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漫无目的地在拉萨的大街上瞎逛,心中没有任何想法。街上的人很多,大家似乎都无事可做。春夏之交的阳光很暖,照在人身上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拉萨的季节一向给人的印像就是只有夏冬两季,因此我很珍惜现在还有的一点春的气息。我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浮云在蓝蓝的空际下慢悠悠地飘,似乎也感染了拉萨的味道。周围的人都很闲适地在大街上走着。一条流浪狗在我不远的地方晃来晃去,偶尔还嗅一嗅行人的裤脚。路人都很宽容地向它发出了微笑,流浪狗便一直都很愉快地摇着尾巴,偶尔还欢快地吠叫两声。
我走过了两条大街,又斜插进一条小胡同。胡同里的光线远没有大街上明亮,很暗。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线,让自己适应了一下这里的氛围。旁边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老太太有点疑惑地望着我,我冲她友好地笑了一下,还点了一下头,老太太便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转到了她手中的转经筒上。我看着她微闭的眼睛,不断嗫动的嘴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到了这里,却不由得为老太太的精神所感动。看她的样子,至少也有六十多岁了吧?六十多年来,就一直为一个信仰在默默地祈祷,真是让一般人难以想像的,特别是像我这种,向来没有坚定信仰的人来说,不要说六十年,就是六天,可能也坚持不下来。所以,我就只能被人称之为凡夫俗子了。小胡同里很静,除了老太太轻微的诵经声,几乎就只能听到风将地面的沙刮动的声音。拉萨的阳光很好,风也很大。一起风的时候,往往让人怀疑是不是遇到了北京的沙尘暴。但北京的沙尘暴是遮天蔽日的,拉萨风刮起来的沙上面却还能清晰地看到有一轮圆圆的红日。所以说,拉萨是日光城,真是当之无愧。
就在又一轮风刮过的时候,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脸上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沙。沙让我的眼睛都无法睁开。我闭着眼,从兜里掏纸。但因为看不见,又不知纸在哪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我很懊丧,继续在兜里努力。这时,我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是物体“咣珰”一下倒地的声音。
我终于掏出了纸卷。摸索着展开纸,我擦了一下眼。眼睛能睁开了,我看到地上躺着一辆自行车,车边一个女孩正弯着腰从地面爬起来。我明白,是我,让她撞了车并摔倒在了地上。
我伸出手,想扶女孩起来。女孩却在我的手还没到之前,就已站起身子。我只好将手伸向自行车。在我将自行车扶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女孩说话了:“将我和我的车撞坏了吧?怎么赔?”
我望向女孩。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嘴角边带着调恺的神情。我表现出一副小心且很懊悔的样子,呆呆地站在女孩的面前。大概是觉得我有一点傻不拉叽,也可能是认为自己的恐吓收到了应有的效果,女孩“噗哧”一下竟笑了起来。我越发装出一种害怕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向她望了一眼,又诚惶诚恐地问:“对不起,没伤着你吧?”
“伤我什么,这点小碰撞!”女孩停止了对我的戏谑,说,“你倒看看你自己伤着哪里没有,这么撞了你一下。”
“我没事,我没事。”我连忙说,举了一下手,又轻轻踢了一下腿,然后就也冲着她笑了笑,让腿在空中划出了一条自认为还不错的圆弧。女孩认为我在学她,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看我似乎的确没什么问题,就又说:“以后在街上走注意一点,别老闭着眼睛走。嫌命长了的话也不能赖在我的身上嘛。”
我连连点头。女孩却说:“我真是喜欢你这种老实人。被人撞了还先道歉。”顿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下车的角度,又说,“我先走了,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我又点了一下头。想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她两眼,一阵风却又刮了过来。我只好用手遮住了脸。女孩也骑上了车,在我手还没拿开的时候,也一路响铃地走远了。
我用手中最后的一点纸又擦了擦脸。脸上好像要好受一点了。看刚才念经的老太太也不见了人影,可能也是因为风大,转到家里去了。我转过了身,向小胡同的路口走去。头上的杨柳树在“莎莎”地响,几片不知来历的椭圆形树叶飘落在我的脚旁。风在不知不觉中就停止了,我依旧感到了刚才的几分寂静。
在我快走出胡同口的时候,身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拿出电话,翻开机盖,按了一下绿色的键,放在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炮哥,快来,有新情况。”
一听到这声音,我就说:“急什么急,什么新情况,混蛋?”
“当然是好事情了,我还能骗你吗?”“混蛋”说。
“等一下,我过一会就到。”我向街中心招了一下手,一辆天蓝色出租车几秒钟后便“嗖”的一下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上了车,向司机说:“到上海大世界。”现在全世界的歌舞厅都必须用一个听起来响当当的名字,我要去的这个地方却不是一个响当当的地方。它仅仅在西郊一处相当偏僻的角落里,即使在我耐心的指点下,司机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下了车,我径直走向一处卷帘门。门紧闭着,上面“上海大世界”几个字却在夕阳的辉映下闪闪发光。我在门上拍了几下,一会卷帘门的门脚就升在了一个壮汉的头上。那壮汉向我咧嘴笑了笑,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他用手支撑着门,朝屋内方向向我挤了挤眼睛,努了努嘴。我一下闪了进去,他马上放下了卷帘门。屋内很暗,但我对这里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所以我马上就发现了屋内角落里坐着的几个女子。那几个女子见我进去了,大多都没有动,只有一个似乎想站起来打召呼,但看周围的人都坐着,便也没有动。几个女子都穿得很惹眼,大部分都可以说仅用几块布遮上身上。有的女子斜靠着,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从敞开的衣襟上对内部世界一览无余。
我向她们笑了笑,拉了根凳子在她们面前坐下,又看了一下门的方向,说:“阿汉,没其它问题吧?”阿汉就是开门的壮汉,也就是我刚才在电话里骂的“混蛋”。阿汉说:“放心吧,炮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我就又将脸转向了面前的几个女子,扫视了一遍,说:“我想确定一下,大家都是自愿上这儿来的吧?”
几个女子都向我点了点头。我又带着强调的语气说:“你们能确认,没有人逼你们来这儿?”
几个女子又点了点头。
“好,”我说,“既然这样,大家今天晚上就可以上班了。当然,提成是必须的,我相信各位都懂这个规矩,对这没意见吧?”
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问我:“炮哥,你提多少呢?”
“市价,仅仅百分之二十。绝对公平。”
几个女子便都没再作声。我转向阿汉,说:“安排一下,让她们尽快熟悉一下‘业务’。”阿汉点了点头,对几个女子说:“大家跟我来吧。”
二
拉萨对我的吸引是越来越大了。虽然我总觉得自己在拉萨白天总是找不到任何事干。我在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睡觉。睡觉已成了我的第二职业。醒来的很多时候我都一睁眼就看到窗外悬挂着的明晃晃的太阳。一般情况下,实在睡不着了,我便会起床到街上胡乱地逛一下。我在拉萨的时间还不很长,所以对某些地方还不是太熟。阿汉一向叫我少到外面去,说是太招摇了。我不屑一顾,对他说我规规矩矩地在大街上逛,有什么招摇?阿汉听了我的话,大多数时候都笑着说:“是,你是在规规矩矩的逛,我又没说你不规矩。”
今天起床后我却不知往哪儿去逛了。后来想,还是向以往那样,逛到哪儿算哪儿吧。于是我从“上海大世界”的卷帘门里面钻了出来,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便朝着前方开始了我新一天的日程。
我先到了附近一处烤烧烤的地方。老板一看到我,就冲我谄媚地笑。我对他说:“老哥,这么早就摆摊了?”老板说:“都下午四点了,还早呀?”随后就问我:“炮哥,来几串吗?”
我想怎么这么快就下午而且是下午四点了呢?这样一想,肚子还真的就不争气地开始“咕咕”地叫。我对老板说:“那来几串吧。注意,烤嫩一点。”
老板马上麻利地取出了一小捆早已做好的羊肉串,放在焦碳上,一边烤一边说:“放心吧,炮哥,你的习惯我还不知道吗?”
我坐在一张桌的旁边等老板烤羊肉串。拉萨的烧烤摊很多,老板大都是从外地来的,技术一般都还不赖。而我也爱吃这东西,所以和很多烧烤店的老板都很熟。特别是“大世界”附近的几个老板,几乎人人都认识我,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几个藏族小女孩也走了过来,向老板说要吃这要吃那,老板一边忙一边说:“好,请等一下,马上就烤,马上就烤。”小女孩催得很急,说:“叔叔,快给我们烤吧,我们马上还有事呢。”老板说:“马上,马上,这位大哥的一烤完就给你们烤,就几分钟了。”几个女孩还是很急,围着烧烤摊团团转。
我很快就拿到了属于我的烧烤。我从中抽了一串,放到了嘴边吃了起来。老板还专门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一边吃一边喝,烧烤的辣和茶的烫很快就让我的额角上渗出了汗。我从旁边拿了老板的一卷纸,撕了一小块,擦了一下额头。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拍了拍我面前的桌子,说:“老实人,吃烧烤呀。”我抬头看了一下,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个子有点高,脸很清瘦,身材很好。看我只是望着她,女孩又说了:“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老实人?”我还是望着她,女孩却已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笑着对我说:“昨天把你撞了,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是谁了?”我冲她点了点头,口里说:“昨天撞我的是你呀。”女孩回应道:“除了我还有谁?你可真是健忘。”说了,转过头对老板说:“给我来十串羊肉。噢,二十串。”我说:“叫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吗?我看你剩下的全是羊肉,就也叫了羊肉。”女孩俏皮地说。
“那谢谢了。”我将自己面前还剩下的几串羊肉推到她面前。女孩也不客气,拿起一串就吃。刚吃了一口,马上又扭头对老板说:“老板,烤辣一点。”
在羊肉又端上来的时候,我烤的已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女孩指着盘子,说:“吃,别客气,全算我请客。”我看着她笑,女孩说:“笑什么,怕我请不起吗?别担心,这点钱我还是有。”
吃完后,我坐着不动。女孩爽快地付了全部羊肉串的钱,包括我叫的,然后对我说:“今天算我对你昨天的陪罪,老实人。”
“我不叫老实人,”我说,“我叫土炮。一般人都叫我老炮或炮哥。”
女孩看着我,眼神怪怪的,一会说:“你这么起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像牢改释放犯一样。”
“我就叫老炮,有什么怪呢?你呢,吃了你的烧烤,我还忘了问你的尊姓大名。”
“打听我名字干吗?不会是想请我的客吧?”女孩脸上的两个酒窝随着丰富的表情而生动了起来,
“当然了,你都请我了,我不请你咋行呢?”我说。
“算了,看缘份吧,先欠着,以后再说。”女孩走向了旁边停着的一辆自行车。我目送她上了车,用手理了一下刚才被风吹乱的头发。女孩骑上了车,开动,又停了下来,冲着我喊:“我叫吴艳。对了,你不要叫老炮,还是叫老实人吧。”说完就骑着车远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拉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给老板打了一个招呼,就又起身想再去逛。想了想,却实在没什么逛的,就又向“大世界”方向折回了身子。
一会儿,就看到阿汉正在门口与一个男人争论着什么,阿汉的情绪有点激动,手都指到那个人的鼻尖上了。那人却在小心地辩解着什么,还一边看周围,一边拉阿汉,好象是想把阿汉向门里拉。但阿汉就是站着不动,还是用手在那人鼻尖前晃来晃去。
我走了过去。阿汉看我来了,就说:“炮哥,这人是想来找岔的,你看怎么办?”那人看了我,又看了一下阿汉,讪讪地松了手,然后转身就走。阿汉想追上去,我拉住了他,说:“算了,人家都走了。”阿汉和我进了屋,对我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这个男人昨天晚上在我们这里找了一个小姐回家,完事后发现少了几千块钱,想肯定是小姐拿了,便在今天来问。但因是不太光彩的行径,怕别人知道,所以又不好理直气壮地要,只好找到阿汉问能不能查一下。阿汉对我说:“炮哥你看,这种事有查的吗?我们又不是警察。”我说:“今后遇到这种事别对人这么凶。毕竟我们是在做生意嘛。还有,你给昨天新来的那一批交待一下,做事做干净,别太过分,给人抓到什么把柄。”
阿汉说:“好的。”
三
我今天头痛得有点厉害。想来想去,也没个办法。最后吃了一点止痛药,好像要好点了。但过了一会又痛了起来,比吃药以前还痛。我很生气,一看,还是国营大厂制造的,就想这些无能的厂家一天到晚在干嘛,每天用了纳税人那么多钱,结果连造出的一点止痛药都没有效果。
阿汉在下面唱歌,语调铿锵,字正方圆,声音还很有穿透力。这小子其它不行,唱歌却很有一手,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我与阿汉都住在“上海大世界”楼上的角落里,一人一个小房间。他今天起得特别早。他起来的时候,我对他说:“鸡都没叫,起来干啥?”阿汉看着我,说:“炮哥,拉萨是一个大城市,有什么鸡?要听鸡叫只有到乡下去了。”我瞪了他一眼,阿汉又嘻皮笑脸地说:“炮哥,你是不是晚上听鸡叫听多了,有条件反射?”我说:“去,去,你小子懂什么,还条件反射?!”那时我的头还没开始痛。不想,阿汉起床后,我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头就痛得不能自已了。
阿汉的声音虽好,但听起来却好像更加深了我的头痛。我冲楼下喊:“混蛋,嚎什么嚎,叫丧啊?吵死人了!”声音马上就中断了。一会儿阿汉蹬蹬地上了楼,说:“怎的啦,炮哥,身体不舒服?”阿汉这小子特灵动,往往一猜一个准。我就喜欢他这点。我说:“头痛。”他马上说:“我陪你去医院吧。”“算了,过一会我自己去。”我冲他挥了挥手。阿汉就没再吱声,重新下了楼,却没再唱歌。
我躺了一会,觉得实在支撑不住了,就勉强爬起来,准备到医院去。下楼,阿汉看我实在难受,想扶住我,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到医院去。”出门前,我对阿汉说:“你中午记住到那些小姐的住处,把我昨天给你说的话给她们说一下。”阿汉点了点头,我又到楼上拿了一件风衣披在了身上。
到了医院,人却很多。拉萨的变化真是很大,现代化的医院连内地很多大医院都自愧不如。因此我在拉萨看病一般都很放心。到了一个科室,人很多,又换了一个科室,还是人多。我就在一个挂着主治医生牌子的科室门前停了下来,看一个个人从里面走出,一个个人在我后面排队。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我了。那医生一脸大胡子,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跟几年前电视屏幕上的胡万林倒有点像。所以我就有点担心。大胡子医生替我切了一下脉,又叫我伸出舌头。我老老实实地像狗一样将舌头垂在鼻子下。大胡子医生用钳子挟着,大约看了十几秒钟,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就对我说:“没事,感冒而已。”说完,马上低下头,在一张纸上刷刷写下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字,递给我,说:“拿药去吧。”又伸着头向门外喊:“下一个。”
划价、领药,我抱了满满一兜的药在怀里。奇怪的是,一闻到药味,我的头竟不怎么痛了。我暗骂这不争气的头,用脚踢了一下医院的台阶,想骂两句。这时我看到旁边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我喊:“吴艳!”那人抬起了头,顺着声音看来,立即惊喜地叫:“是你呀,老实人。”
“你来干什么?”
“看病呀,到医院不看病干啥?”
“我还以为你来渡假呢。”
“我倒真想。”
“没大碍吧?”
“小事。已看完了。”
“那我请你吃饭,去吗?”
“当然去了。反正你还欠着我一顿。真是相请不如偶遇。今天运气真不错。”
“那走吧。”
就这样,我一边抱着一大堆的药,一边与吴艳走向了本城最有名的“想死你”大酒店。说是酒店,其实主要是餐馆。起这样一个名字,我想主要是为了哗众取宠吧。
吴艳很豪爽,刚在餐厅坐下,就召手叫服务员先要了一样菜。我笑盈盈地看着她点完了,才开始看菜单。奇怪的是,自从见到吴艳,我的头痛竟没了一点踪影。吃饭时我跟她讲了,她笑嘻嘻地说:“原来你是到医院看头痛。看来我成了你的止痛药了。”
我说:“就是呀,你真是神了。”
吃完后,吴艳说要回去。我叫她别急,再去逛逛。吴艳说:“我倒不急,不过我的小孩可能要急了。我都出来这么久了。”
“小孩?”我吃了一惊,望着吴艳,“你看起来二十都不到,都有小孩了?”
“我有才好呢!”吴艳说,“我是老师,一个熟人的小孩每天都要到我家里补课的。我刚才有点不舒服,就叫他一个人先看书,自己上了医院。不想又碰见了你。都耽搁这么久了,小孩肯定等不及了。”
“你是老师?那可是阳光下最高尚的职业。”我笑着对她说。
“当然了。”然后吴艳就走向了一辆出租车,我说要送她,她却坚持不要。走时,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她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然后又对我说了一句:“老实人,你还是改一个名字吧。”我知道她是叫我不要叫土炮了,吃饭时就反复问我这个名字的来历,说不好听,我微笑着看着她坐的车走远。
回到“上海大世界”,还比较早,我休息了一会,天才蒙蒙黑。等我起来时,有两个小姐已来上班了。她们坐在大世界的正堂中央,看着是理发员,表情却怎么看怎么不像。几个似乎是想理发的人在门口探头看了几眼,就又退了出去。两个女的就追到门口,喊:“帅哥,来呀,别走嘛,进来包你满意。”我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她们,索然无味。这种场面我已见得多了,早就司空见惯,对我也没任何感触。过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下来,又陆陆续续到了几位“服务人员”。“大世界”门口悬挂的几个霓虹灯已开始闪烁。阿汉在门旁一个地方斜蹲着,剔着牙,看着来往的人。
一会儿到了几个真正的客人,他们看起来对这种行当相当熟悉,几句话后,就一人领着一个人走了。“大世界”人本来就不多,走了几个后马上就冷清了不少。阿汉干脆不在外面蹲了,进来和我吹牛。他问我的头痛好了没,我说没事了。他说今天你上医院怎么这么久?我说你小子干啥,我干事还要向你汇报吗?阿汉就说炮哥,你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你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嘛。我也不知那来的火气,就指着阿汉的鼻子说,你小子以后少打听我的事。阿汉忙说好好好,就又站到门外去了。“大世界”里剩下的几个女的百无聊赖地在刮着指甲。
严格说来,“上海大世界”真的只是一个店,而且只是一个小店。当初我决定和阿汉共同开这个店的时候,因为想到“营业”的内容非常简单,所以就只租了一个小小的店面,简单装修了一下。主要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特别是警察的注意。但又为了一部分人能注意到,所以就故意取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开店时,我几乎没什么钱,阿汉就叫我能出多少就出多少,但照样还是五五分成。而且在管理部门登记我们这个“理发”性质的店面时,阿汉还慷慨地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所以我一向对阿汉都比较感激。在开业后不久,一赚了钱我就将当初不足的部分补给了阿汉。阿汉开始不要,后来见我坚持,才收下了。在“营业”这段时间,阿汉一直都和我一起用尽心思照看着店子。
阿汉站在门外,眼光警惕地扫视着路面的行人。我走到他面前,说了声对不起。阿汉擂了我一拳,说:“谁给谁呀,还说这些?”
这时一个男的走了进去,我马上又进屋了。那男的似乎有点面熟,但我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他进来后转了一圈,将各个小姐看了一遍,然后就叫了一个,走了。我收了他的钱,装在口袋里。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服务费是要交到我手里的,第二天小姐才能到我这里来领已扣除了提成的余款。这时阿汉在门外喊:“炮哥,快来看。”
我走了出去。阿汉指着前面,说:“炮哥,你看那个女的怎么样?”阿汉喜欢女人,这一点和我倒是有共同点。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马上折过了身,进了店,又马上上了店里的小楼。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阿汉指给我看的那个女的,我一看就知是这几天我特别熟悉的一个人——吴艳。尽管只一瞥,我还是马上就认出了她。我想她可能是晚上出来逛街的。但对于我们这种地方,拉萨任何一个人却都知道是干什么的。所以我立即上了楼,避免她看到我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估计吴艳可能已不在门口了,我就又下了楼。阿汉疑惑地看了看我,张嘴想问什么,但可能因为我刚才的态度,就又咽了回去。我一看,外面的街面上的确没有了她的身影。
四
看到吴艳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很让人窝火的事。一个小姐被一个男的领出去后,那男的下了出租车,又带着她走了一段很远的路。小姐说不去了,那男的总说不远,就在前面。后面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那男的竟凶相毕露,拿刀威胁小姐拿出身上的钱。那小姐出去时也没带什么钱,那男的将她身上仅有的洗劫一空后,好像很不满意,又将小姐狠狠揍了一顿。小姐满面是血地回来,我和阿汉都很生气,阿汉马上和小姐到了出事地点,那人却早就不见了踪影。阿汉说:“我们都是吃这种钱的。不想今天却被别人给吃了。”我叫阿汉陪着那小姐到医院看了一下,幸好没什么大碍,全都是表面伤,后来医生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完了。
阿汉还是很生气,说一定要找到那小子,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我说算了,这种事拉萨天天都在发生,只是以前我们没遇到过罢了。现在遇到了,说不定以后就遇不上了。阿汉这才平静下来。这晚我们基本上折腾了一夜,到天快亮时才精疲力竭地睡下了。第二天我和阿汉都睡到下午四点才起床,有一个小姐都又来上班了。我们这里的小姐都是分散住在拉萨城里各个地方的。阿汉说这样安全,否则到时警察抓住一个,那大家就都完完了。我真佩服这小子考虑问题考虑得如此周到。在我和阿汉开这个店子之前,我们都是另外一个城市里的三流混混。我们混了很多年都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倒是经常被警察抓进号子里去蹲个三天五天的。后来阿汉说他在拉萨认识一个人,那人给他说拉萨现在比较好混。阿汉就说不如我们也到拉萨去碰碰运气吧。就这样,我们就到了拉萨,并开了“上海大世界”。
起床后我胡乱吃了一点东西,想不起今天有什么事干。忽然想起昨天吴艳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我拿出号码,照着数字一个一个地拔。拔通了,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阵当前比较流行的一种音乐,叫什么“炫玲”。等了一会,才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谁呀?”
我说我是土炮。
“是你呀。”吴艳说,“怎么这么快就想起跟我打电话了呢?”
“都一天多了,还快呀。”我说。
“有什么事吗?”
“今天我们到布达拉宫去玩,行不行?”
“专门请我吗?专门请我我就去。”
“当然是专门请你了。”
“那好吧。不过现在都快五点了。”
“没事。我马上就去布达拉宫广场等你。不见不散。”
“好的。我过一会就到。”
放下电话,我对阿汉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今天晚上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阿汉说:“炮哥,你放心去吧,店里有我就行了。”
我拿出了自己认为比较正规的一套衣服穿上,然后就打了一个车,到了布达拉宫前面的广场。过了一会儿,吴艳才到。她今天上身穿着一件小红衫,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很好地勾勒出了她自己的线条,显出了几分青春活泼。到了后我们到售票口去买票,不想别人说:“都五点过了,都马上就要下班了,还买什么票。”我和吴艳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我说:“你看,第一次请你出来玩,就没玩成。”
吴艳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晚叫我来的呀,好节省参观费?”
“可能吧。”我也对她开着玩笑,说,“现在你看怎么办?”
“干脆我们到拉萨河旁边去逛吧。反正无聊。”吴艳说。
我们很快就到了拉萨河边。河边正在刮风,但河里还是游着一群一群不知名的鸟。听别人说,拉萨河在前些年的过渡开发中,曾破坏了很多自然生态,过去很常见的一些鸟曾一度不见了踪影。后来在政府和市民的共同关注下,才止住了那股乱开发的势头,重新对拉萨河周围的环境展开了保护。现在生态好转了,许多鸟又飞了回来。
吴艳对拉萨河里的鸟似乎很感兴趣,一直不停地在将各种鸟指给我看。我却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她有时问的一些关于鸟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吴艳就噘起了嘴,说你是来陪我的还是来陪拉萨河的啊?但在我还没表态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就马上就又被一种色彩艳丽的鸟给吸引了过去。
这时拉萨河边的风大了起来。我看到吴艳穿得有点单薄,就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披上。风却越刮越大,甚至刮起了一幕一幕的沙,空气中也全是黄色的影子。吴艳一下就没有了看鸟的兴趣,转身说:“我们走吧。”下拉萨河旁边的一个台阶时,一阵风刮来,吴艳有点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倒在我的怀里。我忙扶住了她,随便牵住了她的手。她似乎躲闪了一下,但也没太用力,我就这样一直牵着她下了台阶。下去之后,吴艳也没拉出手来,我们就胡乱上了一辆公车。吴艳说反正也晚了,干脆找个地方去吃晚饭吧。
吃过晚饭后,我们也很自然地亲密依偎在了一起。在拉萨的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吴艳说:“我还没问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我说:“你不是说我是牢改释放犯吗?我就是呀。”
“讨厌!”吴艳打了一下我的手。看着她可爱的小脸,我也不忍心将事情真相告诉她,便说:“我是在和朋友合伙做小生意。”
“什么生意?”吴艳问。
“也没什么,就是和朋友合伙干点批发呀什么的。”
“开批发门市的哟。”吴艳说。
“也算是吧。”我回应她。
她问我来拉萨多久了,我说才大半年。我问她,她说她从小就在拉萨长大,一直都没离开过拉萨。“你是拉萨人呀?”我问。
她说是的呀,她爸爸是本地藏族,妈妈是汉族。
“原来你还是个混血儿。怪不得长得漂亮。”我对她说。
那天晚上吴艳问我的真实名字,我告诉了她,我说我叫曾全。吴艳就说:“以后我就叫你阿全吧。”我说好呀。她又说:“有好好的名字不叫,为什么偏要给别人说你叫土炮呢?”
我笑着说:“那是朋友们瞎叫的。”
“以后不准再叫土炮了。”吴艳娇嗔地说。
我看着她,不置可否。吴艳有点急了,说:“行不行嘛?”我才点了点头。
那晚直到十一点半,吴艳才让我送她回去。她是在一个小学。在离小学学校还有好几百米的时候,吴艳就不让我送了,说是让别人看见了不好。在一个阴暗处分手时,吴艳飞快地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就转身跑了,在黑暗中还听到她的声音:“阿全,我还是喜欢叫你老实人。”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摸了摸她吻过的地方,就转身向“上海大世界”的方向走去。
回到店里,已是十二点多接近一点了,大多数女的都已出去了,阿汉在一边打瞌睡。见我回来,阿汉睡意朦胧地说:“回来啦?”我说休息吧。阿汉便叫我先上去睡,他关门。每天晚上如实在太晚都还没有客人,我们都会叫剩下的小姐回去。阿汉在下面关门,我脱了衣服上床。刚躺下一会,一个女的走了上来,也脱了衣服钻进了我的被窝。这个女的以前没生意的时候就和我睡过几次。我也没说什么,挨在了她光溜溜的身体边。
五
我一边和吴艳联系着,一边和阿汉一起维持着店里的“生意”。吴艳几次想到我的“批发门市”去看,我都借口说店里在忙装修而吱唔了过去。而我和她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密切。到最后甚至连阿汉都看出来了一点苗头。一天他问我:“炮哥,最近老是见你早出晚归,是不是泡上哪个妞了?”
我没作声。阿汉说:“泡上就泡上了。要不要我朋友房子的钥匙?”阿汉的朋友到其它地方去了,要很久才回来,钥匙就暂时放在了他这里。我瞪了阿汉一眼,阿汉嘻嘻笑着解下了他腰上的钥匙串取了一把给我。我没理他,却接过了钥匙串。阿汉在一旁说:“炮哥,你要注意,可不要摧残小女孩哟。”
说是说,这一段时间店里却老是出问题。已经有几个女的晚上出去被抢被打了。开始我和阿汉还不以为然,以为是偶发事件。但连续发生几次后,我和阿汉都觉得有点不对头。阿汉悄悄地去了解了一些和我们开展相同“业务”的地方,别人都很少出这种事。于是我和阿汉便都觉得有点不妙,想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们干的。但明查暗访过后,却什么头绪都没有。在又发生一起相同事件后,有两个女的因为害怕,已转到了别的歌舞厅和理发厅。在商量一阵后,阿汉说:“我们是不是停一段时间再说?”我说看来只有这样了。于是决定停止“营业”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这之后,店子关了,我却有大把的时间来陪吴艳了。吴艳在开始还问了我几次要到店里去看一看,后来见我总是以各种理由开脱,竟也懒得问了。我们每天在拉萨的大街上逛,在拉萨的各种小吃店里吃东西,在各种精品店里买一些吴艳自认为很漂亮的衣服。我什么都随着她。
一天下午,在一个酸辣粉店里吴艳问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老实呢?”
“我老实吗?”我反问。
“你是我见到的最老实的一个人了。如你都不老实这世界就都没人老实了。”
“后悔了?”
“不后悔,我觉得很幸运。”吴艳一边说,一边挟了一块肥肠送到我嘴里。她现在对我的习惯爱好也基本上了解得差不多了,知道我喜欢吃肥肠,还说哪一天要亲自去买来给我做。
吃过酸辣粉,吴艳看了一下表:“唉呀,给小孩补课的时间到了。“便让我先去溜达一会,等她补完课就出来。
她匆匆地走了后,我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给吴艳打电话。吴艳叫我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她一会就来。果然,不久她就又过来了。一看到我,就说:“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
我说:“一个朋友到另的地方去了,把钥匙放在我这里,叫我有空的时候去看一下,随便打扫一下卫生,给花浇一点水。我看不如我们到他的房子去看一下吧。”
“好吧。”吴艳挽起了我的手。
阿汉朋友的家里我以前去过几次。我熟门熟路就带着吴艳到了那里。一打开门,吴艳就惊叫了一声:“这么大呀?”
“我这个朋友是做大生意的。当然这么大了。”我对她说。
这里家俱很齐全,什么都有。我叫吴艳和我一起给阳台上的花浇了一点水,然后领着她各个房间转。到了卧室,吴艳躺在大大的席梦思上,看着我说:“阿全,以后我们有这么大一个家就好了。”
我偎在她的身边,说:“我们?”
吴艳打了我一下,我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拉了过来。吴艳没有挣扎。我拥着她,将嘴堵在了她的嘴上。吴艳闭上了眼睛,还是没有动。我翻身上去,一边吻一边在她的身前摸索着。吴艳的身子剧烈抖动了一下,之后也用双手紧紧拥住了我的后背。墙壁很薄,房间里很闷热,脱衣服很顺利。我没开灯,这样可以使她勇敢些。后来,她疼哭了。房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摸她的脸,摸到一脸泪水。
到了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看着我身边坐着的那个女孩。她似乎一夜没睡,鬓发散乱,泪光莹莹地俯身端详、亲吻着我。“醒了。”她冲我一笑。“你爱我吗?”她抚着我的脸轻声问。
“爱。”我说。
“我也爱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们俩将来一定会幸福。”她兴致勃勃地憧憬着,“我要对你好好的,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她说。
我睁开眼:“困着呢。”我欠身看看桌上的手表:“你该上课去了。”“我不去了。”“那怎么行,你还是去吧,不能耽误了学生。”
“我不想去,我要一直在这儿瞧着你。”
“有你看够的时候,现在我想睡觉了……怎么啦?”
听了我的话,她一言不发,似乎有点不高兴。
“好啦好啦。”我拍拍她的脸蛋,“下午我给你打电话,别生气了,我是为你好。”
我用嘴碰碰她的嘴,她的脸色柔和下来,抱住我亲了亲,下床穿衣服。“你送我吗?”她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用皮筋扎好头发,回过头来问我。我说:“你自己去吧,这又不是我们的房子,别人看见了不好。”
“记住给我打电话。”出门时她好像有点不放心,又扭头对我说。我说:“记住了,去吧。”她轻轻地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我模模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恰好阿汉给我打来了电话。他问我:“在哪儿?”
我说我在你朋友家。
“搞定了?”阿汉问。
“当然了,你哥我是谁呀?”
阿汉叫我过去商量一下,说已过了一段时间了,“大世界”是否可以重新开业了。再说房子空着不办事,房租交起来也怪心痛的。而且几个小姐都说了,再不开业她们就都要换地方了。我说好的,马上就去。
经过商量,我们决定还是尽快开业。
一切都按以前的模式操作着。不过我和阿汉都多了几分小心,凡是看到不对眼或是有疑问的人,我们都替小姐推脱,以免出去后再出什么事。这样一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我和阿汉都认为风声已过去了,就又“召蓦”了一批姿色不错的,拓大了“营业”。我们还专门召聘了两个理发师,在白天没事的时候像模像样地真正开起了理发店,以掩人耳目。
为了和吴艳来往方便,我专门在城里租了一套小居屋的房子。吴艳基本上也和我公开地住在了一起,为我煮饭、洗衣,干其它家务。她甚至带我出入于她同事的各种场合,将我介绍给她的同事,还大方地对大家说:“这是我的男朋友。”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种角色的转变。
吴艳终于也在白天去过了“上海大世界”几次,明白我不是做“批发”的。但也没说什么。她在“大世界”认识了阿汉,甚至还在里面做了一次头发。不过她说师傅的手艺很差,做得不好,以后就再也不去了。晚上只要吴艳在出租屋,我也尽量不到店子里去,总叫阿汉看着就行了。阿汉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我要注意身体。
除了偶尔的一点头痛,我觉得这段时间真是过得相当的平静。
六
和吴艳在一起的时间里,我明显感到她表现出来的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她经常拥着我:“阿全,你说我们能不能一直就这么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呢?”
“怎么不能呢?”
“我怕,怕哪一天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我摸着她的脸。
“只要不会就好。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也是。”我安慰着她。
但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让吴艳动我的或是用我的电话。我几乎全都把手机放在身上,有时吴艳手机没电了,急着要用我的,我也尽量不给她。吴艳有时很不理解,就说:“什么大不了的,一个手机又不是什么大秘密,一天到晚搞得神秘兮兮的干嘛。”不过她也不强用我的手机。后来根本就不管了,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个破手机还这么珍惜。”
吴艳在单位里有房子。如果下班下得比较晚赶不回来做饭的时候,她就吩咐我一个人到外面去解决。有时太晚了就干脆住在学校里不回来了。特别是她现在带的这一届学生还差两个多月就要小学毕业了,所以这段时间回来得就更少。我便在她不回来的时候,到店里和阿汉一起去照看“生意”。店里平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阿汉的收入也增加了不少。阿汉说当初来拉萨真是来对了,不然那有这么多钱赚。我说也是,还是你小子脑瓜子活络,想到了来拉萨。
一天闲聊时,阿汉说他的朋友已从外地回来了,对阿汉说似乎听到了一点什么风声,叫我们要小心点。阿汉的朋友是一个很有门路的人,我们就又小心了一段时间。但后来看不过是警察在例行检查,加之也没什么其它动静,而且生意也实在不错,便没将他的提醒放在心上,继续做着“生意”。
这天吴艳打电话说她要过来,并说买了好吃的叫我回去,还叫我带上阿汉。阿汉在我和吴艳住到一起后去过几次我们的出租屋,因此吴艳偶尔也叫我带上阿汉回去吃饭。我对阿汉说吴艳叫他和我一起回去吃饭,阿汉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一定是有好吃的了。
在五点过的时候我和阿汉回去时,吴艳也烧好了菜。她知道我和阿汉都喜欢喝酒,还特意买了一瓶白酒,但声明最多只让我们喝一半。吃饭时,吴艳端上来大盘火爆肥肠,阿汉连声说“爽”,我们就一起喝起了酒。后来兴头喝上来了,喝了半瓶的时候我们又分别倒了一杯,吴艳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我们要注意,别喝醉了。
六点过去一点点,阿汉说喝得差不多了,要回去。我知道他是想回去照看店子。因为按常规现在一部分小姐要来上班了。我说你回去吧。阿汉也一直和我一齐瞒着吴艳店子的真实内容。他对我挤了挤眼睛说我去了,就站起了身,脚步还显得有点踉跄。吴艳看了,说:“阿全,你看阿汉喝得多了,不如你把她送回去吧?”我说好,便和阿汉一起出了门。
一出门没多远,阿汉就站直了身子。这小子酒量一直很好,平时喝个一斤多都没问题。他对我说:“炮哥,你真是好福气呀。”
我倒有点醉了:“还叫炮哥,人家吴艳都不准你叫了。”
“只要在她面前不叫就行了。私底下你还不是我的炮哥。”
我说:“你小子耍花枪呀。”
阿汉看着我:“不过有一件事我还真的觉得奇怪。吴艳跟你在一起已有一段时间了,她就一直没跟你说过要和你结婚?”
“这倒一直都没有过。”我看着街面上一个穿着性感的女的从我们的面前走过,就吹了一声口哨。那女的回过头来厌恶地望了我们一眼,加快脚步走了。拉萨这个城市虽说接近边陲,但却与内地很多城市一样时尚,街上的女孩子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阿汉说:“我可真是不得不羡慕你了。”
不一会儿到了“上海大世界”。果然有女的也等在了门前。打开了门,我和阿汉走了进去。我坐在一边休息。阿汉说他要打一个电话,手机没电了,借我的用用。我掏了掏身上,却怎么也找不到。“糟了,”我说,“放在出租屋了。”
我赶回出租屋,在门外就听到了一阵摔凳子的声音和一阵明显已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我知道完了。推开门,吴艳正披毛散发的,双手掩着脸蹲在地上。我走近她,说:“吴艳……”
“走开,你这个流氓!”她头也不抬,对我咆啸着,声音声嘶力竭。
“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是走吧。”我看着她,想扶她起来。
她猛地摔开了我的手,站了起来,直视着我,眼睛因充血也变得血红血红。
我后退了一步,脚却踩在了一片破碎的凳片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响。我知道吴艳的心现在也正如这碎了的凳片。
吴艳又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个东西。我看清了那是我的手机。不过也是和凳子同样支离破碎的了。吴艳把手机放在手上,直起胳膊,用手机指着我,说:“你怎不给我说你是结婚了的?啊!”
“我又没跟你说过我没有结婚。”我靠在墙壁上,怕吴艳突然冲过来,“我认为你看到我这个年龄,会想到我是结婚了的。毕竟怎么看我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吴艳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又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从嘴里一字一字地吐出了一句话:“你——这——个——流——氓!”说完就转身冲出了门,消失在黑夜中。
我看着她冲了出去。
我拾起手机,它是真的无法用了。我来到路边一个公用电话亭,拔了一个号码。几秒种后电话就接通了,我提起电话,对里面的一个女声说:“你刚才打电话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刚才我是打了。我还真佩服你,这么快就又钓了一个女的。”
“我们不是说过各自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吗?你怎么还打电话?”
“我们是说过。但我们又没离婚。况且你好久都没给孩子寄生活费了,我打电话催一下都不行吗?”
“你都说了些什么?”
“那小女孩还挺可爱的。开始还问我是你什么朋友。我说我是你老婆之后,她竟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怎么样,小女孩滋味不错吧?”
“谢谢你,我早就想甩掉她了,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忙。”我扣下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我给吴艳打了一个电话,她的电话关着机。我打给她学校的一个同事,那同事说看到吴艳回来了,但情绪好像有点不好。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我说没有,就挂了电话。
然后我到拉萨河边逛了一会,让风吹了一下头,就转身向“上海大世界”走去。
这晚,我专门找了那个陪我睡了几次的小姐,让她陪我回出租屋睡了一夜。临了我给了她两百块钱。那小姐开始不肯要,后来我说:“你他妈还装什么清纯呀,你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还不要?!”
那小姐接过钱,随手给了我一耳光,就下床走了。我一个人捂着脸,在黑暗中一直坐到了天明。
后来我又打过了几次电话,吴艳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打给她的同事,她的同事竟很惊奇:“吴艳到北京学习了,你不知道?”
我连说知道知道,那老师问我:“你们不是有什么问题了吧?我看你多好的一个人。”
我说没有没有。
阿汉知道了,叫我专心搞好“大世界”,不要多想。我说:“这种事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会多想什么?”阿汉就说:“行,咱哥俩好好经营好‘大世界’,赚了钱还怕没女人?”我说当然了。于是就整天与阿汉呆在店里,很少出门。
那出租屋阿汉叫我退了算了,我说退什么退,让它闲着,炮哥我现在又不是没钱。阿汉就说那随便你吧。
七
没想到店里不久以后又出了事。一个新来的女的一天晚上跟一个男的出去。这是她在我们这里第一次接客。在她来时我和阿汉都问过她,以前干过没有?那女的一脸不屑状,说她都干了好多年了。这样我们才放心地让她单独出去。不想一到一个僻静处,她又遭遇了以前小姐被抢被打的经历。本来她回来就行了,不想这女的竟傻傻地报了警,说有人抢劫了她,还打了她。警察一听,马上就查,结果就查到了我和阿汉。警察到店里来后,详细地询问,我和阿汉都矢口否认认识那个女的。警察一直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又在上海大世界转了一圈,实在没找出什么线索,才回去了。我和阿汉却都惊出了一身泠汗,忙吩咐其它的女的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可千万不要报什么警。那只能是自找麻烦。
但我和阿汉都觉得事情有一点蹊跷。好久没发生的事竟又发生了。看来肯定不是偶然,绝对是有人在针对我们。阿汉和我仔细地分析了一下,还是没理出什么头绪。让我们感到窝火的是这事现在竟引起了警察的注意。阿汉说:“要不是还没嫌够钱,我们不干就行了。像这样收手实在有点可惜。”我说怕什么怕,只要找到了这惹事生非的兔崽子,挂了他不就行了!
我内地的老婆又打电话催我给孩子寄生活费。我说你慌什么慌,只记得要钱,也不知是孩子要用还是你要用。她说你可不要赖帐,你造出的果你可就得负责。我说什么我造的果,当初也就是迷迷糊糊和你睡了一觉,谁知道是谁造的果?要不是年轻,懵懂无知,认为只要睡了一觉自己就得负责任,我会和你结婚?那边就说,不管怎样,反正你其它事我都没管你,这点生活费你无论如何可都得给。我说你没管我,难道我还管过你了吗?你和那么多的男人在一起,我还不是没说什么。那边就大声地喊出了几个字:生活费!
说是说,我还是到邮局寄了钱回去。
但小姐被抢被打的事件却又多了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多了。好几个小姐因害怕都又离开了我们这里。我和阿汉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找出这个与我们为难的小子。
这天晚上,我和阿汉都呆在店里,看着店里的情况。因为以前出去被打被抢的大都是单身男人带出去的小姐,所以我和阿汉都特别注意那种一个人来的男人。开始似乎还一切正常,到了十二点左右,大门口进来了一个男的,看他的样子是一种非常普通的脸谱,放在大街上绝对不会引人注意。但我和阿汉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进来后,几乎没什么踌躇,就随便叫了一个小姐准备出去。我和阿汉对望了一眼,想可能找到了。一般男的来找女的大都会仔细看一下,看符不符合自己的“味口“。这个人这么随意,想来肯定是有什么问题。阿汉跟我递了一个眼色,我马上拐到门边,等两人出去后,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在出门的时候,阿汉随手给了我一把匕首。我将匕首夹在了衣缝里。
那人带着小姐出去后也不搭车,只是一味往黑暗处走。我小心地跟在身后,尽量避免被他发现。那人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胡同,便停了下来,立足四处望了一望。小姐催他快走,他却一耳光就给小姐扇了过去。小姐喊:“你要干什么?”
那人一把抓住小姐的头发,一拳过去,就将小姐打倒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踏了上去,从腰间拔出了一个刀一样的东西,顶在了小姐的脸上,狠狠的说:“不准说话,把钱拿出来!”
小姐果然便不再吱声了。我想终于让我找到你小子了。我拔出匕首,悄悄从后面掩了上去,一刀捅在了那人的后背。匕首一下就进去了,血喷射了出来,溅在了我的手上。凭着经验,我感到没捅到致命处。那人哼了一声,就扑倒在了地上。小姐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抽出匕首,把那人翻了过来。
那人发出哼哼的声音。我问:“说,你他妈为什么专门找‘上海大世界’小姐的麻烦?”
那人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但我还是听清楚了:“上次我到——那里——找——小姐,小姐拿了我——几千块钱——没还……”就昏了过去。
我带上小姐回去。那小姐到“大世界”时身体还在发抖。我吩咐她不准说出去,阿汉也恶狠狠地瞪着她,吓得那小姐只是点头。
阿汉问我:“炮哥,没什么问题吧?”
我说:“凭我的经验,死不了。”
阿汉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好。”
当天晚上,我和阿汉很晚才睡。不想刚睡下,电话就响了起来。我一接,却是刚才那个小姐,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哽哽咽咽的说:“炮哥,我刚才好像掉了一个包。”
我一个激灵:“在哪里掉的?“
“好像是刚才被抢的地方。”
“你他妈的,真是个猪!里面有什么?”
“好像有身份证。”小姐“嗫嗫”地说。
我立即以百米冲剌的速度翻身起床,叫起阿汉,简单说了一下,就向刚才的地方跑去。
我在心里默念不要有什么意外。但我和阿汉一会儿就傻了眼。我们远远就看到前面一个地方灯火通明,急救车的声音还在不远处响着,警车停了一大片。
我想过去,阿汉从后面拉住了我。他向我摇了摇头,拽住我转身回去。
这一晚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天刚朦朦亮,我和阿汉就出了门。卖报纸的一上街,我们马上迫不及待地买了一份。翻开,头条上一个骇然入目的报道:昨晚一男子在XX街被人剌穿心脏,经抢救无效,已于今天早上五时许在XX医院身亡。警方怀疑是仇杀,并在现场找到了一些物证。
我和阿汉面面相觑。阿汉说:“炮哥,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我无言以对,想怎么仅仅那么一刀就完完了呢?人的生命是不是太脆弱了。阿汉说:“不过也好,死无对证,我们可能还好一点。”然后他说:“我马上到街上公用电话亭给那女的打电话,叫她抓紧时间马上离开拉萨。”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感觉我的头又开始痛了。真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找出上次碰见吴艳时开的药,一口吞了一把,过了好久却都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是痛得更厉害了。我踢翻了一个塑料桶。阿汉已打完电话回来,蹲在一边也是好久没有说话。这天在心情极度恶劣的情况下过了十多个小时。我和阿汉都叫理发师不要来上班了。天黑时小姐来上班我们也叫她们回去。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要出事,我要完完了。但这一天守在店里,却是风平浪静。我想那个小姐肯定已走了,但心里对以后的事却一点底都没有。
关了几天门,都没有什么动静。但越是平静,我的心却越慌。终于憋不住了,我想到街上逛逛去。走到街上,拉萨的街头还是那么热闹,但与我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协调,我总怀疑自己的身后跟着有人,背后有一双犀利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感到越来越害怕。头也越来越痛,吃什么药都不见好。
我想我已是彻头彻尾地完了,无药可救了。
我下决心好好玩玩。每天晚上我都在拉萨的各个城区的歌舞厅晃荡,晚了就带一个女的到那个我前段时间也不太去的出租屋睡觉。阿汉劝我,要注意一下影响,先避过这段时间再说。我试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作用。于是我便继续着我自己的生活。
但我总感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
八
我的头更痛了。到医院去认真查了一下。医生说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知道结果。我的生活更加放荡。甚至当有一天一个警察拿着一个身份证来问我知不知道身份证的主人到哪里去了时,我似乎还在舞厅中一样。我晕晕乎乎地拿着照片,开始看不清,就把眼睛凑近了一点。这一看,却马上就吓了我一大跳。
上面那个人就是我们叫她走了的那个女的。
警察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心里立即浮现出了一种可怕的后果。但我还是固作镇静,对警察说:“这个人我以前是认识,但现在也很久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警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说:“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定、一定。”我在警察的身后点头哈腰,等送他出门,全身却出了一层冷汗,浸湿了我所有的衣裳。
因为没做生意,我觉得已有好几天没见到阿汉了。打他的手机也老是打不通。我不知他到那里去了。我就一个人住到了出租屋里,店里自己也很少去了。但几乎每天晚上,我的身边都在变换着不同的女人。她们能暂时减轻一点我的压力。我想一走了之,离开拉萨,但又无处可去。老家是早就不想回了,其它地方我又找不着东南西北。
终于在医院拿到了检查结果。那天下午,我到一个比较好的餐馆去吃了一顿,还喝了不少的酒。真是喝什么酒解什么愁。我感觉我的头不太痛了,仅有点发昏,于是便打电话叫了一个与前的相好。我到出租屋的时候,她也等在了门前。我拥着她进了房间,衣服都没脱,就把她按在了床上。
完事后,我叫她走。那女的给我撒娇说她今晚不走了。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吼道:“滚!”那女的惊恐地看着我,翻身下床,抓起衣服边穿边往外跑。我看着她开门,就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我刚要关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前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我看了一下,站在了原地。那人走近了,指着我的鼻子:“真是个老——流——氓!”语调有点咬牙切齿。
我没动,我冲着那人笑了,说:“吴艳,是你呀。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给我说一声呢。”
“我都跟你几天了。你这个混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流氓!”吴艳说。
“以前你不是管我叫老实人吗?现在怎么管叫流氓了?还是老流氓?”我有点嘻皮笑脸。
然后我就听到了脸被手击打的声音。
但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第二天,我将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我给阿汗打电话,却还是打不通。我明白这小子已经溜了。但我却觉得无所谓。走就走吧。虽然一开始我对阿汉在工商登记时只写我的名字已感到有丝许的怀疑,想他是不是不想出事后承担责任?但我还是与他一路合作到了现在。毕竟他也没亏待过我,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我把钱放在身上,想着它的用途。这东西真是好呀。在我的记忆中,基本上从一懂事,我就在拼命地追逐着它。就因为它,我成了彻头彻尾的街头流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警察又来找过了我两次。每次都是问我有关走了的那女的下落。每次我都给他们说不清楚。警察也不恼,好像在与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知道,他们肯定也有了相关的线索,只是现在可能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所以暂且与我不愠不火地周旋着。我自己也清楚,跑,肯定是跑不掉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跑。我明白,跑到哪里都还不是在地球上,不可能一跑,就什么都一了百了。说不定还会更难受。
在心里,我对自己,只是充斥着极度的无奈。
我通过某个途径,了解到了吴艳想去北京读研究生,但学校要她一次性交三万块钱。因参加工作还不久,没钱,可能去不了。
我在一天,到了邮局,要了两张汇款单,分别写了两个地址,用两个陌生的名字汇了出去。
然后,我就整了整衣服,努力使自己穿着光鲜一点,看起来精神一点,就径直到了警察局。
之后某一天,我正在看守所,警察说有人来看我。我出去了。站在我面前的是吴艳。我对她笑笑,说:“我这样一个无赖,你还来看我干什么?”
吴艳好像在流泪,眼睛红红的。她说:“警察找过我了。”
“我的事又跟你没关系。你也只是个受害者。他们没为难你吧?”
“为难倒没有。不过我快要到北京去了。”
“恭喜你了。”
“那钱是不是你汇的?”
“笑话,我跟你汇什么钱?我自己孩子还养不活呢。”
“听警察说,你有癌症?”
“一点点小病罢了。我现在住在这里,说不定政府还会发挥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免费替我治呢。”
“你……”
“时间到了!”旁边的看守说。
我站了起来,没看吴艳一眼,转身向里面走去。
幸好这段路不算太长,我几秒钟就回到了我所在的房间里。警察从外面把门关上了,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上。心里没什么想法,只是在想:“这外面与里面的路这么就这么短呢?”
我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走过这么短的路。
我在看守所里,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每天都有两个警察在早上九点把我提到审讯室,问我一些情况。我都老老实实的将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他们。但因为头痛已几乎无法遏制,所以审讯也就时断时续,这样,整个讯问过程就持续了近半个月。最后,两个警察拿着厚厚的几个记录本,让我看,我说不用看了,签字吧。一个警察就说,还很少看到这么干脆的犯罪嫌疑人。我又冲他笑了笑。
笑真成了我的招牌。第一次见吴艳,我不是就这样笑着的吗?还让吴艳真的就认为了我是一个老实的人。其实有很多事,她都是不知道的。可以说,她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整个就是个糊里糊涂的过程。她认为在吃烧烤的那天我们真是偶遇。我这个人就一直都不相信什么偶然的东西。那天第一次见了她之后,我又到了那个胡同去了几次,把她的出行规律等什么都了解清楚了,才与她偶遇在了烧烤摊前。甚至在得手后,我还在想,这都是些什么小姑娘呀。这么大了,还天真地相信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
在宣判前,我向所方要了纸笔,将我与吴艳的经历全写了下来。写完后,看了一遍,我就有点佩服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文笔呢?当初没去当作家真是可惜了。我拿了一个大信封,在警方检查完后,寄了出去。
我相信,吴艳在见到这个信封后,会对我这个人彻底地失望。
我感到今年拉萨的天气有点出奇的热。我在监牢里,想像着拉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想他们中的许多人,是不是也被拉萨这么热的天气给融化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