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狱的幻铃

意外是突然发生的。
  沙尘暴在中午突袭了这个江南的都市,

让人没有什么准备。
  石泉在满天沙尘暴中急行,他要穿过这个城市中的某条小巷子,去他原来定下今天要去的目的地。
  沙尘暴的到来让他想过取消这次的约会,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去。
  这一次的约定是他半年的努力,如果这次约定顺利的话,他的半年努力就见成效了,这会给他带来相当大的一笔收入。
  现在,只要穿过这条小巷就到约定的地方了,就不知道对方来不来。
  小巷的两边是楼房,挡住了一些沙尘,但是穿堂风却更大,呼啸着穿过小巷。
  石泉顶着风疾行,这时,一张旧报纸被风吹着迎面而来,一下子扑在他的脸上。
  石泉因此停了一停,他伸手一把扯下扑在脸上的报纸,狠狠地攥成一团,向身后摔去,并一边吐着唾沫,吐出一口黄沙。
  然后,他正准备迈步前行时,一阵剧痛袭击了他,从他的头部一直传到身体的每一处。
  他最后的记忆是听到一阵“哗啦”的玻璃破碎声。
  石泉觉得好象是走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的走道里,走道里很黑,似乎听得见一些声音,但是不真切。
  在这走道里走了多久了?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并不着急,哪怕是这样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在走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人。他不由的奇怪,在这么黑暗的走道里,他居然能看见对面有人走过来。
  等那人走到和他很近的地方,那人站住了。
  于是石泉也停下来,他和那人就这样对面站着。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问他,“我在这里走了很久了,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石泉的心里在这时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地方!”那人说着笑起来。
  石泉听着那话,看着那人的笑,好象一个干瘦的骷髅正在裂开嘴,露出一个空空的洞。
  石泉浑身发冷,因为他听见那人又在说,“好了,现在有你做伴了!”
  石泉再也忍受不住了,他不由地转过身,没命地狂奔出去,他听见那人在后面喊他,追他,要他给那人做伴。
  终于那人喊他的声音渐渐地消失了。
  石泉不停地跑,可是黑暗的走道好象没有尽头。
  出口在哪里?
  石泉开始叫起来。
  然后,他听见了一些清晰的声音,有人仿佛在说:“他刚才好象动了,真的!我看见他的脚动了一下。”
  石泉细细辨认,那好象是父亲的声音。
  “爸!”石泉叫起来。
  “咦?真的。他刚才嘴在动哎!”一个陌生的女音,“等等,我去叫医生。”
  石泉的脑袋有点糊涂,叫医生?叫医生干嘛?应该去叫消防,好打开这该死的走道,放他出去。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忽然发现,走道的尽头有亮光,那种淡淡的白色亮光。
  石泉毫不犹豫地向着亮光走去。
  很快,他走到亮光边,亮光里是一片朦胧模糊的感觉,是什么他看不清,不管了,出去总比闷在这里好。
  石泉一走进亮光里,他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又听到人的声音。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有些沉重,他觉得好象是没睡醒似的。
  “他的眼动了!”
  然后有一只手掀开了他的左眼皮,用手电筒照着他的眼睛。那光刺得他有些难受,于是,他竭力地抖了抖眼皮。
  那只手缩了回去。
石泉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雪白,
他的面前站着的也是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
  “我这是怎么了?”石泉努力想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沙尘暴肆虐的中午。
  后来,石泉的父亲告诉他,那天他被一块从楼上掉下的玻璃打到了脑部,被人发现送到医院时已经是深昏迷了,没谁想到他还能醒来,连医生都这样说。

他在医院整整昏迷了八天。
  八天后他好好的醒来,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医生都说是一种奇迹,不,或者说是神迹。
  
  石泉完全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公司找他的上司,他是为工作出事的,公司应该对此有说法,但是听父亲说,在他住院期间公司都没一个人去看他一下。
  在公司里坐等了一下午,连上司的鬼影都没见。
  秘书张小姐说:“别等了,没谁知道他几时回来,不如等他回来了我就告诉他你来过了,让他回你电话就是。”
  石泉明白这不过是套话,上司才没功夫给他回电话呢!
  于是石泉拿起公司的电话,拨了上司的手机。
  上司的手机在被拨通之后,响了五声,石泉才听到接听电话的声音。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石泉感到脑海中没来由的一阵空白,仿佛被抽空了所有记忆似的。空白过后,在他听见上司的轻声斥责时,他的脑中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不是叫你别拨我的手机吗?天大的事就不能我回去再说?”
  “刘总,是我。”石泉有些恍惚,但他并没有忘记他找上司的目的。
  “哦哦,是石泉呀?”上司在换了一个声音的同时,也换了一副面孔,他正满脸堆笑。“你已经好了吗?没什么事吧?哎,年轻人出门真是要小心啊!”
  石泉集中了精神,他“看见”上司好象是身在一间宾馆里:“那,刘总,我想你知道我出事也是为工作,那我住院的费用……”
  上司微皱了一下眉头,“对,对,你住院的费用肯定有着落,我们公司不是给每个人买了份保险吗?你叫张秘去找出你的那份来,找找保险公司那边。”
  石泉刚张嘴想说点什么,他就忽然“看见”了刘总的身后走过来一个女人,那女人从刘总的背后一把抱住刘总的腰,并从刘总的左臂侧伸过头来,那不是石泉同部门的同事滴滴吗?
  “噢,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你出事前正在谈的那份合同,滴滴已经去谈好了,当时听医生说你啊……你明白了,我们的工作耽搁不得啊!”
  “妈的!”石泉“看见”滴滴娇笑着,用手在那头肥猪(刘总)的肚子上摸,那头肥猪顺手在滴滴的屁股上拍了一把。
  “对了,我马上要见一个大客户,你叫张秘听电话,我把你的事向她叮嘱一下,让她给你解决!”石泉放下电话去叫张秘前,他“看见”滴滴已经一头扎在了那头肥猪的怀里。
  石泉放下电话,一下子从一种说不清的幻境回到了现实。
  他叫张秘接了电话,他看见张秘不停地点头,口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嗯,好!”
  张秘放下电话,她对石泉说:“刘总说了,你的医药费应该由保险公司负责,我等会儿给你找出保险单。另外,你住了那么久的院,你手里有几家急着要联系的大客户已经交给滴滴做了。你出事时不是工作时间,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不好说,但是你既然说是约了客户,那公司就信任你,工作吗,还是象以前那样做吧。你住院期间,当然公司是不能给你工资的。”
  石泉看着张秘那张一张一合的嘴,不由地满心怒火,他攥紧着拳头。
  “好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保险单!”
  “麻烦你了!”石泉忍住怒气,他知道这时候是不应和公司翻脸的,那是不智之举。
  过了一会儿,张秘拿了一份保险进来,“这份保险给你,你签个收条。”
  “咦?不是公司帮我和保险公司交涉吗?”石泉不解地看着张秘。
  “刘总说了,你没办法证明你是出去工作,本来按说公司都不该管你的,但是公司出于对你的同情,所以,给保险单给你,让你自己去和保险公司交涉。”
  石泉心里一阵怒火中烧,他强压了压,接过保险单,打了收条,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石泉打了电话给保险公司。
  当保险公司那头的电话一接通的时候,石泉经历过的怪现象又出现了。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石泉脑中一阵空白后,在他听到对方声音的一霎那,他又奇异地“看见”了保险公司里的景象。
  石泉向保险公司大概地说了自己的事情,他“看见”那个接他电话的人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面前正放着一份保险单,那接电话的人示意女人在保险单下签字。
  女人仔细地看着保险单。
  “哦,是这样。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么我们公司当然会赔给你全部的住院费用!”
  看保险单的女人侧耳听着那人在说电话。
  那接电话的人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继续说:“你放心,这件事情没什么问题,不如这样,你下午到我们公司来,我们具体给你办个手续,然后再详细谈一下赔偿的事情,你看好吗?”
  石泉听着这一番话,他的直觉告诉他,那番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接电话的人对面的那个女人听的。
  果然,在石泉应到:“好的,那我下午过来和你们详细谈谈!”石泉“看见”那女人拿起了笔,在保险单上签下字。
  挂上电话,石泉的心里充满着怪异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他居然可以在接通电话的同时,脑海中就出现了对方接电话的情景。
  是不是他的脑袋产生了幻觉?他在受伤昏迷的过程中已经伤害了大脑?
  不行,不能等到和医生约定的复查时间,他明天就要去医院复查。
  下午和保险公司的详谈并不顺利,并不象他在电话里听到的那样。
 在他登记完后,

保险公司给他的答复是:“好的,我们已经给你登记了,但是这件事我们还要派人做详细的调查。调查完后,我们会再通知你的。”
  “那,调查大概要多久?”
  “这,难说,要看调查的顺不顺利了。”
  石泉看着那张板着的脸,真想给她一个大耳刮。
  石泉留下联系电话后,无奈地走出了保险公司。
  石泉走在街上,他想着这一场倒霉的遭遇。
  那天,如果不是一张报纸被风刮到了他的脸上,他因此而停了停脚步,那一块玻璃就不会落在他的头上了。那他也不用丢了自己的客户,因住院而花完他自己和老父亲所有的钱,却赔偿无门。
  那这样,现在是他拿下了那大客户,而不是那个贱货滴滴,他的收入就呈直线上升之势了。
  石泉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忽然记起,自从他从昏迷中醒来以后,他的女朋友小莉,既没给过他电话,更没来看过他。
  小莉在干什么?石泉有点恼火。
  石泉掏出手机,拨了小莉的手机。
  “喂?”在石泉的大脑一阵空白后,他听到了小莉那依旧甜美的声音。
  “石泉吗?你有什么事?”石泉一阵窒息,他说不出话来,他这时“看见”小莉正走在大街上,她的手臂正挽在另一个人的臂弯里,而那个人却正是他最好的朋友振海。
  “小莉,你在哪里?”
  “哦,我……我在忙着哪,你有什么事?”小莉的语气冷淡极了。
  “我出了事你怎么都没来看过我?”石泉“看见”小莉正和振海交换着眼色,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窝囊,他想发火,“这段时间你在干嘛?你是不是看我出事了就想找别人了?”
  “你发什么脾气?”小莉也提高了声音,“我干什么你管不着!我找别人你也管不着!既然这样,咱们也把话说开了,你以后别来烦了!”
  石泉“看见”振海用一只手紧搂着小莉,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然后,小莉的手机“啪”地挂断了,石泉听见自己的手机中传来“嘟,嘟……”的占号音。
  石泉有些绝望地按断电话。
  他怎么会“看见”这些景象呢?也许小莉根本没和振海在一起,她确实忙呢?自己这样说话当然伤她的心了,她一定气坏了。
  石泉再次拨小莉的手机,他听见电脑刻板的女音:“你所拨打的移动电话已关机!”
  石泉懊丧地挂上手机,他想,明天一定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石泉来到他住院的那个病区里,看见医生和护士们正在推着抢救车向一个病房跑。
  “有人快不行了!”他心里想着,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去找这个病区的主任,是他住院时的主治医生。
  他来到主任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里面却没人。
  “你找谁?”一个路过的护士问他。
  “我找常主任。”
  “他正在抢救病人,你等一下。”护士说着匆匆忙忙地走了。
  石泉随着护士走到病房的走道口,他看见那病房外面都站满了人。
  正要走过去看看,却见病房里的医护人员都往外走了出来,抢救车和氧气瓶也往外推了出来,病房里传出一片哭天抢地的嚎叫声。
  完了,又一个生命完结了。
  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常主任一眼看见了石泉,石泉也忙上前去,笑着对常主任说:“常主任,我是来复查的。”
  “哦。”常主任接过石泉递来的香烟,和石泉一起向办公室走,边走边对石泉说,“刚才死的那人,本来和你一样,被车撞后昏迷不醒,在床上躺了三年多了。现在好了,死了!”
  石泉心中有点难过的感觉。
  检查完后,常主任对石泉说:“恭喜!你所检查的一切完全正常!”
  石泉心中既高兴又有点不解,那他在听电话时看到的一切怎么解释呢?
  石泉见常主任没什么事,忙打着了香烟,装作闲聊的样子,向常主任说他有个朋友,一听电话就仿佛“看见”了电话另一头的人在干什么。
  常主任笑了起来,“一定是你的朋友太紧张了,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幻视。”
  “那他该怎么办呢?”石泉小心地问。
  “叫他去神经内科检查一下吧!”
  石泉告别了常主任,走在病区的走道上。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嘤嘤”的哭声和平车推动的声音。石泉知道,可能是那个死了的人要被送太平间了。
  他侧身站在走道边上,看着身后的平车推过来。
  平车在推过石泉的身边时,一阵风忽地吹来,平车上的白布单被吹了起来,露出了那个死人的脸。
  推车的人忙停下车,让家属去盖上白单。
  石泉不由地往车上看了一眼。
  他看见一张苍白的脸,脸上的肉都凹下去了,象一具骷髅般。一瞬间,石泉好象看见那张脸突然笑了起来,好象一个干瘦的骷髅正在裂开嘴,露出一个空空的洞。
  石泉猛地一惊,天哪,这不正是在他在昏迷时做的那个梦里,他走在黑黑走道里时,对面走来的那个让石泉给他做伴的人吗?
  一恍惚,那张脸已经被白单盖上了,平车也继续向前推去。
  这时,石泉的手机响起来。
  石泉接听手机,却是他的朋友小谢打来的。
“石泉,

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小谢关心地问。
  “哎,一言难尽!”石泉叹口气,他“看见”小谢正走在都市的街道上。
  “别那么消沉,一切都会过去的!”
  石泉“看见”小谢正走向路中间,仿佛要穿过马路。石泉忽然有点不好的感觉,他张口叫到:“小谢……”
  “嗯?”石泉看见一辆0.6的小货车从小谢的左侧路口拐弯出来,直冲向小谢。
  “啊……”的一声后,石泉眼前的景象都消失了,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石泉慌忙再拨小谢的手机,却总是“嘟嘟”的声音。
  石泉心里产生一种不能名状的恐惧。
  两个小时后,石泉接到了振海的电话,振海只匆忙说了两句话:“小谢被车撞死了,我们现在去他家里,你也来吧!”
  到了小谢家,听见他的父母低声哭述着,说小谢是在过马路时被一辆忽然拐弯的小货车撞死的,当时他还在和谁通电话。
  石泉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

办完小谢的后事,石泉他们从殡仪馆出来。
  朋友们立即散去了,只剩下石泉茫然地站在那里。
  石泉一路走着,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小谢打电话时,他“看见”小谢的情景。难道说他每次在说电话时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石泉有点不信。
  但是小谢的事又如何解释?
  石泉忽然产生了一个怪念头,他在说电话时“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其实很容易知道的,只要他自己给自己打个电话,那他不就知道他在听电话时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了?
  正这样想着,石泉看到了路边上有一个公用电话亭。
  石泉走进公用电话亭,取下电话,插进IC卡,拨响了自己的手机号。
  石泉左手拿着公用电话,右手拿出自己“叮叮铃铃”响个不停的手机。
  手机举到耳边,石泉忽然又产生了怪异的感觉,他不由地呆在那里,不知道是接听手机好,还是不接听手机好。
  仿佛他按下手机的接听健,就按下了他自己未知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还在响着。
  石泉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按下了接听健:“喂?”
  这种感觉很怪异,真的怪异,他一边对手机说“喂”,一边在公用电话里听见自己在对自己说“喂”。
  一片空白极快地过去了。
  石泉屏住气,集中精神。
  但是他并没有“看见”他自己站在电话亭中的景象,却是“看见”了一条公路,公路上没有多少车,但每一辆车都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过。
  石泉多少有点失望,居然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看见”什么。
  正在他想挂了电话时,公路上的情景突然有些改变。
  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间窜上公路,一辆巨大的货柜车正飞驰而来,离小女孩很近了,眼看着她就要被压在了车轮下。
  “啊!”石泉为小女孩的命运担心起来,他怪异地从公用电话中听到自己的叫声。
  那货柜车的司机一定是和石泉一样的心情,因为石泉“看见”那辆货柜车猛地在公路上转个方向,向着路边的人行道上冲去。
  人行道上有一个公用电话亭,电话亭中有人。
  石泉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手中的公用电话和手机都从他的手中掉落下去。
  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他看见,是真正地看见,一辆巨大的货柜车正向着他所在的电话亭冲来。
  第二天,在本市的报纸上有这么一条新闻:“本市的过境公路某段,发生一起车祸。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不知为什么的情况下,突然间冲上公路,公路上一高速行驶的大型货柜车,在来不及煞车的情况下,猛然转向,冲上了公路边的人行道。将人行道上一公用电话亭撞到了道路边上的墙里,公用电话亭里当时有一打电话的人,被活活挤死在电话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