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蒙古帝颁诏求道德 丘长春御前说玄功

  诗曰:

  时人弃俗学参玄,宜向个中著意研。

  立志非求身外物,存心要取水中铅。

  有功无道红尘客,有道无功陆地仙。

  若是炼丹兼积德,何愁不上大罗天?

  却说尹清和见谭仙去后,回转茅庐,如痴如醉一般。坐了片时,将师父这封书拆去一看,书中写道:

  大抵修身辨道,须凭积行累功。若不苦志坚心,难以超凡人圣。或于教门用功,大起尘劳;或于心地下手,全抛世事。但克己存心于道,皆为致福之基。

  然道包天地,其大难量,小善小功,卒难见效。所以道者刹那悟道,须凭长劫炼磨;顿悟一心,必假圆修万行。今世之悟道,皆夙世之有功也。而不知夙世之因,只见年深苦志,不见成功,以为玄功虚假,即生退志,甚可惜也。殊不知行住坐卧,存心于道,虽然未展时刻之心,皆因积功累行之未足。则道之不全,如人有大宝明珠,价值百万,我欲买之,而钱数未及;须日夜经营,俭用勤求,积聚钱财,积少成多。或至三万五万,钱数未足,而宝珠终不能得;必当积成百万,然后可买宝珠。其聚钱应物,急时且得使用耳。比于贫篓之家,云泥有隔。积功累行者亦然。虽未得道,其善根深重,或今世,或来生,必有圣贤提挈,自然终有成道之日。无夙缘善根者,求之不亦远乎?惟遇患难而生退志,见富贵而起贪心,虽是神仙,不能度汝。若然苦志勤修,不生退怠,坚心不移,今世不成,必待来世,累世修持,自有神仙提挈,必直至了达耳。

  我无夙骨,虽遇明师,万苦千辛,至今未了。丹阳长真等皆具夙缘,则十年五载间,天外飞腾自在。然我虽未了,所受艰难,亦与常人异耳。祖师云:凡为道者,先舍家而后舍身。功夫未到,病即教他病;道业未全,死即教他死。至死一著,抱道而亡,任从天断,不能自强。斯为至言,学者当审之。

  那清和览毕,嗟叹不已。自此更添道念,累积功勋,朝暮勤修,求玄功之克证;时刻不忘,守炼药之鼎炉。开单接众,提挚多方之士;采药济世,普利有疾之人。往来闹市,出人山林,只存利人利物之心,不惮自身劳苦;惟有烹铅炼汞之志,尝思尘境虚浮。如此行持一十余载,腋不占席,食无甘馨。后遇耿仙姑,见其苦行具足,授其至道,枯坐三年,得见本来。丹道圆成,随方度化。不表。

  且说蒙古铁木真,于癸酉秋进兵人燕京,取涿州,屯兵于燕。早闻丘处机之名,意欲召至问道。斋戒七日,遂抄手诏云:

  “制曰:天厌中原,骄幸太极之性;朕居北野,嗜欲未生之情。反朴还淳,去奢从俭,每一衣一食,与牛竖马圉共弊同飨。视民如赤子,养士若弟兄。谋素和,思素蓄。练万众,以身入之先;临百阵,无念我之后。七载之中成大业,六合之内为一统。非朕之行有德,盖金之政无恒。是以受之天佑,获承之尊。南连蛮宋,北接回纥,东夏西夷,悉称臣佐。念我单于国,千载百世已来,未有之也。

  然而任大守重,治平犹惧有阙。且夫刳舟刻揖,将欲济江河也;聘贤选佐,将以安天下也。朕践作已来,勤心庶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访闻丘师先生,体真履规,博物洽闻,探赜穷理,道冲德著,怀古子之肃风,抱真上人之雅操,久栖岩谷,藏声隐形,阐祖师之遗化,坐致有道之士,云集仙径,莫可称数。自干戈而后,伏知先生犹隐山东旧境,朕心仰怀无已。岂不闻渭水同车、茅庐三顾之事,奈何山川弘阔,有失躬迎之礼?朕但避位侧身,斋戒沐浴,选差近侍官刘仲禄,谨备轻骑素车,不远数千里,谨邀先生,暂屈仙步,不以沙漠游远为念,或以忧民当世之务,或以恤朕保身之术。朕亲侍仙座,钦惟先生将咳唾之余,但授一言,斯可矣。

  今者聊发朕之微意万一,明于诏章,诚望先生既著大道之端,要善无不应,亦岂违众生小愿哉?故咨诏示,惟宜知悉。

  五月一日诏”

  书诏已就,遂命刘仲禄赉诏而行。一路风尘不表。

  却说丘师在崇福宫,见玄风日盛,宗教兴行。一日,上堂讲论道德,普示大众曰:“人生在世,犹如游鱼在水,优悠自在;为名图利,似鱼吞钩,不知其幻。一朝上钩,刀劈釜煎之时,悔之何及!若不急早回头猛省,光阴迅速,转瞬无常。今见汝等既已出家,不肯行功修道,坐消信施,不言今世办道无成,来生债主难以酬偿。更有一等,自己不信罪福因果,出家更造愆尤,致于疾病颠连,自己不萌悔心,更生毁谤,其罪尤重。此等之辈,死堕地狱,无有出期。夫修身者,须要先博文而后约理,先收心而后放心。博文者,见广识多,明其人伦世事之道;约理者,泱洽祛私,会其性命造化之源。收心者,割情断欲,荡涤杂念,思虑不起;放心者,恐无心落于幻空,拘系恐遭执著之魔,故放之入于太虚之境,以待造化之功矣。方曰穷理尽性以致命,则可以养生,可以保身,可以游宴玉京金阙,可以与虚皇并驾。时今之人,不明人伦世事之道,而欲求天道,犹盲者不用杖,聋者听宫商,入水捕兔,登山索鱼,岂能得乎?盖人伦之道,莫过于黄石公曰:‘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蹈,使万物不知其所由。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惠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立功立事。礼者,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伦之序。夫欲为人之本,不可无一焉。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平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如其不遇,没身而已。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于后代。如此之言,人伦之道达矣。既明人伦之道,则天道不远矣。”

  长春真人正在谈论之际,只见外面有人进报:“蒙古有使到来。”师下座出迎。那刘仲禄见师道貌非凡,急忙上前施礼,同至客堂,分宾主坐下。长春真人问道:“请问大人,贵府何处?来至故宫有何贵事?”刘仲禄答道:“下官姓刘,名仲禄。今奉我主成吉思皇帝手诏,敕召丘真人往北一走。我主诚心访道求贤,早闻丘真人道德崇高,故特命下官资诏至此。伏乞真人俯诺允请,方不负我主诚恳之意也。”遂呈上手诏。

  丘师执来,打开看了一遍,向刘宣差道:“贫道乃山野之鄙夫,今蒙主上推敬,实抱惭愧,何以克当?”刘宣差道:“真人道冠三才,德超九品,名布诸国,功著群黎。下官仰企已久,至今方能得见仙颜,真人何固谦也?”长春道:“贫道虚名虽则布于海内,实抱惭愧。前者金三璧,宋五聘,皆莫之应。今见主上诚心,大人遥降,不得违命。请大人在敞宫屈待三天,贫道应诏同赴燕京可也。”刘宣差见师允诺,不胜喜跃,就在崇福官安歇,待师同行。不表。

  却说丘真人将常住内外的公事吩咐调理得清清楚楚,不觉已过三天。刘宣差催师动身。那丘真人前者金三璧、宋五聘,皆高卧不起,众门人问师之故,师曰:“我之行止,天也。非汝辈可知,他日自有留不住的时去也。”至是应诏北行,众门人皆泣送十里之遥方回。时正炎夏天气彷徨,一路风尘。不表。

  是六月,金乞和于蒙古,铁木真班师回沙漠而去,遂离燕京。那丘真人与刘宣差同行,至七月方人燕京。忽闻主上班师归北,丘师遂与刘宣差商议道:“我看主上已今归北,路途遥远,数日不能得到。况今天气炎热,贫道老弱,不堪动身。且在燕京驻足,可待秋凉而往北行。未知大人意下若何?”刘宣差道:“我主思贤若渴,岂可待乎?”丘师日:“既然大人不允,贫道实不能行,只得自出奏章。”遂写成奏章一道,交与内侍二人,往北而去。刘仲禄见丘师自纳奏章,不敢阻当,亦不敢催逼,只得权寄燕京住下,以待回旨。不表。

  且说成吉思皇帝允金之和,遂班师退归锡林郭勒盟,屯兵养马。一日,见二侍臣赉丘处机奏章而至,呈于帝。帝开览,奏云:

  成吉思皇帝旨衷:登州栖霞县志道丘处机,钦奉宣旨,远诏不才,海上居民,心皆恍惚。处机自念谋生太拙,学道无成,苦辛万端,老而不死。名虽播于诸国,道不加于众人。内顾自伤,衷情谁测?前者南京及宋国屡召不从,今者龙庭一呼即至,何也?

  伏闻皇帝天赐勇智,今古绝伦,道协威灵,华夷率服。是故便欲投山窜海,不忍相违。且常冒雪冲霜,图其一现,兼闻车驾只在桓抚之北。及到燕京,听得车驾返回,遥不知其几千里风尘,兼且天气苍黄,老弱不堪,且恐途中不能到得,假之皇帝所则军国之事,非己所能。道德之心令人戒欲,悉为难事。遂与刘宣差商议,不若且在燕京等处盘桓住足,先令人前来奏知其事。刘宣差不从,故不免自纳奏帖。念处机虚得其名,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伏望圣裁。

  帝览表章毕,知丘处机应诏已至燕京,因天气炎热所阻,不能往北。遂复诏一道,另选侍臣顾元开赉旨直到燕京。先见丘师,呈上复诏。丘师开展一看,诏云:

  成吉思皇帝敕真人丘师:省所奏应诏而来者备悉。惟师道逾三子,德重多方。命臣奉厥玄曛曛,驰传访诸沧海。时与愿适,天不人违。两朝屡诏而弗行,单使一邀而肯起。谓朕天启,所以身归,不辞暴露于风霜,自愿跋涉于沙碛。书章来上,喜慰何言!军国之事,非朕所期;道德之心,诚云可尚。朕以彼酋不逊,我代用张;军旅试临,边陲底定。来从去背,实力率之故然;久逸暂劳,冀心服而后已。于是载扬威德,略驻车从。重念云轩既发于蓬莱,鹤驭可游于天竺。达磨东迈,元印法以传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顾川途之虽阔,瞻几杖以非遥。爱答来章,可明朕意。秋暑,师北平安好,指不多及。八月十四日诏。

  丘真人看毕,向顾元开道:“今已重阳之节,暑气已消,更不可迟延日久,恐金风骤至矣。遂择九月望日动身,烦大人通知刘仲禄。”于是元开别了丘师,去见刘仲禄,约定日期一同北行。晓行夜宿,至冬月初旬,得入都城。刘仲禄先去复旨,安丘师于馆舍。正是:

  道高四海皆瞻仰,德重万民享太平。

  西化诸胡东阐教,玄风自此振大京。

  欲知丘真人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阁皂山孙耿炼丹药 冲虚观白沙送泥丸

  词曰:

  学道人,玄又玄;达至道,炼汞铅。帝王屡问长生诀,绵绵呼吸气不辍。内外丹成入九天,功圆齐赴幡桃宴。从此蓬瀛会众仙,自然跳出三千。(右调《下山虎》)

  却说丘真人在馆舍安歇,至望日,帝宣召人见于行宫。帝劳之曰:“真人远来,有何长生之药以资朕乎?”丘师对曰:“臣无长生之药,只有卫生之道。”帝嘉其诚实,约以腊月八日问道。丘师退居馆舍。至是帝欲亲征山贼。

  至正月望日,帝设宴于偏殿,虚前席以安丘师之座。帝亲降阶,鞠躬请问卫生之道。师请帝复坐谛听。丘师曰:“太道生天育地,日月、星辰、鬼神、人物,皆从道生。天,阳也;地,阴也。人居其中,负阴而抱阳。故学道之人,去奢俭欲,固精安神,阴消而阳全,则升乎天而为仙。愚者以妄为常,以酒为浆,恣情纵欲,耗精损神,阳衰而阴盛,死则沈乎地而为鬼。修真者,如转石上山,山愈高而进意难,跬步颠沛,前功俱废。以其难为,故举世莫之为也。本来真性,静若止水,迨眼悦乎色,耳好乎声,舌嗜乎味,意著乎事,数者纷来而叠至,若飘风之鼓浪也。学道之人,修炼其心,一物不著,损之又损,以至无为,与太虚止水相似。道人之身耳,治心犹难。天于富有四海,日御万几,治心岂易哉?古人以立嗣而娶妻,既嗣立以戒欲。盖人生至于四十以上,血气渐衰,故宜戒之。今陛下春秋已高,宜修德保身,以介眉寿。服药不如独卧。药是草木,精为骨髓。枯骨髓而添草木,譬如囊中贮金,以金易铁,久之金尽,所存者铁耳,夫何益哉!饮食起居,珍玩货物,亦当依节,不宜稍过。天下美地,尽为陛下所有,奈何兵火相继,流散未集,有选清于官为之规画,量免税赋,使军国有足帛之用,黔黎复苏息之期,一举而两得。斯即祈福永命之大端也。”帝大悦,令左右书之于策,礼谢而退。

  翌日,问以震雷事。师对曰:“尝闻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天故以是警之。今闻国人多不孝者,帝乘威德,可戒其众。”帝悦,遂以师言遍告晓谕国人。

  二月七日,丘师人辞,帝曰:“请师少俟数日。前者师之道语,朕有未解者,俟朕悟后,可许师行。”是月,帝出猎于东山,射一大豕,马蹄失驭。豕傍立不敢前,左右进马,猎罢方回。丘师闻之,入谏曰:“天道好生。今圣寿已高,宜少出猎。坠马者,天戒也;豕不敢前,天护之也。”帝曰:“朕已深省。”又顾侍臣曰:“但神仙劝我语言,以后都依也。”自此以后,遂不出猎。

  那长春真人归心一定,至三月初七日,又人朝辞驾。帝曰:“真人归心未息,朕不敢强留。但修身治国之理,朕未洞明,乞真人指示一二。使身修,一体无诸疾之苦;国治,百姓享平安之庆。天心顺度,万物昌荣。民安物阜,则天下平矣;心身安逸,诸神泰矣。何以治之斯可矣?”丘师对曰:“修身者,所以长生者是气,所以通灵者是神。非养元气,不能长生;非养元神,不能通灵。欲修其身者,保其精,养其气,含其神,然后方能精足不思淫,气足不思食,神足不思睡。三宝具足,风寒暑湿,不能入其体;疫疠邪祟,不能害其身。心身安逸,疾病不作;神气交结,灾难无侵;深根固蒂,而得长生久视之道也。治国者亦然,不外乎此。以神为君,以气为臣,以精为民,以一身为邦国,君明天心顺,官清民自安,民安则国富,臣贤则国强。治国修身,莫过于此矣。今主上身居万乘之尊,常以自身当先,亲冒矢石,是以身轻于天下,所谓保身者不处也。必须慎之。”帝大悦,曰:“真人之言,皆金玉也。朕深省。”赐礼极丰,丘师皆不受。帝命阿里鲜护师东还,送者皆泣别。

  师回,道出居庸,遇群盗蜂拥而至。阿里鲜欲拔剑相迎,师止之曰:“不必用武,恐伤性命。我特以言化之,斯可也。”师坐车上,向群盗拱手曰:“我本南来道士,奉帝诏而入蒙古,今特归南,更无金银宝物,惟有护送将官。彼欲出马交战,犹恐伤生害命,贫道应而止之。盖闻为盗者,道、德、仁、义、礼、智、信,七者全备,方名大盗;悄然缺一,不名盗也。无道立身,此身不久;悖德行持,神人共恶。神恶人背,天心不顺,性命难保,何为盗也!夫大盗者,立身行道,上顺天心,以德育民,心不离背。无辜不得损害伤生,视万物众生皆如赤子,仁也;患难相救,异姓同亲,义也;赏罚分明,贞节人伦,礼也;以寡敌众,临危取胜,智也;出言如矢,约期不误,既诺不违,既与不悔,信也。凡为盗者,有此七字,能可以保身立名,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劫富赠贫,可以积功;伐暴济困,可以修德。生无臭秽之名,殁为正直之神。人人恭敬,方方瞻仰,芳名万世,岂不快哉!诸君当可效之,何独不然也 ? ”众盗闻师之言,稽首称扬道:“此乃有道之人,言如金玉,众当信之。”叩谢而去。丘师人燕,南行往山东齐州天长观居之,送回阿里鲜归北缴旨。不表。

  且说马丹阳同孙不二、耿仙姑在终南别过吕祖,丹阳用十三针治人疾病,著手回春,拯救生民,遍处行功,随方度化。不表。

  那耿仙姑同孙不二常至山中采药济世。时游南岳衡山,采药于回雁峰,遇见魏夫人,引入大虚洞天,朝见闲礼元君卫真人。元君命扶厄府君崔钰设宴,邀请朱陵仙嫔丁淑英元君相陪,命仙姬奏乐。孙、耿二仙上前拜谢,道:“我等愚劣,初入仙班,蒙上仙魏夫人引入仙府,得见上真,感激之至。更叨盛宴赐坐,实不敢当!”卫元君道:“汝等虽则初入圣流,将来必作女仙领袖。子等内丹虽成,外行未足,必假外丹助之,然后丹成济世,功圆果满,方能应诏上升。”二仙拜求外丹之旨。卫元君指曰:“外丹功用火候同于内丹,须要内外相应,但药物铢两锻炼之不同耳。凡内丹未成者,修炼却是不易。今二子内丹已成,烹炼外丹却易也。”遂授药物铢两、抽添烹炼之法。孙、耿二仙姑拜谢卫元君及丁元君、魏夫人等,魏夫人送出洞天外,待二子丹成再会。

  孙、耿二仙拜别魏夫人,就在衡山采药,下山铸成炉鼎。至于临江府地界,见阁皂山生得清秀,乃是天下第三十四福地、九州仙都高明大史中玄妙行真君许逊之仙都。孙、耿二仙上山,择纯阳正火之日,安炉立鼎,外按八卦次序方位,定就药物铢两,起火锻炼。调停火候,炼至四十九日,才得丹成。二仙服食之后,更觉内外洞彻,将余丹收拾壶中,下山随处积功,复遇魏夫人于湘州。

  二仙见之,上前拜迎。魏夫人向不二道:“子可积功待诏而已。耿姑可随我以作侣伴,同往九疑山一游。”孙不二拜送,魏夫人道:“子可会丹阳同人终南,会集七朵金莲,随师复命。将来会子于瑶池矣。”自此别过。那不二真人见魏夫人带耿姑同游九疑而去,遂往东行积功。不表。

  且说白玉蟾,自得紫阳真人四百字,遂往武夷山修炼。道成,各处云游,积功数年,至是复居武夷。这山上凡夫俗子焉知白紫清道成?惟独山南詹琰夫知之,乃重建止止庵,欲延以居。真人为之作记,以游兴未竟为辞,许其五年再来。

  初,白真人入武夷时,无人护法为伴。忽有善士彭侣,字集益,乃三山人也。幼时敏慧,长喜道书。至三十二岁选中进士后,遂弃家慕道,苦志参玄,不喜朝中纤紫披缓,独爱清虚散淡逍遥。游访武夷,见师有道,以师事之数年。紫清丹成之后,道传于彭侣。侣自得师传之后,别师,居于鹤林道院,即改号鹤林。修炼数载,道成,以丹道传授萧挺之,字天来,乃闽中人也;自得鹤林之道,自号紫虚。那彭鹤林真人此后随处显化,神异莫测。后功成厌世,萧紫虚延师至福州坐化。此是后话,不表。

  甲戌,金主徙都于汴京,求宋岁币。宋臣刘煽奏绝金币。是岁岳珂著《程史》及《辨诬集》、《天定录》,上与宋帝。岳珂乃岳飞之孙,岳霖之子也。

  乙亥夏,蒙古铁木真复入燕京。宋以德秀为江东转运副使,乃浦城人也。其长子名景元,幼而好道,尝结庐于嘉禾西山,梦游紫府,朝礼太微仙君,得授功过格。觉而录之,自号又玄子,庐曰会真,堂无忧轩。后著《大学衍义》行于世。

  丁丑,金改元兴定。

  戊寅,金起兵伐宋。宋以孟宗政、扈再兴、许国合战,金兵大溃。金人惧孟宗政威名,呼为孟爷爷。

  己卯,宋赵方使孟宗政、扈再兴、许国等分道伐金。对蒙古帅本华黎奉旨攻取山东、山西等处。

  庚辰,蒙古以史天倪权知河北西路兵马事。史天倪尝闻教于丘长春,尚存爱民利人之心。时与木华黎相会,说黎曰:“这数年间,兵匪相继,百姓无容身之地。况今中原粗定,大兵又兼抄掠,非王者除暴救民之义。大帅切宜审之。”木华黎听史天倪之言,自觉有愧,即下令立禁剽略,违者就地正法,遣归所俘老幼。兵发到处,各州、郡、县尽归降附。此皆仗长春真人之道化也。

  且说蒙古主存心访道,遍访贤才。得辽人耶律履之子楚村,命处左右,以备访问。这耶律楚村博通术数,尤精象纬,制庚午元历上之。常言:“宋之气运,恭膺天命也,德昭后亦当兴焉。”又言:“南北贤帅及夏金国主有灾。”后果应其言。

  辛已,宋帅赵方及安丙卒。

  壬午,蒙古主亲征西代回回,灭其国。兵至忻都国,破铁门关,侍卫见一兽,鹿形而马尾,绿色独角,作人言曰:“汝等还不早归!”言毕如风而去。帝怪之,而问楚材,对曰:“此兽角端,日行十万八千里,能解四夷语。今之言语,恶杀之象,上天遣此兽以告陛下也。当宥此数国人命,可积无疆之福。”帝闻之,即日班师。

  癸未,蒙古帅木华黎卒。夏主神宗传位于太子德旺,为献宗,改元乾定。是年金主为崩,子守绪立,为哀宗。

  甲申春,金改元正大。宋闻金丧主,众将商议乘丧伐金。礼部尚书崔与之言:“今且南运不嘉,恐伐之不祥。”遂止。崔与之知帝将终,乃辞疾归广州,隐之。

  且说陈泥丸真人北游归,于惠州罗浮山居之。一日,浩然叹曰:“帝王将相,皆有尽期。吾今久住于世,何益乎?”时白玉蟾与沙蛰虚同至拜见,泥丸喜曰:“汝二人亦知我乎?”白沙同曰:“师既行满飞升,故弟子二人不约而会,特来拜送也。”泥丸曰;“你二人仙秩已高,将当不久会于蓬瀛矣。”言毕,邀二子同登山观日,夜半时即现金光霞彩,太阳旋出,询巨观也。三人回转观中,翠虚端坐而作颂日:顶上雷声霹雳,混元落地无踪。今朝得路便去,骑个无角火龙。

  咏毕遂化。玉蟾等间空中乐声,出见仪仗纷纭,升天而去。众人拜送。至明日,见凡身不见,化成泥丸十二颗。众人不敢埋藏,后遇病者,刮取服之,无不立愈。真人所著有《悟道集》行世。

  且说玉蟾与蛰虚见师化去,灵异莫测,二人遂辞众下山。蛰虚拜别玉蟾,西游峨嵋、青城而去,更名道昭,行功济世。正是:

  白日飞升事不难,劝君急速炼金丹。

  坚心苦志殷勤学,好把真常著意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九宫山张道清坐脱 白云观长春子谈玄

  诗曰:

  坐化仙游各有因,莫教昧却本来真。

  虚无悟彻玄元理,空寂了明自在身。

  亿万天神常拥护,大千世界任游巡。

  尘寰接引多方士,可谓超凡入圣人。

  却说白紫清离了罗浮,邀游临安。宋帝闻之,征至,命馆太乙宫。居未半载,酒酣堕在西湖水中而去。后复见于海丰县。后至姑苏台,咏梅未竟,值泥丸至,邀去复归武夷山,以应止止庵詹琰夫五年复归之约。

  时万年宫道士施宗时至诚精修,投白真人门下为徒。真人授以九灵飞步章奏及太上紫枢玉晨洞阳飞符,并梵音炼科、五雷秘法,乃亲为陈过忏罪,表奏天庭。真人诏众门人,曰:“我自十六岁弃家访道,苦志参玄,受了千辛万苦。大死三次,死而复苏。一志不移,甘受苦恼。方至四十二岁得遇真师,始达修身奥旨。苦修至六十四岁,才得丹成。迄今九十六岁,方能了道。自此相别。汝等有志者,效我之志,何愁德之不立,道之不成哉?”语毕,坐而尸解。众人见真人空中跨鹤飞升,拜送不表。

  宋帝宁宗闻之,诏封海琼紫清明道真人,敕建武夷宫,彰其道德。真人弟子彭鹤林纂辑其书四十卷,并撰其事迹,实以发明道法之枢要也。

  且说张道清真人,自应诏后,复归九宫山,以符水济人疾苦,灵异莫测。云集道众,大演玄风。一日,上堂示众曰:“昔日我师谭长真真人在蜀示我云;‘凡人轮回,生死不停,只为有心之故也。心生,则种种魔生;心灭,则种种魔灭。若能一念不生,则脱生死矣。何为有心?盖缘众生有此贪、嗔、痴三毒孽。欲学道者,必当清净三孽,跳出三山。何为三山?即无明山、火焰山、陷空山也。须割情弃爱,摧强挫锐,除去一切不善之心。私欲之心净尽,方见父母未生之时的真性,即是本来之真面目也。何为不善之心?即一切境物之上,起无名悭贪嫉妒财色之心,种种计较意念,生灭不停,被这孽障旧来熟境朦昧真源,不得解脱。须要灭尽种心,得见自性。何为自性?自性者,即天赋之禀性,非气质之性也。要在十二时中,念念清静,不被一切旧染境界朦昧真源,心住虚空,逍遥自在,自然神气交媾,一意冲和,如如自在,一性圆明。似皓月之当空,照耀大地,无处不烛。毋使一念摇动,云雾遮其性光。固无生死之忧,焉有孽障可系?稍生一念,心不清静,即有挂碍,不能入道,如何得见本来?只要子等一志如山,不动不摇,向前逢魔,心无畏惧,志不退转,其魔自消。倘然见魔退惧,终入尘网,焉能跳出苦海?心清意定,登天有路;志迷性乱,即入地狱之门矣。众可参之。所以通灵者是神,所以长生者是气。我自得师传,刻刻在道,念念不忘,存其一神,养其一气,故能通灵。以符水济人,无不应验。吾何异乎?只存其神气,守其正心而已矣。我今久厌尘世,欲往终南会集师友,同应天诏矣。”退归丹房。越三日,唤人众门人,作偈一首,安然而逝。偈云:

  邀游大地已多年,撒手悬崖了性天。

  笑指蓬瀛三岛地,回头只在我身前。

  及至殡殓时,其尸如蝉蜕然。众门人知师尸解而去,遂安葬之。

  且说蒙古主自西域班师回都,燕京行省石抹公、宣使刘仲禄及诸官等,各持疏恳请帝旨,至山东诏丘处机,封为蒲察大使,主燕京太极宫观,主管道家事。丘师许之,遂应诏至燕京,居太极宫。奏敕改太极宫为白云观。道侣云集,教字日兴。丘师乃建八会:曰平等,曰长春,曰灵宝,曰长生,曰明真,曰平安,曰消灾,曰金莲。求取法名者日众,远近翕然,闻风而道化。此时大阐宗风,公侯伯子皆来皈依,门人不知其数。

  附近这些凡僧,见道风丕畅,心怀不伏,在白云观之西离二里余,建一西风寺,以惟“西风起,白云散”之意。丘师以洪钟镇之于西,使西风不能摇动,风属木,以金制之也。盖天下庙宇之钟鼓,皆是东金西木,颠倒五行,惟有白云观之钟鼓,东木西金,故停而不叩耳。

  九月,宣抚王楫言:“荧惑犯尾宿,主燕京有灾。宜清蘸以禳之。”问丘师所费若干。丘师曰:“一物之失,犹怀不忍,何况合境乎?这数年人民困苦,公私交空,我当以常住物给之。”遂设大醮七日。醮南毕,宣抚进揖,喜而贺曰:“师之道心感格天心,荧惑已退数舍,今则无忧矣。”丘师曰:“天之感应,如声应谷,急速如此,世人岂可背乎?善恶昭彰,报应分明,岂有虚哉!奈何时人不信,可不悲钦!”

  时师在白云观,设坛传戒,用律门度人。初演初真信戒,行持一年,俱足十戒。著初真信衣,说《功过格》、《感应篇》明其罪福因果,习学规矩威仪。明年,方许受中极净戒,三百条章,行持一年。说《四品经》、《明心经》、《日用》等经,讲明修身理路,俱足戒行。明年,方许受天仙大戒,所说《悟真篇》、《参同契》、《南华》、《道德》诸般丹经,受持天仙大戒。以后无戒不戒,不戒自戒,乃为真戒。至此地位,动也合道,静也合道,行住、坐卧、语言、举事,般般圆通,事事在道,岂有不合道之事乎?

  丘师一日登葆光堂说法,普示云:“汝等既已出家学道,因缘看破红尘,故来皈投三宝。入此道门,又不肯端的修行办道,更不肯劳身积功,内不得清静心身,修持道果;外不肯苦己利人,栽培根基。只图偷安享福,坐消信施,作孽造罪,更增愆尤。及至福尽孽满,死堕地狱,受苦满足,或投生六畜,以力酬劳,偿其夙债;或以肉偿还,滋其口腹。至此之时,悔之何及?是此观之,何不急早立定脚跟,把牢主意,苦志坚心,修身办道。省悟世情,事事非真;虚空本性,般般是道。且如我昔年十六岁弃家慕道,十九岁得遇真师,随师二十余载,未闻一言半句之道,更受许多折魔。我心无半点怨尤,方至我师了道之时嘱咐丹阳,而后得授道旨。那时我稍有嗔恨怠惰之心,早已入鬼域,化为异类矣,焉有今日成道之事哉!”

  于清风稽首问曰:“或有人无心无着,一意不离方寸,守至老死无成,终不遇师点化,何也?”师曰:“无心无着,落于幻空。一意不离方寸,执心也。未到真空实际之地,如何感动真圣?故而老死无成。真空者,难言也。待你心上除了一分思欲,就有一分的功;除了十分,有十分的功;除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分,只有一分不除尽,不名真空。直须除尽,真仙必来向汝心上校勘,自然有真师来度你。若处尘世之间,安能常常无事?若有些小事,亦是外行,不得不应酬。但事过不可寻也,事来不可避也。故吕祖曰: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事来则应,事去则止。如此行持,日应万事,而心不乱。闲暇之时,泰然而定,何着之有哉?”

  弟子问曰:“修道之人,还是静处好,闹处好?”师曰:“初心未定,情欲未曾却尽,宜避静之处,渐可却情断欲。若有真志者,尘心已净,闹处更好。如我昔在蟠溪,六年苦志,能比他人六世之功夫也。”

  或问曰:“弟子一心向道,体尝有漏,如何治之?”师曰:“汝等心未寂静真清,故而有漏。若到心源湛寂,元神泰定,神气混合,六贼无侵,精化于气,神气交结,炼成至宝,精路自然永闭,安有漏体之患哉?”

  或问曰:“尝闻修身者,全凭志愿。何谓志愿?”师曰:“志者,持心炼己,一念不迁,除情灭欲,勿起贪嗔。不以富贵荣华乱其真心不以困苦患难移其处向,不恋一尘,不起一念,此是真志也。愿者,几起利人利物,一切行功积德,度人济世之心,皆是愿也。”

  有人问:“调息如何?”师曰:“龟息绵绵,乃是道人活计,但不可著他。禅家不言调息自炼的工夫,单言清静寂灭四字,是两重粪土。故曰:色身元有限,情欲浩无涯。痴似蜂贪蜜,狂如蝶恋花。

  “大凡修身之道,抑亦多门,未遇明师指示,卒难洞晓。世传术法,或存神注想,摇筋摆髓,呼吸吐纳,吞霞服气;或用卦爻而运用抽添;或用炉火以烧茅炼汞;或得旁通技术,巧诈愚人;或引采战之术,耗精败德;或伪言设教,哄诱平民,自人傍门,诽谤真教。此等之人,生为教中罪人,死堕地狱畜生,不足举也。经云:‘长生至慎房中急,何为死作令神泣?’盖世人恣情纵欲者,身虽未死,而神早已丧矣。夫道,修无形之形,以无人有,以有含无,存守一点虚灵不昧之真性。所以云六合之广,三光之明,亦天地之有形也。吾故养其无象,像固常存;含其无心,性明不昧。是以炼成仙真,神合于虚,身存于道,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故我身可以飞升玉京,可以邀游金阙,能有能无,不终不没。故无降谪之事,亦无劫运之忧矣。若以独得见性为妙,不知炼形为要者,死为清灵之鬼,安能升入虚无,何可与高仙上圣为比哉?若论身不坏而神去,则身存于世,肉身不坏;若论性不坏,即饿鬼畜生皆有此性,惟灵与不灵、明与不明之分别耳。夫心能造形,心能留形,法中有爱住世者,动经千百劫,心为之也。若心根伤坏,转眼便为冥途矣。有形亡而心存者,圣贤也;形存而心变者,畜生也。今且举世之人欲祈长生者,不知向自己本命中搜求,却从仙佛神明前乞讨,愚哉!舍本而求未,究竟于我何益乎?吾宗所以不言长生者,非不长生,超乎长生也。此无上大道,非区区延年小术也。修道者必要通文达理,方能参透玄机,悟彻奥妙,才好下手用工。稍有不通,差之毫厘,失去千里。故曰:毫发差殊,丹不全也。今者人欲修身,只便访道求师,一年半载便想成个仙佛;倘然三年五载不见成功,便生退志。为人之理,尚且未明,欲明道理,岂能得乎?人能通得一理,便能出得一壳;万事义理皆通,出得万殊之壳,则心无碍滞,大道明矣。倘有一事一理不通,便生滞碍,这一层壳就出不成了。所谓孔圣门中,岂有不通理之贤人?太上派下,未有不达道之真仙。汝等欲通达道理,必先通达人情世态之理,会于一源,物物可知,事事可晓。人理已通,道理不远矣。一本可以散于万殊,万殊亦可归于一本耳。”

  弟子问曰:“北宗道法,至吾师大行。师能神通变化否?”丘师曰:“大道极平常,不作奇特想。只要心真,何事不办?吾初受苦,数十年魔折,苦志不移,时刻不怠,守其一心而已矣。吾出山已来,帝王宰官敬礼,帝敕吾为大宗师,然吾心未尝动也。黄童、白里、乞儿、下贱,见之,吾未尝轻也。一切平等,无有高下。西域咸称吾为震旦活佛,自古全真之盛,未有及此,吾岂有作为乎?不过性海中一点浮沤耳。宫中有妖,百法不灵,张天师束手而去。帝敕召吾,吾在山中,静中微动一念,彼妖自去。吾不用符图将帅,邪惧而去,何也?盖邪不胜正。是理也,吾存其理而已矣,天人自然感格也。”正是:

  一性圆明是本宗,无心窍里养潜龙。

  炼成阳质金光透,何用恩荣把旨封?

  要知丘真人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刘真人洛阳插牡丹 黄石公紫柏遗松子

  词曰:

  得道所为无着,万般如志如心。插花栽植自森森,枯木萌芽发茎。变化飞腾霄汉,岂拘闹市山林?千年松子不难寻,岂在尘寰驰骋?(右调《西江月》)

  话说丘真人,在燕京白云观大阐宗风,使弟子宋道安、郑志修、于清风、尹志平等各处设教。不表。

  且说刘长生真人,自福州解化之后,遍游洞天福地、三山五岳,朝谒仙真。或现或隐,随处积功,待诏上升。时游玩洛阳,忆昔孙不二养道于破窑之中,道成同丹阳、耿始跨鹤冲举之后,遂名三井洞,此时香火茂盛,欲去观玩一回。遂摇身一变,变作一个全真道侣,年纪却在二十上下,风流迥异于常伦,逍遥不同于俗子。你看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纶巾,两条风带飘飘;身披鹤氅,一体花开锦绣。面如满月,脸泛桃花,唇若涂朱,目藏秋水。凭丹青描画难比,任佳妓扑粉不如。十指如玉笋生辉,一身似凝脂润泽。正是:风流不让裴仙子,体态岂输宋美人?

  时正逢二月十五日,青牛现太上老君圣诞之辰,这洛阳城乡的大家小户,男男女女,都要到青牛观来烧香。那刘真人先到三井洞游览,次往青牛观进香。这些年轻的女人,看见刘真人生得十分的容貌,一个个股体酥麻,俱道:“世间那有这样的美男子?为甚么要出家修道?”有等说道:“他的前生费了多少的苦志修来,今世投生有这样的美貌,今世再修,岂不成仙乎?”众人谈论,见者俱有眷恋之心。

  那刘真人见一女子,头上插一朵含蕊的牡丹,上前说道:“小姐头上这朵牡丹,虽然艳丽,可惜不能嘉于众人。若将此花送与贫道,顷刻间,管教众人可分。”那女子听真人之言,心中欢悦,就将头上这朵牡丹拔下来,送与真人。那刘真人执过手来,吹了一口仙气,画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再运动先天真一之水灌溉花中,将这朵牡丹花插在这莽山地上,念动真言,加符洒水。顷刻之间,但见发芽长枝,结蕊开花。此花更觉艳丽,清香异常。刘真人向众人道:“此花不比家园之花,折去一日就谢。我这牡丹摘去带在头上,可使七日不凋,愈带愈香。有人爱者,皆可摘取。”时这些人围笼大堆,不知其数,男男女女,挨挨挤挤,俱来采摘,摘完顷刻复发。这一句话名扬出去,远近的人俱来观看。正是:闻至洛阳添景色,出门俱是看花人。

  那刘真人见众人闹热之际,遂化道清风,无影无踪。众人见那道士忽然不见,正在惊讶,只见牡丹叶上有“长生子刘书”五字,众人方知刘仙显化,人人俱称“插花刘真人”。后人创建庙宇,塑造神像,遂名刘仙庙,世代香烟缭绕不绝。此是后话,不表。

  且说刘真人自洛阳插花显迹已后,欲上终南一游。路过长安,至孟至县地界,忽然想道:此处有古楼观,乃太上流传道德之地,堪算古圣遗迹,至此不可不游。遂上山游览,但见:

  层峦磊叠,壁峭参差。霞光通碧汉,俨若琼瑶,紫雾绕玄关,胜如仙府。虎啸龙吟斗胜,柳红桃绿争春。说经台如兜率天宫,传法所似蓬瀛贝阙。留圣迹于古楼石上,显仙踪于化女泉边。吕仙岩下,思唐宋之仙翁;五老洞中,忆商周之老子。乘青牛,东来紫气度关尹;过函谷,西渡流沙化诸胡。鉴古明今,可称终南福地;追踪觅迹,堪夸楼观仙宫。正是:五千妙谛流传后,万古遗风永不磨。

  那刘真人在古楼观游览仙迹,羡慕不已。远远见白云西迈,知有神仙经过。片刻间,只见王玉阳同谭长真到来,游山览终南。

  却说王玉阳自在中条山,独立危岩九载,脱体飞升,积功待诏。一朝游于熊耳山,时谭长真在熊耳山脱化,正遇王玉阳,二仙约同游玩终南。至终南镇,见古楼观有紫气盘结,知有真仙驻足于此。二仙同上游览,只见刘长生在此。三仙相会,喜不自胜,各各见礼,将自成道原由细说一遍。

  长真道:“今日我三个不期而遇,真个难得。惟丹阳、不二早已脱化,至今犹在南方积功,不久亦要会于南山。郝太古自在赵州桥成道后,带滕姑居于华岳,凿开石室七十有二,欲利后贤安养,至滕姑丹成,同游寰宇,积功度人。独有长春名播诸国,德冠群真,今为北国辅相,大阐宗风,真乃大器晚成,我辈皆不及也。”王阳道:“丘长春弃家学道四十余载,受了千辛万苦,死而复苏,一志不移,及至道成,诸方瞻仰,各国称扬。自古迄今,苦志求道者莫过于丘长春及白玉蟾也。若人效此修持,这样苦志,一心不移,人人皆可成道,个个俱能登真矣。”三仙一同赞羡不已。

  长生真人道:“我同你三人既已相会至此,可同去极真洞拜见师祖。”王、谭二真欣然同往,各显神通。王玉阳真人拘来一虎,刘长生真人招来一鹿,谭长真真人收来一豹,各跨坐骑,不多时间,早到了紫柏山。只见极真洞天,祥云瑞气缤纷,莺歌鹤唳,凤舞鸾翔。三仙下了坐骑,同进洞中,但见瑶草奇花馥郁,灵山异果芬芳。内有仙童报入。片刻间,只见内中出来许多的真仙。刘、谭、王三真急忙上前顶礼下拜。

  吕祖携了三真随至后洞。重阳指和玉蟾道:“此位是你师母和玉蟾也。”三仙上前参拜毕,复坐。谭长真道:“弟于昔在西蜀,疯婆打我一拳,有‘一拳打退多生孽’之语,即师母点化否?”和玉蟾笑道:“昔我知汝性功克证,故留此语,待汝道成后可续此诗也。”长真拜谢道:“昔蒙尊恩指授,方得今有成道之日。弟子更欲尘寰积功几载,以报师恩。”重阳真人曰:“汝既有此心,凡功不厌多,行不嫌广,愈积愈高,天福愈大。再可去行些宏功,待长春功圆道备之时,同赴仙都朝参金阙可也。”刘长生、王处一各将自己成道度化终始的原由说了一遍。众仙称扬未了,只见洞外祥光遐著,知有上仙到来,众仙急忙出洞邀迎。

  但见一个仙人身跨赤虬而来,后面随着一个仙童,肩背一个葫芦,从空而下。正阳知是赤松老仙下降,急忙率众仙拜迎,引人洞中。众仙俱未会面,见正阳帝君擎拳接礼,众等不敢待慢,上前参拜。正阳进谒道:“我等未知老仙光降荒山,未曾远迎,多有失敬。”

  赤松大仙道:“昨在南极赴会,闻许逊真人之言,始知精卫下降之由。今已蒙正阳、纯阳、重阳三真点化成道,得入仙班。是则仗诸真之恩度接,一则他夙因不昧,故我今来引他至昆仑见过王母,然后待诏发落。”和玉蟾闻之,急忙上前跪下,道:“弟子今闻师言,才觉本来。若非恩师点化,几乎失却本来矣。”赤松于日:“汝本炎帝之女,尝师于我,时未闻道,急欲往蓬岛求真,漂海溺水而亡。一灵真性变成青鸟,名曰精卫,心怀嗔怒,欲衔西山之木石,填满东海。那时我见之,引人瑶池,蒙王母收留,命往阆苑,看守桃园积功,直待嗔心净尽,方能转托人世,修持道果。今已脱离羽毛,永证金仙之位矣。”

  言毕,遂取出松子数颗,向众仙道:“我昨日南极赴会,带来这松子,乃是离农所产,千载一实。凡人食此,能可长生不老;神仙食之,亦能神通倍增。分于诸子,各食一颗可也。余了一颗,种在此山,将来后人有志于道者,食此可以益寿延年。久久服此,修之可得长生神仙矣。”即今紫柏山的松于,只此种也。此话不表。

  且说众仙各执松子食之,果然甘香异常,赞羡不已。

  赤松子命回禄往西蜀警格人民而去,自带和玉蟾,跨赤虬,同赴西池。众仙送出洞外,只见赤虬望西而去。

  众仙回转洞中,时正阳、纯阳同欲下山,积功度化,谭、刘、王三仙亦欲随之。独留重阳真人在洞待等诸子功圆,七朵金莲会集,方可应诏上升。众仙出洞,谭长真等三仙拜别师父及祖师等,各各分头度化不表。

  却说钟、吕二仙离了终南,游于临安,遇崔与之。那与之自在宋帝驾前辞疾归广州后,遇白紫清真人,见是道器,传其延年永寿之术。至此游于临安,遇钟、吕二仙,传其三五归一之道。

  甲申秋,宋帝宁宗崩。史弥远矫诏,立沂王贵诚为理宗,更名钧;尊后为太后,同听政事。封皇子弘为济阳郡王。宁宗无子,立弘为太子,乃理宗之兄也,被史弥远杀之。

  乙酉,宋改元宝庆。时有神僧道济坐化。此僧乃天台人也,幼而颖悟,喜观释典。二亲去世,即弃家学道。访至临安,游灵隐寺,拜老僧远瞎堂为师。后得悟本来,佯狂混世,饮酒食肉。寺僧见其风颠,无不厌贱于他,皆呼为济颠。迨远瞎堂去世,即弃灵隐寺,佯狂城市,或疗宫室危灾,或救红楼重病,无语不灵,有邪皆正。后居净慈寺为书记,尝梦中显化,感谢皇太后重修大殿。复向四安山中募木,运至本寺井中冒起。有以荤酒责之,则吐所食之物,悉能飞走而去,或水族鱼鳞,亦皆优游而去。至六十岁,忽然不食荤酒。平日朝臣有以荤酒招饮,济颠皆云:“可放生。”灼焦断尾之物,放水皆活。此时众人益加敬信。是秋示寂,众僧将他赴火焚化,得舍利无数。明日,有僧带书至净慈寺,对主僧云:“昨日途中遇济颠寄书,曾言蒙古暴虐,佛国被残,今欲返于台州矣。”后人乃云道济是国清寺紫金罗汉再世也。

  时蒙古伐高丽及西域、全、夏,各路分兵征伐。夏主德旺忧悸而殂,其侄睨立。

  丁亥,蒙古执夏主睨归,夏灭。诸将争取金帛子女,惟楚材独取书数部、大黄,二骆驼载之。班师未几,军士病疫,惟得大黄可愈。赖此大黄,所活万众之命,方得全师。回头复破入三关,金人惟守河南而已。

  是年,蒙古主铁木真崩,四子拖雷监国。攻取西和州,知州陈寅同妻杜氏饮药死,僵立不倒。拖雷言其尽忠,许其庙祀,方能倒去。以大夫之礼葬之。蒙古复催兵人金,太昌原陈和尚以四百骑大破之。

  是秋,蒙古立三子窝阔台为太宗。任用楚材,殷富治平,军声大振。太宗传旨,改北宫仙岛为万安宫,改天长观为长春观。敕丘处机管理天下出家僧道,善人皆隶焉。赐以金虎牌,凡有教相事务,悉听丘神仙处置。山东安抚复命王志明,自泰州传旨至燕京白云观。

  五月二十三日,人报巳、午时分,雷雨大作,太液池之南岸崩裂,水入东湖,声闻数十里,鱼鳖尽去,池水遂涸。北山口亦摧。师闻叹曰:“山摧池涸,吾将与之俱乎?”七月初四日,师谓门人宋道安、尹志平等曰:“昔丹阳师兄尝授记于余云:吾殁之后,教法大兴,四方往往化为道乡,道院皆敕赐名额,汝等当住持大宫大观,仍有使者佩符乘传、干道门的事。我师重阳之言,—一皆验矣。”正是:

  时来大地皆春色,风正方方乐太平。千古玄宗从此振,丹台紫府录仙名。

  要知丘祖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丘长春白云堂登真 纯阳子青霞洞留迹

  词曰:

  我说的修道原由,不可闲游,不记春秋。急烹炼割欲断情,傍花随柳,默养勤修。聚三宝存无守有,擒六贼法令严收。不得拘留,终日无休。勿忘勿助,何喜何忧?(右调《折桂令》)

  却说丘真人将传戒律法传于赵道坚曰:“此戒法者,上志之人,动静语默,事事在道;行住坐卧,自然合仪。无戒可戒,无律可律,何用戒哉?中志之人,依戒而戒,以威仪教相行其外,以戒律宏愿镇其内,使其内外不敢妄动。初则勉强,习惯纯熟,终归自然。由戒生定,由定生慧。智慧滋生,情欲净尽,丹基筑矣;动静合仪,不失其道,仙品立矣。所谓戒者,止恶迁善,造福永命之大端也,后世不得不行。吾有索海市之诗偈五则付子。”偈曰:

  应天以实不以文,人间世事徒纷纷。一自元丰感灵应,百年异代殊无闻。山东安抚心好道,一过蓬莱问尝草。深期恍惚通仙灵,不见嘉祥棕怀抱。是时巨海风涛息,万里涵空衬天碧。天边和气生紫烟,海下群山削青壁。层城异木当头现,甲马神兵随后变。空幢幡盖出山巅,宝阁琼楼浮水面。参寥有若蓬莱宫,自移三山出海东。鹤驾飘飘近西岸,来向清时振道风。

  那赵虚静受了戒法,拜谢师父。丘师复向众人道:“今吾门下,或有讲道论德,或修身炼性,或行功济世,或苦行积功,于道门中事,内外勾当之人悉俱。吾归无遗憾矣。”

  七月七日,大众请师上堂,丘师曰:“我九日上堂去也。”众门人留道:“请师住世再几年。众等感师庇荫,多增光辉。”丘师曰:“吾年八十矣。师兄弟们俱早已了道,待吾同去应诏,以应七朵金莲之数,不可强违也。汝等既有真志者,后会有期。背吾道者,终不能见吾矣。”语毕,凝神安坐,闭口不言。至初九日午饭上堂,留颂曰:

  生死朝昏事一般,幻泡出没水长闲。微光见处跳乌兔,元量开时纳海山。挥斥八肱如咫尺,吹嘘万有似机关。狂辞落笔成尘垢,寄在今人妄听间。

  时坐宝光堂归真焉。此时,空中云鹤飞翔,白虹贯于林瑞,远近人民惊骇,万目共睹。异香数日不散。师前形容甚陋,及道果圆成,变为天人法相。众门人善士威集,四方道俗奔来,赴丧者有数万人众,哀恸闻者如丧考妣。

  师住世八十载,弟子将师肉身殓葬于白云观,以缸坐之。师所著有《蟠溪鸣道集》及《西游记》等书行于世,复有宗派四十字流传于后,曰龙门派:

  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一阳来复本,合教永圆明。至理宗诚信,崇高嗣法兴。世景荣惟懋,希微衍自宁。

  丘师葬后未几日,有人见于房山,衣冠如故。楚村奏丘长春之灵感默佑,元太宗褒赠长春演道主教大真人,命立像于墓上,世代香烟缭绕不辍。每至正月十九日圣诞之辰,香火愈觉炽盛,后人谓之燕九会,大会一十二日方止。每年春秋御祭,以酬其功。丘师门下弟子,不知其数,内有一十八人得其真传,最上者惟尹清和、赵虚静、王志明、李真多也。此是闲话,不表。

  且说李真多自在龙门洞得诀别师,后遇麻姑,更授妙旨,入霍山修成真果,六根无漏,自号无漏子。至四十八岁,始得脱胎神化,然后出山积功。至是,知师返真,至燕京送葬,众人皆未之识。惟有赵虚静知之,见其年尝二十许,知其道成,愈加恭敬。众人皆来问赵师兄道:“这位女道友是谁?年貌尚轻,师兄何与其相识?”虚静道:“此位乃师父之首徒李师兄也。曾在龙门得师传授丹诀,一别至今,数十年间,颜容转少,师兄大道圆成矣。”

  众人听虚静之言,皆来拜见。李无漏亦各各还礼毕。赵虚静问道:“李师兄这数十年间在何处办道?如何这等速易?我辈皆不及也。”李无漏答道:“我自在龙门洞拜别师兄后,至关东修炼数年,游麻姑山丹霞洞天,遇麻姑仙姥赐丹传道。后人霍山修炼,微得长生通神之术耳,不足于高道也,难比众仙师兄道高德著,将来作玄门之领袖,为度世之慈航,岂同区区小术之比哉?今我欲南游吴越而去,后会有期。”众人欲留不得,送出山门,见李无漏飘然而去。

  众人回转观中商议道:“师父今已仙化,丧事已毕,观中无主。惟赵师兄道高德隆,可登主席。”虚静让道:“今观中道众数百,内中道德才能者不知其数,另当别举。我乃德薄孽深,才疏学浅,焉能承此大事?”众人俱道:“此任非赵师兄不可。况师父曾传戒法,宜登主席。”一面叫各殿殿主焚香秉烛;众人拉拉扯扯,上殿拈香,鸣钟擂鼓。各殿参拜已毕,送入方丈。一面命厨房设斋,迎请新方丈上座,观中道俗咸来参拜恭贺。次日,满朝文武百官乡绅军民人等,咸集恭贺,整整热闹一十余天。

  那赵虚静自登主席,遵师规模,威仪教相,更兼长春真人敕封之后,香火茂盛,教宇日兴。那长春真人的肉身坐在缸中,后人修理坟墓,缸破而身不坏,颜容如生,衣毁肉见,肌肤玉色,手足指甲皆长数尺。方知真人神升上界,留形住世,可谓形神俱妙,与道合真矣。此是后事,不表。

  且说丘真人门下弟子,分投各处,住持阐教,演扬妙法,各积宏功。凡丘祖宗支及七真各派,各处阐扬,时开丛林共计七十有二,大阐宗风。正是:世界变成仙界,俗风化作道风。

  时吕祖游于临安,度黄德渊及赵肖先二人。黄德渊乃越郡人,幼而敏慧,长慕道业,弃家学道。遍访名山,苦志参玄,十有余年,稍有所得。后居隐临安吴山青霞洞,洞前有蕉池,其景清幽,德渊居之,杜门静养。后有楚人赵肖先亦来居之,处于池畔,与黄同志潜修,作清静侣伴。吕祖至此,知二人夙有仙根,欲来度他。不期二人他出,就在天庆观中盘桓。时方丈前蕉花盛开,吕祖留诗于蕉叶之上云:

  午夜君山玩月回,西邻小圃碧莲开。天风香雾苍华冷,名籍因由问汝来。

  吕祖题毕而去。越数日而来,又不遇。复留诗云:

  白雪红铅立圣胎,美金花要十分开。

  好同子往瀛洲看,云在青霄鹤未回。

  黄赵二人及回洞同游赏玩,见蕉叶有诗二绝,乃是神仙笔迹,悔恨未遇。越数年,忽见一客至。见其形容秀雅,言语不凡。黄赵二人殷勤接待,低心恳求。客授诗二则曰:

  悟心用易息心难,息得心源到处闲。

  斗转星移天欲晓,白云依旧覆青山。

  一日清闲一日仙,六神和合自安然。

  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

  黄赵二人见诗,愕然日:“见此二诗,与数年前蕉叶之诗相仿。得非洞宾仙师乎?”二人急忙叩头求度。吕祖授以词曰: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返复,普化一声雷。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坐听出弦曲,明通造化机。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又作七绝四首云:

  欲捞北海波心月,先缚南山岭上云。

  若也有人知此意,便堪飞鸟见元君。

  

  半轮月照西江上,一个乌飞北海头。

  月落乌飞寻不见,广寒宫内倒骑牛。

  

  玄北之门镇日开,中间一窍混灵台。

  无关无锁无人守,日月东西自往来。

  

  采药要明天上月,修行须识水中金。

  月无庚气金无水,纵有真铅枉用心。

  更指玄妙修丹口诀,遂别去。二人拜送。化道清风,不见踪迹。

  二子倾心修炼,不与外物交接,立修二十余年,丹成。将前百字镌于石,后人曰百字碑。一朝,岩上有云鹤盘旋,赵肖先沐浴更衣,别众曰:“仙师来迎,我当去矣。”跌坐说偈曰:

  踏遍吴山越水,一生飘笠清风。忽地三更雷起,了然打破虚空。

  遂瞑目而化,后黄德渊寿至一百六十四岁,亦尸解而去。此是后话,不表。

  己丑,汀邵寇晏和尚行妖法,起兵掠州县,兵犯建宁。宋将陈靴、军监刘纯领兵破之。刘纯乃刘备之后,幼慕技术,入龙虎山,遇异人传授法术,至是以法破之。自此释风颓废,诛僧灭寺,僧遭涂炭。是冬,宋帝理宗立谢氏为后。后乃天台人也。先翳遮一目,身黔色,躬身行孝。及选,就道病发疹,及愈,肤脱肌白如玉。又遇神医,用药去翳。入宫端重,太后贤之,故立其后。

  辛卯,金改元天兴。蒙古人汴,五月,汴京大疫,人死无数。拖雷卒于师,兵退。蒙古遗使至宋,表议伐金,许给河南地归宋。宋遂发兵。蒙古粘罕之弟速不合率师会宋兵伐金,围困汴京。

  癸巳春,金主奔蔡州。速不台执金后妃北去。在道难辛甚,台欲屠汴民,楚材驰见劝解,得免汴民之难,惟取完颜氏戮之。九月,复会兵围蔡州。

  甲午春,金改无端平。金主哀宗传位于子承麟。宋将铃辖孟珙入蔡破城,守绪自缢死。承麟死于兵,张天纲被执至宋,金亡。

  宋帝命收天纲大理寺狱,临安知府薛琼谓曰:“汝何面目至此?”天纲曰:“兴亡何代无之?今金亡,比汝二帝何如?”薛琼奏其语,帝召之见曰:“汝真不畏死耶?”天纲曰:“患不忠节耳,何畏之有?请死。”帝释之。后遇吕祖,怜其孤忠,引至四明山,令拜子期真人为师,而后得成道果。此是后话。

  且说真德秀任宋参知政事,立朝不满十年,奏疏有数十万,皆言当时要务。乃是终南老道出神未归,被徒弟焚化其躯,转世托胎也。学人称西山先生。时宋帝以贾妃之弟似道为籍田令,恃宠不检。时有南丰人袁胜升,字千里,有斩勘雷法,往来江西,诛妖治祟,寓城中戴家。一日,谓戴曰:“吾死后,可焚吾身。”言毕而卒,年百余岁。举尸焚之,火烟中现出金字旗曰“雷霆第二判官袁千里”,随烟上升而去。正是:

  神仙降世有来因,归去无心身外身。

  不染几间名与利,逍遥自在乐天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元运兴诸将扶社稷 帝诏降众仙受敕封

  诗曰:

  邀游大地几春秋,劝化时人不肯修。

  性命机关堪守护,利名圈里莫绸缪。

  百年有限光阴促,一旦无常万事休。

  急早回头勤苦炼,与君同上凤麟洲。

  却说西河萨守坚,生于元符庚辰岁九月二十三日。生时红霞罩室。幼而贞敏。初学医生,误用药杀人。后弃家学道,遍访名山,遇铁师真人传授妙旨,修成道果,自号全阳子。尝受九州提刑录,主天下鬼神功过事,大显神通。道经湘阴浮梁,见人用童男女生祀庙神,守坚曰:“此等淫神,好焚其庙。”言讫,雷火飞空,其庙立毁。萨翁后遍行救济,一十二年,积累百千万亿功勋。至龙兴江边盥手,以口含水,唾而盥濯,忽见水中神影在头上。萨翁问是何神,神答曰:“吾先天主将火车灵官王是也。久值灵霄殿,奉玉敕庙食湘阴,以惩此方恶业。自真人焚吾庙后,相随一十二载,但候有过,便复前仇。今真人功行已高,职隶天枢,愿为部将,以备驱策。”萨守坚与为盟誓,表达其情。

  后至漳州,一朝诸将现形环侍,天诏召人天枢。萨翁受诏,掌都天宗主、一元无上真君之职,旌幢幡盖,仙童导引升天。后命王灵官护法道门,世间凡有真志修道行功,必当随身拥护,倘有饥馑虎狼鬼妖恶人、一切刀兵水火,不能伤害其身。部领银牙凤嘴将三千、虎首兵百万,护持玄宗。不表。

  丙申,蒙古阔端破成都,文州守臣刘锐、赵汝向固守,援兵不至。刘锐集家人,尽饮药死。及破城,刘锐及二子尸皆摄去。赵汝向被执而杀之。蒙古复侵江陵。孟珙连破二十四寨。复侵真州,丘岳败之。

  丁酉,宋改元嘉熙。

  己亥,水淹艮山门。

  辛丑。宋改元淳佑。时蒙古主嗜酒,楚材谏,敕日进三钟。二月,帝疾笃,脉绝。楚村言天下罪囚多枉,宜赦之以祈佑。帝命赦发,脉复。子月,楚材推太乙数,言帝不宜出猎。帝不听,径出五日,还崩于道。时蒙古乃马真氏称权专政。楚材因谏不听,忧愤而卒。为相二十年.惟留琴书而已。

  甲午,蒙古入两淮。吕文德大败之。复侵蜀,余阶败之。蒙古自太宗崩。后六皇后掌国五年。楚材卒,法度不一,内外离心。是秋,贵由立,为定宗,乃太宗长子也。是冬,闻宋孟珙卒,蒙古分道攻江淮。

  丁未,宋以赵葵督江淮兵马拒之。

  己酉。宋孙贵妃生一子,不哭而憨,因名敏。

  庚戌,以贾似道制置两淮,罢赵葵。蒙古主定宗崩。

  辛亥,立拖雷长子蒙哥为宪宗,命太弟忽必烈总治蒙古汉地事。闻姚枢有道,召之,虚己受言,遂分道取淮、蜀。宋以史天泽经略河南,军民大治。

  壬子,行会天历,封王子敏为逸王。

  癸丑,宋改元宝佑。帝以四川为忧,有言余阶失戎伍心,帝以余晦代之。阶闻之,不自安。一夕暴卒。后人有见于青城山,同一紫髯道者对坐石上,曰:“余方忧愤闷绝,忽遇姚翁奉钟离翁命唤醒至此。”故人再拜,回视忽不见。回往余府通报,命不复扬言。

  甲寅,诏籍阶家财以犒师。阶子如孙家贫,偿债不足,遇唐真人赠姜,皆变黄金。如孙货于市,有贾胡买之数十万,道:“此金是唐真人丹金也,能辟水火,顺年谷,外邦称为至宝。”如孙得以偿债、置家产。不表。

  且说余晦在蜀屡败,召还。忽必烈乃荐许衡为京兆提学,不至。闻邢台刘秉忠有道,隐居武安山,忽必烈召僧海云与秉忠俱至。烈见其材。荐秉忠相宅,遂营开平府。蒙古主欲亲伐宋,命卜其行。秉忠曰;“宋之国势将亡,但主上南行不吉。”

  丁已,宋以赵葵为少保。贾似道诬其侵蚀军资,葵罢职,病卒。

  己未,宋改元开庆。蒙古主闻赵葵卒,自将兵代蜀,崩于军。忽必烈渡江,江、淮州县俱降。宋国大惊,以吴潜为左丞相,似道右丞相。似道密遣使乞和.忽必烈班师。

  庚申,宋改元景定。蒙古忽必烈即位,建元中统,为元世祖,定国为大元。闻宋披云有道,封为通玄弘教披云真人,主天下道教事。以僧人思马为国师,主统天下释门,与宋披云并礼。使谕安南、高丽,皆请降。时宋罢吴潜于循州,贾似道复使以毒药杀之。吴潜曾得道于彭鹤林,至是中毒,谓家人曰:“吾其死矣。夜有风雷勿惊。”是夜果风雷大作,其尸不见。

  甲子秋,慧星出于柳。刘秉忠谓帝曰:“宋主将殂矣。”元改至元。拜秉忠为太保。冬十月,宋帝崩,太子基即位,为度宗。乙丑,改元咸宁。丁卯,立全妃为后。己巳,吕文德疽发背死。庚午春,参知政事江万里以襄阳、樊城交急,请兵往救。似道不回答,江万里请去。时蒙古平章政事廉希宪调理有度,贾似道不以朝廷为忧,日坐葛岭,起楼台,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建多宝阁,藏宝货古玩。大设云水斋,有二道人人座,啖饮太过,家人拽出,则剑琴二囊也。俄有二道进谒曰:“吾闻相度休休,有容为贵,何以拒乎?我二人因游旧境,是以进谒。敢以一诗呈献:

  平章威福极顽残,社稷倾危尔自安。

  促织半闲方斗罢,朔风吹彻木棉寒。”

  白衣道者曰:“怙宠戕善,将使半壁河山尽遭腥秽,难逃阴谴,尚敢傲慢如此!我是吴都督周,此是关内侯葛也。”黄衣道者曰:“福尽时当罹虎口,惟惜污我灵山耳。”携手昂然而去。似道问博士,曰:“此是侠士也。”

  癸酉,元陷樊、襄。

  甲戌,江万里罢相居饶。是秋,宋帝崩。似道立嘉国公量为恭帝,年四岁,谢太后临朝称制。封兄罡为吉王,弟昂为信王。时刘秉忠居南屏精舍,无病而逝。元主惊悼,命伯颜南侵,攻鄂州,都统制张世杰力战莫近。伯颜去,围鄂州,取荆湖。宋帝幼,惊而成疾。召医李立之进药而愈。

  乙亥,宋改元德佑,似道师至芜湖,请和,伯颜不许。池州通判赵昂发夫妻同死,伯颜命葬之。一夕,风雨大作,墓破不见其尸。江万里赴水死。江南诸郡,或降或遁。江西都统密佑战死。张世杰师复饶州。江东诸郡,皆降于元。都统孟记克沙市,司马梦求死之。六月,诏贾似道安置会稽,郑虎臣为监押,至漳州木棉庵杀之,以应前诗之兆。

  丙子,克潭州,提刑李芾一门尽节。知衡州尹彀举家自焚。湖南军陷。文天祥乞命吉王、信王镇闽广,太后从之,拜天祥为右丞相,保二王南行。伯颜兵人临安,收图籍,封府库,拘太后、宋帝北行。

  丙子,天祥至温州,奉罡开府福州。是夏,奉罡即位为端宗,改元景炎。封景为卫王。元主废帝量为瀛国公,寻为僧,全后为尼,同栖正智寺。

  元分道取闽、广,张世杰奉帝航海,走潮州。元主以张弘范为元帅。戊寅,帅师人闽、广。

  夏四月,端宗崩于纲州。群臣欲散。陆秀夫请立卫王,改元祥兴,为帝景。以陆秀夫为左丞相,与张世杰共秉政事,迁帝居崖山。有大星南流陨海、小星千余随之之兆,其声如雷。加天祥少保、信国公。时中军大疫,天祥之子道生卒,佛生被执。六月,张弘范执天祥,固请死。世杰力战,兵溃。陆秀夫负帝量赴海死。帝养白鹇,奋击哀鸣,堕海以殉。弘范兵退,世杰得帝尸,与端宗葬之,散溃稍集。闻逸王之子在广,谋立之,忽飓风大作,世杰登柁楼,炉香祝曰:“天意欲灭赵氏耶?”风涛愈甚,覆舟而死。诸将弃其尸于香山,众皆散去。宋亡,元归一统。

  元世祖追思祖上立业,尝敬道崇仙,今成大元,一统天下,全仗仙真护庇。遂出旨:

  洞宾吕祖敕封纯阳演正警化孚佑帝君。

  海蟾刘祖敕封海阳嗣派九天扶正帝君。

  重阳王祖敕封重阳广教兴玄育德帝君。

  紫阳张祖敕封紫阳少府天台启派真君。

  杏林石祖敕封紫虚继派慕义怀仁翠玄真君。

  紫贤薛祖敕封紫贤演派瑜咖开悟真君。

  泥丸陈祖敕封紫泥昭异随光普度真君。

  琼馆白祖敕封紫清殿派神霄辅元真君。

  长春丘祖敕封长春全德静化明应主教真君。

  长生刘祖敕封长生辅化宗玄明德真君。

  长真谭祖敕封长真凝神玄静蕴德真君。

  丹阳马祖敕封丹阳抱一无为普化真君。

  玉阳王祖敕封玉阳体玄广慈普度真君。

  太古郝祖敕封太古广宁通玄妙极真君。

  不二孙祖敕封清静渊真玄虚顺化元君。

  西河萨祖敕封西河救苦一元无上真君。

  以上诸真列祖,各有加封,并有宝浩宣扬。并敕天下:天庆观改为玄妙观;各处宫观,尽赐匾额敕建。天下玄风丕振,道化兴行。

  且说长春真人,自从了道之后,游于房山,后游王屋山,遇王玉阳,同至终南极真洞中拜见师尊。重阳欢喜道:“汝今功行已高,不必出外行功,居此待诏上升而已。彻待众道友会集,同赴蓬瀛可也。”

  且说马丹阳在南闽行功,见宋室已灭,一归混元,知长春早已了道,欲回终南。至湘州,不期而遇不二,邀其同赴终南。路过洞庭君山,见酒肆有白云笼罩,知有上仙在此。二仙进去一看,见钟、吕二祖化作二个游访的道侣,同一位褴楼道友饮酒。二仙识之,上前参拜。三仙佯狂大笑而出,带领丹阳、不二同赴终南洞中。重阳率诸子参见祖师。翌日,谭、刘仙亦到。到不多时,见郝太古带了滕姑进洞,参见祖师并及诸仙。

  时众仙会集,正在各谈功业。忽见云鹤飞绕空中,仙乐齐鸣,族幢掩映,云车之中出来一位仙官,乃是许旌阳天师,奉玉旨下降,宣诏曰:

  人天路上,为善最先;仙籍簿中,行功第一。功高德广,则仙籍标名;道备神全,则玉京注册。王真人昔奉玉旨,下凡积功,玄功已著,命正阳、纯阳率领诸子,早赴凌霄受职。御旨已下,各宜钦此。

  众仙拜毕,顷刻各登云车,随旨登天。旌幢仪仗,金童玉女,对对导引而上凌霄。

  正阳、纯阳二仙率领诸仙,先参见四大大王及两班天先圣众、仙官仙吏,次拜四帝君、四天师,后上通明殿,朝拜玉帝至尊。玉帝一见,玉颜大喜,遂传旨加封正阳为金阙上相,纯阳为玉清内相,萨守坚为天枢内相,刘海蟾为天机右相,张伯端为东华侍诏仙官,王知明为飞雨妙化辅极真人,丘处机为天仙状元,孙不二为女仙领袖上仙。其余众仙,各封真人之职,各就名山福地洞天处止,待有功之时,另行赏赐。众仙受职拜谢,各各作礼而退。各转云程,就于洞天福地居止;快乐逍遥,再行积功度人。正是:

  功圆道备成真日,奉诏飞升上界仙。

  天榜高标千古仰,金莲史记不虚传。

  世人之诟病玄宗也,动曰修仙成道,均属无稽之谈。今观《金莲仙史》,则朝代、地址、年月、姓氏,悉斑斑可考,岂尚不足谓为信史耶?《史》中所载仙踪道迹,不但一志苦修,尤须积功累行,言之极详。惟精微玄妙之处,在阅者各人自己心领神会,所谓可意授而不可以言传。虽云分派,实则同源。三宝五行,尤为切要。以言乎易,大道本平常,不在炫奇矜异;以言乎难,如转石上山,愈高愈险,跬步颠沛,前功尽弃。世人果能不忽其易则经久,不畏其难则坚定,庶几可与谈玄。

  戊甲秋火道人以此《史》见授,嘱为梓行于世。予受而读之,觉妙绪泉涌,络绎不绝,有功于黄冠者流实非浅鲜。爰付梨枣,以供众觉,为后学之梯航。

  光绪三十四年秋月,常宝子敬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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