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南丘陵的泥瓦匠不叫泥瓦匠，也不叫泥水匠，叫泥巴匠。他们的领导不叫工头，被人称为“领作的”。在很早以前，村子里都是土坯房，土坯是用泥巴粘合的，所以，在这方面有技术的人，就被人尊称为泥巴匠。一直沿用至今。现在村子中若能找得到一座土坯房，那肯定是极其稀罕的古物。最多的是青砖青瓦房，而红砖平顶房和楼房，如今骤然增多。这都得益于村子中泥巴匠领作的僧叔。
僧叔个子不高，顶多一米。人虽然比较矮，但他的技术却是一流的。由于他是领作的，村中谁家修房盖屋，必先找到他。在他的日程安排下，东家选定一个好日子，请僧叔去确定房基。之后，僧叔便会在清理好的地基上，用砖和灰浆砌下房屋的四个墙角，高度也就是七八层砖那么高。这叫作“扎角子”。当然，这个活其他的泥巴匠们都能作。不过，只有领作的才有这个权利。因为，扎角子之后，这房屋的建设，已经列在他们的建筑计划当中了。至于时间的安排，要看上一家的工程进度如何。而砌墙的任务，是由建筑队来完成的。当一座建筑物正式开始动工时，也许僧叔又被另外的人家请走了。他大多的时候不会在施工现场。即令他在那儿，不管这墙砌有多高，只要还继续往上垒，毫无疑问，扎角子的活儿非他莫属。
那一年，我家盖房子，就是请的僧叔。扎角子后的几天，他的建筑队才到我们家。在房基的四角，立起来的是双向墙壁的开始，也就是墙角。泥巴匠们便根据这四个墙角，进行砌墙工作。那一天，僧叔没有去。我看见一个泥巴匠只垒了三四层，就把原先僧叔扎好的角子给拆了。然后，又细细密密地重新砌起来。我很是不解，问那个泥巴匠：“领作的扎的角子，你也敢扒？”那泥巴匠看了看我，虽然微笑着，但却很认真地说：“他扎歪了，我总不能也跟着把墙垒歪呀！”
确实，这孤立的七八层高的墙角，几天中，有人扶，有人撞，那是避免不了的。再说，僧叔凭了他的技术，当时垒的时候，既没有用垂球吊，也没有用排尺靠。就那样垒了垒就走了。这个泥巴匠这样做，并没有损害僧叔的权威形象。既不存在对权威的挑战，更不存在标新立异的想法。他只是在保住领作的面子的前提下，进行必要而恰当的更改。适时的变通，合理的改动，不但是从整体利益出发的周到考虑，也是对整座工程的负责。 |
发表于 2012-12-20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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