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有月。
月圆。
十五月圆。
一把冰冷的剑抵住她优美的脖颈,一道冰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今日一役,是上天作弄,你我缘分已尽。”手中执剑的男子无情的说道。
剑下的女子一身红艳的战袍,抬起头,绝色的容颜上带着对男子的迷恋,坚毅的说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可是我要你记得,今生你欠我的,无论到了哪一世,你都要还我。”
说完,一道冷冽的剑光划破了水中的月光。
我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梦中那个倒下的女子是我?而后我又甩甩头,不,不是我,只是容貌有些相似罢了,而且我没有她那种神情,绝望中带有希望。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迎面而来的是柔柔的雨丝,打在脸上,像是情人的抚摸。从我有记忆的那个时刻起,每到月圆的晚上,我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一个女人被人用剑所杀,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嘴角上带着怜惜,带着不舍和深深的眷恋。可是每当我想看清楚执剑人的面貌时,我就会从梦中惊醒,当我要仔细回想梦中的情节时,那印象却逐渐变得模糊,没有记忆可寻。
可是那名被杀的女子,却一直盘旋在我的心底,我们的容貌相似,却是不同时代的人。那女子身着戎装,妩媚之中混合着英气,身上有着淡淡的百合花香味,但那种沉沦到黑暗深处绝望的感觉却好象已经进入到我的血液中一样,让我不寒而栗。
我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准时来到公司,从昨晚的梦境之中醒来后,那份深入到骨髓中的哀愁整整困饶了我一晚。
“你没事吧,看你无精打采的。”同事小优凑上来关心的问道。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我答道。
“段经理要你把这份资料给他送过去。”小优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无奈的神情。
拿了资料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我不禁叹了一口气,也难怪小优会有那种表情了,刚来这家公司没多久,我却连跳三级,从小小的职员到经理助理,认识我的人知道我是凭能力才有今天的成绩,不熟识的必会以为我用美色换来。对自己的容貌我向来不屑一顾,可却总是给别人带来谈资。而给大家带来如此印象的还有经理对我的暧昧关系,经理叫段青,在别人眼中是前途光明,英俊多金的好青年,自从成为他的助理后,除了正常的工作安排外,总是有事没事的让我跑向他的办公室,就象现在这样,连送材料这种小事都要我去做,也难怪别人要胡乱猜测了。
其实这个段青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而且玩心颇重。每次我到办公室去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把近来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汇报一下。二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进不来,我也不想出去,人世无常,我不想在若干的陌生人面前留露我的本性,也不愿费尽心思去做一些无谓的掩饰。只要不打扰我的生活,例行公事的报告并不能影响我什么。
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我发现办公室里不只段青一人,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听到声响,他转过身来,我迎上了一对深黝得不见底的眼眸,那眼眸似曾相识却又陌生。这人走到我的面前,空气中似乎散发着百合花的香气,因为他的欺近,梦中那深入到骨髓中沉沦的感觉又向我袭来,我好象听到战马的嘶鸣声和战车的轰隆声,一些看不清的光影快速的在脑中闪过,花香的味道似乎又重了些,我眩晕地闭上眼睛。
一只手稳稳的扶住我的肩,另一只手在我的眉心徐徐的轻揉,从指间传来的热力在我的身体里扩散,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一个好似追寻了我七生七世的声音低沉的说道:“你好吗?”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舒适来自于这个诡异的男子时,立刻将他推得远远的,调整好气息面向自己的老板。
一直在旁边默不做声的段青微扬着嘴角看了看我们,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主子,傅战,这是我的助理,颀月。”段青分别用手指了指两个人。
主子,这是什么称呼,那有这样介绍人的?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段青咳了咳:“换个说法,颀月,他是公司的总裁。”
总裁?大家口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有关他的传言可多了,有说他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在幕后控制大局;也有的说他是风流倜傥的多情人,到出捻花惹草;还有的说他其实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更有甚者说段青就是真正的老板,总之众说纷纭,如今货真价实的总裁出现在段青的经理室,还真吓了人一跳!
“从明天起,你不用到我这里来上班了。”段青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为什么?”
“因为两天以后你就要到他那里去报道了。”段青用手指了指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我的那个,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总裁。
“这又是为什么?”我实在搞不明白。
“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我已经依约找到你了。”这次回答我的是新上司。
“段青,出去,不叫你别进来。”段青摸了摸鼻子,很不情愿的离开了办公室,临走之前,他抛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屋子里静谧的空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总——”我开口说道。
“叫我傅战。”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这些年来我的身份一直隐瞒的很好,我不相信他能调查得出来。
忽略我眼中的敌意,傅战刻意地在低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的目的正是你所希望的。
心底的某一处地方似乎被人打了开来,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
“怎么,不敢?”傅战挑了挑眉。
五秒钟后,我扔下一句话:“好,不管你想怎样,我接受你的挑战。”
说完,飞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和以前一样,这倔强的性子是一点都没变呢。”仓促中我似乎听到傅战的这一句话。
“主子,”段青在颀月走后立即推门进来,“我把月公主还给你了。你可不要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了。”他这个主子,什么时候得了偷窥的毛病,害得他时不时的要招颀月汇报工作,让外人以为他意图不轨,天知道,他谁都敢惹,就是不感碰这个小助理,他可不想被主子的眼神杀死,更厉害的话,有可能会被大卸八快。
“段青,看来以前我是太纵容你了,你似乎忘了在跟谁说话?”傅战眯起了眼睛。
感觉周围的空气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段青赶紧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嘛,不要生气。”
“那你知情不报这笔帐又该怎么算呢?”
“总裁大人,我真是按照您的吩咐尽心尽力地派在全球各分公司的人去找了,直到有一天得高人指点说我要找的人就在身边,我才发现是颀月,立刻就连滚带爬向您汇报去了。”段青举起右手说道。
“高人?你把我们的事跟别人说过?”
“不是我说的,是她亲自来找我的。”段青耸耸肩,眼前浮现出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在说完你要找的人就是你身边的人这句话后,她大摇大摆的从他身前走过去,等他回过神来,追出门去时,人已不见踪影。
我错过了这样一段精彩的对话。
十分种后,我开始对自己一时的冲动感到后悔了,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姓傅的要求,他用的是激将法嘛,还有他那句‘我的目的正是你所希望的’又是什么意思,我的心乱了,隐约的感到过了二十年的平静生活会因为这个叫傅战介入而发生改变。
两天以后,我来到傅战的办公室门前,当初是我决意要离开那个地方,靠自己的力量生活,现在的工作又是很难找的,罢了,要怎样随他去吧。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里没人,屋子布置的严整宽敞,没有太多的装饰品,唯一可以算是摆设的就是办公桌左边墙壁上悬挂的一柄——古剑!
剑创始自轩辕黄帝时代。据黄帝本纪云:“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铭之”。
春秋战国时期,剑作为步战的主要兵器,得到不断加长。东汉时期,环首铁刀在当时骑战中占有普遍地位,剑逐渐退出了战争舞台。汉代以后铜剑逐渐被钢铁剑所替代,并趋于定型,即剑身中有脊,两侧有刃,前有剑尖,中有剑首,后有茎,茎端设环处称镡,此外尚有剑鞘、剑穗等附属饰物。
至隋唐时期,佩剑之风尤为盛行。《隋书·礼仪志》载:“一品,玉器剑,佩山玄玉。二品,金装剑,佩水苍玉。三品及开国子男,五等散(散)品名号侯虽四、五品,并银装剑,佩水苍玉,侍中已下,通直郎已上,陪位则象剑。带直剑者,入宗庙及升殿,若在仗内,皆解剑。一品及散(散)郡公,开国公侯伯,皆双佩。二品、三品及开国子男,五等散(散)品号侯,皆只佩。绶亦如之。”
唐代为最盛,剑被文人墨客视为饰物。如大诗人李白少年习剑,25岁“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杜甫也有诗云:“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
至明、清时,剑的发展更为迅速。除了各种名剑层出不穷外,更发展多种演练的形式,逐渐演变形成了“斗剑”和“舞剑”两种。“斗剑”即发展成为现今的“击剑”比赛项目;“舞剑”则发展为现今的剑术套路和艺术舞的剑舞表现形式。
著名的名剑有干将、莫邪、龙泉、太阿、纯钧、湛卢、鱼肠、巨阙等。
是从什么时候对古剑感兴趣的呢?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买了许多资料来看,看着书上的古剑图片,我竟莫名的兴奋,说也奇怪,很少有女孩子会喜欢剑呀,刀的,我看了不仅喜欢,还对其中的历史过目不忘。
于是当我一眼看到傅战屋子里的这柄剑时,我知道这绝对是一柄古代的名剑。
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下它,把它平放在桌上,此剑剑身长三尺三寸,剑鞘通体为黑色,无剑穗。把剑从剑鞘中拔出,寒光闪闪,背脊上刹时窜上一股寒意,低下头,仔细辨认,看见剑身近柄处饰有北斗七星文,我倒吸一口气,记起《吴越春秋》上记载着:“伍子胥过,解剑与渔夫曰;‘此剑中有北斗七星文,其值百金。’”,故名七星剑。
这傅战是何等人物,竟会有此等好剑?心下正在疑惑,一个戏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喜欢这柄剑吗?”
耳际温热热的,我快速的转过身,他的唇几乎要贴到我的唇,我急忙要推开他,不料重心不稳,身子向后载去,没等我磕到桌角,一只手便揽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握住我的右手,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食指,对我说道:“这戒痕果然还在。”
我出世那天,给我接生的护士在检查我的身体时,惊奇的发现我右手食指的指跟上有一圈白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曾经带过戒指一类的东西留下的痕迹。
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手指上的这个痕迹,一个是我,一个是给我接生的护士。
我站稳,抽回手,扬了扬眉,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这痕迹吗?”傅战把剑放回进剑鞘,一付悠然自得的神情。
我低头不语,等着他的回答。
傅战抬起并扳正我的脸,眼神变得幽深:“这是我留给你的印记,无论你到哪里,它都会跟着你。”
“拜托你能讲我能听得懂的话吗?”竭力用双手抵挡他越贴越紧密的身体,我的脸一定跟晚霞一样红。
“时间还未到,等你记起所有的时候,你自会明白。”学了二十几年的中文,自认理解词句的意思还过的去,可是碰上这个满口讲中国话的男人,我只好认栽。
我费力的从他的桎梏下脱离开来,用手指着他说:“你怎么会有这柄上古的名剑?”这应该属于文物,不可能轻易得来。
“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杀人越货,完全合法而来。”他说得轻松。
不愿和他再猜谜,我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我的工作是什么?”
“和以前的性质差不多,做我的私人助理,负责我的电话,来信及商业应酬。”
我一向不喜欢那种虚伪而做作的场面,尔虞我诈我看得多了,觥筹交错的华丽外表下是一个个令人呕吐的交易,彼此心知肚明却要装傻充愣,于是我开口说道:“我不参加应酬。”
傅战做了一个悉听尊遍的手势。
今夜无月,我却有梦。
有剑。
剑上刻着北斗七星文!
有花。
漫天的花雨!
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在花海中舞剑,从背影来看,他身形俊挺,必是不俗之人,剑因他的舞动而有了生命和灵气,只见剑光闪动,如蛟龙出世,雷霆震怒,使日月失辉,天地无色。突然,我,哦,不,是和我有着相似面容的那名红衣女子持剑加入,两人都不敢分心半毫,全力应战,他们在如絮般的花瓣间穿梭,剑与剑碰撞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地。
良久。
剑入鞘,那男子开口说道:“绮月,你的剑艺又精进步不少。”
“多谢师父指教,绮月受之有愧。”清脆的嗓音让天地恢复了颜色。
花瓣片片如雪散落了他们一身,男子走上前去,摘掉绮月头发上的碎花,怜惜地说道:“一个月不见,你清瘦了许多。”
那女子扑进男子的怀里,这温暖的怀抱会是她永远栖息的地方!
梦醒了,从床上坐起,心悸的感觉仍围绕着全身,原来她叫绮月,是个公主,除了姓氏不一样外,我们名字的发音是相同的。这个绮月必是全心爱慕着她的师父的,我虽是一个旁观者,却感同身受。在梦中,我看不清男子的面容,但猜测能“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必是一位非凡的人,他说话的嗓音很好听,我好象在哪里听过,却记不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绮月和她的师父一同进入我的梦中,他们的时而在花海中舞剑,时而携手看大海落日,时而品茶谈心,心灵的契合使他们忽略了光阴的存在,两个人之间由心底生发出来的尊重与怜惜让在这个旁观者有一丝丝嫉妒,若没有世间俗世的烦扰,我想他们必是幸福的。
这世上没有谁能陪谁到永远,我无法忍受和心爱的人分开,为避免到了万劫不复时的哀痛,我告诉自己不能动情,不如一开始就独自一人,也好断了思念的念头。可近来的梦境着实困绕了我,我的生活中逐渐有了他们的身影,绮月悲伤,我也悲伤,绮月快乐,我也快乐,绮月激动,我也激动,她完全左右了我的情绪,他们的每一种感觉我都知道清楚,每一个举动都影响着我。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收回思绪,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生活的平静已经被梦中的人打乱,而老天必是认为我前二十年的岁月太不精彩,现在给我补偿,这个大刀阔斧闯入我天地的男人也正以他迷样的身份困住了我。
“我们出去吃饭。”不用等我的答复,他已径自拉起我,给我穿上外套,把我的手放进他的衣服的口袋里,拥着我走出去。
事情的演变是我所未能料到的,当了他三个月的秘书,每天只负责接触一些信件,电话之类的轻松事务,薪水也不低,我不知道前几任的秘书是否如我一样好命。
更令我惊奇的还在后面,傅战正式出现在员工面前,让大家知道了段青其实是他得力的左右手,大家在惊叹有了这么一个帅气精明的老板之余,对我身份的猜测更如股市中的绩优股一路飚升,这个小女子究竟用何种手段先是得到段青的垂青,而后又得到总裁大人的怜爱,怕是他们想破脑袋都不出吧。
一只大手在我眼前晃动,“月,想吃什么?”不知何时我们已经来到了餐厅。
我的口味是挑剔的,不爱吃的我一口都不去碰,傅战却能拿捏住我口味,或者说他清楚我的喜好。
在商界,耳虞我诈,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他是商界奇才,却也是一个无情的人,对对手毫不留情,我行我素,“狂人傅战”是外界送给他的称号,而段青是他的左右手,是以他未出现之前,他们二人互为表里,他在幕后,段青则在台前主持大局。
从我当上他的秘书那天起,他就叫我“月”,我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另有含义。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除了晚上,他都要我跟在身边,即使是召开一些机密会议,他都要我在旁边记录,其实他精明的头脑完全不需要会议记录,这么做,只是让我感到有事可做,不会无聊。他虽无情,却对我温柔。他时常亲亲我,抱抱我,却从没有过逾越的举动,有时他望着我的眼神常常充满了怜惜,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每当我回望他时,他立即换上另一付表情,是逗弄,是轻佻,让我觉得自己所看到的都是错觉。
菜上来了,傅战很细心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就差没伸手喂我吃饭了。这样的人身边必是不缺女人的,他从未让那些女人跑到公司来,可见他应付的技巧极其高明。见多了趋之若骛的类型,往往会少了很多乐趣,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吃够了大鱼大肉,偶尔换换小葱拌豆腐也不错,而我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德或是埋了怨,恰恰在这个时候和了他的心思。世间没有永远的相聚,却有永久的别离,得到这个认知是在十年前,母亲无法再忍受父亲的风流史而忧伤过度,这世上我唯一依赖的人去了,从那以后,我不再轻易付出感情,即使亲如骨血。
右手的无名指莫名的躁热起来,在遇到傅战以前,只在每月十五的那天发热,第一次的时候,把我吓坏了,手指变得通红,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聚在那里,随着月亮的消失,这种灼热感才慢慢消散。可是遇到这个男人以后,我的手指时常发热。现在,它又热了起来,实在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整只手都放进侍者拿来的冰快里,把它放到冷水里面,听到了声响的傅战,抬起头来,看到我的举动后,立刻用他宽大的手掌把我的手从冰冷中拿出来,他用手绢擦干我手上的水际,然后低下头亲吻我的手指!
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发抖,想抽出手来,他低沉的嗓音说道;“别动。”我不敢动,我不知道自己要是动了话,会有什么后果出现,他的霸道是出了名的,可是奇怪的是,在他的亲吻下,我手指上的热力退去了不少,一种别样的感觉涌了上来。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发生,记得告诉我。”傅战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再看自己的手指,已经跟平常一样了。
“如何化解它的热力?”我问道,他一定有办法的。
“办法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他笑着出声。
“不是指这个,”我压制住心里异样的感觉,知道他会错了意,“告诉我,如何消除它?”
“没有办法,除非有一天,你想起所有关于你我共同的记忆。”傅战收起了玩笑,低声说道。
“想起什么?”我没有听清他的尾音,急急地问。
“想起我教你的这个办法。”他又换上了微笑的面具。
我不再说话,我知道当他说出了我听不懂的话时,他一定又隐瞒了我什么。
回到公司,他拥着我坐在沙发上,我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声,他也闭上了眼睛,好似假寐,我决心把沉积在心里很久的困惑讲出来。
“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
“你说。”他一动不动的。
“我不知道它发生的年代,可是我知道一定是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是隐居山林的绝世高人,一个是皇宫里的公主,幼小的公主一天天的长大,沉闷的皇宫关不住想要飞翔的鸟儿,因缘际会,男子成了公主的师父,他教她剑术与天文地理,她则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快乐和喜悦,他们之间亦师也亦友。可是长久的相处,对师父的仰慕逐渐演变成爱慕与倾心,公主依恋他温暖的怀抱,这是冰冷的皇宫所没有的,她依恋着他的笑,这笑容帮他度过了一段艰苦的岁月。男子也喜欢上了这个给他生命带来不断惊喜和感动的女孩子,他们彼此倾心,因而抛却了身份和世俗的礼教,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公主的父皇发动了战争,出于为人臣,为子女的孝义,公主回到皇宫,披上战袍,天意弄人,当她和男子再见面时,是在充满血腥的战场上,他们竟然成为对阵的双方!”
说到这,我能感觉到傅战的身子在轻轻的颤抖,我接着说:“在战场上,他们竭力避免刀剑相向,可是最后的时刻还是到来了。他们——,他们——”
我无法说出梦中那让我感到绝望的一幕,痛苦的眸子,颤抖的心灵,和那一闪而逝的剑光!
我抬起头,看向傅战,他不知何时已张开了眼睛,他的声音哑哑地:“这只是个故事。”
我感伤地说:“不,这一定不是故事,才子佳人不都是有美好的结局吗?”
我望向他的眼,看到他的眼里带着浓浓的伤心和淡淡的哀愁,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久久的不发一语,把我紧紧的搂住,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他埋首在我肩胛处,喃喃的说道:“为什么还不想起以前的一切?我等了太久了,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回到家里,把自己放到床上,我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和傅战相处的情形。最初见到他时,并无好感,以为他意有所图,可是后来的点点滴滴,只让我感觉到痛爱和怜惜,不知不觉中,我对这个谜样的男人产生了深深的关切和好奇,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我看到了傅战的另一面,他不再是商场上那个战无不胜的狂人,他无助,他脆弱,他伏在我的肩膀上哭泣,像是一个明知失去了心爱东西却无法挽回它的孩子,而当我一想到他那时常拥我入怀的臂弯也有其他人碰触过时,我的胸口就会涌上又酸又苦的味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我已经爱上了这个温柔而又有些神秘的男子。
今天跟傅战去参加一个商业谈判,段青也来了,好久没看到他了,不想见面时,竟有亲人一般的感觉。我欲上前,却挣脱不开紧扣在我腰上的大手,终于放弃了,只是抛给他一个问候性的微笑,却见他有些尴尬的笑着,顺着他的眼神往上瞧,看见了傅战的眼睛,那是警告的神情。
“月,在这歇会,我一会就回来。”傅战放开我,在我额上一吻,随后转身与段青向会议室走去,我对正在向我做鬼脸的段青摆了摆手。
额头上还留有傅战的体温,我伸手摸了摸,现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常常会为了他的一个小动作而失神半天,我知道傅战是喜欢我的,可我不知道是基于何种原因之上,自认不是倾城倾国的美人,更不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除了有一个被称为富豪的父亲外,十三年前,我已经将他从记忆中删除,想必傅战看上我的也不是这一点,他自己就是一个大大的富豪。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会是这样吗?
正在沉思,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如天籁的声音:“姐姐,你在想什么?”
抬头一看,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用五色彩线绑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一双慧黠的眸子眨呀眨的,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姐姐,你真漂亮,怪不得那个大哥哥那么喜欢你了。”
“哪个大哥哥?”我不解的问。我的生命中没有太多男人。
“就是那个对段青整天又吼又叫的人啦。”小丫头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话语中似乎为段青打抱不平。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她说的是傅战,看她年纪轻轻,怎么会认识他们两个?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握住她的手,这个我一眼看去就喜欢的女孩子。
“姐姐就叫我红莲吧。”
“红莲,好名字,你怎么会认识傅战和段青的?”她的尾指处有一朵盛开的莲花。
“我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了。”红莲翻过我的手,对我说:“姐姐,我会看相哦。”
“好呀,那你给我看看。”我逗趣她。
雪儿真的把我的手摊开,她仔细地看着我手掌上的掌纹,神色凝重地说:“姐姐,你前世身份高贵,因为某种原因快乐的日子却不长久,今世你会遇到痛你怜你的人,你们会再续前缘。呶,你手指上的这个痕迹就是他当年留下的。”
我笑了,这个小丫头,说得真的似的,见我不相信,她有些急了。
忍不住想捉弄她,我说:“那姐姐为什么会不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呢?”
她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你在过奈何桥时,喝下了孟婆汤。”
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接着问道:“那能告诉姐姐,姐姐前世是什么人吗?”
“是公主,你的前世是一位公主。”
脑中翁地一声,胸口似有千斤重石滚下,心坠落到无底的深渊,一道红色的影子向我袭来,是她,那个古代公主,那个追求所爱而弃一切于不顾的女子,那个到最后却死于爱人剑下的女子!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月,你怎么了?”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我的双眼模糊的看到一个穿白袍的男子,我竭力地想伸手抓住他,却在天旋地转中坠入到无边的黑暗。
“师父,救我!”
有雾,好大的雾。
我来到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这是哪里?我死了吗?有人朝我走来,一个接一个的人从我身边悄然无息地走过,我想拽住一个人问他这是哪里,可是伸出去的手指在碰到那人的衣襟时却飞快地缩了回来,他竟没有体温!冰冷的身体不带一丝生气!他们神情木讷,一个接一个向前走去,前方是哪里?我跟着他们来到河边,河里的水是灰蒙蒙的,岸边的植物都已经枯死,我看见一个老婆婆在端着一碗又一碗的汤给这些人喝,我走上前去,双手抱拳:“请问阿婆,这是哪里?”
“奈何桥前人无奈,无可奈何踏征途。”阿婆喃喃道。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里是奈何桥,通往阴间的奈何桥!
阿婆递给我一碗汤,说:“孩子,喝了它,之后,你会忘记前尘中所有不开心的事,重新做人。”
我端着汤,想起空无一人的皇宫,想起父皇冷漠的眼神,想起漫天的花雨,想起我总爱在屋子里放一束百合花,想起那个我视为亲人与爱人的男子,想起七星剑的寒光,看着手中的这碗汤,香而不腻,浓而不稠,喝下它,我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悲伤与痛苦都会一了百了,可是我一定会忘记他的,我希望忘记他吗?
“喝吧,孩子,不要犹豫了。”阿婆催促我。
咕噜一声,我一仰而尽。
谁在我的眉间轻轻揉捏?谁带来了百合花的香味?我费力地把眼睛睁撑开一线。
“终于醒了。”映入眼帘的眸子布满淡淡的血丝,疲倦的神色上有着焦灼后的欣喜,这个商场上战无不胜的男子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
我抬起手想碰他的脸,可是胳膊却无力的垂下,他握住了我的手,引导它摩挲着我想了几生几世的容颜,眼角边有一滴泪珠滚下,他俯下身,轻吻我的眼,我的眉,我的唇。
“我想起了一切。”傅战在我的身边躺下,我两手相互交缠环绕着他的脖子,把头抵在他的颈窝,无论几生几世,我都不会再放开他。
“想知道你走了之后的情形吗?”傅战的吻落在我的头发上。
我叹了一口气。
“你的父皇在几年后病死在征战途中,战争经久不息,他的杀孽太多,民怨四起,他死后,你的兄弟姐妹死的死,逃的逃,皇朝被推翻,民众另立新帝取而代之。”
我又叹了口气,那个皇宫里的一切早已经在我的记忆中烟消云散了。
“而我在失去你后,也不想独活,在奈何桥畔,我没有喝那孟婆汤,我记得你说的话,我要找到你,把欠你的还给你,今世出生时,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派了所有人出去找,却忽略了段青身边的人,直到段青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你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感谢上天。开始我不敢贸然找你,怕你还带着前世的记忆,怕你还恨着我,于是我让段青常常要你汇报工作,我则在另一个房间痴痴地看着你,我知道你失去了记忆,才用总裁的身份压住你,把你放在我的身边,让你重新爱上我。前世你最爱百合花,最爱用七星剑跟我比试武功,指间的戒痕也是我留给你的,我以为它们会唤起你的记忆,可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你只是在梦中梦到前世的一切,后来我想通了,前世于我们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过好今生,无论你是前世的绮月或是今生的颀月,我都会爱着你。”
天下间最动听的声音莫过于此,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我知道,等我醒来,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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