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个舅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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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有个习惯，吃早饭的时候喜欢在餐桌上哇啦哇啦地讲昨晚我又梦到了什么什么。妈妈很不喜欢我这个习惯，但我就是喜欢讲梦，因为有一种奇异的仿佛是回到梦里的感觉。

　　二姨很喜欢我。每次去她家，她都会在早上问我昨晚有没有做梦啊，我就顺着她的话开始讲，每次两个人都讲得特别开心。

　　妈妈看我跟二姨那样要好，唠叨讲：你真不像我生的孩子，跟她倒是更像些。我才不理她这些酸话，当作笑话讲给二姨听。

　　但是二姨听了我的转述以后却说：你妈可真不是在吃醋，你是像我。

　　你知道吗，你本来还有一个舅舅的。二姨开始了她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家还没被打倒，家里很有钱。姐弟四个：你妈是老大，我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我小时候也喜欢做梦，每天早上都缠着爸爸，跟他讲晚上都梦见了些什么。爸爸觉着有趣，每次都认真地听。我喜欢跟爸爸讲梦。

　　有一年暑假的中午，我正睡午觉呢，大姐轻轻地把我摇醒，喜滋滋地小声说：二妹，我刚才听见爸爸跟妈妈讲，说弟弟马上就六岁了，该上学了，准备在他生日那天开车带我们出去玩，算是庆祝弟弟入学。

　　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听了没怎么兴奋，没过多久就又睡了过去。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爸爸开车带着我们姐弟四人出去玩，我坐在后排左边靠车窗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位置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男人，非要抢我的座位。我被他挤得喘不过气来，叫也叫不出声，走也走不开，他越挤越紧，最后我就被他粘住了。车开到一半，他就打开车门要跳下去，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我的哭声被姐姐听到了，她拼命地把我摇醒：二妹，二妹，你醒醒，你怎么啦﹖

　　醒来之后我的头还是晕乎乎的，抽抽噎噎地对姐姐说：我做梦了。姐姐一听，嘲笑着说：嗨，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做梦都哭！她这样一说，我就没好意思再讲我的梦。

　　这个梦我也没对爸爸讲，因为梦里的感觉太难受，想起来都怕。

　　没过多久，爸爸果然宣布要开车带我们出去玩。弟弟当然是坐在爸爸身边，右边靠车窗的位置被小妹抢先占住，妈妈说：二妹坐左边靠窗的位置吧。我很高兴，靠车窗的位置可以看窗外的风景，我们每次都是要抢着坐的。但是当我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忽然想起了那天中午的那个梦，心里非常害怕。

　　仗着爸爸喜欢我，就说：爸爸，我从来没坐过前排呢，我想跟弟弟换位置。

　　弟弟一听，马上不干了，说：不要，这是我的位置！

　　我急了，马上打开车门，赌气说：那我不去玩了！

　　我无论如何再不肯坐后排，闹了一阵，爸妈没办法，许诺给弟弟很多好处，总算是让他同意了换位置。

　　阳光灿烂，但我始终有一丝不快，感觉胸口闷闷的。

　　我的梦果然不是好兆头。车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出了事，事故原因一直没有查明。除了弟弟，全家人都没事。

　　我听得怔住了。这段历史我是第一次听说，竟然这样离奇。“所以，梦是一定要讲出来的。”二姨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那次以后我睡觉就再也没有做过梦，有时候觉得好像是做了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后来二姨父工作调动，他们全家去了西安。我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的时候，表哥刚生了儿子小伟，二姨特别高兴，说是双喜临门，让我去见见侄子。我乐呵呵地跑去西安，二姨让表哥开着他公司的车带着我四处玩，那个暑假过得很是快活。

　　一晃几年过去了。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二姨来看我。醒来后我赶紧给二姨打电话，二姨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说：想我了吧﹖等明年小伟上学了我就来看你。

　　但我没有等来二姨。

　　表哥开车带着一帮人出去玩，车上有朋友有亲戚，十几号人。那天天气很好，路况也很好，但车就是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出了事，除了二姨和六岁的侄子小伟，其他人都幸免遇难。

　　我去西安跟二姨做最后的道别。葬礼之后，我坐在二姨父身边，不知该怎么安慰。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姨父慢慢地说：你们姨侄关系好，你小时候老是喜欢缠着她给她讲梦。我跟她结婚这么多年，就听她讲过一个梦，当时她不肯多解释，我也没在意，现在却越想越不明白。

　　那天是小伟出生，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你二姨说她前一晚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弟弟来找她，那孩子还是六岁时候的样子，他对你二姨说：姐姐，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可找到你了。

　　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你本来还有一个舅舅吗﹖姨父问我。

　　时值盛夏，但我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