定是哪个白无常不小心错漏了一个,那可是得扣好几个月冥币得大事,我做件好事,把他带回去得了。”    我放心的出去继续和若梅交谈,并安慰她不必担心。    若梅轻轻扯着颈中项坠,柔柔弱弱的叹息:“小薇,我知道你好心,明天我就去庙里烧香,替他做场法事,就盼他快点醒悟,毕竟人鬼殊途啊 我理解的点头,若梅的看法和做法是对的,唐仲华死了魂魄恋着若梅不去,很痴,让人同情,但对生者并不公平,毕竟若梅也有自己的生活。    突然,玫儿出现在若梅身后,同我做了个手势。我心神领会的拿起杯子,起身向厨房间走去。    刚走进厨房,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若梅的尖叫。我直觉的要跑出去,玫儿拦在门口似笑非笑:“看好戏吧,小傻瓜。”    好戏?我一时没明白,但听从若梅的话,在厨房里向外张望。    只见方才还伤感的若梅,此刻满脸怒容的冲着鬼魂喊道:“你做鬼也不放过我?唐仲华,你以为我怕你么。”    唐仲华反而语声凄然:“若梅,我是真的爱你。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那么羞怯的看着我,一双眼睛大大亮亮,我对自己说,这个女孩子是我一直在等的人。你念书这几年,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出,你想要的我尽量满足,但那是我心甘情愿,并不求你回报。你是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会真的爱上我,我一直都明白,但不断的骗自己,你终有一天会被我感动。”    若梅冷冷哼了声:“说什么不求回报?活着时一直让我同你结婚,死了也纠缠我,不让我好过,这算什么爱我?若你真爱我,就离我远远的,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若梅,你太狠心,连我死了都不来看我一眼,一滴泪都不为我流,反而庆幸摆脱了我这个包袱。若梅,我怎甘心就此离去?”唐仲华紧握着双手,渐渐激动起来。    一个女人狠心起来真是可怕,我小瞧若梅了,她没我想的那么娇弱,反而聪明得过了头。我自以为是的同情她,原来真正的高手倒是若梅了,唐仲华不过是她前进路途中小小的踏脚石,过河拆桥,他被遗弃该是预算中事。    我苦笑望着玫儿,玫儿撇撇嘴,很不以为然:“看,哪用你出面,连鬼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若梅含着怒意喊道:“我现在就到龙华寺里去,有本事你跟我走。”接着我听到大门砰的被关上的声响。    “他会跟去吗?”我有些好奇。    玫儿叹息一声:“会,无论到哪里,唐仲华都会跟她去。”    ”因为爱么?但唐仲华明知道若梅利用了他啊。”    玫儿斜倚在门旁,眼睛注视着窗外的黑暗:“因为契约。”    我大奇“什么契约?”    她回过神,点点我鼻子,娇嗔的说:“没注意丁若梅脖子上挂的项坠么?”    “一个乘号。”    “哈哈”玫儿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孤陋寡闻,那是如尼字母,叫Gifu,是一个礼物,一种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东西。它有一个深层含义,收到礼物就将接受者置于对给予者的一种义务之中,它在两者逐渐产生一种契约,爱或者影响的契约。”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玫儿这么博学,惊讶的合不拢口。    半晌才领悟过来:“那是唐仲华给她的礼物。”    玫儿懒懒斜睨我一眼,很不屑的回应:“才想到啊,唐仲华用这种方式表示他的爱,但丁若梅可没想到这些,只以为那是一件贵重的首饰。除非她把首饰毁了,契约才会失效,否则,唐仲华会跟她一辈子。”    那若梅可得自求多福了,我不禁为她叹息,又想起件事:“玫儿,你怎么懂这么多?”    她嘻嘻一笑,俏皮的吐吐舌头:“从唐仲华那现学的。我答应等丁若梅有了悔意,再带他走。”    我瞠目结舌:“玫儿,你徇私舞弊。”    “ 人间有人情,我这是鬼情,懂么,别以为我们鬼都是冷酷无情的。”玫儿凑到我跟前,眼睛清清亮亮的瞪着我,一字一句。    看,玫儿毕竟是玫儿!一朵笑意浮上我脸颊。 朱槿和路桐在秋天结婚了,披着白色婚纱的朱槿美丽的象个小仙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路桐随在她身侧,不时用温柔眼神注视她,那种幸福让我羡慕,也让我妒忌的想尖叫。婚礼采用户外草地自助餐的形式,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让人好想在这在如茵草地躺上一会。    避开喧闹的人群,我端着果汁和食物餐盘在僻静处找了座位,当清凉的果汁滑过干渴的咽喉,让我忍不住满足的叹了口气。    “原来这里还有志同道合的人。”一个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个面容俊朗,高大成熟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我把食物挪过来些,方便他坐下。    “与其呆在那群麻雀中间耳朵受罪,倒不如清净点享受美食。”我指着草坪那边的人群发表看法。    听我这么说,他不由笑了:“呵,那些人都是我家人亲戚。”    我顿时脸红,暗暗责怪自己多嘴多舌,管吃就好,还乱讲什么。    那男子倒也机灵,见我尴尬顿时替我转圜:“我可是家里出名的八哥鸟,比那群麻雀功力还高,你得有心理准备。”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顿时气氛轻松起来。    他向我伸出手:“认识一下,我是朱天浩。”我犹豫一下,看他满脸诚挚,终于将手伸出:“于小薇。”    “原来你就是小薇,久闻大名了。我从朱槿口里听说了你为他们做的事,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他恍然大悟的神情。    “多嘴的朱槿,真该拿针缝住她的嘴。”我反应快的没经过大脑,她答应过我不宣扬,可天知道她究竟告诉了多少人。    一阵清脆的笑声从我背后响起,接着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好啊,小薇,才一会没见,就在我叔叔面前说我坏话。”    我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她却略含深意的冲我眨眨眼:“小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叔叔朱天浩,十几岁就到国外念书发展,前几天才从英国回来,别看他才三十多岁,可有本事的很呢,赚钱的公司开了一家又一家。他这次回来还打算在上海投资做生意呢。可惜呀!”她顿了顿,瞟了瞟我,又瞟了瞟朱天浩,神秘一笑“他忙着事业,都还没女朋友呢。”    这个朱槿,当媒婆的心思这么明显。自己幸福美满了,就恨不得身边人个个快点结婚。    她拍拍朱天浩的手臂:“叔叔,我今天结婚,忙的很,你倒好躲这里清闲。我可不管,你等会得负责把小薇送回家。”话刚说完,就听得远处有人叫她拍照。朱槿应了声,拎起拖地的裙摆,匆匆忙忙赶过去。    我和朱天浩面面相觑,忍不住都哗然而笑。我将食物餐盘托起,询问道:“要不要来点?”    朱天浩倒也大方,从盘子里拿起一块三明治就吃,毕竟在国外呆了许多年,不拘小节。    “你这些年都在英国?”反正也无聊,我一边吃一边问。    他笑着摇头:“英国那鬼天气我哪呆得住,世界各地到处跑,一来为了做生意,二来我这个人喜欢旅行,正好顺便到处看看。”    说到鬼,我不由一动,停下手里动作,专注看着他:“听说英国那些古老的城堡都闹鬼,是不是真的?”    他微微沉吟一下:“的确如此,我曾经在一家有200多年历史的古堡里住过,晚上就曾经看到过屋里有漂浮的人影。”他顿了顿,担心我害怕,但见我唯有好奇的表情就继续下去:“其实不光英国,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鬼魂存在,只不过大多数的人拒绝去相信罢了。”    “我们常把自己不能理解,或者害怕的东西当作不存在,那是种自欺欺人的做法。炼金术,巫术,魔法,那些东西因为我们的无知而变得神秘可怕起来。”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小薇,你说呢?”    我有些茫然:“我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但其他,我并不了解,所以不便发表看法,免得旁人笑我无知。”    朱天浩脸色凝重起来,似乎若有所思:“无知并不可怕,但若是不懂装懂就可笑了。”    我一时没有明白他所指,呆呆望着他。朱天浩突然一笑,站起身来:“怎么同你谈这些,怪力乱神的,要吓坏你了。走,送你回家。”    秋天的太阳下的很快,6点不到,天就逐渐暗下来了。坐在朱天浩崭新的车里,听着神秘园的音乐,很舒适,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直到车子猛地一震,我才惊醒过来,揉揉睡眼悻松的双眸,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朱天浩苦笑:“爆胎了,小薇,真是对不住,我车里的备胎前几天才换上,现在车子可动不了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安慰他:“没事,我自己叫辆车回去好了。”打开车门,我准备下车。    “等等,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他用手机打了电话,通知修理厂来拖车,又拦了辆出租送我回去。    朱天浩一直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我心下对他暗起好感,为了表示感谢,请他进来喝杯茶。他犹豫了下,笑着说:“今天我看你累了,早点休息,喝茶么,下次我请你,小薇,你会和我一起喝茶的,是么?”    我羞涩的点了点头。    曾经有人同我谈起缘分,我愤愤不平的说,我相信有缘分,但我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幸运遇到它。但,遇见他是缘分,不是么?不知不觉嘴角缓缓扬起。    “嘻嘻,小薇,他是谁呀?”玫儿不怀好意的围在我身旁追问不休。    我故作若无其事:“朱槿的叔叔,是朱槿让他送我回来的,你可别多想。”    “哦~~”尾音拉的好长,明显听出玫儿并不相信我的话。    “鬼都象你这么自作聪明么?我看你们都该补猪脑了。”我恼羞成怒的横她一眼。    玫儿可怜兮兮的叹息:“女儿大了,留不住喽。”说着娇笑着躲开去,我又笑又气的在后面追打着她。    不久朱天浩就频频约我,他通常带我去他的住处喝下午茶,坐在别墅外,一边晒太阳,一边听着见多识广的他谈着各地奇闻趣谈,是我一大乐事。    “艾萨克。牛顿爵士认为自己是自然哲学家,事实上他大多数的作品致力于炼金术和预言,只有一小部分致力于科学。” 我听得骇然而笑:“我只知道牛顿是科学家,他也象古代道士围着丹炉炼金?真不可思议!”    天浩笑得前仰后合:“是,只不过他不穿道袍,设备更好些而已。”他俯身的时候,一枚坠子从衣领中滑出。一个五角星的坠子,我好奇的指着它问:“那是什么?护身符?”    他用手握住那五星,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小薇,被你猜到,是护身符。” “原来你这么胆小?”我忍不住嘲笑他。    “对对,被你瞧穿了,不会看不起我吧?”他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灵光一闪:“说个故事,说个离奇点的故事,我就不笑话你。”    “哦”天浩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了,我以前在英国听过一个,你可别听了害怕。”    害怕?怎么可能?见过鬼了还怕什么?我心下暗自好笑。    “从前,有个小男孩,家里很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乡背井到其他地方生活,一个外乡人,到哪里都受气,在他贫病交加快要死去的时候,幸好有个老人收留了他。那个老人叫亨利。克罗利,他的祖先曾经是金色黎明的成员阿雷斯特。克罗利。”见我眼露茫然,就解释:“金色黎明是玫瑰十字会员创建的,简单点说,金色黎明的会员都是一群对神秘术和神秘传统都非常感兴趣的人。”    我半知半解的继续听着。    “老亨利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就把那男孩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并在临终前把阿雷斯特。克罗利的笔记送给了他。小男孩从笔记里知道有个达成目的的捷径。。。”    “炼金术?”我惊叫起来。    天浩严肃的摇头:“不,比这要可怕。我说的是魔鬼协定。巫师按照一定仪式来召唤恶魔,让他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对于巫师来说那是最危险的交易。当巫师和恶魔签订协议之后,被祈求的恶魔将在一个时期内满足巫师提出的任何要求,但当过了时间限制,恶魔将永远拥有巫师的灵魂。”    我打了个冷战,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但仍然好奇:“后来呢?那个小男孩和恶魔签订了协议吗?”    “对于走投无路的小男孩来说,虽然危险,却是唯一机会。他用血在协定上签了名,从此之后,他将花20年的时间利用魔鬼的魔力获取玄妙的知识或者物质的享受。他变得非常富有。”    “原来协议期限是20年。那后来呢,20年后恶魔有没有来索要他的灵魂?”我听得入迷,追问结果。    天浩冲我摊摊手,很是无奈:“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故事的结局,说故事的人没有告诉我。”    我长长的出了口气:“还好只是个故事,用灵魂和恶魔交易,不是浮士德么?”    “对,浮士德,歌德也许比我们了解的更多。”他的神情看起来若有所思。    我看着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天浩开车送我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等我下车之后,天浩从车窗里探出头叫住我:“小薇!”我应了声,一回头才发觉他的伤感。    他深深凝视我:“小薇,或许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见面。我很高兴能遇到你,你陪我过的这些天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一丝慌乱萦绕上心头,天浩要走了么?我顿时觉得鼻子酸酸,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会留在上海。”    天浩淡淡一笑:“我也想,可是很多事身不由己。小薇,好好保重,可惜与你相处时间太短。”他轻轻叹息了声:“小薇,祝你幸福。”    说完这句话,他发动车子,离我而去了。我呆呆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眼睛逐渐被泪水模糊。我不懂为什么天浩要离开上海,离开我,我明明看到他眼里的深情,难道他有难言苦衷?    那个晚上我几乎整夜没有合眼,玫儿也知趣的不来打扰我,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刺耳的电铃声惊醒了我的恶梦,我擦了把冷汗,庆幸对方来得正是时候。看一看时间已经下午1点多了,披了件外套就跌跌撞撞的去开门。    竟然是朱槿,眼眶红肿,犹自抽泣着。我开了门之后,就懒懒躺倒在沙发上:“怎么了,才结婚就和路桐吵架?我看路桐脾气好得很,你呀得。。。”    还没说完就被朱槿打断:“小薇,我叔叔死了,朱天浩死了。”    我如被雷击,怎么可能,昨晚尚且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别开玩笑了,我昨天还见到他。”我声音颤抖的驳斥她。    “是真的,小薇,你听我说,今天一早,我和爸爸过去看叔叔,才发现他死了,一点伤痕都没有。我们报警了,法医说是心脏病发作猝死。我在书桌上发现了这封信,是给你的。”    朱槿泪水簌簌落下,我脸色苍白的接过信,信封上面写着“于小薇亲启”几个字刚劲有力,恰似他为人。    开启封口后,我手颤抖的几乎没办法拿稳信纸,深吸口气才总算稳定下心神,细看信上内容:    小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不必为我伤心,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与恶魔签订协议的故事么?我就是里面的小男孩,为了出人头地而跑到异国他乡,过着备受欺凌的日子。在贫病交加的日子里,我对自己发誓,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自己混得象样了才回家。遇到亨利是我得转机,他是个好人同时也是个巫师,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他留给了我阿雷斯特。克罗利的笔记,那是个无法抵制的诱惑。我在无数次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妥协,用血同恶魔签下协议。    我在签完协议之后,不甘心让恶魔得到我不朽的灵魂,于是耍了个小小的花招。我同时又向上帝求救“激励我,哦,上帝,用所有必须的情感,让我从恶魔和所有邪恶的鬼怪魔爪下逃脱吧!”    我从恶魔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财富,地位,该有的都有了。但每一天我都在担心,一旦到了期限,恶魔将会出现索要我的灵魂,这20年来,没有一天我是过得安稳的。    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将我最灰暗的秘密只告诉了你。小薇,我多想再同你一起喝茶聊天,一起散步。但,我知道,今晚将是最后期限。    我不知道能够逃脱恶魔的追索,若是万幸得到拯救,那我将含笑离去。小薇,珍重,我将永远为你祝福。天浩”    看完信之后,我揪着朱槿的衣服,紧张得追问:“你发现他的表情是怎样?天浩是不是面带微笑?”    朱槿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舒了口气,泪水终于滚落,不断滴到手中信纸,字迹因着水迹而淡淡的模糊起来...... 已经是冬天了,天气渐渐转冷,我终于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公司担任文员。虽然忙碌,但对于休息太长时间的我来说,那意味着重新开始,所以很努力得投入工作。因着快过年的关系,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我也不例外,早早为养父母精心准备了礼物,看到他们喜悦的神情,我暗自惭愧,他们的要求竟这么低,儿女小小的一点付出就可以让他们如此安慰。    2003年的年初一,我一直睡到被电视声吵醒,睡眼朦胧起床看到玫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手表已经时间是下午1点多,忍不住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能不能把音量调轻点?吵得我头疼。”    玫儿横我一眼,努嘴暗示壁上时钟:“看看都几点了,你和猪有的比。”    “哼,猪有我漂亮可爱么?”我伸伸懒腰,清醒过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指着玫儿瞪大眼:“现在是白天,你,你怎么也出现?”    “少见多怪,我过年放大假了。除了冥币红包外,还特许白天显形。”玫儿很神气的告诉我,但边说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白天习惯睡觉了,一下子还真不习惯,我去睡会再来。”    看着玫儿渐渐消失,我无奈叹息。走到门口,突然发现地上有封信,捡起来一看,信封上竟然是一片空白。大概是谁从门下的缝隙里塞进来的。我有些好奇,是给我的么?    犹豫片刻,好奇心占了上风,终于忍不住打开来。    “成添:还记得2年前的约定么,我不远万里如约而来,又怕时光流逝你已经忘了我,我整夜在门口徘徊,终不敢敲门。如果,你还记得我,今晚9点在街心花园的大树下见。白昙”    原来并不是我的信,也许是谁发错了吧。等等,成添,这个名字很熟,好象在哪里看过,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终于想起,一年多以前,我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前任房客留下过几本书,上面的署名正是成添。想必是搬家时没有通知旧友,禁不住叹息,女人都是多情而脆弱的,那在我门口徘徊整晚的女子为了见面忐忑不安时,怎知道房里睡得并不是她日夜牵挂的男子,而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一个女子不顾路途遥遥,赶到这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等待,我必须告诉她成添已经不住这里了。也许,她不久会找回他,也许她最终会失望,但无论结局怎样,通知她这个讯息是我该做的。    8点半吃过晚饭,我换外出服时,玫儿出现了,睡觉的确对美容有好处,补眠后得她看起来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小薇,到哪儿去?”玫儿双臂撑在沙发背上,看着我动作,不解的问。    我神秘一笑:“约会。”    玫儿的眼睛顿时一亮:“和谁的约会?”    自从天浩去世之后,我已经好久没有出门同人约会了。所以,玫儿的好奇是可想而知。    只是想起天浩,总令我忍不住伤感。也许是天浩的离去,令我有切肤之痛,对旁人得分离难以视若无睹,所以今天才会去赴约。    我神情黯然,因为不想让玫儿担心,于是勉强笑笑:“暂时保密,回来告诉你。”    走出门的刹那,一行泪水滚落,天浩,你现在还好么?如果你有知,你也会同样想念着我么?我咬着唇,使劲拭泪,但不知怎的,泪水却越拭越多。    外面很冷,冷风吹得我脸冰冰凉,由于过年的关系,路上行人很少,我一路小跑去街心花园,快到时,突然听得空中传来劈劈啪啪的声响,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抬头看夜空,有五光十色的焰火在闪耀,不过是片刻的光辉,然后消逝。    “很美?不是么?”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被那些美丽的火光迷住了:“是,很美。可惜太短暂。”    一声轻轻叹息:“美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无论是焰火,爱情还是花。”    我回过神,注意到身边的男子略带沧桑。又一个为爱所苦的男子,世人总是被爱情折磨的形容憔悴。    “焰火如果不曾有过耀眼的瞬间,一朵花如果错失花期,爱情如果始终无踪迹,那么它们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短暂热烈的存在过,却可以让人记忆永恒,那比得一些无意义的东西不是更有价值。”我思忖片刻,缓缓说出自己看法。    他沉默着,然后淡淡一笑:“或许,但没有人不想永恒。”他朝我微微颌首,便大步离开了。    我呆立片刻,听得大钟敲响的声音,忙向街心花园的大树下跑去。    大树下的长椅上正坐着个穿白色毛衣的女子,一头俏丽短发,听得我跑步的声音,连忙站起身向我看来:“成添。。”昏暗路灯下,看到我脸庞,她顿时露出失望神情,低下头缓缓坐下。    我喘了口气,定定神,慢慢走过去坐在她身旁:“你是白昙?” 她抬起头,露出惊讶表情,直直瞪着我,小巧的嘴微微张着,好半天终于颤抖着问:“你是他女朋友,是成添让你来的,是不是?”说到后来,眼眶里泪珠已经盈盈欲坠。    “不不,你误会了,我不认识成添,也不是她女朋友。”我连连摆手辩解着,并暗自佩服白昙的想象力。    “那你是。。?”她的眼眸带着怀疑在我身上打量。    我理了下思路,把大致情况同她说了一遍。    白昙喃喃自语着:“搬家了,竟然是搬家了,亏我那么远赶来。他竟然搬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看她痛苦的模样,我不知怎么去安慰:“你可以去找他,他应该有朋友,或许你可以找他朋友问问。”    白昙缓缓摇头,泪珠在摔头刹那掉落在如玉脸颊,凄楚的可怜。“他连搬家都不告诉我,我还去找他做什么?他早已忘了我。”    默然,在冬夜冷风中,我陪着一个陌生女子掉泪。    “认识成添是在医院的草坪上,我们在那里遇到,他请我吃香草冰激凌,他告诉我香草是由香荚兰豆做的。香荚兰豆刚采收时并没有香味,必须用热水或蒸汽烫一下,在恒温箱中房三小时,再置于25度室温下过夜。如此7天,果荚变成巧克力才密封包装出售,要等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才会变香,那时就可以放在各类食物里加香食用了。成添说生活也是如此,必须经过无数的摧折,最后才能体会到甜美。”她含泪淡淡描述着。    “在我出国前,我们约定,2年后今天,我们会在一起庆祝新年。这两年,由于这个约定的支持,令我熬过痛苦的日子,但,现在我的等待还有以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她的眼光逐渐茫然起来。    “当然有意义,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一个男子严厉的声音斥责她。    我和白昙惊讶的抬头,见路灯阴影下,站着个男子。他踏前一步站在灯光下,我才发现是刚才看焰火时遇到的男子。白昙惊喜的叫起来:“成添,你终于来了。”    男子也神情激动,但勉力克制着自己,眉头紧皱:“昙儿,你答应过我的,记得么,出国前答应过我什么。”    受到斥责的白昙象个孩子般委屈低着头,“无论怎样,都要努力活下去。”    “好,既然你记得你的承诺,那就马上回去。”    白昙抬起头,盈盈双眸深深凝视着成添:“成添,告诉我,你可会等我?”    成添沉默片刻,坚定的说:“会,我一定等你。昙儿,若你违背自己的诺言,我不会原谅你,从此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    “好,我放心了,这就回去。”白昙满意的笑了,泪珠犹自挂在腮边,但却笑颜如花。    “成添,新年快乐!”她轻轻对着成添挥挥手,缓缓向后退着,一转身跑进了黑夜里。    成添轻轻的回应着:“新年快乐!昙儿!”注视我片刻,欲言又止,但终于默然准备离去。    “你没有影子。”我淡淡丢了一句给他。    他挑起眉毛惊讶的看着我,然后苦笑:“是,我没影子。”    “怎会去世?”    “恶性肿瘤,癌细胞扩散全身,无药可救。”    “你骗了她,你已经等不到白昙了。”我很是忧伤。    成添眼眸深深注视着白昙离去的方向,满含伤痛:“总得给她个理由活下去。”    泪珠盈上我眼眶:“她会好好活下去,我相信她会。”    叹息,成添的叹息竟然让人感觉心痛,那种无可奈何的心痛。爱原来会让人如此疼痛,我正想安慰他几句,玫儿突然出现我眼前。    她挡在我身前,一脸警惕的注视着成添,“小薇,你没事吧?”    成添则是恍然的神情:“怪不得明知我不是人,你都这么镇定,原来如此。”    玫儿怎么会突然出现,我的惊讶显露在脸上,玫儿斜睨我一眼,挥了挥手中信纸“我闻到这信纸有灵魂的味道,担心你,才出来找你。”    信纸?那是白昙写的信啊,难道白昙。。。我不能相信我所怀疑的,只把眼光看向成添。他了然但却微微摇头,示意我猜错了。    玫儿怀疑的看我,又转而看向成添:“打什么哑谜?”    “白昙不是鬼,她因为心脏手术而处在昏迷状态。但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即使是在昏迷中都念念不忘。”成添终于同我解释。    “所以,她的灵魂不远万里回到这里同你见面。”    “我本不想见她,可当我察觉到她失去求生意志,才不得不出现。 ”    爱是可穿越任何时空的,他与她阴阳两隔,一旦察觉到对方的危险,立刻出现。只要对方活得好便也是自己的幸福了。    玫儿悄悄拭去眼角泪珠,向成添伸手:“走吧。”    成添镇定自若的上前牵住她的手,回头看我一眼:“谢谢你替我隐瞒。”我微微点头。    我看着他们逐渐在空气中消失。偌大的公园只剩下我一个,我孤零零的站在路灯下,唯有影子为伴。抬头看到夜空中绚丽的焰火逐渐隐没在黑夜,只是一瞬间,但璀璨得不可思议。在我还未察觉时,一行泪已经滑过脸颊,我低低唤着“天浩”,胸口突然感觉疼痛。。。。。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在新的工作环境里认识了不少新同事,人际关系没有以前那么复杂。也有男同事向我暗示好感,但鉴于前车之鉴,我敬谢不敏,常常淡淡一笑故作不知,时间长了,他们也萌生退意,只拿我当单纯同事看待。我喜欢这种平淡安逸的日子,每天都能保持好心情。    2月14日情人节,这个西洋的节日已经成了许多恋人互相表示爱慕,增进感情交流的机会。从一早开始,就有女同事不断收到花。红色玫瑰,粉色郁金香,白色百合,办公室里洋溢着喜悦和欢笑。不是不羡慕那些浓情蜜意,但很多东西并不能顺人心意,我略带伤感的想起天浩,忽觉鼻子发酸,赶忙趁人不留意去了次洗手间。    下午5点不到,老板为了约会提早走了,这下其他人更是忙着收拾整理东西溜走,没一会,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看着手边大摊工作,忍不住苦笑,反正无处可去,加班吧,早点把事情做完也好。    6点,觉得有些饿了,就为自己泡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吃饼干充饥。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响,抬头见门口站着个穿粉红色裙装的年轻女子,带着些怯生生的笑意,询问的望着我。    “进来坐吧。”我站起身,热情的招呼。    她见我很友好,于是顿时放松神情,过来坐我一旁。    “找人还是有事?”我替她泡了杯热水,递给她。    她却没有接,略带歉意:“我不喝热水,一向都喝冷水。”    我一怔,收回手,又替她倒了杯温开水。她犹豫一下,接了过去,放在一旁。    “以前我在这里呆过一年,今天正好路过,想过来看看。”    哦,原来是以前在这里工作的职员,还真是念旧。    “那可不巧了,今天情人节,他们都提早走了,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我很遗憾的告诉她。    她温婉的笑着:“没关系,我只是回来看看。对了,你今天怎么还留在这里加班,没有约会吗?”    约会?我摇头:“有约会的人怎会留下来加班。”    她顿时同情的望着我,又低声哀怨的说:“我也是,没有爱或者失去爱都是女子的悲哀。”    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嚼着饼干却味同嚼蜡,干脆扔在一旁。    她起身走到角落的办公桌,轻轻抚摸着桌面道:“云丰还坐这里么?”    王云丰,她却直呼云丰,好亲热的称呼。我渐渐若有所悟,她是来这里看一个人,那个人对她而言意义非同一般。王云丰真是好运,在他高高兴兴同女朋友约会时,竟然有另一个女子牵挂着他,特意跑到这里来看他。    “是,他一直坐那里。”    她抬起头,看到我神色,于是了然的一笑,眼光逐渐迷离似乎看到了从前:“云丰以前对我很好,他记得我那些小小的嗜好,总是处处照顾我。有时候空闲下来,他会同我说说心里的烦闷,我不善言辞,只有听着的份,哪里会安慰他。那些日子,现在想起来真是快乐!”    她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知道有人关心,爱护着自己,那真是种幸福啊!”    美好的爱情总是令人不时的回忆,我明白她的感觉,深有同感的点头。    “你呢?你的爱情又是怎样?”她有些好奇的看着我。    我?想起天浩,一阵伤感:“他离我而去了,但我时时会想到他,午夜梦回时总觉得他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叫着我名字,同我说,小薇,那只不过是一个玩笑。”    “唉,有情人的生离死别是最让人难过的。”她过来同情的安慰我:“但是,离去的人也希望活着的那个能够生活的幸福美满,爱就是希望对方过得好,过的快乐。虽然云丰不再需要我,但我还是希望他快乐,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甚至能在偶尔的时候想起我,那我就满足了。”说到后来,她的眼眶中珠泪盈盈欲坠。    她拭着泪,却努力想挤出个微笑来证明她的话。一个可怜可爱的小女人啊,我叹息一声,递上面纸。    “谢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 “打扰你很长时间,我也该走了。”她顿了顿,目光里含着祈求的同我说:“别告诉他我来过,好么?”    我点点头明白她的心意。    她顿时笑颜如花:“谢谢你,对了,怎么称呼?”    “于小薇,叫我小薇就好。”    “我叫杜鹃,很高兴认识你。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是来做最后告别的。小薇,你是个好人,将来一定会幸福的。再见了!”她走到门口,含笑同我挥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鹃走后,我怎么都静不下心办公,干脆收拾东西回家。    刚走到家门口,发现有人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束花很不满的瞪着我。    “于小薇,你是于小薇吗?”    我有些莫名其妙:“是,我是。有事情吗?”    一支笔和一份单子递到我面前:“我是速递公司的,签收吧。都等了大半天了。”    签完名字,单子立刻被抢过,一束花和一个小巧的礼物盒被塞到我怀里。那个人飞快的跑下楼,我听得楼下传来发动摩托车的响声,想必是去赶约会。    我忍不住展颜,开了房门,心里犹在想是谁送的。    玫儿躺在沙发上看杂志,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我怀里的花,立刻向我扑过来,惊呼:“好漂亮的白玫瑰啊,是哪个呆子送的?”    我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打开礼物盒的刹那,一张纸条掉落下来,我俯身捡起“小薇,也许我不能亲手将礼物送到你手里了,但我会一直祝你幸福!天浩”    是天浩送的,他虽然走了,但早早为我就做了安排。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条白金的手链,链扣处垂荡着一颗小小的心。将链子系在左手腕上,那一刻彷佛感觉天浩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再也忍不住,一边微笑着一边掉泪。    玫儿怔怔看着我,然后悄悄转过脸去拭眼睛。晚上,我梦见了天浩,看到他殷殷嘱咐我:“小薇,你要过得好才是。”早晨醒过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我用冷水敷了眼,又照常去上班,中午闲暇时记起杜鹃,于是悄悄问同事邱铃兰:“我们这里以前有没有一个同事叫杜鹃的?”    铃兰看我的神情,有些惊讶:“我都在这里呆了7,8年了,都没听过有这么个人。”    现在轮到我惊讶了,我扭头注视着角落的位置,王云丰一边在给桌上新搬来的文竹浇水,一边笑着同人说:“真是可惜我以前那盆杜鹃花了,开花时才好看呢,不知哪个冒失鬼浇热水把它浇死了。想起来都心疼,我都养了好几年了。”    杜鹃花?我顿时领悟过来,抚着左手腕上的链子,那颗小小的白金制成的心在我腕上轻轻晃着,那一刻,我伤感的体会了杜鹃的心。 是清明节了,天气并不好,总是雨意朦朦,象扫墓人的心情,带着阴霾和不能抑止的潮湿。我撑着伞,在天浩的墓前放上一束白玫瑰,看着墓碑上他含笑的脸庞,让我感觉温暖,好象他只是暂时离开似的。    “天浩,我找到新工作了,生活还算不错,虽然平淡却也安逸。你的礼物收到了,我很喜欢,你一向都最懂我心意。看,很合适,不是么?”我将左手腕上的手链微微晃动,展示着,我总觉得他会看到,听到。    离开墓园的时候,发现雨里扫墓的人并不多,可能是天气不好的缘故,看他们静静伫立在雨中,即使是远远的,旁人也可感到他们的悲哀。死亡带走了一些人,又给另一些活着的人留下创伤。    我慢慢走出墓园,心情很宁静。一个人在雨里静静走着,可以容自己细细回忆,体味以及怀念。雨渐渐大了起来,伞已经遮不住那四面袭来的雨丝,我看到旁边有一家名为“思念”的小礼品商店,于是走进去避雨。    店里的布置很精致而典雅,玻璃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可爱的小礼品。有个穿浅蓝色毛衣,牛仔裤,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坐在那里绣花,看到我进来,很友好的冲我微笑:“随便看看吧。不买也没关系,今天天气不好呢!”的确,坏天气显然影响了她的生意,店堂里只有我一个顾客。    我看了看外面,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盘算着避过这一阵再走吧。反正闲着,我沿着玻璃架慢慢看过去,有可爱的KITTY猫摆设,SNOOP的相架,星形的闹钟。。。那些小玩意看起来令人爱不释手,我一样样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又小心的放回去。    一个吊灯造型的熏香炉吸引了我的注意,下面是插蜡烛的白色烛台,而微微晃动着的吊灯是可爱的粉绿色。拿在手里顿时喜欢得不舍放下。    “那个10元。”女孩子抬头看到我喜欢得样子,轻轻说。    10元并不贵,我马上掏钱买了下来。    女孩子将绣花放在一旁,起身收钱,同我寒暄:“喜欢熏香?都喜欢什么味道?”    “我一直都用百合花精油。”    她顿时笑了:“很清甜的味道,不过一直用相同味道,不会想换换么?”    换?我摇头:“也许因为喜欢,所以习惯了,也不会想到用其他的了。”    “看来,你倒是个很执着的人,那可并不一定是好事哦,有时候改变一下习惯,可能会发现其他的也不错。”女孩子一本正经的建议着。    改变?我心一动,突然觉得她的话很有哲理。    “那,你推荐一下,还有什么味道比较好?”我犹豫了下,决定做出尝试。    她在货架上翻着,喃喃念道“丁香,蔷薇,薄荷,紫苏,熏衣草,啊,有了。”她很高兴的把找到的深紫色小玻璃瓶托在手心,举到我面前“玫瑰,试试用玫瑰吧,香味不错,据说还可以让人皮肤好呢。”    被她的快乐感染,我也愉悦起来:“好啊,就买玫瑰吧。”    这实在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一边替我包装一边说:“康复大家张子和在《儒门事亲》里记载 以兰除其陈气 ,用桃花使病人 神日冒,气血日和 。古时端午节焚烧艾叶,菖蒲驱疫避秽,你看,我们中国人多聪明,那么早就知道使用熏香了呢!”    咦,她懂得还真是不少呢,见到我惊讶的样子,她忍不住得意的开怀:“别被我唬住了,我是才从书上看来的,在你面前现买现卖了。”    和她聊天倒是愉快,我看了看外面,雨势逐渐小了,该是回家的时候。    临出门前,她清脆的嗓音传来:“以后再来光顾哦!”我笑着点头挥手,同她告别。    回到家,天色已经漆黑,雨依旧缠绵的下个不停。    我打开灯,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玫儿不在,她昨天就同我说过,清明节诸鬼放假,她忙得很必须到处巡逻,免得到时候哪个鬼不守冥界规则,跑到人间捣乱。万一哪里出个岔子,阎王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一个热水澡让我全身暖和起来,我在熏香灯里倒入精油和水,燃起烛火,看着雾气慢慢飘起,玫瑰的甜香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的确很好闻,很舒服的味道,我忍不住打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    朦胧间听到有人轻声啜泣的声音,是谁?玫儿么?不会,玫儿今天应该不在,那是谁在哭呢?这么一想,心中顿时一凛,神志开始清醒过来。我揉揉睡眼悻松的双眸,努力振作精神,向前看去,突然吓了一跳。    一个穿白色裙装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哭泣,离我不过一米的距离。    “你是谁?是鬼么?”见过太多鬼魂,除了开始的惊讶外,倒并不觉得害怕。我记得玫儿同我说,鬼是能幻形的,若是你心里把它想的可怕恐怖,那么它感应到你的想法,就会以你最怕的形象出现,若是你认为它是美丽的,它就是美丽的。所以遇鬼时,保持镇定就好。    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抬起头,我看到她秀丽动人的脸庞,是个美女呢! “你,你不怕我么?”她胆胆怯怯的瞥了我一眼,又赶快低下头去。    我摇头微笑:“你这么美丽,我怎会怕?何况我见过不少鬼呢?”    她看起来微微有些惊讶:“哦,你胆子真大。”说着又继续她的抽泣。    “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清明节,怎么不回家看看呢?”    “呜~~~我回不去!”说道这里,她更伤心了,害得我都担心她会哭得透不过气。    看她这么哭的趋势,看来一时半回都止不住,我干脆起身泡了杯茶。    “你可以同我说说原因,或许我可以帮忙,我认识一个白无常。”我热情的向她建议。    她哭声渐渐小了,但抽泣仍止不住,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经历。    她叫林紫苏,原是一个孤儿,自小父母双亡,是叔叔林鹏和婶婶带大的,但又不得他们疼,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准备找份工作独立,结果在上班的第一天被一辆乱闯红灯的车给撞死了。赔偿的几万元钱都落进叔叔婶婶的口袋,她却连块墓地都没有,把她的骨灰草草藏在了一块荒地。没多久,那块荒地被人买下承包种花了,种的几亩都是玫瑰花。不知怎么搞的,她的魂魄竟然被玫瑰花当作养分吸收,从此动弹不得,直到玫瑰花被采摘,又炼成精油,她的魂魄就一直关在那小小的玻璃瓶里不能释放。    “呜~~我连安身之处都没有,也没人烧钱给我,活着时做人那么可怜,没想到现在连做鬼都这么惨!”说到凄凉处,她忍不住放声痛哭。    还真值得同情,我心顿时软了:“明天,我去找你叔叔婶婶,让他们给你买块墓地。”    紫苏可怜兮兮的望着我:“他们怎么肯听你的话?”    “若是不听,你就现形,他们怕了怎会不依?”我胸有成竹。    她顿时欣喜起来:“那就多谢你了。” 第二天傍晚,我按着紫苏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叔叔婶婶家。一边按门铃,一边握着那瓶装有紫苏灵魂的玫瑰精油,暗自打着腹稿,如何劝服他们。    门开了,一个斯文的年轻人疑惑的看着我:“你找谁?”    我努力友好的微笑“请问林鹏住这里吗?”    “哦,是的。请进来说话吧。”他开了门让我进去。    我在沙发上坐下,一个年轻的孕妇从房间里走出来,好奇的看着我。    “你父亲不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他递了杯水给我,:“我父亲?你不是找我的吗?”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林鹏不是你父亲?”    “林鹏是我。我父亲在我3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疑惑的看着我回答。    怎么回事?我脑子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嘻嘻,谢谢你哦,小薇。我可终于回来了。”随着紫苏清脆的笑声,她渐渐在我面前显形。孕妇低呼一声,顿时吓昏了过去,没等她倒地,眼明手疾的林鹏赶紧扶住她身体,将她抱到沙发上放平。    紫苏痴痴的望着林鹏,“鹏,我回来了,不管你怎么逃避,我始终都会回来你身边。”    林鹏只顾看着自己的妻子,温柔的握住她的手。“肖紫苏,活着时我告诉过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死了,我更不会喜欢一个鬼,我只爱我的妻子。若你想回来吓唬我,那你就想错了,我林鹏并不怕你。”    “鹏,你对我竟然如此无情?”她神情哀怨,双眸含泪,显得楚楚动人。    林鹏哼了声,怒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的那些花样,你跟踪我,散布谣言,暗算我妻子,害我丢了工作,差点离婚,最后又想烧我的房子与我同归于尽,幸好老天有眼,害人不成反害己,你是死有余辜。”    没有想到紫苏生前竟然是这么狠毒可怕的一个人,不由暗暗心惊,我只看到她凄楚可怜的外表,想不到真实的她竟是如此恶毒。    泪水不断沿着肖紫苏的脸颊滑落,她凄厉的大笑起来:“是,我是死有余辜,只因为太爱你,太想得到你,那有什么错?”    我与林鹏均叹息摇头,她错的太离谱,犯下的一切罪孽竟然用爱当成幌子,但那掩饰不了她邪恶自私的心。    “林鹏,只要我变成她,你就会爱我了,是不是?”她眼珠一转,冷冷指着昏迷的孕妇。    不等我反应过来,只看到紫苏向躺在沙发上的孕妇身体扑去。    “不准。”玫儿严厉的声音突然出现,只见一条银色的光链飞速圈住紫苏的脖子,越收越紧,玫儿手往里一扯,她就乖乖随链子回到玫儿身旁。林鹏惊讶的合不拢口,呆呆看着。    她白了我一眼,嘴巴一撇,低低骂了声:“小笨蛋,尽给我找麻烦。”我自知理亏,一句不敢辩解。    孕妇传来低低的呻吟,玫儿与紫苏立刻消失,林鹏赶快上前查看。    我悄悄的离开了,在得知自己的好心为他们带来麻烦之后,哪里还有脸呆着。    回到家,玫儿已经懒懒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看到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我厚着脸皮陪笑:“玫儿,今天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平时看你也挺机灵,怎么会这么轻信鬼话?”玫儿斜睨我一眼,很是惋惜的样子。    我觉得委屈:“我怎么知道,她不怀好意,看她可怜才想帮她一把。”    玫儿正色:“小薇,人都有好坏之分,难道做了鬼反倒个个都象成佛似的,脱胎换骨么?”    “是,我明白,你教训的对。”犯错的人最好的认错方式就是态度诚恳。    玫儿突然嗅嗅空气,露出怀疑神色:“什么味道?不是百合花的香味。”    啊,我顿时记起,将包里的玫瑰精油翻出,“肖紫苏的魂魄曾经装在这里。”    “哦,没事,你尽管用好了,她的魂魄被我带走,现在这不过是瓶普通的精油。”玫儿顿了顿,瞟了我一眼斟酌着说:“其实,玫瑰的味道也很不错。习惯是可以改变的,也许生活会因此变得更好。”    我淡淡一笑,也许由时间形成的习惯还是需要时间来改变,而我需要的只是更多一些的时间而已 春天是多雨的季节,这个星期已经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雨,好不容易盼到周五放晴。看到阳光,我连心情都好了起来,特意换了身浅紫色碎花裙装去上班。    赶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张红色喜贴,打开一看,原来是同事邱铃兰下个星期天要结婚了。铃兰是我在新环境中认识的好友,性格温柔善良,平日里也很照顾我,见她要迈入婚姻之中,不由暗自为她高兴。    “恭喜你,铃兰。”我转头向隔壁办公桌的铃兰低声道贺。    铃兰却神色呆滞,恍若未闻。    “铃兰,铃兰。。。”    我又喊了两声,她才惊觉,回过神带些歉意:“小薇,你说什么?”    “你怎么了?”我发觉她眼圈发黑,眼睛带着血丝,明显没有睡好。    铃兰掩饰的笑笑:“没事,昨晚做了个恶梦,没睡好。”    我放下心来,同她开着玩笑:“是婚前恐惧症吧,是不是担心以后老公对你不好。”    “才不会呢,家伟怎会对我不好?”她一扫阴霾,娇羞的辩解。    家伟是铃兰未婚夫,对铃兰言听计从,宠的很呢。    看到她神情开朗起来,我才舒口气。    快下班时,铃兰的未婚夫来接她回去,两个人甜蜜的样子令人羡慕,而我依旧是办公室最后一个走的。没有赶时间的理由,便干脆笃定的消磨时间。    周末晚上,我无处可去,和玫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薇,我今晚12点就要借调到别处。”玫儿有些无精打采,连电视都无心观看。    我有些惊讶:“你是不是犯错了?”    “我是去帮忙。”她白我一眼:“都不看新闻么,广州那边非典型肺炎夺去多人生命,那边的白无常日夜加班都忙不过来。”    “电视报道死亡人数并不多,怎会要你去帮忙?”我有些疑惑。    玫儿轻轻敲我脑袋,很不屑的哼了声:“电视也信,学不乖么?我还骗你不成。”    我顿悟:“去多久?”    “只去7天,以后会有其他白无常轮班去帮忙。”玫儿感叹:“劫数啊,这回不知又添了几多亡魂。”    玫儿离开后,屋子里更显得空荡荡了。周六上午,不想起床的我躺在床上翻看贾斯廷的《纸牌的秘密》,故事里那些纸牌活在主人公的想象世界里,唯有小丑牌才是唯一清醒者。也许疯狂世界里的清醒者最痛苦不过,必须体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与悲哀。    正看得入迷,门铃响了。会是谁呢?    披了件外套,匆匆跑去开门,只见铃兰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容色憔悴。    我大吃一惊“铃兰,快进来,你怎么了?”    看她全身有些瑟瑟,我赶快给她泡了杯热茶,她捂着茶杯,微微的发抖。    “小薇,我不敢睡。一闭上眼就做恶梦,而且是同一个恶梦。”铃兰略带惊恐的说。    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没事,同我说说,怎么回事?都梦见些什么?”    铃兰的嘴唇都发白了,我看到她内心充满恐惧。    “我梦见我在水里挣扎,水很冰,那些冰冷的水从我鼻子,嘴巴,耳朵涌入,我看到岸上有一个人,我拼命呼救,但是那个人只是冷冷的袖手旁观,我可以看到那个人双眼闪着可怕的光。然后我就下沉,下沉。。。”说到此处,她手抖的快握不住杯子,水洒了一地。    我赶忙从她手里取过杯子,发现她双手冰凉的可怕,不由惊呼了声,将身上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只是一个恶梦,每个人都会做恶梦。。。。”我试图安慰她。 “不,小薇,那太真实了,你无法体会,那是种真实到体验死亡的感觉。”她打断我的话,神情激动站起身在我面前来回踱步,“连着一个星期,每天我都梦见相同的情形,我知道那是一个暗示,我必须弄明白。”    我叹息一声,铃兰情绪很不稳定,这太不象平时处变不惊的她,看来这个恶梦的确扰乱了她的生活。    “你有没有同家伟谈过?”    她有些哀怨:“他不信我,只说是我婚前情绪焦虑所致,让我去看医生。可我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铃兰,那你准备怎么做?我能帮上你些什么吗?”我诚挚的同她说。    铃兰一把抓住我的手,很是欣慰:“你能,小薇,我现在就急需你的帮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上铃兰也不错。当我坐到铃兰开来的车里时,暗自想着。    “去哪?”    “嘉定,我梦里的那个地方有许多石狮子。于是找书查了一下,发现嘉定那里有个孔庙,外面就有不少石狮子。”她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我。    车子行驶在沪嘉高速公路,看车窗两边闪过的风景。我脑海里对于铃兰的此行并不抱太大希望。    驾下高速以后,铃兰停车问了问路,又继续向前开着。    车子一路开到了孔庙门口,这里两旁大树森森,日光从树缝间洒下斑驳光影。游人三三两两的经过我们车旁,而顺着路往东过了石桥就是一个公园。路边南面是一排石栏,上面果然雕刻着许多狮子。    铃兰跳下车,看着那些狮子,脸色刷白,嘴唇颤抖着道:“是这里,真的是这里。”    她拉过我,指着公园方向:“小薇,我没来过这里,可是我知道那里有棵空心树,已经几百年,两三个人合抱不过来。”    我半信半疑,于是就问路旁卖水果的大爷。大爷乐呵呵的说:“对,里面是有这么棵树,是空心树,少见的很。”    铃兰摇晃一下,倚着石栏做支撑,我上前扶住。她低声说:“走,到湖边瞧瞧去。”    我搀扶着她来到石桥边,一泓碧水微微漾着柔波,铃兰突然一颤,就这么片刻,她慢慢直起腰身。眼神里的惊惶失措消失不见,转而换之的怨恨。    她顿顿足,咬了咬唇,“小薇,跟我走。”我摸不着头脑:“去哪?”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虽然铃兰说从没到过这里,却象熟门熟路的沿着鹅卵石路,穿过小巷,七拐八弯的带我到了一处旧居民区。    她在一所屋子前,站定,眼神闪过一丝迷离,但只是瞬间,终于坚定的上前敲门。    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谁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眯缝着眼睛端详我们。    待她看仔细了,立刻象见了鬼般惊叫:“娟娟,你终于找上门了。”她身子晃了晃,竟然对着我们跪下来,不停磕头。    “娟娟,当年我不是成心害死你。我是恨你和庆洋一起,害得庆洋要同我离婚。但那时,我不是故意推你落水,只是失手啊。”老婆婆哭得泪流满面。我则暗暗惊奇,铃兰的梦竟然是真实发生的事。    “你推我入水,一心只想我死,好得回庆洋。”铃兰语声凄厉,目光显露愤怒。    “我做了亏心事,这几十年没一日过得安心啊。半夜总梦见你向我索命,庆洋最后还是离开我了。这几十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真是报应啊。我知道你是来带我走的,也好,我只求你原谅我,让我死的安心啊。”老婆婆磕得头上已经流血。    我很是不忍,上前想扶她起来。老婆婆却推开我,依旧磕头。    “娟娟,求求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去得也好安心啊。”    铃兰突然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你起来吧,我原谅你。”    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颤声问:“娟娟,你原谅我,你原谅我了?”    铃兰点点头:“有因才有果,我前世已为做错的事还债了,你也如此。我不想让你这一世始终活在痛苦歉疚中,我打的结由我来结吧。”    “谢谢,谢谢。”老人对着铃兰涕泪横流感激莫明。    在回程的路上,我佩服的对铃兰说:“铃兰,你能宽容曾经害死你的人,真是了不起。”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纠缠那些陈年恩怨,于我于人都没好处。既已重生,前尘往事该断得就断了吧。”铃兰长舒口气,终于微笑。    而夕阳正从一旁车窗撒进光芒,照得铃兰的脸庞淡淡的发着金光。 快下班的时候,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小薇,我在刘阿姨家,你也过来,记着买块好看点的玉来。”我应着,挂了电话。又急匆匆赶到金店,挑选玉的时候,才想起忘了问母亲,玉是送给谁的?无可奈何之下挑了块雕刻着观音像的绿玉,刘阿姨家遭遇变故,也许需要玉来改善一下运气。    刘阿姨是母亲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已经几十年的深厚交情,两家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刘阿姨也拿我当自己女儿看待,上中学时,为了方便,我就一直住在她家里。但刘阿姨的遭遇十分可怜,儿子智杰才7岁,刘阿姨的丈夫就出车祸死了,但她却十分坚强,一个人拉扯着智杰长大,在智杰上中学的时候,经人介绍和李叔叔再婚了,幸好李叔叔倒十分照顾体贴她,对智杰也好,可是智杰一直都不能原谅母亲的再婚,认为母亲背叛了自己和生父,对李叔叔也存在偏见,一直借故挑刺,三天两头同母亲和李叔叔吵架。    为了这件事,我没少劝过智杰,智杰对我很亲,一向把我当亲姐姐看待,对我的意见总是很尊重,但是这件事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能转过弯来。我记得他怒气冲冲的对我喊:“小薇姐姐,他是个外人,就算我爸爸去世了,妈妈怎么可以把一个外人当做丈夫,让我叫那个人爸爸,我做不到。什么对我好,那是假的,做给我妈看的,就我妈笨才相信他。哼,反正我得守住这个家,得把他赶出去。”当处在青春叛逆期得智杰发现自己的作为并不能将李叔叔赶走时,他失望透顶,对母亲失望,对没人支持他的世界失望了,于是开始自暴自弃,逃学,打架,抽烟,甚至在其他人的诱惑下开始——吸毒。    接下来的事情,我几乎不敢回想。一个染上毒瘾的孩子为了满足自己毒品的欲望会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智杰开始偷家里的钱,当刘阿姨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泥沼深陷,无力自拔了。刘阿姨又生气又伤心,哭着求他戒毒。可是毒品啊,一旦染上了,怎可能轻易戒掉。那是可诱惑人进地狱的东西,可让天使失去翅膀,再也无力飞翔的毒药啊!    刘阿姨和李叔叔为了帮他戒毒,强制将他四肢用布条紧紧绑在床柱,整整四天,据邻居说,智杰的惨叫让人听得心都发怵,母亲毕竟是母亲,见到儿子如此可怜的模样,怎么忍心,终于将智杰松了绑,谁知道智杰松了绑之后,竟然从家里逃了出去。李叔叔和刘阿姨在焦急的找乐几天后,才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发现了他,那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躺在地上,满口说着胡话,于是他们马上送他去医院急救。    那些天,我在医院里看到的智杰已经是憔悴的不成人样,哪里还有半点十八岁孩子的幼稚天真,眼神呆滞,那种沧桑感令人鼻酸。我怎忍得住泪水,转头掩饰着擦泪。    智杰神情疲倦的笑了:“小薇姐姐,我还没死呢,怎么就为了我掉眼泪?”    我立刻斥责:“还敢说,这么不珍惜自己,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小薇姐姐,到现在,我真是后悔啊,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吃,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他怅怅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行泪滑落腮边。    “说什么傻话,等你把身体养好,把毒瘾戒了,还有大好人生要过。”我拭泪安慰他。    他怔怔望着我:“有么,我还有将来么?我觉得自己好象看不到明天似的。”    智杰在医院里住了15天,第15天我去探望他,他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已经能坐起身,我进病房的时候,看到他正和刘阿姨,李叔叔说话,看到我来了,忙招呼我:“小薇姐姐也来了,正好有些话对你说呢。妈,你和李叔叔去买些点心,我有些饿了。”    我有些诧异,智杰什么时候开始叫李叔叔了,现在又特地把刘阿姨和李叔叔支开,怕是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很调皮的冲我挤挤眼:“小薇姐姐,我就预感你会来。除了妈之外,就和你最亲了。”    见他露出好久不见的孩子气,我也愉悦起来:“才刚好些,就开始淘气了。出院了,不知会顽皮成什么样呢。”    “小薇姐姐,在医院这些天我躺在病床上,细细的想自己的行为,觉得真是对不起我妈,李叔叔其实对我很不错,过去我一直都对他存在偏见,把他对我的好看作别有用心,现在想想真是幼稚。有他照顾我妈我也放心了。”他很伤感的说着。    我顿时觉得不安起来,“那怎么行,你妈养你这么大,你以后也得孝顺她照顾她才行。”    他淡然一笑:“有心无力,我这辈子最对不起得就是我妈,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当她儿子,好好孝顺她,再也不惹她生气,让她开开心心的。”顿了顿又无限感慨的说“小薇姐姐,为什么人总是要到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呢?”    不等我回答,刘阿姨和李叔叔已经走进房间,刘阿姨笑着说:“智杰,有你最喜欢的生煎包呢,还热着,快趁热吃。”那天,高兴的我们都以为智杰会逐渐好起来,会象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可是,谁能料到,那天晚上的12点,智杰就这么静静的去了,那颗被毒品残害得不堪受负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留下为他哀痛欲绝的母亲,一个人独自走进未知的世界。    智杰的追悼会上,刘阿姨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四十多岁的人一下子迅速苍老,鬓边白发丛生,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但从她不断开合的口型中,我知道她在叫着智杰。李叔叔默默掉泪,却仍在一旁有力的扶持着刘阿姨。18岁的智杰,曾是刘阿姨的全部生活希望,如今儿子走了,不但带走了母亲身体的一部分还带走了她的欢笑。    距离智杰去世已经一年了,而我想起他时却象就在昨天,总觉得那个活蹦乱跳,嚼着口香糖,喳喳唬唬叫着“小薇姐姐”的少年会随时出现我眼前,在出租车上我涔然泪下,害得好心的出租车司机以为我失恋了,不断的安慰我明天会更好。    当我站定在刘阿姨家的门口,调整了心情,努力让自己脸庞带着笑容才敢敲门。开门的刹那,我以为我面对的是满脸愁容的刘阿姨,没想到,屋子里却充满了欢笑。    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正站在屋子中间奶声奶气的唱歌,唱得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歌词唱得不全,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但围着的几个大人却听得津津有味,还拍手叫好。    母亲看到我,忙冲我招手:“来,小薇,见见小念杰。”念杰?我疑惑的看着小男孩,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到刘阿姨后面躲起来,却又好奇的不时探头冲我张望。    “念杰是我领养的孩子,也真是有缘,那天我和你李叔叔去孤儿院,念杰一看到我就抱住我不放,同我亲的很呢。孤儿院的人还说他智力有问题,真是瞎说,念杰只是怕生,你看,他多聪明乖巧。”刘阿姨一把抱起念杰,亲着他小脸,笑得象朵花。    母亲悄悄问我:“玉呢?快拿出来,给念杰。”    我顿时醒悟,从包里取出玉,挂在念杰脖子上:“小念杰,送你个礼物,要快快长大哦。”要凑上去亲他小脸时,念杰一转头,趴在刘阿姨肩头,躲开我。    “咦,还怕羞呢?真是同智杰小时候一样。”刘阿姨说着,眼眶突然湿润起来。念杰——刘阿姨念念不忘的智杰啊,幸好如今小念杰成了智杰的替身,刘阿姨可以把她对智杰的爱在念杰身上延续,智杰,你在天有灵,知道母亲的心么?    李叔叔伸臂去接念杰,念杰乖巧的用小手搂住李叔叔,天真的漾出个甜蜜的笑。乐得李叔叔连连把他抛上抛下,害刘阿姨发出惊呼。    念杰让这个屋子变得有生机,把欢笑和温馨带给了刘阿姨和李叔叔。我为他们高兴,有了念杰的生活一定会变得不同,让他们的生活有了寄托。 吃过晚饭,趁着母亲和李叔叔他们聊天,我过去逗小念杰,努力想要亲到他柔嫩的小脸颊,小念杰却怎么不愿,到最后被我抱住身体,左扭右扭却始终挣脱不出时,发急了,竟然皱眉低声冲我说:“小薇姐姐,别闹了。”    我顿时怔住,停住手中动作,张大口几乎合不拢,那是智杰,只有智杰才会叫我小薇姐姐,不会错,我认得出。    “智。。。”还未说出,他已及时按住我口。    “嘘~”他焦急得看了眼刘阿姨和李叔叔,才松口气。    我了然的点点头,拉下他小手,好奇的轻声询问:“怎么回事?”    他摇头,困惑不解低声说:“不知道,死亡那刻我只觉得全身一轻,就飘了起来,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就一直跟在我妈身边。看她伤心难过,我也难过。我恨自己不能让她快乐,反而给她带来痛苦,我不断祈求上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重新孝顺她。”    “后来呢?”    “后来,我跟她进了孤儿院,不知怎的,这个痴呆孩子的身体竟然有强大吸力,把我吸了进来,于是我就成了这样。我想那是上天见我妈可怜,所以给我一次机会来弥补。”他终于笑了,酒窝深深,天真又可爱。    我想了想:“怎么不告诉你妈?”    他摇头:“不需要,在她心目中,念杰就是智杰,由智杰闯的祸,留的伤,就由念杰来抚平吧。小薇姐姐,为我保密哦,我不想被人当怪物。”    “啵~”我终于趁他不留意,亲到他嫩嫩脸颊,顿时得意的叫着“我亲到了,我亲到念杰喽!”    念杰嘟起嘴,跺着脚,不服气的向我冲过来。而刘阿姨他们则含笑在一旁看着,满屋子都萦绕着温馨的欢乐。 春天的雨下的缠缠绵绵,淅淅沥沥的打着玻璃。从周末的早上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我坐在沙发上蜷起双腿看书,玫儿开着电视,却有些心神不宁。不断的按着控制器转台,还轻轻嘟囔着:“好烂的电视节目,没一个合眼的。”自从玫儿上次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如此,我敏锐的感觉玫儿有心事。    “玫儿,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同我说?”我瞥了她一眼,干脆放下手中书本,直接了当的询问。    玫儿怔了怔,清亮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没,哪有什么事?小薇你好多心哦!”她故意挤出个灿烂笑容证明自己没事。    “笑得好假哦,你该去照照镜子,哦,我想起来,你在镜子里是看不到自己的,怪不得不知道自己掩饰的多失败。”我淡淡把嘲讽丢过去。    “噢~小薇你好刻薄!”被我说破,玫儿苦着脸,眉头都快聚到一起,好好一个美女,偏不注意形象。    我伸个懒腰,掩口打着哈欠,:“玫儿,刻薄好过虚伪。同我还有什么事不好商量,也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玫儿欲言又止,我瞪她一眼,这个玫儿,有事也不同我说,真是不信任我,算了,既然她不愿意说,或许有难处也不一定,他们冥界那些事,毕竟也不是我能插手的。想到此处,顿时心平气和,随之浓浓倦意袭来,我道声晚安,就回房休息了。    睡得迷迷糊糊,好梦正酣之际,突然觉得好象地震了,床摇地动,我顿时惊醒坐起,这才发现床已经浮上半空,仍在不断摇晃,玫儿在一旁笑意盈盈,掩着口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我怒视,咬牙切齿大叫:“玫儿,你干的好事。”    她立刻知错,低眉敛目,轻抬手臂对着床往下一挥。床稳稳的回到原位,一等自己落地,我立即跳起身,去追打玫儿。    玫儿边退边冲我露出讨好的笑,立刻求饶:“好小薇,我错了,原谅我一次。”    余怒未息的我哼了声,睡意全消,没好气的坐回床上:“别说那只是为了好玩,说吧,有什么事情非得半夜把我吵醒。”我指着床头柜闹钟,时针才过零时。    依着我对玫儿的了解,若不是有要事,她绝不会同我开这种玩笑。    玫儿尴尬,嘻嘻一笑:“我就说小薇聪明嘛,什么事瞒得过你。”    “直接切入正题,我的睡眠时间宝贵。”我佯装打着哈欠,不胜疲倦。    玫儿顿时急了,过来坐我床沿,扯着我衣袖:“小薇可别急着睡,有事同你说。”    我好整以暇,只是静静望着她,等她自己告诉我。    可爱的玫儿垂下双目,纤白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划着:“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去广州那边出差了,工作忙的出乎我想象,最后一天,我去一户人家拘魂,哪知道那户人家竟然请了道士做法。”    说道此处,她忍不住轻笑:“你都没看那道士好傻,上蹿下跳的象只猴子。世人说,阎王要人三更死,那会留人到五更。时辰一到,我就进去拘魂了,看那户人家哭天抢地的,我都有些不忍心,那魂魄反倒坦然的很,并无留恋的跟我就走。”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她蹙起眉,带着点恼怒:“本以为事情就这么一帆风顺,我也好交差,哪知道那道士竟有些道行,对着我方向,冲我扔符纸,真是可恨。我倒也不怕他,只是不想伤了人,被阎王责怪,所以能躲则躲,能避就避。谁知道那道士紧追不舍,我在躲避时,与魂魄失散。”    我啊了声,表示惊异。她轻叹口气“不能按时交差,我这个月算白干了。所以等那道士走后,我就一路沿途去寻找那魂魄的踪影。”    “找到了么?”我有些为玫儿担心。    她瞪我一眼:“那是自然,我带着魂魄交了差,又回去原处。”她顿了顿,瞟我一眼。    “你回去寻那道士晦气?”我好奇。    玫儿有些忸怩,支支吾吾:“也不是啦,那是因为。。因为我看到了子辰。”    “子辰?谁是子辰?”我追问。    “一个,一个老朋友。”玫儿吞吞吐吐。    我顿时了然,会心微笑“哦~~一个老朋友。”    玫儿着急辩解:“小薇,钟子辰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一向情同兄妹,后来他全家都移民国外才失散,没有音讯,我没想到会在这么多年后,在那样的情境下遇到他。”    言语间她盈盈双目已经蕴泪,“世事沧桑变换,再见故人却已隔世,他唤住我,象从前一样,叫我小玫儿,可是他却老了,鬓间白发依稀,他问我,小玫儿,为什么这么多年我的模样一点没变?”    我叹息,知道自己依然被活着的人怀念,那是种什么心情,幸福?心酸?或是百感交集?    “那你告诉他实情了?”    玫儿瞪我一眼,没好气:“难道我对他说,子辰,我已经死了,所以永葆青春,而且现在担任的工作是拘魂的白无常。”    “哈哈。”我笑倒在床上,“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我是玫儿的女儿,名叫于小薇。”    我呆了呆,醒悟过来:“那是我名字。”    “借用一下而已。”她用很无辜的眼光看着我。    好吧,借就借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损失,便也气平。    但玫儿欲言又止的态度引起我怀疑,“还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么?”    “小薇,我就知道你会猜到。”玫儿一脸讨好的模样令我心悸,总觉得后面大有文章。    “子辰说准备在回去德国前拜访我,我只好把你的地址告诉他了。”    我放下心:“你准备借用我的房子招待他,没问题。”    玫儿执我双手,神色郑重:“不,是你招待他。”    “啊?为什么是我?你仍然可以冒充我招待他。”我大叫起来。    玫儿叹息:“一来我没空,阎王要开例会,我走不开,再来,时间定在白天,我也不便出现。小薇,求你帮我一次。”她双眸含着恳求,企盼的望着我。    “但我同你并不象啊?”    “有6,7分象就够了,再说上次他在晚上遇到我,哪会看得清楚。”看来玫儿早有准备。    “他若问起你呢?”    “告诉他实话就好,小薇,你就帮了我这一回吧。”她殷殷的求着我。    看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顿时心软:“好吧,只此一次,你同他约了什么时候?”    她看了眼闹钟,面露微笑:“小薇,你还有7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为了玫儿的自做主张,我不但一个晚上没睡安稳,星期天又得早早起身,收拾打扫一番后,时针已经快指向9点,我特意将头发披散下来模仿玫儿,并暗自祈求不要穿帮才好。    当钟敲响后,准时传来敲门声,我镇定心神,深吸口气上前开门。    一个五十多岁,虽已满头星星点点白发,却气度不凡得男子正站在门前,见到我,愣了下,“于。。小薇?”    我忙点头微笑,请他进来坐。    “钟伯伯,请喝茶。”我将泡好得茶递给他。    钟子辰是个很风趣得人,很快同我熟络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他同我谈起玫儿的从前,我没想到,玫儿小时候会那么顽皮可爱。    “她那时候才6,7岁,跟着我去偷摘自家园子里葡萄吃,那时葡萄都还没熟,酸的她整个小脸都皱起来。她上学时经常丢三拉四的,总是要我跟在后头帮忙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