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此生-第九章佛释

第九章 佛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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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此,我一直飘在虚无瞟缈的云端里,浑身都没有个着力的地方。想伸手抓点什么作倚靠,却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周围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想张开眼睛,眼皮却有千斤的重负……
渐渐的,耳中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听到了某些熟悉的声音,有我父母杜本冠、尤翠兰的,有我爸妈宋士临、陈美梅的,有我的同学金娥、陈创、高大伟他们的,也有我父母乡下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婶婶及堂哥堂姐们的,甚至有我几年没见过的大学时的同学兼死党三点一四王婕和一壶酒谢连超的……
他们似乎一直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期间并夹杂有一些饮泣,声音却仿佛很远很远,仿如来自遥远的星际。空空蒙蒙,如丝如缕的,不绝于耳。
但模糊的意识之中,一直等待着一个这期间也曾经出现过的,我最期待最熟悉的声音的出现。但这声音好象有好久没出现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这些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归向寂静之后,我一直期待的声音才终于姗姗来迟的在我耳边响起。很轻很轻的,并伴随有极其舒缓的,我最喜爱的小提琴曲《梁祝》和我最喜爱的席慕蓉的诗的念诵。象春天那让人不易察觉的鹅毛小雨雾,从大山深处,从碧绿的散发着芳草清香气息的田间;从静默的春夜,从遥远的天际……轻轻的沁入我的心脾。
我仿如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与小伙伴们嬉戏与山野林间,采桑葚、摘野花;又如回到了那温馨的课堂,回到了混沌初开的少女时代,回到了热恋时的浪漫岁月……
这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轻轻述说,带着我虚无的无着力点的意识,走向了那有轨迹可寻的空间,轻松的翱翔,愉快地穿越,焦急地搜寻……过去所有的欢乐时光,如今都一一的象放电影一样,随着这熟悉、亲切的声音的带领下,清晰地重现于眼前。
接着,有一双柔软的、但又带有极强的男性阳刚气息的、我极之熟悉倍感亲切的、却又仿如隔世都没碰触过的手掌,在我的脸上、在我的掌中轻轻的拂拭,并在我的身体上轻轻抚摸、揉捏;我干涩焦渴的唇也有了一个渴盼已久的吻在轻印……
是云重吗?仿如已隔了几十个世纪了,怎么才出现呢?怎么就不能让我好好的看一看你的脸呢?怎么还是躲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不让我看你一眼呢?你要走了吗?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要走!不要走!让我看看你!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要搜寻到这个带给了我一切欢乐的、熟悉、亲切、亲爱的声音与爱抚的源泉,那仿如千斤之重的眼皮一下子就被这强烈的意识所冲破,一下子就张开了眼睛。
是你吗?云重!真的是你吗?
眼前的这张脸庞,真的就是仿如从盘古开天的远古时代,我就一直要搜寻到的脸庞!
“凤凰!凤凰!凤凰!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你是云重吗?”我看着眼前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仍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怎么我一直以来都想见而见不到的东西,会真的象变戏法一般,如此突兀地就横亘在我的面前呢?
“是我,是我,是我啊凤凰。我是云重!”
“可是你为什么要哭呢?”我的声音仍然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想抬起手替他擦拭眼泪,却又一点力都用不上。
“我没有哭,哪有哭呢?”他将我的手轻轻的拿了起来,放到他的脸上。
我用手指轻轻的在他湿湿的脸上划拉着,想替他抹去这泪水,说道:“不要哭,为什么要哭呢?”
“凤凰,我真的不是哭,我是高兴,我是高兴。”
我的手指仍然不停地在他脸上划拉着。
“你瘦了,”我说道,“为什么不爱惜自己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仍然轻轻的握着我的手,让我无力的手掌停留在他的脸上。
“我想亲亲你。”我的声音仍然软弱无力。
“你想什么?”他也是轻轻的,怕大声惊吓到我一般。
“我想亲亲你。”我又说了一遍。刚才梦中的那一吻余温犹在,但现在为什么却不见了呢?
他轻轻的放下我的手,用他那柔软的手掌在我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着,深情无限地凝视着我。
“我要亲亲你!”我执着的又说了一遍。
他轻轻的俯下头,在我的唇上轻轻又深深的印了一个吻。
……
“笃笃笃!”
一个轻微的敲门声传进我的耳朵。
云重的唇离开了我的唇,但他的手仍然握住我的手。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哟!醒过来了。”是一个轻柔的带有一丝惊喜的女声,“终于醒过来了,是什么时候醒的?”
“姑娘,她醒过来了。才醒的,还不到十分钟。”云重对那女的道。
“还是凌教授的方法管用哟!”那白衣姑娘说道,“我说这位帅哥,她只对你的声音感冒呢!看来,她对你真的是一往情深啊!”
教授?什么教授?我脑中一片空白。
云重又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到他的脸上,目光依然定定的看住我,似是对我,又似是回答那白衣姑娘的话一样,说道:“我也爱她,很爱很爱她。”
那姑娘有点爱怜地看住我,对他说:“可是你们却为什么……”
我仍然不明不白的,问道:“教授?什么教授啊?”
云重轻轻地吻了吻我的手掌心,轻声对我说:“凤凰,你知道吗?你撞车晕过去,都睡了二十多天了,现在才醒来。”
“我怎么会睡那么久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拂晓了,都快六点钟了。”那白衣姑娘微微笑着对我说,一边替我量体温量血压什么的。
我这时才发觉,我身上手上甚至脑袋上都有管子连着。
“我这是怎么了?”我问道。
“你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呢!”云重轻声道。
“醒过来就好,你别让她太激动,现在主要的还是得让她多休息,知道吗?”那白衣姑娘对宋云重说。
“我妈呢?”我忽然想起了母亲。在我意识模糊的梦中,听到最多的就是妈妈的声音,现在她哪去了呢?
“她在隔壁,她陪了你一整天了,才过去睡的,我去叫她。”云重放开了我的手。
“阿丫,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谢天谢地!”母亲似乎是迈着冲锋似的小碎步走进房来的,她急不可待地握住我的手,探询着我的眼睛。而她的泪,却倏地滑下了看上去极其疲倦的脸庞。
“妈,你别哭,别哭!为什么你们看到我都是哭哭啼啼的?”看到母亲的泪,刚才极其愉悦的心情也有点酸酸的,“难道是女儿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没有,我的女儿最乖最乖了,哪会惹妈生气呢?妈是高兴,妈多怕你就此……”母亲一边擦眼泪一边漾开了明艳的笑容,“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我真的睡了很久吗?”
“二十八天了。”母亲用双手爱怜地在我脸上抚摸着。
“难怪我的感觉,见到这一切,真的恍如隔世。”我说道。
“别乱说。”母亲将脸凑近我,爱怜地盯着我,仿佛见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一刻,我发觉姿色平庸的母亲此时是多么美丽漂亮、明艳动人。
“妈,我想亲亲你。”我说道。
“阿丫,我的好女儿。”
母亲捧住我的脸,用她那已显苍老、不再温润的唇在我的脸上不住的亲吻。
我轻轻的抬了抬头,吻到了母亲的一脸泪水。
这时,旁边的那位白衣姑娘也抹了一下眼里渗出的泪水,轻声地对我母亲说:“病人刚醒,不能让她太激动。”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坐直身子,迅疾地抹着自己脸上不断湧出的泪水。
“不!我要妈,我要云重。”我怕那白衣姑娘将我母亲与云重赶走,连忙说道。并用那并不能使上多大力气的手握紧母亲的手。
“妈在,妈不走。云重也不会走。”母亲说。
“我在呢!”
旁边的云重也俯过身来,握住我的另一只手。他的手是湿湿的。
而此时,我的心才仿佛落到了实处。看着这两张我最为熟悉最感亲切的脸,慢慢的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面前出现了许多张熟悉的脸,有我父亲杜本冠的,当然还有我叔叔婶婶等的。他们见到我醒来,自然都高兴万分,都急不可耐却又小心翼翼地轻轻的呼唤着我的名字,并一一的轮流上前握住我的手,问我他(她)是谁。当得到我准确无误的回答之后,他们尽都极其开心。
我妈妈陈美梅与爸爸宋士临是在上述的所有亲人(除了我父母)都回去了之后的夜里出现的。我妈妈陈美梅见到我并听到我准确无误地叫出了那一声“妈妈”时,甚至象我母亲尤翠兰最初见到我那样,泪流满面。
我知道那是她喜极而泣的泪。因为他们多怕我就此不能醒来,变成一个植物人,或者象医院当时的另一个也象我这样撞伤了后脑的人一样,在躺了几个月后,虽然醒过来了,但目光却是茫然的没一点神采,眼珠既不会转动,也不会开口说话,更莫说能认得人了。
当然,这都是我渐渐康复之后才听我的那个特护小姐跟我说起的,而我刚醒过来的那段时间,思想以及记忆都是极其单一与纯粹,就是看见什么或者听到什么,脑中才恍然大悟地记起了某些什么人或事,所以那段时间我的亲人,特别是我母亲父亲,还有我妈妈爸爸,每天都轮流的陪着我,跟我说话给我讲事,帮我恢复记忆还有思想。当然,我妈妈爸爸都是在夜里才出现的。
但是,我当时心底深处最希望见到的云重,却是极少来看望我,陈创、金娥以及我的其它同学都会隔三岔五的来看过我,但他除了我刚醒来的那天以及第二天来过之外,过了好多天都没见他来。
直到有一晚,我妈妈陈美梅来看我时,我终于忍不住问她道:“云重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我妈妈脸上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但只那么一霎间,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对我说:“他最近很忙,他老婆快生了,而且最近公司里的事也挺多的,所以一直都抽不开身。”
“老婆?”我听到这个词,有点愣了一下。
“哦!他的老婆小月你还没见过的,你不认识。他都结婚近一年了,你不记得吗?不过你没回过家,记忆当然不深刻,而且他们结婚后都没住在家里,是在外面重新买了房子的,只是有什么事的时候回家吃顿饭,也大多不在家里睡,都是回他们的新家里睡的。”
我并没有象某些电视剧中所常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在经过了脑部重创之后会失去记忆,只是一下子不会去想得那么多而矣。只要一有外因触及,还是会自然而然的回忆起曾经的事。就象一些什么东西放在某个角落尘封起来了,一旦去触碰去翻动,自然会清晰地显露出来。所以,当我妈妈一说起这话,而且是煞费苦心地故意说起这些来刺激我的记忆,我当然会想起了我与云重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只是我自从醒来之后一直不愿往深处去想、或者说还未会往深处去想而矣!我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也或者是如此,他们才会刻意提醒着云重不要常来看我,不要让在他们认为只有“单纯记忆”的我重新陷入到过去的那种角色中拔不出来。那样的话,我的醒来,就是于万幸之中的一个不幸了。他们希望我能醒来,希望我不会失忆,但不希望我只有令我为之而醒来的因素的那种“单纯记忆”。
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虽然医生用尽了当时用于治疗这种病的最好的药物,用尽了各种刺激我醒来的办法,我还是没能醒来。只有在我听到自已最为熟悉最为亲近的人的声音时,我的脑电波才会有反应,特别是当宋云重在我面前呼唤我的名字与我说话时,那脑电波所反映出来我沉睡中的情绪波动,是最为强烈的,心电图上显示的曲线跳动也是最为明显、频繁,最为强烈。所以,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主治医生要求云重尽量多的抽时间在我床前给我说话,说那些我们往日最为深刻的事,读我最为喜爱的席慕蓉的诗,给我放我最喜欢听的乐曲。当然,这期间我的亲人、朋友,都会轮流的象云重那样给我说话,讲往事。但我醒来的那一刻,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云重的呼唤之下,我强烈地想要见到这一个人的意识驱使之下,睁开眼睛的。我沉睡之时,并不是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只是象在发梦,醒来后仍然记得梦中所发生的事一样。
这一因素,作为我的父母们,就算他们不明白,医生也都会告诉他们知道。所以他们怕我脑中只有这种单纯的记忆,而没有想起与云重的真正关系的那种记忆,因而才要用外因刺激我想起那些我最应该想起的东西。
我当然能想起。但想起有什么用呢?最好什么都想不起,最好真的如那些电视剧中描述的人一样,真正的失忆,记不起从前的所有一切,象一个初生的婴孩,象一张洁白无瑕、没有一点内容的白纸,那样多好啊!如这样,他们就可教给我一切新的东西,写上一切最为应该写上的内容。那么我就会原始地接受一切,谁是我的父母,谁是我的弟弟;我以前是怎样的,我以后该怎样去做。那多好啊!那样,我的未来就会一片阳光,没有一丝的阴霾,没有一丝的黑暗,那多好啊!
可是,我为什么偏偏能将所有的东西都记起来了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我的婆婆、如今却是我生母身份的美丽妇人,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凤凰,你怎么了?”
我妈妈陈美梅见我沉默不语,并且脸上的神色闪烁不定的,关切地问道。
我没有说话,眼泪却不知怎么的就流下来了。
“凤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你没事吧?”她吓得面如土色,轻轻的搂过我,“都是妈不好,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别哭,别哭。”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将我因做手术而剃掉满头长发、而今才刚刚冒出一点毛茬的光头揽进怀里,并替我抹着脸上的泪。
我双手环过妈妈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胸怀内,一任泪水长流。
“妈,我没事,我知道不应该。我记得所有的一切,可是,我真的很想云重,很想很想。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不让我真的失去所有的记忆呢?”
我妈妈紧紧的搂住我,也是泪流满面。
“不要哭,你哭得妈妈的心都碎了。我真的情愿你是我的儿媳妇,而不是我的女儿。一直以来,你以为我们你以为云重就好受吗?但话说回来,既然老天安排这样,我们也是不得不接受啊!所以我说凤凰啊,你记起来了一切还是好的,最起码,我们这样,心里对自己的亲人有一种最亲最亲的感觉。如果你真的失忆了,纵使还一个全新的你,告诉你我是你的妈妈,你心里的那种感觉,有这么亲切吗?妈妈的这一字眼最多只是你记忆中的一个很普通的记号而矣!至于你与云重的事,我知道要扭正过来是很难很难的,但总不能不扭正过来的呀!”
“妈,我懂,我懂!”
我松开她,直起身来,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同时也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平静。
“妈,我知道我要怎么做。虽然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但这一下子,我还是没能适应罢了。以后不会了,你放心。”
我妈妈见我如此,心里也自然放下不少。于是我们才慢慢的聊起了别的话题。
2
或者是这一次与妈妈的深度交谈,她知道我的记忆状态并没停留在她们所担心的那个阶段,过了两天后,云重忽然来看望我了,但与之同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小月。
那天上午十点来钟,我正一个人在医院门前的草地上晒太阳。我慵懒地半躺在长凳上边享受这温暖的冬日阳光的抚慰,边捧着本书在看,我的特护小姐张灵小跑过来说有人找我,在病房里等着。
“谁呀?”我问道。
“是……云重哥。”张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
因为是我的特护,张灵在我醒来之后的这段时间来,与我的接触多了,什么问题都与我说,因此挺谈得来,也似乎对常来探望我的亲友都认识,或者因为我醒来那次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吧,在之后的许多次与我闲聊时都曾探问过他的情况,当然也曾以试探的语气问过我与他为何会离婚的事,所以云重原是极少来的一个,她仍然记得他的名字。
“他来就来了,为什么吞吞吐吐的?”我笑着问她。
“没有,我哪有吞吞吐吐,只是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而矣!”
“云重哥都叫得这么亲切了,还说记不起他的名字?”我打趣她道。
张灵立时惊跳般道:“什么亲切不亲切的,你别误会呀!他是比我大嘛,这样称呼不对吗?”
“开个玩笑,别当真。”我拉起她的手。
“他还……带有一个人来的呢?”这单纯的小张还是忍不住向我透露道,“看样子,是他的现任妻子,大着个肚子的。”
“哦?”难怪她吞吞吐吐的。她是怕我受到刺激,所以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在医院负责治疗我的医护人员当中,我与云重曾是夫妻关系的事,可说是众所周知。因为在医院脑外科里,之前因脑部受重创昏迷象我这么长时间后,仍然能苏醒过来而且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并且康复得跟从前没什么两样的例子,那绝对是凤毛麟角。而且他们将那凌教授新创的这种治疗方法的成功案例,已作为一个新的课题,纳入了他们重点的研究行列。听说凌教授已写成了论文在医学刊物上发表,并获得医学界的重点关注。
“她老婆来看我呀,我还没见过她呢!她很漂亮是吗?”我并没有张灵担心的那样会有什么大的反应,而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淡淡的说道。
张灵笑了笑,说:“是很漂亮,不过……”
“不过什么?”
“我跟你这么熟了才说真心话的,你别怪我多事呀,按说我是你的特护,是不能说这种话的。”
“说嘛!我们都是朋友了,我也一直没当你是我的护理小姐。况且,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能说呀,是的话就算是朋友也是不能说的呀!”我笑道。
她亲昵地拉过我的另一只手,说道:“我还是认为你与云重哥才是最为相配。他现在的妻子,漂亮是漂亮,但我凭直觉,云重哥对她的心思,没有对你的十一。”
“哪会呢?别恭维我了。要真那样的话,我们也不会离婚了。你才见过他几次呀?就对他这么了解。”
因为在她眼中,我的身份是云重的前妻,我也只能以这一身份,与她说一些适合这一角色的话。她认为我故作潇洒也好,认为我仍然心系云重而强自掩饰也好,我只能这么说。
“有时候了解一个人并不是用时间去度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发现许多一般都不容易发现的东西。你信不?”
“谬论。”我笑道。
“他老婆不知道我跟他曾经的关系的,你可别穿帮哦!”我忽然想起,对她说。
“别看我是个八卦婆好不好?而且,我不会在你们的会面时出现的。到了,你进去吧。有需要叫我。”她见到了门口,放开了我的手。
病房门开着。我进去并没见到云重,只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在那儿坐着。
“你是?”虽然我知道她肯定是云重的妻子,但还是礼貌地问道。
“哦!你就是——云重的大学同学?”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云重要和他妻子来探望我,自然得与我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太生疏的仿佛没有专程探视的理由,大学同学自然是一个不错的关系。
“是,我和云重是在大学里认识的,虽不同在一个系,但因为同乡同届的关系,所以一直都有联系。我叫杜尤姬。”
“我是他老婆。”那少妇说。
“哦!宋夫人。”
“叫我小月好了,叫夫人太刺耳了一点,特别前边带一个宋字,好象以前四大家族的什么后裔一样。嘻嘻!”那少妇笑道。
“不说以前,现在你们宋家也是一个名门望族嘛!”我也笑着说。
她脸上现出很受落很满足的笑意,说:“我见过你的。”
我搔了搔似乎光着的脑袋:“是吗?我怎么没印象?”
“在凤凰餐厅里,你到过我们家的餐厅吧?我的服务员好多都叫你老板娘的,为什么会那样叫?”
我心不禁一阵轻跳,装作努力回忆地思考有一会,才恍然大悟般笑着说:“哦!你是说上次呀?那是我之前做饮食时,她们有好几个都是我以前的服务员,后来我不做了,将餐厅转给你们家云重,她们也留了下来,没想到一直做到现在。”
她现出“原来如此”般的表情,说:“是你转给我们家云重的呀?难怪!为什么不自己做呢?生意还不错嘛!”
既已编开了头,我只能学韦小宝那一招,继续胡编海侃下去:“那是你们家云重经营有方,我做的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意呢?尽给隔壁的原来那家什么‘聚豪’抢走了顾客。撑了约半年后,亏了不少,只能转让了。咦?你们家云重呢?你不是和他同来的吗?他跑哪去了?”我窥机忙将话题往开岔,而且我听她只要说到云重,都带个“我们家”的,便顺着她的语气也带个“你们家”来称呼云重,她果然很受落的样子。
“哦!他帮我挂号去了,我顺便做一下胎检。”
正说话间,云重从门外走了进来。
“哟!依所,咋成了个假小子了?”宋云重象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个样一般,笑道。并且用普通话、用旧时他对我的称谓。
“还叫我花名,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气我的呀?”我心领神会地也用普通话跟他说,因为他妻子小月是外省人。并笑着踢了他一脚。
“你们可以说广东话,我大都能听懂,只要不太快就行。”小月说道。
“刚才跑哪去啦?怎么样了,你的伤?我一直为公司里合并的事忙,现在才来看你,还是陪小月来这里做检查顺便看你的,不好意思哦!”他仍然用普通话说。
“应该是来看我顺便陪你老婆做胎检,这里又不是专科的妇科医院,”我笑着纠正他,“我知道你们有心了,却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的,怕我领了你的情会忘恩负义呀?谢谢了。所有的亲戚朋友们都很关心我,我不出事还不知道呢!唉!有些事情,可真是亲情友情的试金石呢。听说三点一四和一壶酒都来看过我了,对吗?是你告诉给他们知道的吗?”
“对!他们是在你还没醒过来的时候来的。不过不是我告诉他们的,是你父母说的,那是三点一四打电话给你,你妈听的电话。我也是她打电话问我时我才知道你撞车的。那次还是我陪他们来的呢!他们住了三天,才走的,”云重转头对他妻子说,“就是那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湖北的大学校友。”
小月微笑道:“我记得。”
“唉!医生不让我用电话,说怕有幅射影响我的病情,连固定电话都不让我打。你有时间帮我打个电话给他们,说我好了以后一定去看他们。”我对云重说。
“好的。”云重答道。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表,说:“小姬,我先和小月去一下,你先休息一会,呆会我们再回来看你好吗?”
“你去吧!呆会也不用回来了,我也该要做每天的例检了,你们来也可能我没空陪你了。”
“那我们走了,多点休息,刚好了一点,别看太多的书。”他看到我床上的书,说。然后搀扶着小月起身,在小月眼光扫不及的角度,迅疾地深深地与我交接了一下眼神。
他们走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过不了几天,陈创也单独的来看我,我才得以与他聊及他离婚的事。之前虽然他也曾来过好多次,但每次不是与其他的同学来,便是我的家人或亲戚等在身边陪着我,没能细细的问他的近况。
如今见我已稳定并且恢复得如平时无异,我父母便不再老陪着我了,毕竟他们要上班,且肇庆距广州说远不远,但也不算近的,所以他们也恢复了正常的上班,只在星期天才来陪我。更何况还替我请了个特护小姐。至于我爸爸妈妈,他们毕竟不能公开我们的真正关系,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来,都是在晚上十点多钟后,并且与我父母通过电话,确定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会来看我。夜里十点多钟后,一般探病的人都不会这么晚的。
那天是星期一的上午,一般人都在上班的时间,陈创来到。他如今不同一般的上班族,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在我昏迷及养伤的两三个月之中,关于四野及“凤凰”的事已告一段落,“凤凰”的两家分店与“凤凰城”夜总会并入了四野集团,变成了“美顺国际股份集团”旗下的“四野国旅酒店”和“四野娱乐有限公司”。而“凤凰餐厅”总店因为规模太小,以及地理位置和铺面的限制,反而“幸免于难”。
因为当时我们做“凤凰餐厅”时并没想到能够那么快就能扩展分店,所以选址时的起点并不高,只是接手原来人家转让过来的小餐厅做,虽扩大了一倍有余,但由于周边的建筑限制,只能仍以餐厅的形式经营。相反它的分店“凤凰酒楼”因“凤凰”这个名头打响了,所以定的起点高,比总店大了何止十倍,而且性质也不是单纯的饮食业,连带有旅业的;而“凤凰城”是重新筹建的,规模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四野经过考虑及协商,只将“凤凰”的一分店二分店纳入,而它的总店反弃之不顾。因此陈创顶了下来,云重的股份反而比陈创少。本来他是该全身而退全部让给陈创的,但毕竟它是他一手一脚创下的江山,感情上无法割舍,何况生意又那么红火,所以还是偷偷的瞒着他父亲,私下里与陈创达成协议,由陈创出面顶下了餐厅的所有权,而云重只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不参与经营管理,只拿红利。
那天陈创终于与四野搞妥了分店的移交手续后,便抽空来看望我,也直到了这时,我才得以延续早在几个月前就想要处理的事。
“你搞什么鬼,居然要和你老婆离婚?”
坐了片刻,见说话方便,我想起前面的事来,便问他道。
“你怎么知道?”陈创很惊讶的道。想来他还不知道我跟他老婆面谈的事。
“你别管,我只问你为什么?”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说:“是不是我老婆跟你说的?肯定是,这事我没对谁说起过,那天晚上跟她说了之后,因为你第二天就出事了……”他突然盯住我,问道:“你是在我家附近出的事,又是在那个时间,肯定是我老婆跟你说过什么了,对不对?这死货!”
“你别怪她,是我自己不小心,关她什么事?”我知道他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忙替他老婆开脱。
他眼中的神色似是下了决心般坚定,对我说:“本来我还有点犹豫的,这下可怪不得我了。凤凰,我不能让你白白的付出。”
“我付出了什么?为你付出的是你的老婆,你老婆难道为你付出的就少了吗?”我怕他铁了心的要和他老婆离婚,忙说,“她为你付出了爱,付出了青春,你难道就能视若无睹吗?她有缺点又怎么了,人谁没有缺点的呀?而且她并没有跟我说什么,只是因为我了解你比较多一点,以为我知道你的一些什么东西,才问我为什么你会跟她提离婚的原因而矣。”
“可是,我爱你,从我刚懂得爱的那天起,我就深深的爱着你。”
“可是,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真的,我不是草木,难道他对我的心意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如果在我遇上云重之前,他就对我表白的话,或者我就是另一种人生了。就象看戏一样,我一直在等着已经早就知道了的一台剧情极其吸引我的戏开演,舞台都已经搭好了,做为观众的我就坐在台前等,但这台戏却一直迟迟没有开始,我便信步闲逛,却无意走到另一个舞台前,而这台戏却立刻就开演了,其中的剧情一下子就深深吸引了我,并且再也不能拔身出来,其它的戏纵使也精彩纷呈,而我却再也没有兴趣去看去领略去体会了。
“那时候,我们正在念书,我们还小,而且我一直都很自卑,觉得配不上你。及至我没能完成我的高中学业,而你又考上大学了,我更加的不敢向你表白了。当然,我是真的配不上你,直到如今我还是这样认为。但是我更知道,我爱你,就算你不爱我,但我会给你一生的我的所爱我的所有,我会把你当做神仙一样,让你一生幸福,不会受一点点的委屈,不会受一点点的苦。为爱而爱!”
“别说了,我不会当第三者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他嗫嚅了一下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和她……迟早也会散的,我们……根本不合,只怪我当初……”
我当然读懂他没说出的话,如果不是深圳的那一次床第之事,我想他不会误会我对他的意思,不会向他妻子提出离婚的。于是我说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次和你……令到你误会了。”
陈创有点不解地看住我,神情有点惶恐,并更多的是委屈和受伤。
我知道我伤害了他,为了不让他更深的误会更深的受伤,于是又说道:“本来我也想借此来抹去那伤心的过去,所以才和你……但是……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不知该怎么说你才能明白……要是那次的事发生在……我没有过爱、我没有过婚姻以前,我想……我们还有可能……只是如今……”
陈创深深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明白。”
我心一跳,呆呆的看着陈创。原来一直以来,我都不能忘记云重,一直以来,都没立过心要接纳别的人的爱,正是这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执着啊!虽然自从知道身世以来,就知道这种爱不能继续,但人的情感就是这么怪,明明知道这个人不能爱,不该去爱,这种爱不该发生不该延续,可一颗心就是那么执着地牵系着这一份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也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陈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凤凰,虽然你从来都不说,但我知道云重在你心头的份量,想要你去接纳另外一个人,那是很难很难的一件事。我以为时间以冲淡一切,但我错了。就象我对你的爱。我知道,纵使永远没有结果,但我仍然会爱着你,一生一世,无怨无悔!”
我想起了那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一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把你放在心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 用自己冷漠的心 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这首诗,无疑是给了我之于云重,之于陈创二人之间的复杂心情的一种全方位的诠释。我爱云重,这是无可置疑的。但这份爱,偏偏又不能爱;而陈创呢?我爱陈创吗?说爱,相对于我对云重的,那又算不上,说不爱吗?那又有点自欺欺人。这世上,爱情,应该是多种类型的,既有最纯粹的,也有多方位的,分主与次的那种。就如陈创对我说的那种“为爱而爱”与“为被爱而爱”。对云重,是“为爱而爱”,对陈创,则是“为被爱而爱”了。只如今,“为爱”不能爱,“为被爱”同样也不能爱。况且,真正地拥有过“为爱而爱”之后,纵使想“为被爱而爱”,心里也……“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还有第三种吗?
还有吗?
纵使我被如此矛盾、徬徨的心态一直纠缠着,但自从这次交谈之后,我与陈创的这种感情纠葛总算告一段落了。他从此以后,就没再为离婚的事而再掀波澜。我当然明白他的心,既然我表明态度了,他也就无谓再背负上抛妻弃子、得新丢旧的心理枷锁,也不想陷我于那种受人唾骂的境地。更何况,他还要肩负起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责任,为他的儿女着想呢!而且,他对于他妻子,再怎么说,都这么些年了,多少都有一点感情的吧?
我的心情就如此的随着病情的好转,也一天天的明朗起来了。按说我的伤势早就没什么大碍了,脑中的淤血经过两次手术后,早就清理得一干二净了,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疗与观察,我的记忆等也全部都与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我的四个家长仍然说要多住一段时间,等到真正的康复再说。当然这跟我完全不用担心医药费有极大的关系。如一般人家,经济上不许可的话,稍等病情稳定,都会要求出院了,最多常回来复诊而矣。象如今我的这种静养,是完全可以回到家中的。院方自然不会主动要求你出院,看我们又不是拖着欠着或焦头烂额到处筹钱来治疗的人家,你病人家属都没要求出院,作为受惠一方,何乐而不为呢?这跟医德无关。
不知不觉的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我略一算日子,从我躺进医院时算起,我在医院已住了近半年的时间了,春节期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春节期间的某一天,我刚拿起帽子要出门去外面逛(如今我不用每天都必须呆在医院内,只要不误例检及输液时间,我是可以到处去闲逛甚至回家,只要跟医生说一声就可),三点一四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哟!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惊喜得大叫了起来,并一把抱住她。
“不错,我正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刚下飞机,”王婕紧紧的抱住我,目光从我的头到脚不住地梭巡着,好象怕我少了什么零件似的,“小鸟,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流了多少泪呀?吓得我够呛!你让我们担心死了。”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眼里顿感湿湿的,却笑着道:“自从毕业分别后,我们还没见过面呢,我是舍不得就这样睡着不醒的。”
“妈咪,我也要抱。”
她身后的一个小男孩扯着她的衣服,稚声稚气地说道。我这才留意到她的丈夫一壶酒谢连超与身边的小男孩,忙放开王婕,朝谢连超道:“谢大科长,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么帅,而且更有型了。”
“别笑话我了,都是大人了,还象以前一样爱挖苦人。”一壶酒笑道。
我朝那小男孩伸出双手道:“你也要抱啊?让姨姨抱你好吗?”
“你不是我姨姨,我姨姨比你高,头发也比你的要长这么多呢!”那小男孩并不怕生,在我怀里看着我的头发,并煞有介事地说道。惹得我们三人哈哈大笑。
“别乱说!宝贝!这也是姨姨,是广东的姨姨。”王婕笑骂道。
“告诉广东的姨姨,你叫什么名字?”看着他粉嘟嘟的脸,我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我叫源源。”
“源源啊!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四岁了。”他骨嘟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末了又问我:“姨姨你今年几岁啦?”
我看了谢连超夫妇一眼,三人不禁再次哈哈大笑。
王婕他们这次是牺牲他们单位的公费旅游的机会,而转来看我的。她说,知道我醒来后,老早就想来看我了,因为临近春节,没假期,所以等到春节才抽时间来。
我如今是可以到处去走的,便陪着他们在附近去玩了个遍,还带他们回到了我的家里。
在带他们到星湖玩的时候,王婕瞅准她的儿子和丈夫到处疯跑拍照时,拉住我问道:“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你跟云重开始的地方呀?”
我知道她肯定会跟我说关于云重的事,以前在电话中,我都是用说话不方便等理由搪塞她,说将来有机会见面时再详谈。如今见面了,她肯定会问这些问题的,只是几天来一直都没单独的机会而矣,所以早就做好准备了。
“不错,我和他最初捅破那张纸,就是和他来这里游玩的时候,喏!就在那山上的小亭子里边。”我用手指了指山顶上的小凉亭。
“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呢?按理说,你们双方的感情并不坏呀?一直以来都没听你们有过什么别扭的呀?却突然的说分开就分开了,还过了那天么长的时间都不敢说给我听,要不是我当时打电话问你孩子出生了没有,我还不知道你们已经离婚了呢!而且依我看,你们现在,关系都算不上坏呀?”
“你怎么就看我们现在还不坏?你这话可别让他的妻子听到呀!那是要引发大地震的。”我笑着打了她一下。
“你的心思我能看不出来吗?别蒙我,也蒙不了我的。”她盯着我的眼睛,“而他,从那一次你还没醒过来时,他带我来看你的一切我就知道,他看着你沉睡时的眼神,还有……”她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那一次,你的特护小姐跟我说的。”
“说什么了?”我很想知道我沉睡时的一切,虽然醒来后也断断续续的从我父母口中知道了一些,但那大都是关于我病情的进展情况,其它的都知之甚少。特别关于云重的。
“那一次,他带我来到病房后,叫了你几声,跟你说是我们来看你了,在我们坐到床前呼唤着你的名字时,他突然走的很快地离开了病房。一会儿你的那个护理小姐进来,悄声问我他是你的什么人时,我有点纳闷,便反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看到云重泪流满面的快步冲向卫生间。他哭了。我叫阿超偷偷的跟着去,听到他在里面哭得很厉害,回到来的时候,纵使他怎么强自掩饰,也抹不去那曾经哭过的痕迹。你说,你们能是因为感情破裂而分开的吗?而且,他跟你父母的关系也……”
我之前想好的一切纵然天衣无缝的谎话,于此刻都不能派上用场了。而且,此刻的我,心潮起伏难平,又能再编什么谎话来搪塞我的这个最贴心的死党、最能洞彻对方心事的至密好友呢?
我转过身,装作看着湖中的碧波荡漾,偷偷的抹着自己不争气的泪水。
王婕拉过我的手,轻轻的将我揽进怀中。良久,才轻轻的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问:“是不是你们有不能说的苦衷?比如,来自他家庭的压力?”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究竟是什么?连我都不能说吗?”她用脸贴着我的脸。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起我们签离婚协议书时回答那位办事员阿姨的话,便说:“我不能,为他传宗接代,是我……主动要求离的。”
“可是,你们那时……不是曾经怀过孩子的吗?”王婕狐疑地问道。
“……就是因为……我身体的原因,纵使能怀上,也总不能怀得住,有多少个都会流掉的。那叫做什么……先天性的……滑胎。”
“先天性流产?”她问道。
“好象是吧!反正医生大慨就这个意思,说我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的,要他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我对于这方面的知识是一知半解,究竟有没有这种病也不得而知,只是仿佛曾经看过某些医学杂志说过,心想她对这些也是不懂,是以说的模棱两可的,“我知道他父母很想抱孙子,所以便主动的退出了。所以他父母也觉得很对我不住的,这次我住院的所有费用,也全是他们给我们付的,要不然,凭我父母的积蓄,怎么也经不起这折腾。”
王婕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唉!老一辈的人也真是的,只想着传宗接代,完全不顾及别的,比如不会问一问年轻人是怎么想,现在多少人都主动放弃生育呢!不过也难怪的,毕竟每个公民都应该享有生育的权利,只是……云重,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是个大孝子,所以我便主动提出来了。”我替云重开脱。
王婕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知道,她已经相信了我的谎话。我终于暗暗的松了口气,这自己临时编的谎话能蒙过她。于是便说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吧,何必再想它呢!至于云重,你也别太过怨他,只要我们曾经真心的相爱过就好了,何必非要天长地久呢?”语气既是故作轻松,也是真有点如释重负的自我安慰。
王婕也没有不依不饶的继续这话题,只是说道:“那你也得找个既爱你,又能接纳你的这个问题的人,把自已嫁出去才行呀?难道真的如此一辈子过吗?”
“再说吧!”
幸好与她的这一次交谈,才令得她深信了我的话,肯鼎力相助,及后我和云重的事几十年来都那么天衣无缝波澜不惊的。此是后话了。
在医院呆了整整半年后,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出院了。
3
在家里将养了一段时间后,我不想再和之前那样,再那么颓废地过日子了,便提出了要找工作。我父母拗不过于是便和我爸爸妈妈商量,最后同意了我的请求。但又不想我离家太远,而且上班的地方也不能离家太远,最后将我塞进了我爸爸的公司在肇庆的一个经销点,做一个小文员,工作不辛苦,可说是一份可有可无的职位。不过打打字,收发下一些关于售后服务的信件,整理一下文件听听电话等零碎工作,经销点也不大,连我在内,只有八个人,一个销售经理,一个会计,两个服务员,三个业务员,再就是我了。我每天所要打的文件极之有限,甚至好几天都不用打一个字。很多时候我甚至无事找事干,连工程部办公室里的事也都抢来干。工程部是在另一个门面,距经销点不多远。
因为上次的车祸,我父母及爸爸妈妈都不再允许我开摩托车了,但上班的地点距我家又有着十来分钟的车程,为此我爸爸宋士临特意买了辆“奥迪”给我代步。我坚辞不要,说做一个小文员,却开着这么一辆连一般自己开公司的小老板都没有的高级车,是一个多么“不合逻辑”的事情。但我爸爸对我说,谁定的规矩做一个小文员就不能开靓车的?开好车就一定得做老板、做老总居高位吗?并要我不要妄自菲薄,至于人家怎么看,那是人家的事了。人是为自己而活的,是为人家活的吗?象你上次那样,谁能为你分担痛苦呢?还不是你自己吗?而且你也不一定就永远做个小文员的呀?你不会慢慢的熟悉、慢慢的提升自己,做到一个主管一个经理一个公司的CEO吗?再者我父母也坚持我要么开汽车上班,要么就呆在家里,但说什么都不让我开摩托车,说摩托车是“肉包铁”,汽车纵然也免不了有意外,但它的安全性能、安全系数说什么都比摩托车高了何止十倍。在他们的坚持下,我只好接受。
所以那天我父亲亲自带着他公司的人事部经理到到肇庆的经销点将我介绍给那负责人时,我发现那负责人的表情既惊奇又诧异。及至第二天我开着车上班时,他那表情更是比前一天要明显,且更多了一份惶恐在里面了。试想,公司的董事长亲自带人来,那是绝无仅有的事。不说一个小小的文员,就算是他,作为一个城市销售点的负责人,进入公司时,最初接见并最终拍板录用,只不过是行政人事部的经理及销售总公司的老总与他见面而矣,他是在正式成为公司的一员并上班近半年才见到董事长的面。因此,他对这事不能没有想法。他对我说话也好,安排我的工作也好,语气都是极其客气、极其诚惶诚恐的。当然他这样并非是巴结,而是真的有点怀疑公司对他的态度,是不信任他、派个人来监督他,并慢慢的最终取而代之。毕竟,以我这么一个卑微的职位,却以如此高的姿态出现,换了谁做我的上司,都不会泰然视之。而其他的同事,想法反而会单纯一些,大不了以为我是老板的什么亲戚、或者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亲戚或者朋友的“小蜜”,或者干脆就是老板的“小蜜”,放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摆设,并不指望我能干什么事。
所以,我的工作非但轻松,而且是绝对自由的。不说本来没我的多少事干,就算有时有些小文件要打,他们三两下的就打完了,反倒是我因闲得无聊,主动的问他们有什么事要帮忙,帮排下表,做下计划等。公司里所有人对我都极客气,但因此我反而没能交一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
如此温温吞吞的过了几个月,却因我父母的意外离世,令得我的世界次序再次大乱。
暑假到来,教育体系忙活了近半年的工作又可告一段落。按例我父母单位每年一次的旅游自然不会变更。
我都不知道这几年为什么就这么背运,因为婚姻及身世,早已将昔日欢蹦乱跳的我折磨得沉默寡言,而可恶的车祸又摧残我纤弱的躯体。而如今竟又将魔爪伸向我的父母,并且没留一丁点的余地。
那天上午十点来钟,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外省的。
我纳闷地按了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请问你是杜尤姬杜小姐吗?”
“对我是,请问你是谁?”我的语气平和中又带着十分的礼貌。
“请问你的父亲是杜本冠、你的母亲是尤翠兰吗?”对方没有回答我的话,仍只问道。
“不错!请问什么事?”我不禁有点狐疑了,你又问我姓名,又问我父母姓名干什么?
“我是某某旅游公司的负责人,我们公司的旅游大巴出了车祸,你父母现正在医院里,请你尽快赶来,好吗?”
我一听,头立时就炸开了,车祸?这该死的恶魔摧残了我还不够,又把魔爪伸向我的父母!
“什么?我爸爸妈妈怎么了?伤得怎么样?我爸妈怎么了?”我大声问道。
我对面桌子的同事惊愕地看住我。
“请你尽快赶来好吗?”对方没有回答我的话,仍坚持道。
“快告诉我,我爸妈怎么了?我爸妈怎么了?”我的声音已带着哭腔。
“……他们正在……抢救。”对方有点吞吐,末了补充一句,“我们在湖南宜章,请你尽快过来吧!”
“你们怎么开车的?”我怒吼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冲出办公室,冲向我的汽车,连经理的连声问话都没听清,也没心思没时间去理会,飞一般的。
当我发动车子刚把车调好,正想一踩油门加速,却见我们工程部里唯一的那个司机跳出来拦住我的车,然后飞快地开了车门,坐到我的副驾位置上。原来办公室的同事告诉了经理,恰好工程部的司机正在,经理忙叫他和我同去。
幸好有他的同去,要不然四五百公里的路,就算在平时,一个人开车都累得够呛,更何况在我心神大乱的情况下。而且,如不是他,我随身带的钱加油后连过桥过卡的路费都不够。当时只心急火燎的,哪会想得到这许多,只想着快快快,快点赶到宜章,至于宜章在何方向,有多少路程,统统不知道。
我一直都霸占着方向盘,高速的飞驰着,在即将进入连山的山路时,司机瞅准我下车加油的空隙,将方向盘抢了去,并说让我好好休息,可从此就再也不肯将之交出。我才在不断的催督他快点快点的声中,大脑得以想些别的事情,同时才有空让早就蓄满眼眶的泪水在脸上肆虐。
在司机平稳又灵敏的操纵下,我们飞快向宜章行进着,在傍晚六点钟左右,我们终于赶到了宜章县城。
我似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进医院的大门,刚进大门,便看到大堂里设有家属接待处,那里有许多的地方官员及旅游公司的头头以及一些家属。
“请问我爸爸妈妈在哪里,他们在哪里?在哪里?”我急得连声音都变了。
“请问你爸爸妈妈是是谁?”那位坐在桌子后面的小姐问道。
“杜本冠和尤翠兰。他们现在怎么了?”
“你是杜尤姬小姐吗?”一位官员模样的汉子问我。
“对我是他们的女儿。快带我去看他们。”
一个工作人员带我走的方向不是医院的病房,而是太平间。
当盖在那躺着的那几个人中间的其中两个人身上的白布揭开,并问我这二人是不是我的父母时,我看到了父母紧闭着双眼的苍白的脸时,大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当我梦中哭醒时,发觉房里的灯光虽然很明亮,但窗外已是一片黑暗,我一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我爬起身来,手上连着输液的管子,一个护士小姐正在旁边忙着些什么。见我醒来,忙叫了与我同来的司机过来。
“杜小姐,你醒了?先吃点东西吧!我们连午饭都还没吃呢?”司机关切地问我道。
我这才发觉肚子早已是饥肠辘辘的闹革命了。但此时的我,纵然有龙肉,哪里会吃得下呢?
“你吃吧,我没有胃口。”我有点歉意地对他说。为了赶路,我竟然让他与我一样饿着肚子。
“我吃过了,你还是吃点吧!人不吃东西哪行呢?”
我的泪不禁下来了,问他道:“我爸爸妈妈是不是都死了?”
“杜小姐,事情既然发生了,已无可挽回,节衰顺变吧!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如果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不想你这个样子。”
“我该怎么办呢?”
司机仿佛也不知该怎样处理这种事情,但他相对的冷静,对我说道:“还是通知你家里人吧!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我只有爸爸妈妈。”想到自己从此便孤苦伶仃,又哭了起来。
“你的叔叔婶子什么的呢?”司机问道。
我想起了云重,想起了我的爸爸宋士临与妈妈陈美梅。如今,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叔叔婶婶他们,虽然一向关系不错,但我从小与他们都不住在一起,感觉总没有那么亲切。而且他们远在乡下,找他们不如找我的爸爸妈妈。
我拿现电话,拨打他们的手机,但都关着机,想来都该睡觉了。于是打家里电话。响了有一会,才听到话筒里传来我妈妈陈美梅的声音。
“喂?请问找谁?”声音透着倦怠与慵懒。
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凰?出什么事啦?出了什么事啦?快告诉妈,凤凰,你先别哭。”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万分。
我仍只有哭。司机抢过我的电话,将事情说给她知道。
凌晨七点左右,我爸爸宋士临与妈妈陈美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扑到她的怀里,再次哭昏了过去。
我父母的丧事一切都由我爸爸妈妈及我的叔叔婶婶们操办,我只是象个木头人一样,他们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完全没有一点思想及意念。这期间,我似乎连哭都不会哭了。
及后的这一段日子,一直都是由我妈妈陈美梅陪着我,无论白天及黑夜。至于我的叔叔婶婶们心中的疑惑,我也不去解释。他们心中怎么想,也不管得那么多了。后来我妈妈才告诉我,她对她们说的竟然也与我骗王婕的说法如出一辙,都说只是我因为不能为宋家养育后代才离的婚,所以凤凰与宋家的关系一直都没断,宋家觉得欠了凤凰的,所以都设法弥补等等令我叔叔婶婶们相信的话,才不会在凤凰选择留在家里不随他们回乡下“疗伤”表示不解。毕竟有宋家人照顾凤凰,他们放得下心,所以当他们听到凤凰“仍然”叫陈美梅做妈妈时才不会觉得惊讶。
在整理我父母的遗物时,却令我大吃一惊。因为我看到有一个存折是写着我的名,上面的数目吓了我一跳:两千万。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但再三的数,“2”的后面真真切切的跟着七个“0”没有错。我何时有这么一个存折的?看开户的日期,正是我的身世暴露那段时间。一问我妈妈,果然是他们给的。原来当时知道我的真实身世后,他们觉得欠我的实在太多,而我当时又选择留在肇庆,而且他们也知道,那是我不得不选择的。那道理不用说谁都明白。所以他们便将这钱交给我父母,说算作是给我的零用钱也好,给我的补偿也好。
“妈,我不要。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嘛?”
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我对妈妈说。
我妈妈爱怜地望住我说:“傻女,这是我们作父母的给你的,不说我们欠你这么多,不说钱能买得回我们以前所失去对你的爱,但这样,才能令我们的心中稍觉安慰。而且,我们对重儿对强儿,也一样的给他们同样的数目的钱。你爸说了,象他们那样做企业的,虽然如今的景况如日中天,但并不能意味着以后都以够永远长盛不衰,多少大公司大企业遭受由盛到衰苦苦支撑,到最后面临破产,想剩下一些给子女都无法如愿啊!所以,你爸说,反正现在有钱,就先将它给了你们,往后无论公司怎样,也总算给你们留有一点防身钱。更何况当时跟国际的那大财团刚合并,把帐目理清公和私,就算以后再重新投资,他也会度量着自己的能力,免得到时真的缠夹不清的。毕竟要动用这么一大笔钱,如不分清就划这么一笔钱,有时候是真的说不清楚的。这钱你就先留着吧,你就算一时用不上,但钱总是个好东西,以后要办点什么事也不用捉襟见肘呀!”
我听说云重和云强也都与我一样,心里才好受了一点。不错,钱总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会嫌它多。富贵得如李嘉城、比尔.盖茨者,都还一直的在挣钱,虽然他们并不是贪得无厌,但做人总得有个目标。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点钱,无论做什么总会方便一些吧!于是便没再推辞了。
只是,钱再多,也不能买回已经失去了的亲人,已经失去了的浓浓亲情。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但人呢?如果让我选择,我绝对是选择自己的亲人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钱到了如我爸爸宋士临现在这样的高度,只不过是个数字游戏而矣!就算现在洗手不干,一辈子也绝花不完他的钱。对于我来说,就这两千万,只要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足够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只要一家人恩爱和睦,开心、快乐、平安的过一辈子,就足够了。如果没有这一切做前提,钱再多,又有何意义呢?
当我对她说出这一番话时,她也感慨地说道:“不错,没有了亲情,没有和睦恩爱的家,钱再多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我老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怕你不肯而矣!”
“说什么?”我有点疑惑。
“你如今在这里,孤伶伶一个人,一来会容易胡思乱想,二来我们也不放心你,所以想叫你回家里去住,回顺德的家里去,那也是你的家呀!”
我心不禁感慨。不错,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说,那也是我的家,真真正正的家。而且我还在那里生活了四年多的家。
“不!我不回去,我就住这。”
妈妈似乎看出我的心事,说道:“不错,回到那里也会引起你的另一种伤心,但是,重儿现在是不在家里住的。而且,我想,另外给你置一个家,离我们那儿近点,这样,我要照顾起来你们也会方便点。”
“妈,我都三十岁了,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别再为我操这么多心了。”
“这世上哪个做父母的不为自己的儿女操心的?不管你多大了,在父母的心里,你永远都是孩子。更何况,你从小就不在我身边,你就算当作给个机会我们两老弥补一下过去欠你的吧!”
我拉住她的手,动情地说道:“妈,你并没有欠我的一丝一毫,那是天意,怪不得任何人。”
“我知道你懂事,但是,你现在这样,我们真的很担心的呀?如今重儿的儿子也已经出世了,他们也不会照顾小孩子……”
我这才醒觉,妈妈因为担心我,这段时间每天都陪在我身边,照顾孙子这种天经地义而且又是她非常乐意去做的事都搁下了。
“妈,我没事,只顾着我自己了,连这些东西都没想到,你回去吧,不用每天陪着我,我都三十岁了,再这样,我更加过意不去了。”我歉意万分地说。
“小孙子那儿我并不担心,虽然这段时间我没照顾他,但他外婆已经过来照顾他了,我只担心你。再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我怎么放心你呢?除非你跟我回去,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妈妈爱怜的拉住我的手,末了迟疑了一下,又说,“再说凤凰,你也该要找个适合的人成家了……”
我知道妈妈的心意,如果我不跟她走,她是真的不会回去丢下我一个人在此不管的,只是她又非常的想抱一抱她的可爱的小孙子。
不管是出于孝心也好,还是真的无法一个人面对这家里所有一切都能令我伤心的东西也罢,我终于答应跟妈妈回家一趟。至于在原家中住下还是另外重新安过一个家,先看看再说吧。
可就是因为我这一次回家,却令我和云重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导致我选择了逃离。
4
那天我和妈妈回到家后,她稍稍的替我安顿了一下,便告诉我说她出去一下,让我好好的休息,并嘱咐那个佣人好好的招呼我,便走了。我知道她十多天没见小孙子,肯定是想疯了,忙不迭的去看他了。她走后,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只见过一次的那个佣人金姨。不过那是在两年多前我与云重离婚那天的事了。不过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毕竟只一面之缘,而且家里每天都有客人来,她面对的人这么多,不是常来的肯定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我独自坐了有一会,甚觉无聊,正想到什么地方走走,忽然宋云强走了进来,此时正值暑假,他刚好在家。
他见到我愣了一愣,才说道:“……嫂子,你来啦?”
我也愣了一愣,忙说:“别叫我嫂子,我已不再是你的嫂子了,……叫我姐就行了。”
几年没见,他已经长成了与云重差不多个头的漂亮大小伙了。如今正读大三,再开学就升大四了。听我妈说过,他读的是财经贸专业,想来日后定又是一个商界精英,完全可以接手父亲的生意。
他亲热地给我斟了杯茶,并没有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说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嫂子。”
“别瞎说,都说叫我姐就行了,知道吗?要不我可不高兴了。都说你嫂子不是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千万不能让你现在的嫂子听到你刚才的话呀?”
我自从婚变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到我的这个弟弟,而且,纵使以前住这儿时,和他相处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一来他读的是贵族学校,极少回家,就算不在学校,也大都在广州的家里,就象云重读高中时那样;二来我自从开餐厅后,也不常在家里住,纵使回家,碰见的时候也很少。不过,以前一家人只要在一起时,却是极之融洽、和气恩爱的。虽然他比我小了近十岁,但当时的叔嫂关系还是挺不错的。事隔这么久,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那样的话丝毫不奇怪。
他有点不服气,又有点忿忿不平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我哥因何分开,而且我哥现在又结婚了,但我现在那个嫂嫂,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她哪里比得上你?”
“你乱说什么呀?”我嗔道。
“真的,以前我们一家人多和睦融洽,我记得你和我哥应该在一起有四年多了吧?你和我哥、和我们一家从没有吵过一句从没红过一次脸,可我现在那个嫂嫂,才进我们家也不过这么一年多,就经常和我哥吵架,纵使不在这家里住,还经常和我们怄气,给我们脸色看。我妈都不知多少次忍气吞声的做和事佬了,那是我妈脾气好,我可不买她的帐,都和她吵过几次了。哼!什么新鲜萝卜皮。”
“人和人之间相处,哪能没个磕磕碰碰的呢?大家互相忍让一下就是了嘛!”我说道。
“可是,你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咋就没一点的磕碰呢?”宋云强有点稚气未脱地盯着我问。
我有点啼笑皆非。这孩子!
“谁说我在的时候就没有,你那时少在家,而且那时还小,哪懂得这么多。”我笑道。
“你骗人!”他有点不相信地说。
“你知道我以前……住的房的钥匙吗?我想拿点东西。”我不想再继续和他这么缠夹不清的,要是佣人或其它人进来听到,可不知怎样解释。忙岔开话题。况且我真的想拿些以前的东西,书本、碟片还有衣服等。
“知道,在金姨那里,我帮你拿来吧。”他非常热心地转身就到佣人金姨那儿帮我要来了钥匙。
“谢谢你。”我道。
“举手之劳,别客气。”他笑道,末了又有点调皮地问我,“你不会拿了东西就走的吧?今晚在这吃饭,好吗?”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我走了,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好吗?”他说完便走了。
我开门走进那曾经属于我的“二人世界”,心中不免有一番感慨。
屋内的陈设如旧,而且,应是佣人常来清洁拂拭的缘故,因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所有东西都被尘封,最起码也有点那种没有人住的屋子那样,有点缺乏人气的霉霉的味道。但没有,屋内的东西非但纤尘不染,而且有着一股我最熟悉的兰花的芳香。
一切都仿如昨天我才离开,今天回到来一样。我心内一阵温暖。
我先到书房内找到了几本从前没带走而又没看完的书,又翻了一下抽屉,见我以前的日记本都还在,并且在封皮上都注明了从何时到何时的,按顺序的整理好。这应是云重替我整理的,我们之间,一般都没秘密可言,纵使是最私人的日记,也都是放在各自的书桌的抽屉里,而且都没上锁。不过,我们双方都不会在征得对方同意之前私自翻看。或者是因为我的离开,他才替我将之整理的。之前我离开时,因为怕进入这会令我勾起伤心的地方,走时是只是穿着随身衣服,什么都没有带走。
这些日记,全部是我所有与云重在一起的日子里的记录。而且全部都是温馨美好的,没有一丝的阴霾。我将日记本抱在胸前,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往事的一点点一滴滴,仿如电影镜头一样一幕幕的在我脑中重现。
渐渐的,我觉得有点汗津津的,才想起没有开空调。于是走到客厅里打开了空调,并挑了张碟,打开了音响。
当舒缓轻柔的小提琴曲《梁祝》充盈于房中的每一个角落时,我想我该洗一个澡了,在这夏日的午后,在我翻箱倒柜折腾了这一阵,在浑身都汗津津的时候,冲一个凉水澡,应该是一件非常惬意舒服的事。
于是到衣橱里翻一下从前留下的衣衫,见也都没有一点霉味,想是我妈妈或者云重常叫佣人浆洗晾晒的缘故。便挑了件无袖的淡紫色的丝质连衣裙,便走向浴室。
当我在浴池凉渗渗的水中将满身的暑气都泡走了之后,穿衣出来时,却见到宋云重正立在厅中,有点疑惑地拿着我放在沙发中的绅包看。
见我出来,他笑道:“果然是你回来啦?我还以为是贼进来了呢,还这么大胆跑到浴室来享受!嘿嘿!”
我踢了他一脚,笑道:“对呀!我是贼,回来将这儿所有的东西全都偷走。我有些东西正愁找不到,你回来正好,帮我找一下。”
或者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让我们彼此都容易走回过去了,所以我们的这次见面,并没有如自从分开之后的那仅有的几次见面一样,会想到其它方面去,会强迫自己去时刻想着自己的真正身份。毕竟在这里,我们度过了四年多恩爱缠绵的欢乐时光。当我踏进这扇门之后,看到这儿所熟悉的一切,就象从前每一次下班回到家一样,一切都驾轻就熟,一切都自然而然。所以,当我洗完澡步出浴室,并且见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时,并没有一丝惊讶。至于他为什么会回来,回来干什么,都不会去想那么多,就象从前他下班回来一样自然。所以见到他,我只是想起刚才要找的东西而没有找到的事。
“什么东西?”
“高胜美的那张《潇洒的走》呢?”
“高胜美?”他想了想,“不在碟架上边吗?”
“没有啊!都找遍了,搞到我满身大汗的,才想起冲一个凉舒服一下。”我用手抖了抖湿漉漉的头发。
“哦!应该是在书房的电脑里边吧。”他突然想起似的。
我随他进入书房,打开电脑。当我看到电脑荧屏上的桌面设置的图像时,有点呆住了。
只见桌面的图案,正是我穿着现在找出来穿在身上的这件淡紫色的丝质无袖连衣裙,站在浴室的门口,也是头发湿湿的。那是几年前我刚买的这衣服时,第一次穿这衣服,云重帮我留的影。当时他见我冲完凉出来,突然叫我站着别动,说我这衣服太漂亮了,而且又正在浴后,我玲珑浮凸的胴体若隐若现,这形象给人的感觉是既清纯漂亮,又风骚性感,屁颠屁颠地拿来相机,“咔嚓”一声留下了这张照片。想不到他不知何时将这张相片放到桌面上来,而且我也恰好今天穿这件衣服。
他看住屏幕中甩头将长发散开的我,又转脸看看身边的我,对我说:“你看,相片中的你和现在的你,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变,只是头发短了点。”
我撩了一下发上的水,溅在他的脸上,笑道:“还笑话我,哪会没变化呀,老了,都三十岁了,你们作为男人当然不一样了,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烂茶渣。唉!岁月不饶人哪!”
“认老了?切!”他打了我一下,“来,你来看一样东西。”
他拉过一张椅子,让我坐在他身边,并打开“我的相册”文件夹,翻出我们以前的所有照片。有拍拖时的,结婚以后的,天南地北全国各地,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都有。我仿佛又回到过去那温馨甜蜜的浓情岁月,心内温暖无比。当屏幕上跳出我们婚礼那天所拍的场景时,他看了几张,拉起我的手,说:“凤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嘛?” 我不知他给我看什么。
他从书架上的一个装小碟的包子里翻出一张碟片,拉起我的手说:“我们到外面去看。”
我们来到客厅中,他打开电视机、碟机,将碟片放进去,画面上立时出现我和他结婚那天,我们拍录下来的婚礼进行的过程,看着以前甜蜜的生活片断,而且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大喜日子的回顾,谁的心不会深深的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呢?何况,这个人此刻正坐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手拉着手的坐在一起,彼此的心早就回到了过去那种欢乐的日子中去了。至于其他的,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想的那么多,也不会去想。
当看到在亲友的怂恿下,我们俩当着众人的面拥吻的画面时,我们不禁对视了一眼,同时漾开了甜蜜的笑容。
他拉起我的手,将我轻轻的往他身边拉,我也自然而然的往他身边靠,没有一丝以往强迫自己去刻意地记着对主真正身份的尴尬与别扭,就象我们则结婚的那段时间的每一次鱼水之欢一样,双方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我看着电视中的画面,轻轻的用手环过他的脖子,他也用手环过的的腰肢,四片嘴唇就如画面中一样,紧紧的贴在一起了。
他站起身,将我娇小的身躯拥进他坚实的胸怀内,而我的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就如此双脚离地地,被他拥着进了卧室。
这一次,没有象自从婚变后的每次见面那样,稍微有一点情不自禁,就会强迫着自己将心里的座标扭转过来,没有,这次真的完全一丝一毫都没想到那一方面去。或者就是这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温馨的充溢着过往那么醉心的美好片段的环境之故,再者,在回顾过去的美好生活片段的时候,我们的心,早就象从前一样,只不过象这么多年婚姻之中的某一次久别重逢时的场景一样而矣!还有,正如云重后来对我说的,虽然事实上我们是骨肉血亲关系,但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姐弟之情,有的只是夫妻之爱。硬是强迫自己去扭转过来,试问又有谁能轻易做得到的呢?在如此的一种情形之下,谁会想到其他的一切呢?只有眼前的爱人,才是真真切切的。
我们都熟谂地帮对方宽衣解带,亲吻、抚摸对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敏感部位,象一个交响的序曲前奏部份,轻柔、舒缓,却又不失热烈,富于张力。虽然各种乐器有的似在低吟,有的似在浅弹,有的似在静默,有的似在期待。象是各自为政,却又相和相应,相依相融,散乱中却不失和谐。待前奏一过,指挥官的指挥棒一起,“轰”的一声,主旋律响起来了,千军万马奔腾,万水千山和应。
我们回到了三年前的那段甜蜜痴缠的婚姻岁月,一切都那么自然,一切都那么和谐,一切都那么驾轻就熟。不用言语,无论谁的每一个细微的肢体变化,对方都能够立时知哓另一方要做什么,就能够及时的变换姿势去迎合着。沉寂了三年多的灵欲交响,再一次久违地震撼奏鸣,如山洪倾泻,如飞瀑冲溅,如落英缤纷,如雷电交轰……
我们辗转翻滚,颠云倒雨,不知时间的流逝。最后,云重蹲跪着,双手紧紧的抓着我的双乳,而我的双腿也缠住他的腰,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双臂,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当他持久而急剧的冲击越来越快,粗重的喘息突然间停顿、气息屏紧、光滑而健壮的肌肤象绷紧的弓弦,而那急剧的冲击一下子变慢却更加有力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位仿如有一支电棒触击,一股麻酥酸痹的针刺一样的痛快感,自此处迸发,如一支离弦之箭,我分明听到“嗖嗖” 的响声,射向我的心间,再向四肢百骸扩散;而一直都纠缠着的躯体也不禁绷得紧紧的,不由自主的紧紧的箍着他的身体,十指似乎深陷到他双臂的肉里去了,在他终于如被压紧的弹簧刹那间释放、“嘭”的一声弹开之时,我也如他一样,绞缠着他的双腿、紧抓着他的双手,刹那间全无气力,“沙”的一声舒展了一来,仰天八大叉地碰响在柔软又弹性十足的婚床床垫上。
从来都没有过的,我们竟然同时达到了高潮。以前纵使在缠绵恩爱的新婚燕尔之际,虽然双方都能达到顶峰,但我从没象今天这样,在他屏紧气息的喷射之时,那漫长的奔跑突然就看到了终点线,也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飞步冲到了终点。似乎在同时,我们都长长而又如释重负地放开了那屏紧的呼吸,“呼”的一声舒出了那愉悦畅快的呻吟。稍有不同的是(这或者是男人跟女人生理不同之故),他释放之后,四肢瘫软,而我却在四肢瘫软之际,肌肉却因快感的持续,仍然一跳一跳的抽搐了好一会,才完全的伸展开来。
纵使空调的风很强,但我们都浸在淋漓的汗水之中。就如此,我们仍然重叠着躯体,双双都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醒了过来,见云重仍然趴在我的身上沉睡,我这才感到被他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捧起他的脸,在了唇上印了一吻。他张开了眼睛。
他深情地吻了我一下,见双方仍然汗津津的,便说道:“我们冲个凉好吗?”
我点点头。
他爬起身,一把将我抱起,就如此赤身裸体的走向浴室。
我们为双方搓洗着身子。他将我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双掌握住我坚挺饱满的双乳,定定地看住我的双眸,说道:“凤凰,你永远都是这么完美无缺,永远都让我这么迷恋,没有一刻停歇的想你、爱你。”
我将双臂环过他的脖子,说道:“我也是!”
他跪下身子,用嘴叼住我的乳头,温柔地吸吮着,揉搓着。在麻酥酸软的感觉之中,我的双掌也不停地在他身上抚摸、游移,当握住他再次坚硬挺拔的生命之根时,禁不住俯身去亲吻、去爱抚……在清爽的凉水的淋浴之下,我们再一次相溶相炽在一起……
夜幕已悄然拉起,当我们穿好衣服出来时,不知是谁的电话突然响起。
“是我的。”云重从床边的地上捡起电话。
“喂?是啊!……下班了,怎么了?才多久啊?迟一点又怎么了?神经病!”他掐断了电话。
“谁呀?”因为他用的是白话,我不知他跟谁会用如此语气说话,便随口问了一句。
“是……小月。”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小月?我愣了一愣,才突然的回过神来,却不禁呆了。
我们这是干什么了?在这整整的一个下午中,在这电话响起之前,我怎么就没意识到呢?这电话声也是,为什么就不早一点响起来呢?但,在我们如此疯狂的时候,纵使电话响起,我们或者都听不到,或者听到了都不会去理会。
云重似乎也意识到了,但他没有如我一样有慌慌的感觉,而是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执起我的手,想将我揽向怀中,我轻轻地推开他,小声说道:“你快走吧!”
他点点头,说了声:“无论怎样,你要多保重!”便走了。
5
在将吃晚饭的时候,宋云强回来了,我爸爸宋士临不久也回来了,妈妈陈美梅却没回来,只打来了电话说她不回来吃晚饭了,要我们不要等,她不久就会回来。
饭桌上,当我爸爸关切但并不着痕迹地询问着我的近况时,宋云强有点好奇又带着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他的父亲,佣人金姨倒没什么,她并不知道我与这个家的关系,而宋云强就不同了,他知道我与这个家的微秒关系,但却不知道另一层关系。所以他既好奇又疑惑。好奇的是,看他父亲对我如今出现的态度如何;疑惑的是,我作为云重的前妻身份,如今重又出现在这个家的“动机”是什么。
在我与他父亲的对话中找不出答案后,当吃过饭,他瞅个没人的机会,坐到我的身边,悄悄的问我道:“嫂子,你是不是要和我哥复婚了?”
我吓了一跳,忙悄声斥他:“你别瞎说!”
“我怎么看怎么象是这回事,我爸我妈还有我都挺喜欢你,当然我哥更不用说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想他们肯定不会反对,而且肯定会高兴无比。”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乱说什么呀?”
他调皮地诡笑了一下,悄声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看见我哥回来了,你们……”
我惊跳起来,着急地问他:“你看见什么了?”
“我回到村口的时候,看见我哥的车子刚从家里出来的,难道你能说你没有见到他?”他诡秘中又满带笑意。
我心里才松了不少,叮嘱他道:“这事你千万千万不能让你爸你妈知道,明白吗?”
他不解,问道:“为什么?”
“反正千万不能说,知道没有?”我正色道,“要不然我恨死你。”
他有点委屈地看住我。
看着他受伤的表情,心不禁又软了,柔声地对他说:“你别问这么多好不好?反正……我和你哥是再没可能在一起的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分开了。”
“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放心,我也不小了,很多东西我都懂了,什么东西该说什么东西不该说我懂得分辩的。”
我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到了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说,只是如今,你就不要再问了,而且,今天你所看到的、还有我们现在的谈话内容,你对谁都不要说,而且以后,你再不许叫我做嫂嫂了,就叫我姐行了,知道吗?”看他有点迟疑,又补了一句:“姐求你了!“
他有点呆呆的看住我,似有千言万语,但终是没有再问,只是有点无奈,但却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拉起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
关于先前我妈妈陈美梅跟我说要我搬回住的事,不说其它,不说这一次我与云重意外发生的事(当然这是最主要的因素),单就是因为我的这个可爱得有点傻傻的弟弟宋云强,我就不能再呆在这个家。而且,也不能再如我爸爸妈妈所想的。只要我呆在这里,哪怕是在别处离这儿较近的地方再置一个家,我就会有再次碰见宋云重的可能,而碰见他……不说他那方面,就我自己本身而言,也无法保证能控制得住自己。因为,自从与他分开后的这几年间的每一次见面,甚至每一次通话,只要精神意识稍微有一点松懈,又哪一次不是情不自禁、险象环生呢?这一次就是因各种因素令自己放松了警惕,令自己忘却了不该忘却的东西,结果……
所以,当我爸爸妈妈征询我的意见时,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们的所有提议,并且第二天就收拾了我要收拾的东西,开车逃离了这个充满了我的欢乐、充满了我的忧伤、甚至充满了我的罪恶的地方,回到了我处在肇庆的家。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机械地过了几天,每天都没日没夜地追我以前并不喜欢看的连续剧,看到肚子饿了,随便泡个方便面或啃几块饼干应付,倦了,就步进房中睡觉,甚至倒头就睡。
那天我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因倦透了而睡了过去。睡梦中,被持久的电话声扰醒,最初还以为是电视中的声音,因为我并没关电视,所以并没理会。但铃声却执拗地持续着,我爬起身,看到放在电视机旁边的手机的灯在闪,拿过来一看,是云重。
我犹豫了一下,掐断了。但随即又响起,掐断,又响起。反复几次,他仍执拗地拨打着。我想将机关掉,但又不忍心,终于咬了咬牙,按了接听键。
“干什么嘛?”我语气既无奈又掩饰不住心底的幽怨。
“……干什么也好,你听一下我的电话不行吗?”电话那头的他埋怨道。
“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他沉默了一会,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我有点违心地硬着心肠说:“这样难道就是好吗?”
“……反正,我无法忘记你,无法忘记我们曾经所有的一切,难道你就能吗?”
我怕再说下去会暴露自己心底的行藏,忙掐断了电话,并立即关了机。
因了他的电话,令得我心乱如麻,特别是再没其他外因烦扰的情况下,更不能思绪万千。我怎么……竟然会与他再发生这样的事呢?无论之前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难以忘怀,但,明知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的,却为何会情不自禁的控制不了自己呢?好歹我们双方都是知书识礼的人,却仍然象那些愚昧无知的、只有纯粹兽欲的人那样控制不了自己,没有羞丑廉耻,没有人性道德,没有伦理纲常……这与畜牲何异?
我羞愧地捂住脸,同时拼命地摇着自己胀痛的头。天啊!我该怎么办?
看着父母的遗照,我泪流满面。爸爸、妈妈啊!如果你们还在女儿身边,你就会教女儿该怎么做,如果你还在女儿身边,女儿就应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了呀!如果你泉下有知,你就告诉女儿现在该怎么去做好吗?如果你泉下有知……
泉下有知?一想到此,我不禁愣住了。如果他们泉下有知,他们会原谅我吗?会原谅女儿如此愚昧无知、如此大逆不道吗?
看着镜框中父母亲慈祥平和的笑容,我羞愧难当,仿佛他们自我从小到大都没大声骂过我的肮脏、恶毒的言语,从相片中铺天盖地地砸向我,瞬间就将我纤弱且充满罪恶的肮脏的身体、龌龊的灵魂淹没,埋到不见天日的十八层地狱中去……
我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了。甚至一刻也不想再停留。
我匆匆的收拾衣物,但举步出门,听到大门那声沉重的碰响时,脑子里却又一片空白。我该向何方?
茫然无助之际,我再一次想到了死。此时此刻,我深深的理解了几年前三毛选择结束自己生命那一刹那间的决绝心情。万水千山都走遍了,世间最真挚的爱情也都远去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只是,我的爱,果真失去了吗?没有!但是我情愿它没有拥有过,或者真正的失去了,那样纵使伤心,但心里就会去恨,然后咬牙切齿的忘却,再不会念念不忘,那样心里可能反而舒服一点。可如今,它纵然仍然存在,但却是不得不强迫自己千万千万不可去触碰,甚至连想都不可以想起!
人世间的煎熬莫过于此。
死并不可怕,而且我曾经死过两次,加上上次的车祸,可说是死过三次了。死并不能解脱一切,对于自己,当然能一了百了,但留在世上的爱着自己的人呢?会是怎样的景况?我想起前两次寻死时我父母所受到的惊吓,所受到的那种痛不欲生、那种撕心裂肺的衰伤;还有我车祸后沉睡的那段日子,以及醒来后所看到我父母亲、我爸爸妈妈、云重甚至王婕等人因担忧、悲痛而流泪的情形,又不能不动容,不能不有所顾忌。自己解脱了,但丢给爱着自己的所有亲友的,会是什么呢?自杀,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逃避,难道这就是孝道,这就是自已一贯以来的做人及处事方式吗?如今,虽然我父母亲都到了极乐天国,但我仍然有自己的至亲至爱的亲人——我爸爸妈妈、云强,还有……我的云重,我那无论是血缘、还是曾经的肌肤以及心与心的距离,都是至亲至近至爱的亲人!我死了,他们会怎样?
我无法想象。
但我又该去向何方?我漫无边际地握着方向盘,任由车子缓慢地游驰于如流的车河之中,心感世界之大,竟然没有我一寸的立足之地!
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及喇叭声在我耳际响起,我吓了一跳,忙刹停车子。原来我竟然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冲红灯了,一辆车头的玻璃上贴着“封开——广州”的大客车的车头距我的车身不到半米的距离。
那司机伸出头,并没有我预想中的破口大骂,而是生气中又带着温和地对我说:“小姐,小心开车啊!生命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你不珍惜自己可要顾及别人嘛!”
我忙连声地向他说对不起,并将车子倒了回去。看着那大巴缓缓驰过,那上面的“封开”两字一下刺醒了我。封开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实际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个封开人。三毛是万水千山走遍、再无遗憾地去寻找她的爱人,而我,连自己出生的地方,还都是有限的三两次涉足,而且还是在我完全不知道是自己出生于此之时,还没完全以游子的身份回去看过呢?就算死,也得死在故乡的土地上,最起码,也得死在真正以游子身份投入过故乡的怀抱之后。
我踩下油门,朝故乡的方向飞驰。
到了号称广东小桂林的旅游胜地后,我先找了个旅馆住下,然后每天都开着车到处的游荡。以前和云重一起来时,毕竟是有限的几次,而且每次逗留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三两天,而在他眼中,这儿能可以一游的地方也都只有那么几处。虽然他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但自从开始读书的年龄,他就离开这里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对于这里的整个大环境还算不上了解得透彻。所以曾带我去游玩过的地方也有限。如今的我是抱着献身于此的心态而来,自然得充分的去领略个透彻。特别是我真正出生的那间小屋,那地方,我是必须去看一看才心甘的。
在我游遍了只要是称得上景点的地方,对这儿的地理位置分得清东南西北之后,便决定到我出生的地方去看一看。在我的身世真相大白之时,听我妈妈说起过,我是在一个叫做知青场后面的山坳里的一个蘑菇场中出世的。知青场我知道,那是在我妈妈娘家村后的一个小山包上,几年前我未与云重分开时,因我外公(那时还只算是云重的外公)离世,我与家人来奔丧,还到过这知青场。因我外公就是葬在知青场后边的坡上,出殡时我们都随着送葬的队伍送他入土。但是那蘑菇场在什么方位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知青场后面山峦重重,哪一个山冲才是菇场的所在地呢?而且,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三十年,当时的一切如今或许早已荡然无存了。
因为是进村里,而且又不是什么景点,最主要的是,我怕太惹眼,容易引起村里人的过分注意,被他们认出我来。毕竟我的舅舅舅母是认得我的,纵使我与云重分开已有三年多了,但四年多的亲戚关系,他们对我的印象当然深刻了。所以我不打算开车去,而是悄悄地一个人偷偷的去看。真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啊!
我戴上宽边墨镜,戴上太阳帽,将尚未齐肩的短发扎起,象一个校园里小女孩踢的毡球的形状,从太阳帽后面的窟窿眼里穿出去;穿一条黑色弹力牛仔裤,因怕晒,便穿一件宽长袖的米黄色衬衫,将衣摆束在裤腰里,脚蹬一双登山运动鞋,背上绅包、相机便出了旅馆。
来到路口,我招了一辆在旁边等客的“摩的”过来。
“靓女,去边度(去哪里)?”摩的佬问道。
“大哥,你知道知青场在哪吗?”我记不起妈妈娘家村子的村名,只记得知青场。
“知道,在山边村后面的山上,”摩的佬答道,“五文鸡(五块钱),那儿的路不好走。”
我笑道:“我又没跟你讲价钱,走吧!”
坐上了他的后座,我和他搭讪道:“大哥你是那儿的人吗?”
“不是,我是这儿附近的村的。”
“你熟悉那儿的地方吗?”
“不怎么熟悉,只是知道路怎么走,”他答道,“小姐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有点失望,说道:“没什么,我只想找个人而矣!”
约十分钟光景,便到了我也算得熟悉的我舅舅村的村口,他停下了车。
我掏出十块钱递给他说:“谢谢你,不用找了。”
他有点惊喜,但随即说:“那不行,该多少就多少,我不能多拿你的钱。”
说完翻出口袋里的钱找零。但翻遍都没有找到一张五元的,一元的也只有两张。
“都说不用找了,这么大的太阳,你们也够辛苦的。”我笑着说。
“你是到知青场的吧?这里到知青场还有两三百米的上坡路,车子还能爬上去,不如我车你上去好吗?”
我本不忍心却他的情,但想到如直接到知青场上边去,可能找不到人打听我所要知道的东西,便撒谎道:“不是,我就到这个村。”
“要不这样吧小姐,你回去的时候,我来接你,这里没有搭客仔的,你几时回去呢?”
“好吧,到时我给你电话,你有电话吗?”
他有点窘迫地笑了笑说:“没有。”
“CALL机呢?”
“也没有。”他仍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想起地说:“你打这个电话吧,那是小店的电话,一般情况下我都在那儿等客的,你有笔吗?”
他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名字递给我,朝我挥挥手便走了。
我有点感动。这就是故乡人!热情,淳朴,而且诚实。
我沿着大路穿过村,都没有见到有人,如今正值农忙,又是这么热的天,就算不出工,也都会呆在家里凉快了。我有点失望,只得仍沿着大路一直向山坡上的知青场走去。
在经过山坡上的果园时,看到有人正在里面喷农药,便跟他们打招呼。
“小姐,你要干什么?”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停下手中的活,问我道。
“我想打听一下,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蘑菇场呀?”
“蘑菇场?没有啊!不过,叫做蘑菇场的地方倒有,但早就没有种蘑菇了,你是不是指这个?”
“对对对,我不知道现在没人种蘑菇了。在哪里呀?”我高兴得忙不迭的说。
那汉子打量了我一下,说:“还有比较远的一段路呢!小姐你到哪里干什么呀?山冲旮旯的。”
我正不知该作何回答,那汉子身边的那个小伙子搭茬问:“小姐你是找人的吧?你是广西的吗?”
“对对,我是来找人的,他们在哪里吗?”我忙接口道。
“你找采松脂的广西佬呀?你沿着这路一直往上走,到岔路口沿左边那条机耕路一直走,大概一公里左右,看到有一间泥砖屋就是了,那些采松脂的广西佬都住在那里。”
“吾该你了(谢谢你了)!”
“吾使(别客气)!”
我沿着那老乡指点的路线往前走,过了知青场再走几百米路,进入那岔路后,顿觉一阵清凉,而且空气特别清新。
小路沿着一条溪边往山里延伸,两旁的松木参天,脚下流水淙淙,头上鸟声啾啾,真正的心旷神怡之感。满身的汗渐渐的不见了踪影。
正左顾右盼间,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间泥砖瓦结构的约三四十平方的小屋。我心不禁一阵激动,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吗?
我走近去,只见门开着,却空无一人。我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便虔诚地将鞋袜脱了下来,赤着脚轻轻的走了进去。只见屋内分为三间房,进门的那间似是厅,摆有桌椅,厅角还铺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衣服被褥凌乱的堆在一起,厅左右各有一间房,里面也各有两三张床,同样也是凌乱不堪。
我和云重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出世的吗?
我呆了一会,走到屋外面的空地上,屋周围树木参天,明艳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射落地面,斑斑点点的。
这真是个好地方啊!我和云重竟然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灵气的地方出生的。如今,我真真正正的踏足这片我的处女地了。地上有点湿软,赤着的脚板心好舒服好舒服!我走到溪边,将脚伸进那凉沁沁的溪水中去。
不大一会,我听到脚步声,有人回来了。原来那些采脂人回来了。已是晌午时分,应该是回来做饭了吧!
那人见到我,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并与我攀谈起来,但没有问我来这里干什么。
闲谈间,又陆陆续续的有几个手拿伞把状的金属钩子的汉子回来了,钩子的末端成V形刃口,看上去该是异常锋利的,闪闪发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眩目的光芒。
闲聊中,我确认这里真的就是以前种蘑菇的场所,他们才问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先前他们以为我是村子里的人呢!他们都是从广西来这里打山工的,跟村里的人并不太熟,只是租这屋子作为栖身的地方。当得知我是来这里找人的时候(我撒谎说我找某某地方的某某某,胡乱说个名字),说没有这个人,可能在别的山冲搭棚住的另一班人。
我便顺水推舟的说可能走错了,他们热情挽留要我吃过午饭再走,我推却说急着找到那人再说。便离开了这山冲,这个我出生的地方。
在走回来的路上,我心一阵轻松。
故乡,我终于真正地回到你的怀抱了。
人的情感有时候就是这样怪,在我刚从家里出来时,心情真是复杂到极点,那时真的是连想死的心都有,及至来到这里,并游玩了这么些天,特别是回到了这个我出生的地方之后,先前那复杂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而是极其轻松、愉快了。当然,之前想死的心如今连想都没有再想起了。
6
或者就是因为这种复杂的故乡情结,我决定在这里住下来。
因为这段时间里,云重又先后几次打电话来,但我一看到是他的电话便掐断了,并随即关了机。之后他又发过几条信息来,都是问我在哪儿,问我为什么不听他电话之类。虽然我经过这段时间的散心,已不再有最初的那种寻死的心了,但仍然深深的埋在懊悔、羞愧的烦恼、挣扎中,事情发生的当时没有醒觉,但只要他不在身边,只要自己一回想起与他的真正关系,心里还是觉得尴尬、别扭,甚至羞愧万分。毕竟,我不是那种愚昧无知的人,知道这种爱是真的不能继续,纵使这种强迫自己去忘却的心理,令到自己很辛苦很辛苦,也不得不强自抑制。我怕自己如继续与他保持着联络的话,终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再发生象上次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于是狠了狠心,将自己原来的号码停了。换上了当时刚流行起来并颇受欢迎的“校园卡”,后来统称“神州行”的可随时充值的号码。并在这里安定下来后不久,回了一次我先父杜本冠的老家,将我所在肇庆的房子给了我的叔叔,让他在肇庆工作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弟住进去,骗他们说我到了很远的某某地方做生意,一年之中也不会回来一次等。然后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肇庆,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
为了避免自己常胡思乱想,我决定找点事干。但这里的环境,要找一份称心的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象样的工厂,有的大都是本地人做的以山区资源为主的小作坊小工场,再不就是国有企业诸如水泥厂、水力发电站等等。大部份的年青人都是选择到珠三角等经济发达地区打工去了,留在当地的要么务农,要么做点小生意。我略略算了一下自己的银包,除了我爸爸宋士临给我的两千万,还有因我父母的事故赔偿与一生的积蓄,再加上之前与云重联名户口里的存款,单算我自己的那份(虽然我并没打算去动用它),加起来已达三千多万之巨。在这里的地方,要做什么生意甚至办一个相比于当地企业来说的大企业,都绰绰有余了。于是便决定自己做生意。
我首先在镇上租了一层民房。那是一个离异的与我年纪相若的女子因丈夫无情离去而留给她的三层小洋楼,带着一个小女孩,在旅游区的旅馆里做个浆浆洗洗的杂工(我就是住在旅馆时与她认识的),因没什么经济来源,而空置着偌大一所屋子没甚用处,一楼已租给人做商店,自己住二楼,三楼空置着,便想将其出租。我与她就如此一拍即合。
我添置了家具,并在装空调时顺便为她母女俩也装了一台。因此她很是感激,见我单身一人,主动提出承包我的清洁卫生,并愿意我在她处搭食。我从小就没怎么做过饭,虽学得一点厨艺皮毛,但那也是兴之所至偶尔为之的,婚后也有佣人包揽了所有的家头细务,要我每天每顿都自己动手,确实是一件烦恼的事。最长时间的入厨经历,也只有在我与云重离婚后闲处在家的那一段日子,那也只是因闲得慌,而且父母亲那时都上班,自己尽做女儿的一点孝道而矣!人毕竟是天生有惰性的,更何况自己正准备要做些什么呢?既然她愿意让我搭食,那是正中我下怀的事。
我留意了一段时间,发觉并不是没有商机,而是许多人都想得到,却苦于没有资金开发。例如当下那些发达地区早已蓬勃兴起的超市形式的零售业,这附近的镇上还没有一间,大都只是以批发部的形式,在当街的住宅楼下开设。且档口面积不大,顶多也只有六七十或一百平方左右。还有网吧,附近的几个镇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网吧,有的只是几台机的家庭作坊式的黑网吧。于是决定从这两方面着手。
恰好我所住的镇上,一私人家具厂承包用来做仓库的供销社百货大楼的租期已到,不知何种原因该家具厂不再租用,正在招租。该大楼每层建筑面积达四百平方左右,共五层,一楼二楼出租,三楼以上乃原供销社原有职工的住所,现供销社虽解散,仍属他们拥有。
我立即找负责人接洽,签下了这两层楼的租用合同,租期为五年。一楼经营超市,二楼做网吧。虽然面积不算太大,但考虑此地方的消费能力,有这个规模都算较为理想的了。
但是这两样我都没经验,网吧的经营尚且容易摸索着慢慢熟悉,毕竟相对于超市,它的程序及细节要简单许多,而超市所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太繁碎了,凭我一人之力,纵使有经验也兼顾不了,于是便征招合伙人。在我的的房东高小红的帮助介绍下,与另两个当地附近的汉子合伙,共投资两百万经营超市。我占70﹪股份,四十来岁的孔繁荣占20﹪股份,三十来岁的李诚中占10﹪。网吧则我自己独资经营。在拆建重新布局装修期间,我的两个合伙人便开始着手联系供应商、采购等,我则负责招工、培训工人等行政方面的工作,同时为自己的网吧开业忙碌。招人时是两者兼顾,既为超市招人,也为自己网罗电脑及网络方面的人才。
幸好之前与云重及陈创开过餐厅,虽然对外的业务方面不懂,起码对内部的运作管理方面有一点感性的认识,不会一无所知。因为是与人合伙的,且自己是大股东,对于财务收支、账目的管理等最起码尚懂得监督,不致于被人当作“水鱼”(冤大头)来宰。行政人事方面相对就简单得多了,不外乎给员工多点灌“迷魂汤”,让他们为自己“卖命”而矣!
因为超市需要兼容的货物品种太多的缘故,虽然有三个人一起干,但我自己兼管着的网吧的开张反而走在超市的前头。等到超市正式开张之时,我的网吧在小张师傅(我从广州某网吧挖过来的)的策划及管理下,已经是开张一月有余,顾客盈门了。
这时已是2000年的年底了。
因年关将近,因为是附近镇上的第一个以超市形式经营的百货零售商场,任挑任拣的开放方式,村民们大都抱着好奇心而来,看到品种齐全,包罗万有,且价格比那些所谓的批发形式的小商店还要便宜,哪怕就这么一两毛钱,但小农意识的作祟,他们大都选择在我们的这个商场购物置办年货,连附近墟镇的人也都闻讯而来,以及下海打工的年青人回来,他们也早已习惯到超市消费了,因此超市的生意异常红火。我的那两个合伙人先前的担心也都烟消云散,笑逐颜开。而寒假的到来,及随着打工者返乡潮的来临,网吧原先就不错的客源更是骤然猛增,在黄金时间段甚至爆棚,常为争位的事而打架的都有。在小张师傅的建议下,零时起至早上七点开设的通宵优惠服务,连凌晨两点到七点这平时客源最少的时间段里,也增加了不少的顾客。
近半年来的忙碌,虽然辛苦,但感觉特别充实,所以这段时间里因全身心的投入工作,根本没闲瑕去想其他的东西,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到真正万赖俱寂的时候,回到家中冲洗完毕,累得倒头就睡过去了。
随着春节过去,超市的生意额逐渐回落。而网吧的生意虽然仍然红火,但新学期也随即开始,那些学生开始返校,而且口袋里过年时的红包也都花销得差不多了,营业额也相对下降了些。退一步来说,纵使生意仍然好,毕竟都运行了这么一段时间,一切都自然按既行轨道运行着,也不用太过费心了,只需每天徇例的回去照个面,查一查营业的账目情况也就可以了。所以,我又开始慢慢的清闲起来了。
虽然自己开网吧,但我对电脑以及网络方面,可说是个门外汉(网吧能够开张,并且如现在这般运转赚钱,完全是小张师傅的功劳,我只是负责掏钱,搞好营业执照后就完全扔给他去鼓捣了)。以前上网只是浏览一下新闻,发一下邮件,大多时间都是玩那种单机游戏空当接龙,要不就打一下扑克,不过我的牌技特差,老是升不了级,所以没玩多久也意兴索然了。看着那些整天泡在电脑前玩那些令人眼花潦乱的电子网络游戏及QQ迷,感觉真是不可思议。但没料到,自己偶尔的Q了一回,竟然深深的陷了进去,并因此发生了一段畸型的情感。
那天晚上,因夜班的收银员小莲临时有事向我请假,一时找不到替代她的人,反正自己正闲得无聊,便坐进柜台内顶她的班。
玩了一会空当接龙后,又觉无聊了。心想很长时间都没上过QQ了,便打开QQ。发觉里面有好几个留言,都是云重发过来的,想来他因为我换了手机号码后找不到我(我的新号码但凡认识云重又认识我的人,我一个都没有告诉,怕他会从他们之中知道。心想自己从此要过一种新的生活了,从前圈子里的朋友就当做一种美好的回忆吧!连我最要好的朋友王婕及陈创都没告诉,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必须得联系,就让他们认为我从此人间蒸发算了),便想起从QQ中给我留言了。他问我为什么将肇庆的家让给人了,问我如今在哪里,在做什么等等,不外乎都是这些。想来他肯定打过我家中的电话,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当然会问,甚至会到过肇庆也说不定。
免得他在我上Q时撞上,我重新登记了一个账号,起了个“山空湖静”的网名,重新上线。因未添加好友,我于是进了聊天室闲逛。
聊天室里热闹非凡,各路人马正为一些鸡零狗碎的时事新闻或娱乐八卦新闻争得不可开交,我没有发言,只静静地在那儿看热闹。
没多久,便有人撩我说话,但我看那些网名都古灵精怪的,给不了我的好感,都一概不理。不久一个叫做“蜡炬成灰”的人与我搭讪,他敲过来一句话“为什么不发言啊?”
我没理睬他(她),仍只顾看热闹。不过他(她)的网名却给了我一个好感。“蜡炬成灰泪始干!”经典的名句。
他(她)又敲过来一句:“你是席梦思吗?”
我不解,回了句:“何解?”
他(她)很快的回了句:“席梦思都不知道?席慕蓉的粉丝嘛!”
我心一跳,同时笑了,回道:“你也知道我喜欢席慕蓉?”
他(她)贴了个笑脸给我:“看你的网名就知道啦?《雾起时》嘛!这下应该叫做‘雾起名’才对。”
我不禁哈哈的自顾自笑了起来,忙敲过去:“这么说,你就是李子(李商隐)了?是米李还是南华李(李子里的品种名称)呀?”
这回轮到他(她)不解了,问道:“米李与南华李何解?”
我调皮地回道:“公和母之别嘛!蠢蛋。”
他(她)回了个“哈哈哈”道:“我是南(男)华李。你呢?是竹席还是草席?”
我回道:“去你的!我不是竹席也不是草席,我是暖席。”
“这么说你是女的?”
“凭什么?”我知道他乱猜,而且希望我是个女的,上网的人只要不是互相早就认识的话,大都喜欢找异性胡吹海侃。便故意不暴露,让他猜不到。
“暖字的拼音头一个字母是‘N’,不是女的是什么&63;”
“男字拼音的头一个字母也是‘N’呀?”我驳了过去。
他这下停了有一会,想来还没想好反驳我的字句。
我敲了一句过去:“哑弹了?”
他这下很快的回了过来:“男的字母应该是‘G’才对,公的,又是‘鸡鸡’的缩写。”
我忍俊不禁,却回了句:“你才‘GG’呢!下流贱格粗俗不堪卑鄙无耻!呸呸呸!”但这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这下要求私聊。我见他说得出《雾起时》,而且网名起的也给了我好感,应是个有点共同语言的,不象那些一天到晚尽是聊些俗不可耐的话题的人,便答应了他。
就如此与他聊席慕蓉,从她的诗到她的散文,从她的散文聊到她的画,还从汪国真到徐志摩、到裴多斐……不知不觉天色已露曙光。
因为我也曾想过交个真正的网友,但从前只要是从网上认识的,聊不了几句,就问你要电话,要不就问你在哪里可不可以见面等一副急色鬼的嘴脸,原形毕露。所以除了自己真正认识的人,我以前对此类聊天是极之冷淡甚至有点抵触。如今这个“蜡炬成灰”似乎没有那些劣根性。我查过他的资料,是河南省的,距离尚算安全(如果真的有见面的冲动时,一时三刻也不会见得到,待热度一过,我想应该醒觉过来而不至于被人骗得到)。因此,他成了我新账号里的第一个“我的好友”。
因为与他聊的东西完全没有象以前那些陌生的“好友”聊的那样无聊,而是真的很“有聊”,他文采很好,学识丰富,且爱好广泛,又很幽默风趣,不时的发个笑话或一两句引人发笑的语句过来,令得我常常捧腹大笑。在如今我仿如与世隔绝真正没有一个朋友的情况下,与他聊天似乎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我反正有的是时间,只要上线看到他在,则必与他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的神侃一通。他虽然也差不多每天都上网,但时间大都是在晚上九点到次日凌晨一点钟左右,他说他是个工薪一族,说虽然很想的与我聊天,但不能误了白天的工作,所以希望我谅解。我当然能理解,况且,我虽然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但毕竟有这么一大盘生意,总不能天天晚上玩通宵,白天则呼呼大睡,对自己的生意不闻不问吧。因此我也说,这个时间睡觉,也最合适不过了。
与他就如此断断续续的交往了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我们什么都聊,包括自己的感情等,心想,反正网络是个虚拟的空间,而且彼此也素不相识,日后也绝不会见面的。而且我在自己的信息栏里填的所在地也是用一个假的,他的资料里所填的我想也大都不可信之十一。不过,只要双方所聊的话题能为对方所接受,能从对方的话题中找到共鸣就足够了。他说他是个离了婚的,因为深爱过,但对方仍为了另一份比他更优越的“爱情”而无情离去,所以他如今并不相信现实中再有爱情了,宁愿相信虚幻的网络世界。我也对他说出自己的困惑,当然我并没说出自己真正经历的事情所带给自己的困惑,只说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但又深深不能自拔,对其他的人完全没有感觉,完全没有动过念头等。或者双方都对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及人生有着相同的感受与见解,所以当他提出我们开始进行时下悄然兴起的网恋时,我欣然答应。不过约法三章,在对方不同意的情况下,不得死皮赖脸地要求对方“做”一些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等。
我们象两个早就熟悉了的恋人一样,互相传递着那些甜言蜜语,甚至有点肉麻的带黄的信息,再过了约一个月后,我们竟然“注册结婚”了。
在那个“洞房花烛”的夜晚,我们“宽衣解带”,互相“爱抚”对方,并且完成了“性交”。当我下线后回到住所后,脑子中仍然想着之前的“缠绵”场景,并且在脱光衣服冲凉时,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裸体,第一次“唱”起了“卡拉OK”,并且真的得到了那种快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先后又与他“做”了几次“爱”,后来想到在网吧里不大方便,毕竟这是种私密的“见不得人”的话题,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伤风化,便在家里又装了台电脑拉了宽带。
渐渐的,我们象生活中的正常夫妻一般,隔不了几天就要“过”一次“夫妻生活”。如此又持续了约三四个月的时间。
有一天晚上,我刚打开了QQ,就接到我的一个合伙人孔繁荣的来电,约我去吃宵夜,我婉言拒绝了。他又说了许多轻佻的话来,到后来说的简直不堪入耳,我不好骂他,只是气呼呼的掐了他的线。这个孔繁荣,是个真正的老色鬼,听那些超市的服务员说,不知有多少无知的、贪慕虚荣的少女甚至少妇被他玩弄过了。倚着他有几个臭钱(他开有一个采石场,这里唯一的两个水泥厂的石头都被他的石场占了百分之八十的供货量,七八十辆的运石车每天不停的帮他运送,真正的财源滚滚。还承包了一个炸药库,在这一片地区,所有的采石场、工矿都需到他这炸药库取货。因是危险品,所以政府只指定经营者,是带有点垄断性质的,不知他用何手段得到了经营权,所以一年下来,单就炸药库的收入就绝不会少于他经营超市的收入,更莫说他的石场与其他生意了),老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本来与我合伙经营超市,他还可以投入更多的钱占多一点股份的,但他对超市的前景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个抱着个玩玩的心态,之所以与我合伙,或者就是对我抱着什么不良企图。我清楚记得,最初由高小红跟他说过我要找合伙人做超市时,他并不热情,并且泼冷水,说这种地方的消费水平,做百货零售的已经达到饱和状态了,无利可图,不想做。后来我抱着试试的态度亲自打电话约他面谈,他在我的极力游说下才免强答应与我见面,及至见到我后,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当然并不是我巧舌如簧说动了他。他与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与在电话中冷若冰霜又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完全不同,而且眼中似有千百只爪子直在我身上“摸”了个够。我当时虽然有点不自在,但心想只要是男人,见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多看几眼也算正常。一顿饭吃过,他终于答应试看,但他只肯拿出四十万,说权当是拿来玩玩,赚不赚钱并不重要,只要不赔,并且能够从中获得乐趣就够了。本来我也是想只拿几十万与他基本持平的,但自从见了他的面之后又改变了主意,面对这种人,如你不以高一点的姿态出现,他定会从心眼里看你不起,日后的合作就更麻烦。况且如果还是只拿几十万,要办个象样点的规模也不够,所以一咬牙决定让他吃上那么一惊,并且为了保险起见,又找多了一个合伙人,日后纵使有什么纠纷或其他意想不到的事也好有一个人作为争取的对象,所以通过高小红介绍找到李诚中,他说他并没多少钱,我对他说钱并不用太多,并允许他用他的那辆五十铃汽车作为股本入股,凑够百分之十的股份,反正以后采购时也得用车,有车了就不用再另买了,他才加入到超市的经营者行列中来。当我说我拿出一百四十万元控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时,那孔繁荣原先的那种不可一世的神色才有所收敛。
或者就是因为如此,在与他合作的这近一年里,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没有对我作出任何的举动。一来开始他因不知我的底细,也还未怎么熟悉,二来与我以这种姿态的出现也有莫大的关系。但渐渐的,他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我是个离婚并至今仍是单身后,在言语上开始对我挑逗并有些放肆起来。我虽极是反感,但想他是合伙人,况且只是言语上有点轻佻,所以对他仍以礼相待,不卑不亢的。但想不到这个晚上,在这个我正要会“情人”的时候他打电话来,并且第一次对我说出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或者他喝多了,我听见他旁边有许多男男女女的劝酒声吆喝声,才第一次这么大胆的说得那么露骨,以前纵使轻佻,但真正见到我有不快的神色时他还是不敢造次的),令到我霎时间没了心情。
所以当“蜡炬成灰”上来后,我也只是应付着他,并没有之前与他聊的那么起劲。当他象往常一样向我“求爱”时,我敲过去一句:今晚不行,我大姨妈来了。
他敲过来一连串的“哈哈哈”,接着很快的又敲来一句:什么事情不开心啊?
我有点感动。他就是这样的善解人意,仿佛能看到我的表情一样,总能极轻易的就从我的字里行间猜到我的心情,一如宋云重,就连“做爱”的方式与习惯都似乎一样。
在我还未回的时候,他又敲过来一句:谁欺负我的老婆仔啦?告诉我,让我扁他。并贴过来愤怒的表情和一个大拳头以及几个板砖。
我特委屈地贴了几个表情过去,并发了一连串的“5”字。他回了句:我心痛了,好老婆别哭了好吗?讲个笑话给你听,开心一下。
接着他敲过来一个笑话,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但却回了句“一点都不好笑”。没想到他又发了一个更好笑的过来,这回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仍回了句“也不怎么样,不要再发了,无聊!”
他贴了一个没辙的表情过来,并回: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起来呀?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的。
我回道:谈点别的好吗?
他于是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于是将孔繁荣的事说给他听,他便教了我许多对付这种人的方法,我不住的给他贴大拇指,说这些方法肯定能治他。
聊了约有一个多小时后,他突然发了一句过来:你大姨妈走了吗?
我一愣,才回想起刚开始时给他发过去的那句话。想不到他绕了一个大弯,又锲而不舍地重新提起。这人真是!一如宋云重。以前云重遇到我心情不好而他又正想与我亲热遭到我的婉拒时,他往往会轻描淡写地不再求,而是与我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并不时夹杂些灰谐幽默的笑话,将笑话的内容故事般地放到我们认识的人身上,仿佛生活中真有这些事发生,并就在我们的身边,这样就显得非常的生动,令我觉得有趣多了。本来我这个人也不喜欢将不快事放在心上,在他不着痕迹的引导下自然很快心情好起来了。等到他觉得我终于不再苦着脸时,就会不动声色地腻上身来。这时候,不说我心情不再坏,纵使仍然有点耿耿于怀,但想到他的“良苦用心”,往往心里也会受到感动,就如此不忍拒绝,让他得逞。如今这个“蜡炬成灰”的手法怎么和云重的“狡猾”如出一辙?莫非他就是宋云重?
这念头一起,不禁吓了自己一跳。回想自从与他“认识“到如今这般“结为夫妇”,这之中的所有“对话”方式、对人生对爱情的感悟、对读书的喜好类型甚至于“性生活”的方式,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宋云重的复制板一样。之前一直只以为他只不过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与我所聊的只不过是凭着学识及见闻多多少少都有点迎合着我而矣,与他“婚后”的“性生活”,那毕竟是虚无的,可以凭空想象着敲几个字罢了,也并没有想的太多。及至如今他哄人的手法,都与宋云重如出一辙。世界上不可能有性格如此相似的人呀?
我决定试他一试。
7
我于是敲了几个字过去:走了怎么样?不走又怎么样?那毕竟是虚拟的。
他回道:虽然是虚拟的,但我早就说过,我们如今这样,我是完全将你当成是我现实中的爱人,只不过与她两地分居而矣。这种交往方式就等于两地分居的夫妻俩在交流,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们每次聊完之后每次“亲热”完之后心里特别舒服吗?
我敲了句过去:但这毕竟太抽象了,不如我们语音聊好吗?可以听得见对方真真切切的声音,那不是更具体真实一点吗?
他回了句过来:你不是说你是在网吧里上的网吗?隔台有耳呀!
我回道:我早就在家里装电脑了,自从与你“结婚”后就装了,在网吧内毕竟太没有隐私可言了。
我说的是真话,并没有骗他。
可他回了句“可是我没装视频”气得我贴了几个板砖过去,同时心里暗骂他狡猾,而且疑惑更重了。难道他真的是云重,并且也猜到了我是谁,所以警惕了,要不怎么连撒谎的“语气”都象极了?
他狡黠地贴了几个调皮的表情过来。我贴了几个气鼓鼓的表情过去,并敲道:我是说语音聊又没要求你出视频,而且我也不会给你视频,我属于见光死的类型,吓着你就不好了。你只要点击接受就行了嘛。
他又敲过来一句:可是我连音箱都没有装,耳机都没有,我是在公司里上的网,在办公室的同事都下班后才上的。
我还未及作出反应他又很快地敲过来一句:你属见光死?太妙了。
我本来想好的给他这样又忘了之前想什么了,只得道:为什么见光死还妙呢?你是嫌我还不够丑吗?5555555
他回道:见光死不是吓死,我是美死的那种,你肯定美若天仙,不要哭了。
我气得贴了几卡车的板砖过去。
没料到他回道:发达啰!我正愁没房子住,这么多砖头够我建一间新屋了。
这种强辞夺理的无赖相,一如宋云重油腔滑调起来时的嘴脸,我仿佛看见他在端线的那一头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屏幕的样子。
我哭笑不得,回道:不理你了。
他回道:好老婆,别生气,生气就一点生气(生活气息)都没有了。
“听”着这些熟悉的调皮话,我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没问过我要电话也没提出来要我给视频,他肯定也猜出了我的身份,所以不敢“见”我,怕从此反而见不到我。都到了这个“同床共枕”的“恩爱夫妻”的地步了,大凡网恋的双方纵使不出视频,也必会互通电话的,可他……
于是便连续的发“我要语音我要语音我要语音我要语音”过去,让他根本没插手的时间。
他回道:投降了投降了投降了。
我得逞般开心地笑了。
没料到他发过一句:我真的没视频没音箱,要不明天我装好后再说好吗?再不就是我们用电话。
我刚想答应,但转念一想,虽然我能从号码中查得到他的身处何地,如他真是宋云重,他同样会查得到我号码的所在地的,真狡猾!便回了句:还是等你装好了再说吧。他应允,又聊了些别的,我便下线了。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的就挂在那儿,约九点钟左右,他上来了。我故意不理他,没敲字过去,他却发了个“Hi”过来。
我仍然没有理他,他又敲过来:“胡静,你在吧吗?”他叫我胡静,说希望我象演员胡静一样的年轻貌美。
我回了句过去:蜡炬成灰了。
他贴了个惊愕的表情过来,并打上一连串的问号。
我回了三个字:等你等的嘛!
他在“我该”的二字后面贴了个被锤子敲的表情。
接着又发过来一句:我才有空嘛!对不起啰!多喝点水呀!
我不解,回道:为啥要多喝水呀?
他回道:女人是水做的嘛!泪流干了不补充水份行吗?
我笑了,回道:别臭美!才不会为你流泪呢!
他贴了个嬉皮笑脸过来。
我问他:装好视频了吗?
他回道:装是装好了,我们真的要语音?
我贴了个眨眼的表情给他:你不想吗?
他回道:只是语音,我不接受视频,我的意思是我不会给你视频,但如果你亮相,我是非常愿意的。
我贴了个砖头过去:这公平吗?为啥你就不能露面而要我献丑?
他回道:正因为这样才公平,因为我真的上不得视频,虽然丑不是我的罪过,但如果吓着你了就是我的罪过了。到那时,之前的什么美好遐想都没有了,你就要后悔莫及。
我的疑惑更重了,回道:别把我看得那么脆弱,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超强的。你丑得过赵传吗?连赵传我都很喜欢的。
在长相方面,赵传要叫我做师傅!我长着一副暴牙,真正的青面獠牙。呵呵!他回道。
我贴了个撒娇的表情过去:反正我要你先出来,最多我不跟你一起吃西瓜。
他在“哈哈”后面发了个“3”字过来。
我不解,回了个问号。
他回道:不要忘了老三呀!
我仍然不解。
他回道:我们不是约法三章的吗?第三条是什么?
我贴了个调皮的表情过去:女人是有特权的嘛!
他贴了个铁锤过来:NO!
我回:哎唷!别砸我,痛!
我心里想,纵使你不肯亮相,亮声也足够了,如果你真是宋云重,能骗得过我吗?如果不是,那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事。如果是,又该怎么样呢?我心里矛盾着。如果真的是,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是否今生今世都注定摆脱不了这一份缘,这一份——情缘?孽缘?
我忐忑不安地打开了视频,当然将镜头用一个袋子套住了。
当我看到对方的视频也如我一般开启了之后,敲过去一行字:你打开了吗?怎么不开腔呀?
他也敲过来一行字,那敲键盘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我也正在等你呢!
我回道:我是女士呀!拿点风度出来好不好?
他回道:我投降!
我静静地期待着。
传入我耳中的首先是王杰的歌《红尘有你》:
“我心的空间,
是你走过以后的深渊;
我情的中间,
是你留下雪泥,
梦和梦的片断;
我梦的里面,
是场流离失所的演变;
我泪的背面,
依然留着一面等你的天。
红尘有你,就有我无悔的泥,
随人间风雨迁徙,
怨不了无情天地。
那苍天从不曾改变,
留给我寂寞的逝言。
走过人间千百回天涯,
又回到深情的原点,
无论岁月再怎么摧残,
我的心不会怕永远,
因为梦和爱不会忘记,
红尘有你,红尘有你……”
我静静地听着王杰如泣如诉的歌声,泪已不知何时滑满了脸颊。我没有出声,只是敲过去一行文字:为什么不出声?
歌曲还在继续,他敲过来几个字:听完再说,好吗?
我便不再打字,而是静静地听歌,静静地流泪。
当歌曲放完,一个带有点稍显稚嫩并有较重河南口音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喜欢这首歌吗?
这不是云重的声音!首先那较重的河南口音,云重可学不来;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点也没有象其他省来我们广东的人那样称的“广东普通话”那种敝端,而且,假如他是云重,纵使可以捏着嗓子说话,可他什么希奇古怪的声音我没听过呢?他的嗓音很浑厚,富有磁性,那时我们广播系的人还笑他有这么好的嗓音不做主持太浪费了,“蜡炬成灰”这种被某些搞声学的人称之为比较浅、比较薄、比较前置可以说得上没有喉底音的嗓音,应该是模仿不来的。就象将石头扔到浅溪中与扔到深潭中所激起的回声一样,让人一听就能分辩得出来。
我心里一阵轻松,之前的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但同时,也有一点点的失落感,心底深处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是我所熟悉的声音的。一年多了,我真的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啊!但我却希望他没有发现是我,那我就会仍然会与他如此交往下去。
不过,这种矛盾的心情稍纵即逝。虽然我很想听到云重的声音,但知道这个“蜡炬成灰”不是云重后,还是非常高兴的。
我抹了一下因为听歌而流的泪,心情愉快地开了腔:“喜欢,很喜欢。这首歌似乎就是为我们这些失去爱情的人度身订做一样,你认为呢?
我并没有刻意的假着声音说话,而是很自然的以本色声音与他交谈。因为知道对方不是宋云重,我也没必要装腔作势,如果他真的是宋云重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应对呢!是从此销声匿迹,还是故意捏着嗓子继续与他这般交往下去呢?纵使一时骗得过他,时间一长肯定会露出马脚的。但幸好不是。
他说道:“所以每当我想起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时,就会听这首歌。唉!无论岁月再怎么摧残,我的心不会怕永远,因为梦和爱不会忘记,红尘有你。特别是这几句,是我对这份爱执着地等待的一种动力。虽然她如今已离我而去,但我的心总还是不愿相信这是现实,情愿她只是去了远方,总有一天会回来,总有一天我们会相见的。”
我深受感动,对他说道:“如果她知道你的心意,我想她一定会感动,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他的语调有一种衰伤,带有很强的穿透力:“可惜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听说是到了国外,只可惜我身无分文,纵使知道她身在何方,也无法去到她的身边。”他说着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在他声音的感染下,我心里也酸酸的:“你需要帮助吗?”
“你是指……”
“我是说,金钱上的帮助。”
“不用。现在谁挣几个钱也不容易。”
“虽然是,但三几万块的钱我还拿得出来,如果能让你因此而找回自己的所爱,我心里也很欣慰。”
他轻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好意,你这样不怕被人骗吗?虽然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毕竟是在虚无的空间里。幸好我不是那种人。”
我也笑了一下,说:“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单纯,容易受骗上当。不过,对于你,纵使你真的立心要骗我的钱,我也心甘情愿让你骗这一次。因为我相信自已的直觉。”
“真的非常谢谢你,但不用了。本来就是因为我不能给她一种安逸富足的生活,才令她离我而去的,如果我要借助别人才能完成自己的这个心愿,那她更看不起我了。”
“既然这样,我认为你就不应对她还这么痴情了,我认为不值得,钱能卖得到安逸的生活,但卖不到真爱。她这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的心上人,她很漂亮的是吗?”我忽然醒起不能说人坏话,忙转了话题。
“在我心中,她是完美无缺的。至于她离我而去,这也很难怪她,毕竟我不能给她她所向往所需要的生活,人都向往美好,这本无可厚非,如果我受到象她那样的诱惑,我也不敢说我自已能抵受得住。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如既往的爱她,都希望她能幸福,能过得好。”
我停了一下,以调笑的口吻对他说:“你对她这么好,我吃醋了。我可是你的夫人呀!”
他轻笑了一下,说:“如果我只顾及你的感受而去说她的坏话去诋毁她,相信你又说我见异思迁得新忘旧了,那样你可能就不会再与我交往了,毕竟,我们只是活在虚幻的空间之中,而且我们都是那种对爱情执着的人,你会理解我的。而与她,却是真真切切的生活之中的美好回忆啊!难道你真的相信这网络吗?或者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见面的话,就会失去了这种美好了,到那时你和我,都会后悔的,你说呢?”
是啊!如果我们真的见面了,当发现对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时,会有在网上可以臆想着对方的容貌与所有优点那般无拘无束、神游天际吗?试想现实生活中,纵使熟悉如陈创,我自小就认识了的朋友,而且还有过两次亲密接触的人,说句实话,只要涉及到爱这方面,我心里仍然有着抗拒排斥的心理。与他的第一次做爱,是完全无意识的,第二次,虽是我主动,但却是抱着强迫自己去忘掉云重的心态下做出的,哪会象与云重无意撞见那次一样,完全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般,纵使自从分开之后一直都时刻提醒自己与他不能再发生肉体上的关系,但真的见面了,之前的一切警惕都跑到爪哇国去了。我想,灵与欲的分别就在这里了。单纯的肉欲,不要说有异性相陪,单就如云重所比喻为“卡拉OK”的自慰方式,也极容易得到;但如不是互相深爱对方的话,谈何灵欲交合呢?壁如那些金钱交易的荀合双方,男人是纯粹的发泄,那是无可置疑的;而作为女人一方的那些妓女,在无数次荀合中,我相信她们也定然得到过感官上的快感与满足,但她的心里,会真正期望这种快感与满足吗?当然没有,她所期望的只不过是对方口袋里的钱而矣!那才是她真正的快感与满足。在这种情况下,男人有的与得到的,是纯粹需要发泄的兽欲,而女人只有需要金钱的贪欲;当然也会从中得到肉欲,但心底深处,难道她会渴望这一种肉欲吗?假如要他真正的去爱她娶她作为妻子,又有几个会愿意呢?她当然也不愿意爱他嫁给他,与他长相厮守地过一辈子。因为他们双方其实在心里都极鄙视他们自己的这一种行为。除非他们心中没有自己真正对爱情的追求,没有属于自己的爱,或者叫做完全不懂得爱。那样纵使结合,也只算作是纯粹对肉欲的妥协而矣!谈何灵呢?再说陈创,他是真正的爱着凤凰,但他却得不到凤凰的爱,所以,纵使得到过凤凰的身体,但因为心与心的距离,而没有灵与欲的交叠;甚至因为拘谨因为放不开,连欲也可以说没有真正的得到过。
如今我与“蜡炬成灰”,因为双方的心中都有自己不能忘却的爱,假若真的要想灵欲结合,能吗?或者真有从网络中找到自己真爱的例子,他们能,但我不能。如果这些从网络中找到自己真爱的人,之前也如我这般经历过灵欲交织、恩爱缠绵、刻骨铭心的爱的话,我想他们也不能。与“蜡炬成灰”之间,我只能获得“灵”的满足,至于欲嘛——“灵”完之后,再“卡拉OK”啰!真要灵欲俱获,只怕到头来适得其反。“要面面俱圆者,面面不圆”,记不起谁说过的。他青面獠牙惨不忍睹也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也罢,都取代不了我的爱,我心中的宋云重!
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所以,当我与“蜡炬成灰”以语音的形式“做”了几次“爱”后,因感觉反而没有用键盘敲击文字那种效果,便对这种方式意兴索然了。他也说有同感,听着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声音,总感觉自己所爱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心反而空荡荡的有一种慌慌的、没个靠岸的支点般的难受与惶恐。因此我们又恢复了之前的聊天方式,最多有时候他说隔久了想听听我的声音,我们才又打开音频。说实话,我对他的声音并没好感,他出不出声我都无所谓,他要求到了,与他语音一回,当然也并不抵触。但只要“做爱”,我们都会用手指去抒发自己的情感,用臆想去阅读对方的身体,用文字去作灵魂的交合……
这一段畸形的爱恋,就如此这般又持续了一年多,时间进入到二零零三年。
因为“非典”的肆虐,人们除非真正的需要,否则不会在超市内流连,一买了在家里早就想好了的东西就离开,象以往那种相对随意的、本无目标但看到什么觉得心动就会掏钱买的顾客就少得多了;而网吧,一来当时政府关于网吧禁止对中小学生开放的禁令措施已出台,二来因非典的来势汹汹,所有家长老师都三令五申不让自己的孩子学生到网吧这种人流密集、空气相对来说又不怎么通畅的场所去,甚至严密监控着,令超市以及网吧这类人群普遍密集、客流相对频繁的经营行业的生意一落千丈。本来就比较空闲的我更是轻松,看着每天的营业额不及从前的三分之一,三五天都不回看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这天,我记得有好几天都没有回去看过了,便拿起坤包出门,想回去看一下情况。刚出门口还未走到车前,就听到我房东高小红的另一个租户——也就是一楼租来开药店的老板娘梁姨的声音说道:“哎,韩国妹来了,叫她。喂——杜小姐,大明星大富婆,过来过来。”
我转头一看,只见她与另外一男一女三人正坐在麻将台前,朝我招手。这个梁姨,老是叫我韩国妹,说我长得极象韩国的当红女星张娜拉,只是笑起来时多了两个酒窝,搞到这附近的人都跟着她叫。
“干什么嘛?”我停下脚步,但没向她们那儿移动。
“三缺一,快过来。”
“我要回铺头,没空呀!”我虽不是非得回去不可,但也不想打麻将。
“切——现在非典呀,到处乱跑小心中招。在这里通风透气,又正是药店,最起码也有个药味防护着,百毒不侵的多安全。”她说着竟自笑了起来。
“你一个大老板,莫说拍档,最不济也有伙计帮你看住,那么辛劳干什么?来嘛!别那么吊瘾好不好?”另外那个女人张姨也叫道。
“老板娘,你不会是怕了我这个‘麻甩佬’了吧?放心,我很斯文的。”那男的也道。
“什么娘呀?人家韩国妹可是个单身贵族呢!叫杜小姐。”梁姨打了他一下。
我被他们三个一吹一捧的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得过去坐了下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回去也是照个面而矣。我虽不象他们这些人一样似乎每天都没日没夜的坐在牌桌前,但偶尔也会与他们打上这么三几回的,特别是三缺一时,如太逆人家的意也不好。如今的风气,似乎是无处不赌无人不赌,如果完全不沾,似乎会与邻里街坊有点格格不入,只要是以消磨时间的心态去小小玩一下,也并不伤大雅,因此与她们都较为相熟。我只是不喜欢她们在打牌时什么话题都不避忌,连那些男女之事也都不分场合的当做家常细务般轻描淡写的谈论。全都是女的倒罢了,有时与男人在一起打牌时,也都如平常事一般言说,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而这一次也是,因为两条狗的事所引发的话题而令得我这两年多来平静的心境再起波澜。
当时我正专注地打着牌,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因为输得一塌糊涂,早就喋喋不休的在那儿怨天尤人,轮到他摸牌时,我下家的梁姨打了个牌出去,我上家的张姨叫了一声碰,他气得将牌“啪”的一声摔在桌上:“有没搞错呀?卡张牌都叫人碰走了,弱家真是弱家。”
轮到我摸那张牌,一摸起来便欢叫了一声:“哎哟我暗杠,杠爆,糊了,还五个牌头呢!四、八、北,中三个码,哈哈!”
那汉子瞪大眼睛:“本来是我卡张自摸的,被人碰走了不算,还暗杠,还杠上开花,仇都没得报,天,这是什么世道?”
他朝我身后看去,突然蹲下身来脱下鞋子:“难怪我这么臭,都输了四百多块了还没开糊,原来这两个畜牲在做这好事,还正对着我呢!去死吧?”说完将鞋子朝我身后扔去。
我转头一看,原来是两只狗在那天儿荀合,屁股连着屁股,一只狗正看着那男的吭哧吭哧地吐着长长的舌头。见鞋子飞到,“汪汪”地叫着,就这么相连着想夹着尾巴逃都没地方夹的跌跌撞撞跑了开去。我上下家两人哈哈大笑,我也忍俊不禁。
因为此,我的这些牌友们便开始了那些风流韵事的笑谈。
那男的对梁姨说:“畜牲就是畜牲,这两只狗不都是你的那只母狗生的吗?”
梁姨笑道:“你都说是畜牲啦,它们懂得什么羞耻呀?只要是发情期一到,哪管是谁,有个洞就得了。”
“可是它们生下的狗仔又不会痴呆畸形,跟人不同的,人就不行了,听说只要是近亲,生下来的孩子就肯定不是畸形就痴呆的,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说道:“哎呀拜托你们不要说这些行不行?”
“杜小姐,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害臊什么呀!”我下家的梁姨笑我道。
“这些算什么呀!我们村里还有人都是这样呢!”那男的说道。
“不是吧?”
“有个寡母婆(这地方对寡妇的称谓),因为她的儿子三四十岁了还讨不到老婆,怨他母亲没能帮他讨上老婆,经常将他母亲来‘丢’(广东脏话)呢!”
“真的呀?没搞错啊?这样也行?不会去找个‘鸡’吗?”
“可他又穷呀!有上顿没下顿的,买生活用品的钱也还不够,何来叫鸡的钱呀?发起姣来时就将他老母来搞了。”
“那他老母又肯的?”
“几十岁了,哪够儿子力大呀?又不敢声张,怕儿子从此更没人跟了。”
“那你怎么又知道的?”张姨问道。
“对呀!”梁姨说道。
“他的儿子有点傻傻的,自己对人说的。有一次村上的人见他杀了头猪卖,笑他说要他拿这钱去叫鸡,他说这么辛苦养大个猪为什么拿这钱去叫鸡啊。人们笑他你长这么大都没搞过女人,你不想搞吗?他说谁说我没搞过女人呀,还经常搞呢。人们就问他搞谁,他瓮声瓮气地说我妈啰。”
张姨与梁姨哈哈大笑,那男的也自笑了,可是我却笑不出, 来,只是很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正好有人走过来坐在旁边看,我便推说没空不打了,也不管旁边那人打还是不打他们够不够人,起身便走了。
我并不是听不得他们的下流言语,也不是怪他们低俗,而是他们的这个话题恰好是我最忌讳的,因为触动了我心底的某根弦。本来这两年多来,因为生意上以及“感情”上都有了寄托,已极少的会想起这个令我别扭尴尬的话题,极少被这个问题所困扰了。纵使仍会时时想起宋云重,但因有了“蜡炬成灰”,大都将那些对云重的思念粘贴到了“蜡炬成灰”的身上,基本上不会再弹出那种令自己心里不舒服的、强迫自己不去想宋云重的念头了。就算想到从前跟云重的那些欢乐,另一种意念又将“蜡炬成灰”拉出来,复制到宋云重身上,想象着自己以前的所有性事,都是与这个“蜡炬成灰”所发生的。这两种错综复杂的情感早就交织在一起,早就将自己以前那种不敢肆意去想宋云重的心态驱走了,如今偏偏有这些无意却又无情的“棍子”搅动,令到沉淀于我心底的渣滓泛起,令到我再一次心乱如麻。
8
晚上,我早早坐在电脑前,等着“蜡炬成灰”的上线。但不知怎的,偏偏今晚他迟迟没有露面,往常最多九点来钟就会上线的,一般过了九点半,他不来就不来了。可今天是相隔了三天我们都没有在一起聊了。我看看表,都快十点了,他仍没有露面。千万不要因为忙而为来呀!我心里默默祈祷。因为今天晚上,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需要向他倾诉的冲动。
我呆呆的看着那灰色的头像,忍不住敲了几个字过去:你很忙吗?我很想你。
约过了十来分钟,那一直灰色的头像忽然转成了彩色,他上来了。
我敲了几个字过去:你怎么不来呀?我想哭了。
他很快的回道:宝贝,怎么了?
“等你几个小时了。”
“对不起,今晚公司有些事需要我出去,才回来,本来都没打算上来了,但想到有几个晚上没见你了,怕你等,上来看看你在不在的。对不起了,你不开心了吗?”
“我感到有些困惑,想听听你的意见而矣!谁知你……55555。”
“别哭了宝贝,我不是来了吗?”他哄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你呢?”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敲过去一行字:你对那些不合伦理的性事怎么看?
“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你指的伦理具体是哪一方面?关于伦理也有好多种的呀!”
我想起以前自己劝人时或者别人劝人时的话,说如果有什么事不开心时,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找一个人说出来,心里会好受得多。以前不知该找谁倾诉,因为这一种事,对于自己认识的人是绝对不能说的,如今与蜡炬成灰,既然交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但实际来说又是素不相识的,向他诉说绝对是最理想的对象。我于是将今天打麻将时的事跟他说了,并将困扰于我心中长达六七年的话题,将我与云重的事说了出来。从与他相识相爱相守,到身世大白的经过,以及离婚之后自己的心态也一一和盘托出,但省略了我与云重那次意外的缠绵。
在我不停地敲击键盘不住地向他发送信息的时候,他并没有插问题,只是偶尔的贴个微笑的或惊愕的表情过来。当我将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全部发过去之后,他才回道:“你之前所说的不该爱的人就是指你的这一个亲弟弟吗?”
我回了一个“是”。
他回问我:你是说,你们结婚前是从来不知道他是你的亲弟弟吗?
我回道:非但不知道,而且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不是我养父母亲生的,以为我就是他们的独生女,脑子里从来都没有过自己有兄弟姐妹的这个概念。
他问道:你们很恩爱吗?
我回道:我们从相识相爱到婚姻,整整七年多的时间了,可以说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直都那么痴缠,你说我们恩爱不恩爱?不爱的话就不会象如今这般困惑了。
他又问道:知道你们的身世之后呢?
我回道:我一直都强迫自己必须得忘记他,但是一直以来都不能将心里的座标扭正过来,不见他时倒还好一点,一见到他就会全部的警惕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才觉得危险,才不敢见他,就算通电话也都不敢太多,怕听到他的声音会控制不住想见他的念头。毕竟这是不能再继续的呀!
他又问道:那他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我回道:他怎样调整心态我不知道,但每次我们见面,只要是单独在一起,他也是往往情不自禁的。
他继续问:你们分开后,见过几次面?
我想了想,回道:连我父母(养父母)去世时办丧事的那几次,总共有七八次左右吧!我们每次见面都很辛苦,有人在身边时,觉得很尴尬,知道我们身世的两对父母在身边时,得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流露对他的那种魂牵梦萦的挂念,不知道内情只知道我们离婚这一层关系的人在身边时,又得表露出对对方的漠不关心甚至冷冷的神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设计自己脸上的表情。在单独相处时,往往又……
我停下敲击,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他停了有好一会,才敲过来道:我认为这并不是伦理道德的范畴可以约束、可以谴责的,你们这样互相都不能忘记对方的心态,我认为很正常,而且很令我感动。并且认为你们不应该强自压抑自己的情感,因为你们从来都没有过姐弟之情,你们有的只是缠绵难忘的夫妻之爱。硬是强迫自己,试问又有谁能做得到呢?不信你去问一问你身边任何一对恩爱夫妻,说他们俩人原来是血缘至亲,你看他们能不能转得过弯来?就让一切顺心而生,随缘而续吧!
顺心而生,随缘而续!我的心轻轻的一跳。反复地咀嚼着他的话语,许久,才回道:你那样只是假设,问他们肯定也得到不同的答案,可我们是真的呀!
他回道:当然,如果你们双方都能将心态扭正过来,不失是一件好的事,但如果做不到的话,何必强求一定要扭正过来呢?虽然你们是真的,但是,如果不能将往事挥去,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也就是说,当做你们本来就不是这种血亲关系好了,这样试想想,心里可能就没有那种强迫自己的尴尬。只要你们不要孩子,你们就会是一对神仙眷侣了。假作真是真亦假嘛!当然,我在这里说的很空洞很抽象,关健看你自己的心理调节。
我问道:假如是你遇到这种情况呢,你会怎样?
他敲过来道:假如……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让我先想想。
停了有好一会,才又回道:要说假如,我只能假设我所深爱的人与我是你们这般情况了,如果这样,我绝不能忘记,绝对不会强迫自己去忘记,有时候,情感与理智的较量,是很难分得出胜负的,而且很多时候,理智是很苍白无力的,就象那些吸毒的人一样,一旦上了瘾,虽然明知不可以再去沾了,但是纵观那些中毒深的人,又几个是理智战胜得了情感的呢?
我心又是一跳。情感与理智!一针见血的字眼。
我回道:我中毒太深了。
他回道:我理解,也感受得到。你知道陆游与唐琬的故事吗?
我回道:知道。
“陆游与唐琬的事与你们的事有点可比性,据说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因为母亲的压力而被迫分开,但却是互相不能忘记,在一次偶然的邂逅中,陆游感慨万端,并写下了千古名篇《钗头凤》,不知你有没读过?”
我回道:《钗头凤》读过,以前我父亲(对不起,我一直以来都只有养父在我身边,一直都只将他认为是自己的父亲,我这样是不是对我亲父的一种不孝?)很喜欢这一首词的,不过我对古诗词不怎么懂,看过后本就不深刻,这么久更加不记得了。
他将《钗头凤》敲了过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以前读这首词时并未能真正读懂,它的含义虽大概明了,但未能读懂的是陆游的心情,如今,我深深的感受到了陆游写这首词的心情。“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莫莫莫啊!
我回道:他们的故事真的令人心酸感叹!真诚相爱却要无情被分开!我如今也正步他们的后尘了,而且我们所要面对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呀!他们当时面对的是几千年的封建思想与孝道,我们所面对的却又多了几重,最难过去的是根植于我们心中的伦理纲常这一关哪!我和他,看来只有望来世再投胎时不要再投到一起了。
他停了一会,才又回道:以前我的爱离我而去之时,也曾对我说过,说今生今世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但她会记住我对她的爱,说希望有来世吧,来世一定与我结为夫妇。我当时就填过一首《钗头凤》给她,现在想想你们的遭遇,我将其稍稍改动一下,可以说送给你也最为合适,也是我对你们这一段情感的期盼及祝福。
我回道:愿拜读大作。
他发了过来这首《钗头凤》:
千金躯,早消颓;
叶残花落人不回。
分飞雁,各凭栏,
萍聚虽易,一欢万难。
憾憾憾。杜康酒,却恨愁;
怨怼悲灰如卷袖。
现娇靥,展春山,
休信来世,仅余此生。
缠缠缠!
我虽然对此词中的某些句子尚不甚明白,但想到他说这词是他写给他之前的爱人,而现在经改动之后才送给我的,便不再深究全文的真正内涵,但词中的那句“休信来世,仅余此生”给了我的心犹如遭巨木撞击。
“仅余此生”?
是啊!哪有什么来世,我们只有今生而矣!仅有此生啊!又该怎么办呢?真如“蜡炬成灰”说的那样,“缠缠缠”??
因了这一次似乎是毫无保留的倾诉,我的心也似乎得到了许多的净化,就象那些沉渣被搅动起来后,再经一股清晰而欢快的溪流冲洗过后,随之而冲走了不少一般。但真正的阴霾尽去,还是在跟那个庙祝有过一段交谈之后。
农历九月十九,是这地方的三个观音诞辰之一(其它地方的观音诞是不是也在这天,就不得而知了),一个是二月十九,一个是六月十九。每到这三个节日,这里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能称得上庙宇的荣华寺,则门庭若市,四乡八邻的人也都纷纷赶来拜祭观音,祈求观世音菩萨保佑各行各业兴旺发达,男女老少健康平安等等。特别象今年因非典的泛滥成灾,人们对于向天祈祷保佑之心更是虔诚,热情也更是高涨。前两个诞节我并没感受到它的疯狂程度,因为我没去,而且在这儿近三年了,我因是个无神论者,也都一次没有去过,这一年之中最后一个观音诞,因好奇而去了一次,竟然让我获益匪浅。
九月十八的晚上,我看到我的房东高小红十一点多了,还抓了个鸡来杀,忙个不乐亦乎的,便八卦地问了她一下这么晚了还杀鸡干什么。
她说道:“明天是九月十九呀!”
“九月十九又怎么了?”
“九月十九观音诞嘛,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我们这儿都很时兴的,特别我的女儿是拜观音娘娘做干妈的,那更是逢年过节都要去拜她的。”她有点惊讶我在这儿几年了,连这些风俗习惯都不知道。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同时又问:“那也是明天的事,你现在就杀鸡,到明天不臭了?”
“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话。说你不懂还真的不懂,明天白天去的话,人山人海的,有时候挤得连山也上不去,要么就等,要么就在山下,向着庙的方向烧香叩拜算了。我们这儿比较近,等一交了十二点(她所说的时间是零时)进入明天的时辰后,趁其它人没来得及,我们赶快一点去就不用那么拥挤就没那么麻烦。而且,抢在头里,神灵也会特别照顾这些人的。”她煞有介事地说,“你没看,象今年这非典这么流行,我们这地方却没出现一例,因为就是有观世音菩萨的保佑,二月十九和六月十九,我们都去拜祭过了,如今非典的疫情已明显的得到控制,更加得多谢观世音菩萨的普渡众生了。”
我哈哈大笑,并不是因为她的这种思维逻辑,而是她这么简单的思维却说出了“普渡众生”这一个词。
我笑着说:“如果菩萨真能普渡众生,也不会让这非典这么疯狂了。”
“唉!事情没发生的时候,菩萨也顾不了那么多的嘛!况且这世间还有些妖怪也蛮厉害的,它会瞅准菩萨云游到别的地方的时候兴风作浪的,你没看这非典从我们广东开始害人,就是因为菩萨到别省云游去了,等到菩萨赶回来为我们广东驱魔除邪的时候,又到别省甚至到国外去害人了吗?”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这高小红,年纪与我差不了多少,却有这种……我都不知该如何措词来形容了,我突然发觉她单纯得有点可爱了。在她眼中,仿佛非典是一只能看得见抓得着的、有形有性的妖魔一般,可以被菩萨赶来赶去的到处乱蹿。
她见我笑得厉害,又道:“跟你说你又不懂,你们这些城里人,太不尊重菩萨了,小心菩萨生气了就不保佑你了。”
我觉得她特有趣,又见今晚“蜡炬成灰”没有上线,自己又无所事事,忽发奇想,想去了解一下她们这一群虔诚的信徒是怎样去祈求菩萨保佑的,便对她说:“那好吧,你带我一起去,让菩萨也保佑一下我。”
她开心地道:“这样最好,我正愁一个人开摩托车,又是晚上又这么多东西,真不方便呢,你一起去就好了,坐你的车去。”
“需要带什么东西吗我?”
她想了一下说:“你买一些香烛,至于祭品——就不用了,和我的混在一起就得了,你封个红包给我好了,算是和我合一份的。”
子时将到,我与高小红收拾好东西,开车往荣华寺的方向进发。
临近那寺庙,一路上的摩托车、汽车渐渐的多了起来,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进发,而且似乎所有的摩托车的后尾架上都绑有那些看上去是装祭品等东西的篮子、纸箱之类,及至进入了岔向寺中方向的小路时,人和车更多了,从寺庙所处方位的山上,不时传来此起彼落的鞭炮声。路又比较窄,我的车子在这如流的车流人流中只能小心翼翼地行进着,到了山脚,车子再也不能向前了,因为路更窄了,只能容那些摩托车驰骋了,我们于是步行。又走了约五六百米左右,才终于到了上山的阶级路段。
虽是刚交零时,但寺中仍然拥满了人,想来有许多人是早早就到了占着位置等候着的,一到时间就开始争做那第一个拜祭的人。
这寺说是寺,但它的结构布局与建筑面积等看来,只能算作是庙,庙分两进,依山势分上下级,正殿在上,另有一殿叫什么华佗殿的在下,总建筑面积最多也只有一百三四十平方多一点。
我进入庙中,只见人头涌涌的,而且每个人手中都抓着点燃了的线香,怕被别人手中的香不小心戳到身上,衣服被烧穿不说,被烫伤的话就吃亏了。见人们主要是到正殿里去上香,而华佗殿里的人相对就少得多了,便没有到正殿去,而是来到了华佗殿中,点上香装模作样地拜了几拜之后,便张目四顾,边浏览这儿的景致,边等高小红。
在华佗殿的供桌旁边靠里的角落处,摆有一张桌子,有一个五十来六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桌子里面,桌子上放有一个用纸箱糊起来的“爱心箱”。想来定是捐款、赞助之类用途的,因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往箱里投钱,十块八块的,每有人投钱,那男子便递给那些人一张相片样的东西,应是什么记念品之类吧。
我踱了过去,那庙祝(我只能称他做庙祝,因为他既不光头又没穿袈裟,而且这儿也只能算作是庙不是寺)见我过来,对我微笑着说:“你好!”
“你好!”我也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小姐你要祈福还是什么呢?”
“也没什么,只是来上个香,随便看看。请问,捐献爱心有什么标准的吗?”
“献爱心不论多少,我们这个爱心箱只不过是为了扩建这个庙宇而设的,因为我们这儿纯粹是民间自发组织起来的,不收任何费用,完全靠善心人的捐献爱心维持。至于捐多捐少,完全是凭各人的心意,随心而生。”
“随心而生。”好中听的字眼,我记得前不久与“蜡炬成灰”聊天时他也对我说过类似的一个词“顺心而生”,当时好象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只是觉得有点让神灵通彻的感觉,但真要从中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上。如今再次从这个庙祝口中听到这“随心而生”,便觉得有一种佛家禅说的境界。想起从前也曾看过一些关于佛学的书,总觉得高深晦涩,极是难懂,但他这一句“随心而生”却让我有了与他交谈的欲望。
我掏出钱包,也没有数,随意抽出一叠钱放到爱心箱中。
“谢谢你!”他递给我一张相片,说,“但凡献爱心的人,我们都赠送一张观音的照片,愿观世音菩萨保佑你事事如意。而且,但凡捐助超过五十元的善者,我们都请他留下姓名,日后我们会将名字刻在爱心碑上的,你捐了这么多钱,请你留下你的姓名,或者加上你的籍贯地址。”
“不用了吧?你都说献的是爱心,又不是为了让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果只是为了让人知道自己捐了多少钱的话,那就是沽名钓誉了,况且,这一点钱根本不值一哂,只不过聊表心意而矣。”我笑笑道。
“小姐真有慧根。”他微笑着说。
“师傅是出家人吗?”我见他说到慧根,便顺口的与他说起了关于佛这方面的话题。
“我不是出家人,都说我们这里只是民间自发形成的一个祈福的地方而矣,不过我每天都在这儿打理。只能说是一个庙祝。”
“可师傅的话中我总觉得有一种佛偈的味道。”
“你也喜欢研究佛学吗?”他的眼中有点惊喜的神色。
我摇摇头,说:“哪里研究,我只不过看过一些关于禅佛的文章,但却是看不懂,反而有时越看越糊涂,所以有点好奇想问你一些问题而矣。”
“但愿能帮到你一些什么,请坐吧!”
“我因为有一些事情感到困惑,曾与人在网上谈心,他也说过你刚才所说‘随心而生’类似的一句话‘顺心而生’,总觉得有点似明而非明的,想听听你对这句话的诠释,或者会让我茅塞顿开吧!”
我想起那次对“蜡炬成灰”的倾诉,完了之后心里确实轻松明净了许多,知道倾诉是一种心灵解压的方法,以前老是憋在心里,所以令自己异常的辛苦。当然,这跟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有关,身边的人都是认识的,如果向他们诉说,纵使他们能够理解,自己也不能接受那些可能的奇怪眼光,或者什么闲言碎语。那样的话,在再次面对这些人时那会更觉尴尬别扭,而且,谁敢保证不会就此将事情通了天呢?那样就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谈了。那么我就得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尴尬别扭当中,那样的话,我想我会疯掉的。只能找那些不认识的人倾诉,所以“蜡炬成灰”成了我的第一个倾诉对象。就象那些基督信徒向神父告解一样,只听得见对方的声音而看不见对方的容貌。如今这个庙祝,虽然我与他面对面,但我们却是素不相识的,在这个午夜时分,在这个灯光昏暗、只有摇曳的烛光的环境之下,今晚一别之后,我相信日后纵使碰上了,也仍然是陌生人一个。
他仍然笑了笑说道:“我也读过一些佛经之类的书,所以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与一些人有些不一样。佛说:世间一切的悲欢苦乐、烦恼忧虑等皆由心生,心静了心净了,上述的种种便全都没有了。如果心境能做到象空中的海市蜃楼一般,它的影是有的,可实际上它的实物却在别的无人知晓的地方,纵使外界有什么风雨雷电冰霜雪冻对着它狂吹猛击,仍然不能损它分毫,它仍然能够自我优悠自得地展现自己的美丽,活着自己所要的活法,走着自己所要走的路。如果人的心境能够有这份明净,则一切的悲欢苦乐都不能影响到他了。其实很多书上都有描写的,比如‘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等,就是这个意思。”
我静静地听他说着,没有插话。他见我听得入迷,又或者以为我听不明他的话,继续说道:“我这样说可能有点抽象,具体的举个例子吧,是我本人的例子。”
我饶有兴趣地侧了侧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就好象我的婚姻,在外人眼中,是大逆不道,甚至是不合伦理道德的,但我仍然义无反顾,因为幸福是自己感受自已体会的,外人的说辞并不能影响到我,他们并不能要求我怎么样去活……”
我有点惊讶,心中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些什么,便问道:“怎样的大逆不道不合伦理呢?”
“我的妻子是我的堂妹。”
我吃惊地张大嘴巴,但又立时觉得自己的失态,忙用手掩住。
他见我的反应,仍然只微微笑了一笑,说:“很意外是吗?”
我摇了摇头,说:“很感动。只是……”
这时,我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我对他说声对不起,便掏出电话。是高小红打来的。原来她到处找我不到,以为我在车里等她,回到停车的地方又等了许久仍不见我,撞见熟人便借人家的电话打给我的。
我挂了电话,刚想说些什么,他却微笑朝我说:“别让你的朋友久等,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是要靠自己亲自经历过才能感悟得到内中的真理的,外人说的最透彻,也不一定领悟得出,慢慢再想想吧,相信你能解脱自己。”
见他话已至此,我也不便再问,况且在如今这样嘈杂的场所与时间,也不是个最佳的谈话时机,高小红又正在等着我,于是便心有遗憾地向他告辞。
9
但回到家中之后,我却睁大眼睛一整夜都不能合眼,天亮后本想再次登庙拜会那个庙祝,但这天正好是九月十九,前去拜祭观音菩萨的人自然络绎不绝,便又忍住了。但第三天一大早,七点多钟我就起来了,这是我自从不上班之后从来没有过的,但凡都要在九点多之后我才会起床,早养成了懒惰的习性了,除非当天有什么必要的事要做,否则我是绝不会早于九点就起床的。
高小红有点诧异地看着我,仿佛看见太阳在西边升起一样。我漱洗完毕,到街上吃过早餐,便驱车朝荣华寺飞驰而去。
见到他时,他刚清扫完庙中脏乱的物件垃圾等,正将所有的那些没燃完的香烛屁股以及满地的炮仗纸屑堆在庙前的空地上,点火焚烧。见到我来,有点诧异,但没说什么,只微微笑了笑,道:“请进里面坐吧。”
他为我斟上一杯香茗,问道:“小姐,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我说道:“没有,只是觉得前天晚上和你的谈话有点言犹未尽的感觉,想再听听你的高见,或者对我的困惑有所启发。因为我的经历与你有很大的相同之处。”
我想到那天晚上他的婉拒,怕他还是不肯说,便也将自已事说给他听,心想他或者会对我说了吧?
“有什么相似之处呢?”
“我所爱的人也是一个在伦理道德上说,是不该爱的。”我措辞有点含蓄。
他说道:“既然不该爱,就不要去爱不就行了吗?”
我说:“可是我们双方都不能将对方忘记呀!”
他微微颌首,说:“你是想问我,怎样挥去自己心中的那些阴影,对吗?”
我忙点头说:“不错,既然你们能够走在一起,肯定经过不少的心理挣扎,才能将心放开,而且,我对你们的经历本身也有些好奇,你能说一说吗?”
他笑笑说:“没什么不可说的,更何况我们的事早在八年前人们大都知道了。”
虽然我知道了他的婚姻状况,但没想到他的事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于是更想了解他怎样处理这些烦人事的经过。便说:“那么我更是想知道了。”
他仍然微微笑着说:“我们经历了许多的磨难,也经受了数不清的鄙视与来自伦理道德方方面面的压力,而且从开始然后分开,再走到一起,中间相隔了整整二十六年,在我们决定重新走到一起的那段时间,口水都快将我们浸没了,可以说完全断了六亲,因为他们认为我给他们丢脸了,所以不肯认我们是他们的亲人,并将我们开除出族,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做了这个庙祝,但我们仍然义无反顾。”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的这层关系吗?”我问道。
他说:“你指的是——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从小就认识的吗?”
他点点头,说:“对,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我们那年代,对于男女之事远没有现在这般开放,要认识别的异性,也就是说要谈婚论嫁,得靠媒人的介绍,我们俩人当时都是地主成份,我要娶老婆自然难上加难,而她也因为地位卑微,也不敢奢想能找到个好人家,但每当媒婆介绍给她的男人,不是相貌极丑就是老弱病残,她天姿国色的,要与这些又红又专(我们那时叫这些人为又穷又穿)的人过一辈子,又不甘心。所以一直很抗拒找对象。我们最初走到一起,很有点偶然的成份。我们因为成份不好,所以经常被派去干那些最重最累的活。那一次,生产队因为要建一个水库拦坝,需要大量的石灰,所以大暑天时仍然要烧石灰,我们被分到炸石、挑石、砍柴草这些最苦最累的组里,这组里大都是成份不好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又都有着相同的境遇,所以我们一直以来都极要好,到文化大革命开始,我们更是惺惺相惜,感情特别的好。那一次烧石灰,大暑天时,那些上了年纪的社员白天都已干了一整天了,早就吃不消了,就算分两拨人,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晚上烧火,毕竟晚上睡觉比白天睡觉要舒服而且要凉快一点,谁愿意窝在窑前受那火的烘烤呢?而且一窑灰没烧熟,火是不能停的。因为组里就我们两个最年轻,所以夜里烧火工作就落到我们俩头上。我们那时烧石灰,全都是用社员们到山上砍割回来的蕨草来做燃料,得将这些蕨草用禾叉一叉一叉的塞到窑的火眼里,没三几秒就烧过一把了,所以整日整夜都是没个停歇的时候,直到烧熟为止。在那天晚上我们俩终于将一窑石灰烧熟时,已是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了。我们满身臭汗的,便一起到河里清凉的水中洗澡。因为夜色的关系,我们都没有避忌,都各自脱光衣服,在相隔不多远的地方各自洗涤,不知是她踩到了蛇还是什么,她突然吓得尖叫着跑到我的身边,虽然是夜里,但这么近距离的,天上也还有淡淡的星光,我们都看得清楚对方赤裸裸的身体。到这个时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可想而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的尴尬与别扭,象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我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们本来读书就不多,而且那时的时代背景,更不用说什么性教育,所以对于伦理道德方面也并不知悉得太多,这种事一旦意外的发生了,我们只知道需要对方的身体,只知道偷偷摸摸的释放着自己的激情,哪会去想其它的什么东西呢?及至肚子大起来后,才知道慌,但又不敢让人知道。不说我们是堂兄妹关系,就算是正常的男女关系,一旦这种婚前的性行为被人发现,那是定要被批死批臭的,更何况我们的这种地主成份,所以只能瞒着所有人,用布条裹肚子,直到最终生下孩子,被她的嫂子发现,我们便开始了苦难的历程。”
他眼神凝视着某一处,似乎深深的沉在回忆之中。我仍没有说话,仍是静静地听他述说。
“她被她的家人抓起来后,遭到父兄的毒打,但死也不肯说出是和谁种下的孽障,看着她刚生完孩子完全没有得到一刻的休息就遭此厄难,我哪里忍心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呢?便挺身而出,才让她暂时免去了这肉体的折磨。但接下来我们两人便被抓到大队部关了起来,第三天就开会批斗了。”
我忍不住插口问道:“那你们的孩子呢,谁来照顾呀?”
“孩子一出世就夭折了,这或者是因为长期被用布条捆扎的缘故,再加上那时食物缺乏,本身大人就很难能填饱肚子,也没什么营养可言,更莫说肚子里的孩子了。在这种情况下,胎儿哪会得到什么正常的生长呢?所以生下来时都是没气的,是个女孩子,而且极之瘦小,看着都让人心酸。如果……”说到这里时,他声音哽咽,停了有一会没有出声。
他没有流泪,但我却禁不住流泪了,因为我想起了自己那只有四个月“生命”的孩子。我轻轻擦了一下眼泪,说:“或者这还是一件好的事情,如果她活下来,因为血缘的关系,她活着反而会是……”
他摇了摇头,说:“你错了,为什么呢?开始时我们都不知道,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但后来我懂得这些近亲的范围之后,才知道她如果活下来,肯定不是一个畸形或痴呆儿,因为我查过我们的宗族族谱,我与她虽是堂兄妹,婚姻法都明文说明,旁系血亲三代以外,直系血亲五代以外可以结为夫妇,我与她却是第七代了,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问题呢?但到我们懂得时,已是在所有的屈辱都尝尽,所有的磨难都受够了的二十多年之后了。”
我轻轻舒了口气,说:“那你们现在不是可以要一个孩子了吗?你们有孩子吗?”
他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如果不是她以及我都遭受了非人的磨难,我们是可以生孩子的,在那天次批斗大会上,我们俩个因此还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我有点吃惊,但没有出声,只是听他说。
“我们大队那时的支书还幸好是个好人,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开个会批斗一下也怪不了他,毕竟那时的整个大环境都是这样。他开会时并没有煽动村民的情绪,只是例行公事地宣读一下语录带头喊几句口号打倒某某某什么的,反倒是台下不知是谁叫嚣说将他们俩的衣服扒掉,煽动了某些人的神经,冲上来三几下就将我们俩的衣服扯烂扒光,并拳打脚踢。我的下体被人踢伤,当场就晕了过去,还肿了好几天才消。我倒没什么,毕竟我是个强壮的男人,虽然挨了打,但这些苦还受得了。但她是个弱女子,而且还刚生完孩子,身体的孱弱可想而知,被人打几拳踢几脚还算是轻的,可恶的是,不知哪个丧尽天良的,竟然拿棍子往她下体里捅……”
我惊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声音哽咽,并且泪流满面,停了好一会,才又平静下来,说道:“因此而令得她下身大出血,与我一样,当时就晕死过去。幸好那大队支书是个好人,见此情形,连忙呼叫民兵推开众人,将昏死过去的我们俩救出,送往医院抢救,才算捡回了我们的小命。按说那样的时势,又是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任由人们践踏至死,大都是没有人可怜的,那时因为开批斗会而斗死人的事时有发生谁也不用负责任。所以,他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陈金富,我永远记得他的名字。”
我心一跳,陈金富,这名字好熟悉。便问道:“他是你们村的人吗?”
“不是我们村的,是山边村的。”
“山边村?”我问道:“是不是知青场附近的那个村子呀?”
“不错,你知道这个村子吗?”
“我的一个朋友是那村子的,也去过一两次。”因为我记起我外公的名字就叫陈金富。以前去赴他的生日宴会,以及他去世我们去奔丧时,都曾见过他的名讳。但我没点破,撒了一个小谎。
他哦了声,继续说下去道:“我俩的命是捡回来了,但我们双方的身体却落下了说不得人知的残疾。我的下体伤后,十多年都体会不了做为一个男人正常的感觉,直到我拜了一个风水先生又可以说一个民间的草药医生做师傅后,他不但帮我治好了我的残疾,还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包括知识见闻以及为人处世等等等等,才让我会有今天这种豁达的心胸,可以心空一切。可是她却就此丧失了生育能力,并因此而饱受折磨及羞辱,直到二十六年之后我们的再次相逢,才总算苦尽甘来。”
“你们为什么会分开这么长时间才又见面呢?”我问道。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养好伤后,她就被她父母迫着嫁给了个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的一个鳏夫。因那人的老婆也没有给他生有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死了,所以老希望她能给他生一个儿子,谁知她从此不能再生育了,他便从此常以此来折磨她,直到他死去之后,她又被他前妻未嫁给他之前与人私生的儿子赶走,无家可归之时,无意中碰见我。因为我当时不知道她嫁在何方,而是在一次与人择风水时到了那个村,就碰见了她。尽管相隔了二十六年,但我们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我们才私奔回到家乡。这个时候,纵使什么风言风语,我们都顾不得了,而且,按现时的无论法律也好道德规范也好,我们都能结为夫妇。更何况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才又意外重逢,这本身就是天意的安排,哪还会让这份缘再次溜走呢?”
我先前一直为他揪着的心听到此总算开朗了许多,说道:“你们总算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我……唉!我都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未有过今天这般心情轻松,虽然最初与她重见到勇敢地走到一起,心里的遗憾是少了许多,也很开心,但总觉得心里还是有块石头压在心上一样,因为毕竟所有知道我们的事的人都不会理解我们的做法,也从没有人肯听我的心里话以及个中的原委,幸好有你,才让我有了这种向人倾诉的冲动,也只有你,才会如此以谅解的心情听我诉说,或者没有切身体会的人都不会理解的。你说,你有着与我类似的遭遇,现在,到我听你说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景况与你的很相似,但更残酷。因为我与他真正的是亲生姐弟俩。”
这回轮到他象我最初听到他的事时那样,脸上惊诧的表情也是夸张得有点呆了。说道:“你们……”但他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对不起,你继续说吧!”
“不同的是,我们是从小就被分开了,从未见过面的,并不认识,事先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后来鬼使神差的又相逢相知相爱,并结为夫妻。”
“那你们又是怎样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呢?”他插口问。
我于是便将我与云重之间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一直讲到我为了躲避这份尴尬的情感而跑来这里隐居。但我没有说我是这里出生,更没有说我在这里开超市做生意,只是说来这里旅游散心的。
他听完,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你现在还是不能忘记他是吗?”
我点点头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感到困惑,这边因为无法忘记,而那边却又因为这血缘关系而被迫要终止,毕竟,于伦理道德方面,太……太那个……怎么说呢?”
他轻轻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世间一切的烦恼悲苦皆由心生吗?只要不去想起,就什么困惑都没有了,你为什么非要去想起这一层关系呢?按说你们在结婚之前及至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这关系,现在也当它仍然不知道,不就行了吗?”
“我也听我的那个网友这样说过,但真要做起来,让心里一点阴影都没有,这过程终是极其漫长、极难做得到的呀!”
“我知道,也切身体会过,在我和我妻子相隔不见面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我都在这种煎熬里度过。不过,可能我当时所读的书不多,对于伦理道德这方面的负罪感可能没你这么强烈。及至慢慢的懂得之后,已经拜了我那个师傅了,他教会我如何去以超脱的心境想问题,我在他的熏陶之下,慢慢的懂得了许多东西,到后来知道了我与她的关系是五服之外之后,心里的阴影就完全都消失了。如今再想想,就算我们不是在五服之外,我也都不会有最初那种负罪感了。在这之前,我们也都因此承受了如潮般的口诛笔伐,但我们还是挺住了。只要在一起,心里就一点都不会想起淫乱呀伦理呀什么的,我们真心的相爱,没有伤害到任何人,这难道有什么值得谴责的吗?比之那些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纵欲声色的、到处犯淫欺财、包二奶、养情人、骗人妻奸人女、以涉猎多少猎物为荣、破坏人家家庭的那些人,谁才算淫,谁才算乱呢?还说猪狗等畜牲淫乱,我看这些人连畜牲都不如。畜牲是在生育周期一到才会交配,完全是为了生育,而这些人却是没日没夜的,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怎样才能得到某个漂亮的女人,怎样才能和她上床的事,全不会想到他该不该去做、会不会伤害到人家,巧取豪夺,难道这就是人伦、这就是纲常吗?”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呆呆的看着他。
“所以我说,只要你们是真心的相爱,只要你们不要孩子,就这样勇敢的走到一起,又何尝不可呢?更何况你们之间的事并没有被外人所知悉,你们也不用面对象我们当初所遭受到那种人言的压力,至于怎样消除自己心理上的阴影,有一句佛语,可能对你有所启发。”
“什么佛语?”听完他的这一番话,我的心里比之与“蜡炬成灰”的那次倾诉又开朗了许多。上次是阴转多云,伴有小许阳光,如今就是多云转晴,和风劲吹了。
“相信你也早就听得多了,就是那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不错,这话听得多了,但不明何为‘空’,何为‘色’?”
“你先听一偈:碍处非墙壁,通处没处空,若人如是解,空色本来同。”他没有直接道破,而是让我自己悟化。
我细细咀嚼,似有所悟,问道:“这偈的意思是不是说,阻碍人的去路的并不只是有形的墙壁实体,就算空无一物处,若人心有魔障,仍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墙,如果人的心里能做到空无明净,那么空与色就没什么分别了,对吗?”
他微笑着赞许地对我们颌首,道:“都说你有慧根,真不错,你现在知道何为空、何为色了吗?”
我似懂非懂,说:“空是不是指四大皆空的空,而色,是否就是声色犬马的这个意思?”
他哈哈笑道:“你又落入俗套了,就象一般的俗人般去思考,难怪你参不透这层困扰着你的血缘魔障。很多人都以为这四大皆空的空以及空色的空,是万念俱灰厌恶红尘,就应该去做苦行僧就应该脱离俗世烦尘,还有现在许多流传于市面上的所谓佛学书籍都有这个敝端,反而误人子弟误人清修,将人的思想导入歧途。我所理解的佛就是一切随心而生,只要心之所致,只要心无束缚,就一切的烦恼忧虑都不复存在,你看过《笑傲江湖》这本书吗?”
“看过,但这与《笑傲江湖》有何关联呢?”我越加糊涂了。
“其实金庸先生是一个悟性极高的人,如果他是佛界中人,必定也能成为一代高僧,就象他在文学界的成就一样。没有这种心境,写不出令狐冲这个人物。他在此书中所刻画的令狐冲,就是这种无视世间一切繁俗的真正超脱的人,还有里边有一个‘不戒和尚’,你记得吗?他也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世俗道德,什么正邪之分,统统都见鬼去吧!正派门楣之中就没奸佞之徒吗?被人视为邪门歪道之中的门派中就没有好人吗?最主要是看他有没有一颗向善的心。因为令狐冲的人性魅力,连田伯光这样的恶贼也被感化,而从此从善如流。我说到这似乎扯远了,但是,这跟我刚才所说的极有可比性,你想到了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也就是说那些一心以玩弄女性为荣的人,虽然于伦理纲常上说他们没有乱,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就不乱就不淫了吗?反观象我们俩人有着相似的遭遇,虽然我们都是那种有着血缘关系的夫妻,但我们互相深爱对方,互相忠诚,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地一起生活着,相比于那些人,谁才是淫谁才是乱呢?”
在他再一次的阐述之中,我的心更加清晰明了,就象站在平地看东西与站在高山上看东西一样。如今的我就是在他的话语中的牵引下一步一步的登上高山,越看越远了。
他又说道:“现在再说回空与色。在佛家之中所指的,其实色是世间万物万法万缘,是世间上所见的一切有形物质,还包括不可见的人心中的一切痛苦、欢乐、烦恼、忧虑、贫穷、富贵、挣扎、享乐等等等等,都可以说为是色。色法都是依因缘条件而形成的,不能单独存在,也就是说相对而言。打个比方说,如果没有富贵的存在,贫穷也就不成其为贫穷了,都是一样的水平,何来富与贫、苦与乐、高与低、远与近之分呢?而这种相对而存在的所有形色的东西,在你得不到时,便是空无一物;就算你得到了但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时,仍然是空。这得与失,两者最终也都是空,只是时间上的区别而矣,它没有自性可得,这不可得之色,就都是空。就象生命,看似可得,但最终俱不可得,生命不可得了,之前因生命这载体的存在而存在的一切悲欢苦乐贫贱富贵,便会随这载体的消失而不可得了。这就是色即是空。再说空,空也并不是没有,虚空能包容一切。就象一张白纸,一间空屋,因为它的空白,它可以随时容纳可以进来的东西,可以让你在上面填上你想填的任何内容,它会因你充填的内容精采而灿烂,因你充填的内容颓废而消沉。它相比于不空,更能让人喜爱,如果这里面都已经充满了内容,你得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它不能再容纳你所要填充你自己的东西了。但如果你能将它里面的内容全部清空还原成它本来空无一物的面貌,可以让你随意在它的这空空之中肆意挥洒了,那就是另一种最高的境界了。这就是空即是色。再说你的困惑,如果你能将别人充填于你心中的这张白纸的内容比如什么道德仁义伦理纲常统统抹去,等于你本身从未受这些填充物的污染过,你的心是明净空阔的,那么,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人不能让你去随心所欲地接纳去无拘无束地爱呢……”
我感觉我已经登上最最高的山之颠峰了。万物刹时尽收眼底,心境随之豁然开朗!!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这六七年来一直困扰我的什么道德廉耻、什么伦理纲常,这人世间的一切贫穷富贵悲欢苦乐屈辱荣耀等等等等所有色法,随着尘归尘土归土的生命载体消失之后,它还有什么呢?还需为它而烦恼为它忧虑为它困惑吗?而将这充填于我心中的一切色法全部归于真空之后,我的心,还有什么样的情感不能容纳呢?管他是贫贱还是富贵,管他门不当还是户不对,管他是相隔万水千山那么远还是血肉相连的至近至亲,没有不能容纳的。只要心之所至,只要心之所属,只要心之所系,只要心之所爱……
随心而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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