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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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观音像。

        中国人都认为观音菩萨是普度众生，救人济世的神仙。也是求子求财，盼望事业风顺的最佳对象。所以在任何一个城市，或者村庄里，都不难看到观音庙。哪怕是在一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家里，都供奉着一座观音。
        平安健康，合家团圆，这是所有中国老百姓们最真挚、最纯朴的愿望。而观音，就是他们寄托愿望的对象。
        旧社会，大户人家的观音像座前，总是香烟弥漫。
        无数和尚都是靠着“观音”二字把肚子填饱的。
        更有甚者，依靠当地寺庙业的发达，带动着整个地区的旅游和经济，让那些政客们大捞政绩。
        可以说，几乎没有一个中国人不尊敬观音，不喜欢观音的。
        而我，就是那个人，那个不喜欢观音的人。
        我非但不喜欢观音，反而很讨厌观音。我之所以讨厌观音，是因为我觉得它并不是上天派来救世的使者，也不是法力无边、仁慈亲切的神仙，而是只会带来厄运的死神，更是取人性命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魔鬼。

        小时候，我们一家都住在乡下，那里虽然没有城市发达，但每天的生活倒也开心快乐。
        和周围邻居一样，我们住的是那种特别大、特别宽敞的房子，我们一家人住在里面绰绰有余。除了客厅、卧室、厨房、茅坑，后院还剩下一小间房子，用来堆放各种杂物。
        故事发生在我7岁那年的一天下午，和每天一样，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下地干活去了，那时候又没有电视机，更别提什么电脑了，我就一个人坐在我家大门前数蚂蚁玩。
        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出面还要关门上锁，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有个能喘气的在家里呆着，小偷啊、强盗啊什么的就不敢来了。
        我就是那个能喘气的。
        数着数着，我觉得实在太无聊，而且明天我就满7岁了，就要上小学了，不能再这样自由自在地玩了。我越想越难受，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慢慢的，一个新奇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
        “不如最后再疯狂一下！”
        脑子里的这句话吓到我了。不自夸的说，7年来，我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现在想要玩点刺激的，一时还真过不了自己这关。
        但是，一个7岁小男孩的玩劲最终战胜了理智，我还是决定玩点刺激的。可什么最刺激呢？
        趴井？我有过被水呛到过的经历，也算是童年阴影之一了。
        烧火？我6岁时就被火烫过手指头，现在还有个伤疤呢。
        找朋友玩？性格内向的我，一向没什么朋友。
        玩点什么呢？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家里所有的房间我都去过，所有的床我都睡过，所有的抽屉我都翻过，只有一个地方我没有仔细探索过，那就是后院用来堆放杂物的那个小房子。
        说干就干！我站起来，转身往屋子里面走。刚转过身，我忽然觉得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在门外，回头再看，什么也没有。
        7岁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走到后院，拉开杂物间那扇又破又旧，满是青苔的木门。估计那木门被风水日晒太久，手摸上去竟然能摸下一层像是油脂的东西，又滑又腻，很不舒服。
        屋里表面上的东西我还是知道的，一大堆纸箱子和破衣服，还有盖房子没用掉的木料，空油漆桶，没袖子的衣服，没底的布鞋，这些我都见过，没什么意思。
        我又到处翻了翻，除了杂物还是杂物，没有一样东西能勾起我探索、研究的兴趣。
        直到我看到它。
        旧桌子上面有旧椅子，旧椅子上面有旧板凳，在旧板凳的上面，放着一个满是灰尘的观音像。
        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它，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也是对我这一生都很重要的东西。
        由于放得太高，我看不太清楚，于是我想把它弄下来慢慢研究。
        我拿起旁边的一根扫帚，把手臂举到最高，踮着脚一点一点的把观音像往下拨。拨了几下，观音像就掉了下来。我把扫帚扔到一边，张开双手接住观音像。
        由于屋里光线太暗，我打算拿着观音像走到屋子外面仔细看。
        我一出屋子，手里的观音像刚碰到阳光，就立刻发出光来，比阳光还要刺眼。我眼睛都睁不开，丢下手里的观音像捂住了眼睛。可是没用，观音像散发出来的光芒穿过我的手掌，还是能照射到我的眼睛。
        过了一会，那光芒慢慢褪去了，我放下手，睁开眼睛，捡起地上的观音像。可是，我总觉得现在的观音像和刚才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难道是光线的关系？造成了一会儿灰暗，一会儿明亮的巨大反差？
        管他呢，不想了，等明天一上学，费脑子的事多着呢，现在还是省点儿脑子吧。
        我高高兴兴的拿着观音像走到大门前，坐下看起来。
        观音盘膝坐在莲花台上，一身白衣，左手端着一个瓶子，右手拿着三片叶子，脑袋后面有一个光圈，闭着眼睛慈祥的微笑着。
        我觉得手里这个东西很好看，而且越看越入神，连时间也忘记了。
        “哎！”
        我耳边突然响起这个声音，吓得我一蹦三尺高。
        我抬眼一看，说话的是个老头，看起来比爷爷还要老，破衣烂衫，满身脏东西，一看就是个叫花子。我家里人说过，碰到要饭的给他一碗饭就行了。如果他不吃饭光要钱，肯定就是骗子，只要把赶他走就行。
        还没等我问他要不要米饭，脏老头接着说：“孩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说不知道，脏老头又说：“孩子，这个东西叫做‘观音像’，你要是把它给爷爷，爷爷就给你吃糖，好不好啊？”脏老头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彩纸包着的糖来。
        说实话，在那个年代，糖，特别是用漂亮彩纸包着的糖，对一个小孩的杀伤力有多大，就不用我再多形容了。
        可当时我拒绝了。
        为此，我后悔一生。
        我看了看脏老头手里的彩纸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观音像，最后，我摇摇小脑袋拒绝了。
        它太漂亮了，我舍不得。
        “唉，孩子，将来你会后悔的……”脏老头长叹一口气，“记住，孩子，等你家大人回来，叫他们赶紧把它扔了，千万不能留啊。”说完，脏老头转身走了。
        我怕我家大人回来后，象脏老头说的一样，真把它扔了，所以我决定把它藏起来。
        我走到墙角，在蚂蚁洞旁边用碎瓦片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把观音像放进坑里，用土盖上。丢下碎瓦片，我站起来看了看略微有些鼓起的地面，觉得还行，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干完这事，我心里美滋滋的，回到大门口坐下来，靠在门柱上闭着眼睛慢慢回想观音像的样子。
        等我睁开眼，太阳已经下山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回来了，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吃完晚饭睡觉去了。
        可是，这个觉睡的并不踏实。
        “汪汪汪汪！”
        一阵恼人的狗叫声把我吵醒，我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才半夜两点多。我刚想躺下接着睡，猛然看见挂钟下面的窗户外，有个模糊的黑影在看着我。我赶紧摇醒旁边的爸爸，叫他往窗户那边看。
        爸爸伸手把我的手打掉，说：“别闹！你闹也没用，明天还是要给我乖乖的去上学！”
        见爸爸不理我，我又去摇另一边的妈妈，叫妈妈看。女人就是比男人有耐心，这点我7岁就明白了，“怎么了？小明。”妈妈问。
        我说窗户外面有东西，“哪有东西啊？”说来奇怪，妈妈刚一看窗户，那个黑影就消失不见了，“别怕，小明，爸妈都在呢，放心睡觉吧。”
        妈妈刚躺下，那个黑影就又出现了，我又一次摇醒妈妈。这次妈妈没问我怎么了，直接朝窗户看，那个黑影再一次消失了。
        “小明，你是不是皮痒了？”妈妈瞪着我说。
        虽然妈妈比爸爸有耐心，但在处理问题的方法上可是一模一样。不行就打，那个年代谁家都这样。
        妈妈刚一躺下，那个黑影第三次出现了。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叫醒爸爸。
        爸爸看了一眼窗户，当然什么也看不到，接着就给了我一耳光，“给我睡觉！再闹就把你丢到外面去！”
        我没敢哭，乖乖躺下装睡了。
        我怕我再弄醒他们一次，他们真把我丢到门外，那样我就会跟那个黑影在一起了，太可怕了。
        好在黑影没有再出现。
        我睁着眼睛，听着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熬到4点多才迷迷糊糊睡着。
        我只睡了2个小时左右，就被奶奶的喊叫声吵醒。
        爸爸妈妈赶紧穿衣服，跑到爷爷奶奶的房间。
        等我穿好衣服走过去时，只看到爸爸妈妈跪在床边，抱着满嘴白沫、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躺在床上不动的爷爷。
        当天家里来了很多人，都在说什么这样子是老爷子的福气啊，没有痛苦啊什么的话。我朦朦胧胧能感觉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了，听说这叫死。
        家里人忙的团团转，准备着办丧事，根本没工夫管我第一天上学的事了。我就一个人跑到墙角，偷偷摸摸的把观音像挖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挖，只觉得自己心情很糟糕，希望看一看观音像心情就会好起来。
        昨天我把坑挖的很深，有30厘米左右。可今天刚扒了一下就看见观音像的头了，像是被人移动过。可谁会发现呢？就算有人发现，为什么不把它拿走，而只是把它往上移了一点呢？难道是它自己往上移的？
        不想了，先看再说。
        我可不敢在自己家墙角看，万一被人发现就完了。于是我就把观音像藏在衣服里，贴着肚皮，跑到池塘边去看。
        跑到池塘边，我从衣服里掏出观音像，坐下慢慢看了起来。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只要看着观音像，我就没有了烦恼，忘记了时间。
        我看得如痴如醉，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
        猛然间，我发现观音像的嘴角有个红色的小点，用手一摸，红点竟然变大了，仔细一看，红点原来是血。
        鲜血。
        我赶紧把观音像放到水里泡，又搓又揉。再拿上来看，观音像上面的泥土和嘴角的鲜血都被洗掉了，整座观音像干干净净的，被太阳照的闪闪发亮。
        我咧嘴一笑，想继续看下去，但观音像鼻子、眼睛、耳朵里不断渗出的鲜血让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手里拿着观音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当时我只有7岁。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洗。
        我把观音像整个按到水里，周围一米的河水一下子就变红了，就像血浆一样，粘稠恶心，使我想起了杂物间的门板，也是又滑又腻。
        观音像在水里泡了足足有一刻钟，泡红了一大块区域的水，终于干净了。
        我把观音像拿起来，用袖子擦干，藏在衣服里回家了。
        到了家门口，把观音像重新放回坑里，实在太累，就到床上睡觉了。
        我只想赶快睡一觉，再赶快醒过来，看看还能不能再见到爷爷。
        这显然不可能。
        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几天后，爷爷被风光大葬。
        村子里来了很多人，又是办酒席，又是送东西。总之折腾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安静下来了。
        我还是被送去上学了。我很不喜欢学校和那些同学，他们什么也不懂，太幼稚了。
        我每天最享受的，就是晚上趁爸爸妈妈不注意，从屋里溜出来看观音像的时候，我发现在晚上，就着月光看，观音像会变得更加漂亮，比白天看要好看多了。
        而家里也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就这样平安的渡过了半个多月。
        可是，好景不长。
        这天早上，奶奶也死了。
        和爷爷一样，奶奶也是死在床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口吐白沫。
        家里又重复了一遍爷爷死时候的过程。
        我再一次把观音像拿到池塘边去看，和上次一样，坑里面观音像的位置好像又往上移动了。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观音像没有再流血。
        我坐在池塘边，看着看着，手指突然一疼，我大叫一声，把观音像扔到一边。
        我的手指刚才好像被谁咬了一口似的，低头一看，左手食指果然在流血。
        有一滴血滴进了池塘里，整片水面居然瞬间变得一片猩红。
        “小明！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背后有一个声音喊道。
        我下意识的赶紧把观音像塞进草丛里，回头一看，原来是邻居赵大伯。
        我转身指向水面，想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惊人一幕指给赵大伯。
        可刚才还一片猩红的水面，此时却不见了哪怕是一丁点红色。
        “什么呀？”赵大伯问。
        我说水面刚才变红了，“别扯谎了！快回家吧，你爹妈该着急了，快！这孩子。”教训完，赵大伯走了。
        我又傻傻的看了一会儿池塘，发现它始终洁净清澈，没有再起变化，而我的手指也停止流血了，我就把观音像塞进衣服回家了。
        进门之前，我还是走到墙角，把观音像放进那个小坑里。
        当天晚上，又传来一阵狗吠，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我睁开眼，想看看现在半夜是几点，可没想到，我看见的，竟然是那个黑影！
        他，不，应该是它，它就站在我和爸爸妈妈的床边，一声不吭的，就这么静静的、冷冷的看着我。
        月光只洒在它的背上，照不出它的脸，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脸，比月光还要冷。
        我吓傻了，居然瞪大双眼，和它对视。
        突然一下，我眼前一黑，像是吓晕了，等我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我还没来及分析昨晚的事到底是不是噩梦，只感觉到我的耳边有点痒，回头看到的，是爸爸那满是血丝、惊恐无比的眼睛在瞪着我，还有张到极限的大嘴，好像要把我一口吃掉。
        因为爸爸离我太近了，我回头时就碰到了爸爸的嘴唇，等我看请眼前的情景时，我的鼻子有一半在爸爸嘴里。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画面：爸爸突然把我的鼻子咬下来，让后把我按在床上，一口一口吃掉。
        这太恐怖了，我躲进被窝，往妈妈怀里钻。
        可我刚碰到妈妈的身体，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妈妈的身体好凉。
        像冰一样凉。
        我抬头看去，妈妈也在看着我。
        用她那比爸爸还要惊恐的目光，看着我。
        我成了孤儿。
        在邻居赵大伯家住了一个多月后，我被送到了福利院。
        临走时，赵大伯还叫我保重，平时要记得吃饱穿暖，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起来。
        哼！哭有什么用？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要赶我走，虚伪。
        临走，我把观音像挖出来，装进放衣服的袋子里，开始了福利院的生活。
        我到现在还记得，把它挖出来的时候，隐约看到它的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对我……
        笑。
        在福利院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发现了观音像的邪异之处。于是，在某一天，我把观音像扔进了垃圾桶，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它。
        一开始挺想它的，后来，也就慢慢淡忘了。
        福利院里有个一直很照顾我的张阿姨，她把我从7岁照顾到17岁，直到我被金家领养。
        当我跟着金家，不，应该叫金爸爸了，走出福利院大门时，张阿姨眼含热泪，对我挥手告别时，我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家的感觉。
        到了金爸爸家，是个很大的房子，家境很殷实，光是厕所就有两间，每一间都比我在福利院住的大。我自己的房间更是大的不得了，连电视都是挂在墙上的。
        金爸爸和我两个人吃晚饭时，金爸爸告诉我他是单身，以前娶过一个老婆，可惜连孩子还没来及怀上，就得了重病，用钱拖了几年后，还是走了。
        以后金爸爸就再也没碰上合适的，但他想要孩子的心却越来越强烈，所以才领养了我。
        金爸爸越说越激动，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外国洋酒喝了起来，还说只要我把他当成亲爸爸，为他养老送终，他所有的钱就都是我的了。
        后来，他喝得烂醉，我费了老鼻子力气把他扶到卧室，放到床上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正当我起床准备迎接全新的生活时，厄运降临了。
        金爸爸死了。
        两眼瞪大、张着大嘴，死状和我原来的亲人们一模一样。
        我几年前就扔进垃圾桶的的观音像，此时却出现在了金爸爸的枕头边。
        我把它拿起来时，它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里，都在缓缓流出着黑色的血。
        它满是黑血的嘴角，似乎又在对着我……
        笑。
        它找到我了。
        我理所应当的被逮捕了，但由于没有杀人动机和杀人证据，加上我还未成年，所以我被扣在局里协助调查一段时间。
        在局子里，我认识了一个叔叔，他人很好，经常把好菜让给我吃，说：“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吃点好的。”
        后来，我问叔叔是因为什么罪进来的，叔叔说：“宣扬封建迷信，致一人死亡，估计要把牢坐穿了才能放出去。”
        我问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叔叔反问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
        我说我不明白，叔叔说：“有人就有鬼，有鬼就有人，如果你觉得世上有人，那么世上就有鬼，如果你觉得世上没有人，那么我们自己又是什么呢？”
        我说太深奥了，我还是听不懂，叔叔说：“孩子，你将来会懂的。实际上，那人根本不是我弄死的，而是那个东西太厉害，我降它不住，所以那人最后还是被它害死了，我嘛，就替它坐牢背黑锅喽。”
        看他说的煞有其事，我心里也有点蠢蠢欲动了，想把我碰到的事情对他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帮助我。
        几天后，我终于忍耐不住，把事情的原委一股脑的告诉了他。
        叔叔听后眉头紧锁，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叔叔说：“孩子，当年你真应该听那个老头的话，把它扔了的呀！”
        我问为什么，叔叔说：“那个老头肯定不是一般人，他一定是个得道高人，才能一眼看出你手里的观音像是个妖物。”
        我问既然老头看出是妖物，为什么没有明说，叔叔说：“那个时候谁敢这么说？那叫妖言惑众，被人发现了，可以要游街示众的，这种事情，即使是当今言论如此自由的社会，也是不允许的。”
        我问这个漂亮的东西，为什么是妖物，叔叔说：“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变成妖物，主要看这个东西有没有冤鬼附在上面。本来，观音像放在小黑屋子里，哪怕几十几百年都不会有事，而且因为时间的推移，冤鬼的怨气还会逐渐消散，到最后观音像就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了。可是你在最不该让它见阳光的时候见了阳光，把很久以前某位高人做的封印破坏了，所以它才能害死这么多人呐！我之所以说你破坏了封印，可不是乱说的，那道刺眼的光芒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又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叔叔说：“它估计是缠上你了，想摆脱它，怕是比登天还难。”
        我求叔叔一定要救我，叔叔说：“这样吧，等你出狱后，去找到我师父，或许他老人家会有办法。如果我师父也没办法，孩子，趁早自己了断了吧，免得被它缠的生不如死啊。”
        又过了几天，因为确实没有证据，我被无罪释放。在我临走之前，叔叔把他师父住处的地址写给了我，让我按照地址去找。
        和平路78号。
        我七拐八拐，找到了一排平房的和平路78号，开门的是个佝偻着腰的老头，骨瘦如柴、满脸褶子、双眼浑浊，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说明来意后，老头把我让进门里，给我倒了杯水，说：“那个小子在牢里，有没有说我的坏话啊？”
        我说没有，老头说：“哼！量他也不敢！除非他那两只耳朵不想要了！”
        我说我听不明白，老头走到门口，推开门，对我说：“听着。”
        老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符纸，一抖手，符纸着起火来，紧接着，对门就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啊啊！”
        老头咧嘴得意一笑，又一抖手，把黄符纸弄灭，与此同时，对门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老头说：“听到没有？这就是例子！”
        我说知道了，又向他催问我现在该怎么办，老头突然把脸耷拉下来，不耐烦的说：“好了！该来的自然会来，你今天在这里住一晚，到了后半夜，估计它就要来找你了。”
        当晚，我坐在床上，看着被子上的图案发呆，我不知道它会不会真的再次找到我。
        老头则一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茶。
        我心想，这个老头就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他也保不住我，那……
        我不敢想了。
        果真如老头所说，半夜两点的时候，木门果然“吱呀”一声，被一阵阴冷诡异的风吹开，一个黑影站在了门外。
        它来了。
        和以前一样，月光只是洒在它的背上，根本看不清它那冰冷的脸。
        或许，它根本就没有脸。
        “妖物！受死吧！”老头蹭的一声站起来，把手里的茶杯扔向黑影。
        在我眼里，茶杯飞向黑影的画面逐渐变得缓慢起来，我甚至能数清楚半空中从茶杯里滴出来几滴茶水。到即将砸中黑影的时候，整个画面竟然停住了，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看到老头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连忙把他扶起来，老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它……死了……”说完，脖子一歪，断气了。
        这时我才看见，在老头脚边，一座无头的观音像静静的躺在地上，而观音像的头部，则紧紧握在老头的手里。
        终于结束了。
        我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这么多年的恐怖经历，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与宣泄，我终于可以摆脱它，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了。
        哭了一阵，我爬起来把老头背到背上，趁着夜晚把他埋在一片小树林里。然后，我决定在警察再次怀疑我之前，去找以前在福利院对我很好的张阿姨，看她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个清洁工之类的工作，我打算开始另一种崭新的生活。
        我一边填土，一边想象着自己以后的生活。
        我想到了工作，想到了女朋友，想到了孩子，想到了家庭，无一样不是幸福美好的。我知道，只要以后我肯努力，这些东西离我都不会太遥远。
        因为，我的头顶少了一片笼罩了我整整十年的乌云，我的身边少了一个跟随了我整整十年的黑影。
        在我填好土，转身准备走的时候，隐约间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树林里，回头再看，什么也没有。
        我全身不寒而栗，我想起了十年前，在我到杂物间找到观音像之前，出现在我家门外的那个奇怪的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而不是人，是因为我根本看不清它，甚至无法确定它有没有生命。
        难道说，一切的一切，并不是观音像在作祟，而是……

        我讨厌观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