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小陌,今年23岁,是湖南台《电视科学》栏目的记者。我能进电视台全托我老爸的福,在同学们还在苦苦找工作的时候,早早就坐进电视台12层的大楼里,舒服的吹着冷气,一边和众帅哥网上聊天。所谓无冕之王,说的就是我啦。
直到这一天下午2点45分
“金小陌!”
“在!”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平地一声雷”准是出自节目组长之口,体重80KG,走到哪里都自带大音箱,偏偏还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强人。“小陌,你抓紧时间准备一下,下午三点半出发,跟老张去一趟临澧,有个女人据说七年没有吃过东西,你们去采一下。今天去,明天就回来。”说完,平地一声雷扭着宽阔的后背,走了。
“什么,今天去明天回来,能采到什么,”我小声咕噜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张在一边说,“人怎么可能七年不吃饭,我们去就是揭露,一天够了哈。”老张是我们这里的摄像师,是一个可爱可亲的壮汉,为人很踏实敬业,只要他在,我们做采访就很放心。这是我第一次出差,开来平地一声雷对我还是很照顾了。
一边回家收拾了东西,与老张直奔临澧。下车时,正是华灯初上,先填饱肚子,然后找了小酒店住下,一夜太平。
李自平和他老婆就没那么太平了。临澧农用机械厂家属区四号楼三单元五层,透过李家客厅的窗户,能够看到韩露一手拽着自己头发,一手捶着沙发,正在哭诉着什么。李自平递上一条毛巾,指指儿子李斌的房间,示意韩露要小声,又过了一会,李家的灯熄了。
第二天早上,老张和我不到7点就敲开了李家的大门。用老张的话说是“突然袭击最有效”,如果能拍到韩露露吃饭的证据,我们可以提前收工了。李家是一个标准的三口之家,李自平是一家之主,韩露是主妇,夫妇关系很好,儿子李斌今年7岁,刚上小学一年纪。巧的是,我们到的时候,李家三口正在吃早餐,桌上摆着两付碗筷。见我们来了,也不多做寒暄,李自平和李斌继续吃饭,韩露就坐在沙发上打毛衣。
“你真的是七年没有吃过东西?”老张先向韩露发问。
“是的,她一直吃不下东西,只能喝水,如果强行要她吃,她也会吐出来的。”李自平答道。
我正要插嘴,老张向我使了个眼色,“那她不吃东西有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吃东西的?”
李自平:“七年多了,从99年7月份开始的,一直不能吃东西,开始我们想法设法让她吃,但是每次吃进去以后就会不舒服,会吐,不吃到没事。所以,我们就由着她了。”
我目光转向韩露,她确实很瘦,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目测体重也只有八十多斤。但是任何相信科学的人都不会相信,人只喝水不吃东西就能生存。
想到这里,我问:“光Kao喝水怎么能维持一个人的生命呢?”
“打嗝,”李自平说的很平静。
“打嗝?!”老张也放下一贯的沉稳。
“是的,打嗝,韩露每天打三遍嗝,我们吃饭的时候她打嗝,打完嗝就饱了。”李自平着,起身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开水,递给韩露。
韩露接过来,小口啜着喝了。然后,她开始打嗝。我转头去看老张,老张早就架起了摄像机。按理说打嗝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消化道的气体引起的。可韩露又不同,她打嗝是一秒一个,而且连打了10分钟。老张和我对视“有点意思”。
接下来无非就是蹲守呗,李自平去上班,李斌去上学,韩露去了自家的小店。我和老张跟了韩露去,一看是卖补品的。
这就对了,韩露,你不要被我抓到偷吃补品,嘿嘿。我和老张相视一笑。
然而,我们大错特错了,一整天韩露都没吃过任何东西,而且,连厕所都没上过一个。总之目标一天都在我们眼皮底下,没吃东西,也没任何饥饿的迹象,当然只是在中饭和晚饭时间打了两遍嗝。我只好联络平地一声雷报告情况,没想到她到没表现出太大惊讶,只是说:“科学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就好像人不睡觉,最多一个星期就会死掉,但现实中的确有人在几十年中不睡觉。我看你和老张再留一段时间,深入挖挖。”
“深入挖挖,怎么好挖,总不能我们24小时跟着她吧,要是晚上她起来吃东西呢?”我跟老张抱怨。
“我看这个韩露不像晚上偷吃那么简单,再说他们夫妻两个搞这个骗局又有什么好处。这样,我们去邻居那里问问吧。”老张说。
李家对门是一对小夫妻,说不出什么情况。李家的下面住着一位孤寡老太太,姓龙,大家称她龙婆,龙婆耳朵不聋,但却是一个瞎子。龙婆住的房子里飘荡着檀香的味道,门窗紧闭,窗户上挂着厚重的黒褐色窗帘,客厅供着一个佛龛,佛龛发出红色的光线,龙婆的屋子看起来象一个冲洗相片的暗房。
龙婆开口说话了,一把苍老沙哑的嗓音:“哎,有什么好说的,我老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别人的事情我不管,你们也不要多问,听我老婆子一句劝从哪来的回那里去。”从龙婆家出来的时候,隐隐的木鱼声中夹杂着一句“作孽呀”的叹息。
外围寻访也失败了,只剩下最后一招了,软禁!
我和老张磨破了嘴皮,总算请韩露出山,到临澧第二人民医院接受全面检查,其实是全面软禁。这下24小时看着你,不吃东西饿晕了,我们任务就完成了。
但是全面检查也是要做的,不做就露馅了。一路查过去,结果显示韩露的健康状况是比正常稍好,但够不上良好。验血的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出来,只能静等了。
在这段时间内韩露仍然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喝水,当然还有打嗝。
因为是电视台录节目,医院特别关照,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拿到了血液监测结果,显示韩露的身体完全健康。但是为韩露主持检查的刘医生提出一个问题,就是血液中尿酸的含量高出正常范围:血尿素为4.85mmol/L,肌酐为70.4umol/L,血尿酸为425umol/L,虽然都是在正常范围之内,但血尿酸含量已经非常接近428umol/L的正常最大值。
刘医生说:“血尿酸高一般在肾脏移植患者中常发,但韩露没有病史,那么只能说明韩露不是不吃东西,而是吃了太多含嘌呤多的食物,比如……”
一个护士匆匆跑过来对刘医生说:“刘大夫,韩露出事了,你赶紧过来。”
韩露其实没有大碍,只是晕倒了,经过抢救已经悠悠转醒,看了我们买来的粥和小菜也没有拒绝。
“看来这些事物在她肚子里也挺服帖的嘛,没什么异常反应,七年不吃东西是不可能的。”刘医生说。
“韩露,我带斌斌看你来了。”李自平推开门进来,“什么?韩露,你吃东西了?你怎么能吃东西呢,你每次吃了东西都会不舒服,对不对?”
韩露垂下眼睛,看着地板说:“是的,我很不舒服,我……”
刚才的稀饭和小菜从她嘴里喷溅而出,吐完韩露慢慢躺下。
李自平说:“你们要相信我,韩露确实不能吃东西,以前我们也想法设法让她吃,可是每次都是这样,吃完就吐,她只能喝水。”
我和老张默默退了出来,老张说:“看来韩露没有什么,这个李自平问题更大,从现在起我们查案的重点要放在李自平身上。”
我点点头,不吃饭的女人,看来你的病因不简单啊。
晚上我和老张分头行动,我在医院跟韩露住一个房间,老张在李家附近监视李自平。跟这么一个怪异的女人住在一起,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的咽喉被咬断,肚子被利物划开,内脏撒了一地。害怕归害怕,工作由不得你不做。看到韩露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我轻轻的上了床,盖上被子。好吧,不睡觉好了,开着灯坚持到天亮。
夜好黒、好静,“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好像牙齿摩切入骨头,伴着咯吱的声音,骨肉分离。徇声望去,韩露背对我坐在床上。“韩露!”我轻唤。她缓缓转过头来,惨白的病号服映着她惨白的脸,嘴里正嚼着什么,黑色的汁液顺着嘴角一滴滴落在床单上。右手正捧着左手,那只手已经被啃的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大拇指已经快掉下来了,中间只连着血肉模糊的一层皮肤。
“不要啊!”我彻底惊醒,原来是一个梦。病房的灯不知为何关掉了,四周一片寂静的漆黑,韩露不见了。
看看手表,时针指向2点的位置,这个时间到不用担心她出去偷吃,方圆几公里内的饭馆和商铺全部关门了。偷吃、偷吃、偷吃,天哪!该不会是……
工作来了是由不得人的,尤其是这么热辣的新闻,我立刻穿好衣服,穿过空空的走廊,从住院处的后门走了出去。不一会,来到医院的最后面,高高的焚化炉,下面随意丢着没有来得及烧毁医疗垃圾,用黑色塑料袋装着,在月光下影影娕娕,其间有只死猫的尸体夹杂在中间。一个塑料袋的口松开了,乱七八糟的输液用的一次性针管,还有粘着血的棉花,一个塑料娃娃横躺在那堆棉花里面,身体是青色的,肚子摔破了。“塑料的娃娃”,那不是塑料的。
那是一个死婴,是一个长着两个头的死 婴。父母不爱他,医生也不爱他,死了不能进太平间,只被随意扔在一堆垃圾里面。左手的手指都断掉了,肚子里面空空的,内脏全部不见。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鼻息,猛转身过去,那是一个四肢着地的人,长发从肩上垂下来遮住了脸,发出一阵阵类似犬类的鼻息,眼睛中闪着光亮,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睛。所有的意识提醒我要逃跑,但身体不听指挥,只是在原地怔怔的。它好像没有看到我,径直扑向那个死尸,开始撕咬婴儿的胳膊,“咯吱、咯吱”,骨肉分离。
“啊!”声音悠长,我分辨出那个声音正是出自我的口中。它抬起头来,终于发现了我,沉重的鼻息,转瞬之间就将我扑倒在地上,它的嘴角滴着血,白森森的牙上挂着死婴的肉屑,就要咬上我的咽喉。然而,却没有,它放过了我,站了起来,月光照在它还算清秀的脸上,是韩露。跟刚才判若两人,现在的她弱不禁风,微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睡醒。
“作孽呀!哎!”眼前闪过龙婆的脸,她把我扶了起来,“闺女,没事吧。幸亏我老太婆赶过来了,要不,真是……”
龙婆厉声说:“李自平,你给我出来!”
李自平从大楼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说:“龙婆、金小姐,这是我的家事,你们还是不要管吧。”
龙婆:“李自平你们夫妻的事我不管,你们对别人伤天害理我不能不管。”
“李自平,你为什么这么祸害自己的老婆?”老张跟踪李自平也来到这里。
“自己的老婆,哈哈,自己的老婆,你们问问她还是不是我老婆。”李自平狂笑着,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眼睛闪着恶毒的光芒,“没有一个母亲为了跟情人约会,让自己的儿子挨饿一整天,她不是人,她就是一个条狗,一条母狗。狗是不配吃人吃的饭,只配吃狗食。”
“李自平,你更不是人,她再不好,你可以跟她离婚,用不着这么折磨人。”老张说,“你羞辱她、折磨她,给她心理暗示,让她觉得自己是条狗,每天晚上才出来找东西吃。你,你简直是个BT!”
李自平:“哈哈哈,我就是BT,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给我曝光,哈哈,电视台不可能播。你就是去法院告我,我也不怕。”
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问老张:“我们真的不能把他怎么样吗?”
老张叹气:“是的,我们真的不能把他怎么样。我们能做的只是把韩露送进精神病医院,等她恢复神志了,跟这个畜生离婚。”
(半年后)
韩露出院那天,我和老张去医院接她。
“韩露,感觉好多了吧?”我问
“是的,好多了,我都胖了,一百多斤了。”韩露不好意思的笑了,两朵红云爬上了她的脸庞,真是一个好看的女人。
老张:“那么,你现在回哪里去呢?”
韩露:“回家。”
我:“回哪个家,你自己家?”
韩露:“我自己家,我只有农机厂那一个家。”
我:“你!?那个怎么能叫家呀!”
韩露:“斌斌还在那,我想早点见到他,我们快走吧。”
我还想再劝,老张拉住我:“多说无益,性格决定命运。”
(又三个月后)
我在网上跟一个帅哥正聊的热火朝天。
“金小陌!”
“在!”
“你去趟临澧,去拍一个老人被野兽咬死的新闻,这是地址。”
A4的打印纸上赫然印着:“临澧农用机械厂家属区四号楼三单元四层401”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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