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嗔初到天明寺的时候,曾经烦恼过好一阵子。
那时的戒嗔,忽然之间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即便从来没有想要过,但那个本不应该属于戒嗔生活瞬间便属于了戒嗔,还将要伴着戒嗔一生。
师父们很和气,同龄的师弟戒傲性格活跃,但不顽劣。
戒嗔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知道师父吩咐念经的时候便去念经,师父吩咐扫地的时候便去扫地。
戒嗔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满,或许是真的没有什么不满,也不应有什么不满。
那时候寺里比现在的香客还要少,没有事的时候,戒嗔便搬个小凳子,倚在古旧的寺门旁,傻呆呆的望着山里,看着落叶从树枝上一片片飘落。
戒嗔会想,生活也许就会这样茫然而孤独吧,像那些树叶一样不经意的生长,但结局注定是落在脚边。
人生有很多变数,但这一切仿佛不属于戒嗔,戒嗔已经望见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从剃度的那天起,戒嗔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那就是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不知名的小寺里做一辈子和尚。
有一种生活就像闹钟上的时针,每个人都会知道,在下一秒,下下一秒,那个时针会落在何处,戒嗔觉得自己的生活便是这样。
那时候,戒嗔发呆的光景,智恒师父总会找些事情给戒嗔,有时候让戒嗔去厨房替他打打下手,有时候让戒嗔替进香的施主烧点茶水。
智恒师父有点胖,可手很巧,他能做很好吃的斋饭,也能把随手摘来的枝叶做成草编玩具给戒嗔与戒傲。
戒嗔想心事的时候,智恒师父会笑话戒嗔,他说戒嗔的样子似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自以为很瘦就可以有资格光发呆不运动,等最后变成大胖子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也有时,智恒师父会搬个凳子坐在戒嗔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戒嗔说话。只是这样寺里其他人进出很不方便,因为山门很小,而师父很胖。
戒嗔曾把疑问交给智恒师父,为什么在茅山中,有艳丽的花,有怜人的草,还有数不清的鸟兽,可最多的却是整整一座山的泥土,大部分人是不是天生和泥土一样,注定庸碌而平凡呢?
戒嗔的问题仿佛难住了智恒师父,至少智恒师父听完后很久没有说话,然后趁着戒嗔发呆的时候走开了。
戒嗔知道,不是智恒师父不知道答案。
对于那些注定是不完美的答案,又何必一定要强解呢?
有天下山,智恒师父给戒嗔和戒傲带了两件礼物,给戒嗔的是一个漂亮的陶瓷小猪,给戒傲的则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布猴子。
把小猪放在手中观赏,制作的很精致,完全不似小镇的工艺。
看着欢快的戒嗔与戒傲,智恒师父忽然说,戒嗔你知道这小猪是什么做的吗?
茫然的望着智恒师父。
智恒师父说,是泥巴做的。
有的笑容会绽放,仅仅是因为明了。
在我们脚下什么最不受重视呢?当然是泥巴,它们藏在某一处山林中,默默的把昨天的生活复制到明天去,谁也不会在意它们,多一点,少一点,有一点,无一点,都一样。 他们最多最平凡最无用。
只是我们应该知道,若用心去做一块泥巴,一样可以做成一块精彩的泥巴。
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