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酿何如乡思浓
在许多时候,文学家们常常把那些厚重的东西,形而化之,比喻成陈年的老酿。自以为是形象可感的。实则非也。
比如说,乡思。你便是用再生动的形象,再精确的语言,也难写其全貌。所有的文学创作都只得了它的一面,而经了时间的积聚才是真正的乡思,绝不是用一物可比,一语能言的。
古往今来,无数文豪,试图用他们手中的笔,勾勒心中的乡思。阅读它们,你如走进了江南的街巷,迎面而来无数的美人,或丰腴,或骨劲,或娇俏,或温婉。各颜各色,各具仪态。
这些作品中,令人耳熟能详的为数真是不少。一如,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人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国情。”又如,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还如,张籍的《秋思》:“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余者还有宋之问《渡汉江》“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范仲淹《苏幕遮》“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王安石《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刘皂《旅次朔方》“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等等等等。李白的清透,王维的深远,张籍的厚沉,宋之问的细腻,范仲淹的郁痛,王安石的明净,刘皂的悲绝。形形色色,难以穷尽。
其实,早在南北朝时期,名家薛道衡的一首《人日思归》,就已将乡思之情发挥到极致了。诗文如是: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此时,诗人正出使陈朝。初春的江南虽还不是“杂树生花,群莺乱飞”的三月繁华季候,然也有它另一番的景象。万物复苏,黄草转青,加上细雨蒙蒙,最是能令人生出哀愁思乡的情绪来。特别是久别了家乡亲友的游人,那种哀婉缠绵的思乡愁绪更易结成。或许这时,薛道衡在空闲之时外出踏春赏玩,想借以疏放心中的郁结,可万没想到,看到了这生机的春天,看到了这迷蒙的物象,便联想到自己的漂泊生涯和远在千里的亲友,心中愁闷却更甚了。诗篇文字虽则简约浅淡,无晦涩艰深之感,但感情在诗人和读者的浅唱低吟中则愈加深厚了。沉重得令人难以承载。
到得现代,余光中那首短短的《乡愁》之诗,则轻易地俘获了众多游子之心。“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抽象的乡思在他多情的笔触下,外化成了许多的具象。由他之笔,我们可知,人的一生都是离不开这乡思的。仿佛这人一离乡思,便没了根,总觉得一颗心悬在浮尘之中,走路做事思想都不得踏实似的。也许有人认为,人小的时候哪能体会到远离父母的相思之苦呢?实则不然。你看那些嗷嗷待哺的数月小婴,一旦离了母亲是不是也会哭闹不停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乡思?我想人们生出乡思的根源,该就是对父母的思念了吧!
前面是文人们艺术化了的乡思。那么,平民百姓有没有乡思呢?回答是肯定的。而且他们的思来得比文人的更加直接猛烈。他们往往会把那种思念化为行动。想家了就回家看看吧。
我在腾讯网上看到过一组照片。一群到广东打工的贵州农民工,在春节的时候,为了能尽早和家人团聚,竟骑摩托车跋山涉水,赶千里的路程回家过年。照片中,一位农民工全身都被泥水溅脏了,脸上却挂着笑容。是什么让他们有了面对寒风冷雨的勇气?我说不清楚,大概也是乡思吧。
而这并不是个例。每到春节,看新闻都会有这样的报道。还有,那些为等车票和车在车站“安家落户”的,人们于此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
可见,乡思是人皆有之的,无阶级、身份、地位、国籍、地域、风俗、历史……之别。
由古至今,这原是个人感情的乡思,通过不同人不同时间不同社会的胶合,如今已浓得化不开了。无论人在何地,身处何乡,它会一直存在你心中。这使我想起了热播电视剧《宫锁心玉》中一首歌来,用它来形容乡思,那该是最贴切不过的。这里,我想将歌词稍作改动,嵌进乡思,聊表寸心。
改曰: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乡思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弃,或者不弃我,我的手在你手里,不舍不离;啊……来我怀里,或让我住进你的心里;啊……默然,相思,寂静,欢喜。
写到这里,你说那浓郁厚重的乡思像什么呢?像有了年岁醇厚甘口的老酿吗?我想,以那老酿的分量,只怕是“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