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一年有余,一直没有给你们写过信.你们发来的几封邮件我看了很多遍,你们那种推心置腹,将我当作朋友并以交心的口气让我很感动,但同时也让我无所适从.所以我一直 没有回信,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又从何说起.每次通电话的时候我也是敷敷衍衍,草草了事,似乎无话可说.但,这不代表我不记挂你们. 我今年春节不回家了,原因已经在电话中讲清,这里就不再多说了。只是,以后我还回 不回的得了家,都难说得很。因为我遇到一件事情,一件极怪诞,极荒谬,极难以置信 的事情。这也是写这封电子邮件的原因。我知道你们听到后一定会笑我,笑我怎么还没 有长大;你们也许还会骂我,骂我又在撒谎,找了如此一个荒谬的理由两年不回家在外 面逍遥。但是,我要说,请你们相信你们的儿子一次,尽管他很不成器,自小就爱扯谎,到这么大也还不大懂事,也请你们相信我、你们唯一的儿子。这一次,我绝对没有 撒谎。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 我被鬼上身了。
> 是的,我被鬼上身了。我可以想象你们看到这里时的讶异表情,或者会不屑地哈哈大笑
> 以为这是一个玩笑,说不定你们还会干脆把这封电子邮件关掉,不耐烦看这种无聊的东
> 西。然而,事实上即使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我亦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怖盘踞着我的
> 心。
> 你们知道以前的我是决不相信神鬼之说的。我一直相信科学才是这个世界的根本,神鬼
> 之说只是虚妄的无稽之谈,并且和科学是完全矛盾的对立。我想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
> 法。但现在,我的看法完全改变了。我亲身经历的事情使我无法不相信,这个世界上,
> 确实是有幽灵存在。
> 事情要从一月底说起。
> 你们知道,我在电话中也说过,一月我和来自北京的朋友,磊,搬进了公寓里。但个中
> 详情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过。
>
> 事实上那幢房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寓,而是幢独立的平房。而且包括周围七、八幢
> 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格式。据说这里以前曾是个度假村,后来大约是度假村生意不行
> 了,就改为公寓对外招租房客。房子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山叫雷山,位于市郊,是一
> 个房介公司介绍的房子。物主、即真正房东,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房东,也从来没有
> 给我们,他那处产业唯一的客户有过什么联系——对了,一共有七八套这样的房子,却
> 只有我们一户居住.房子外表普普通通,每一套里面都是两室一厅,带厨房洗手间家具.唯
> 一的特别之处是整个房子都是纯木结构,这大概因为它的前世是度假村吧。我们住在最
> 东边的那套,那是那幢房子最好的一套,因为可以看到远处的海边景色.我和那位北京朋
> 友磊,以及我们各自的女朋友各住一间卧室.
>
> 是的,我们同居在那里.这事儿一直瞒着你们,不好意思给你们说起.但现在说出来已经就
> 没有任何关系了.因为我已经跟那个女孩子分手了.她叫丽,广东人.
> 尽管那里离大学不近,但我们还是决定在此定居。一来是看上便宜的价格,另一个原因
> 是环境幽静。屋前屋后都是草丛和树木,背后山上有非常茂盛的树林,道路两旁也整齐
> 的并排耸立着一棵棵大树,夹杂着各色说不出名字的花。再加上远离市区人烟稀少,这
> 里的的环境其实是好得无以复加,连空气都是那种湿润的草木泥土特有的清新味。
>
> 但是这只是先前的印象,现在我却宁愿将那些树连根拔起,一把火将这些花花草草烧个
> 干净!
> 在白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里环境确实是好。但一到晚上——就象现在——就只剩
> 下阴冷和潮湿.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木质的墙壁易受潮且不挡风。现在,我才明白,这
> 根本就不是原因,这个地方也并根本不是环境幽静,空气中也并不是湿润清新,而
> 是——阴气重!
>
> 阴气极重!我后来才发觉,那种湿润的草木泥土味其实根本就是一股腥味。是的,是血
> 的味道!我现在就能感到带血的空气将我团团围住,紧紧地裹着我不放,粘着我的每一
> 寸皮肤。还有一股一股带有血腥味的阴风不断从窗户缝隙间流进来,从门缝下爬进来,
> 甚至从墙壁和天花板渗进来,再一层又一层地伏在我背上,穿过衣服纤维之间的间隙透
> 进来.我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现在.
> 并非仅此而已。房门外面有一个发黑的风铃,已经看不出是何年何月之物。铃坠是一个
> 小小的猫咪,一起风,便敲打撞击长短不一的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但现在铃上长满了红 褐色的锈斑,一有风吹过,发出的声音也是干谒刺耳,如刀刮骨磨齿一样令人心惊肉 跳。
> 对了,还有件东西,一件异常可怖可恶的东西——镜子!两个卧室各有一面一模一样的
> 镜子,带有暗红色的镜框。矩形的镜子很古怪地被竖着悬挂在床头正上方。后来当我们
> 发现这个镜子不仅是有点古怪而充满邪异、想把它们取下来时,才发现这镜子竟是镶嵌
> 在墙壁里的。
>
> 事情从第一天搬进来就很不对劲。
> 那天傍晚我们刚把行李搬进来,每个人都很兴奋。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开车外出购买些蔬
> 菜肉蛋、日常用品之类。磊家庭条件很好,居然搞来一辆车,据他说是他爸爸在这里的
> 生意伙伴借给他的。虽然这辆丰田佳美很有点破旧,但我们依然很高兴,因为在同学中
> 我还没有看见有谁玩儿车的。
> 我依然非常清晰地记得,当磊说:“我要先去加油……”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很温
> 柔的猫叫声,“喵,喵喵……”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温柔。
> 我们四人面面相窥,因为我们没有宠物,而猫声却近在咫尺,似乎就在屋里,偏偏却看
> 不见!
> 然而,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在意。只有媛,磊的女朋友,一个成天嘻嘻哈哈的女孩子淡
> 淡说了一句“哪里来的野猫”。我还想起了以前我们家那只白猫,给他们随口聊了几
> 句。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若是一定要找,并非就一定找不到那只该死的猫!只不过,话
> 说回来,即便找到了也不见得会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让噩梦提前
> 开始。
> 头两个星期都过得很是开心,早上大家都坐磊的车去上课,下午一起回家,顺路买菜;
> 两个女孩子负责做饭洗碗,我和磊则打扫房间,抹窗理柜,又把各种家什挪来盘去,找
> 一个最舒适的搭配;又申请电话线,上网帐号,卫星电视;购置新家具……大约是大家
> 才搬了家颇为兴奋的缘故,虽然那段时间忙得不亦乐乎,但也甚为平和融洽,头一天出
> 现的古怪的猫叫声也一直再未出现,我们亦早淡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简直就
> 是天堂的生活。
> 只可惜好景不长,日子一久,新鲜感就消失了。日子逐渐开始平淡乏味起来。原来觉得
> 兴奋愉快的事现在看来平淡无奇。爸妈,记得小时侯你们说我没有恒心没有毅力,做事
> 虎头蛇尾,常常半途而废。我发现不仅我是这样,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也是这样。嘿
> 嘿,现在我才终于明白,这个毛病原来是如此的要命!
> 无聊和空虚越来越严重,到后来我们发现即便是四个人在一起也很难打发时间。当扑克
> 玩腻了,麻将打腻了,电视看腻了,网也上腻了之后,每天晚饭后我们四个人便围在餐
> 桌旁大眼瞪小眼,绞尽脑汁去想一个所谓的“娱乐节目”。那天就是这样,我清清楚楚
> 地记得,2002年1月11日,星期五,我们便这样围在一片狼籍的餐桌旁。
> “来玩笔仙吧?”
> 现在想起来,这个提议真是无聊至极愚蠢透顶的想法,然而当时我们却跃跃欲试。不,
> 准确地说,是我和磊。
> “笔仙?怎么玩儿?”我和磊都听说过,但又不知道细节。两个女孩子胆小,不敢玩,
> 我和磊又不知道怎样玩。
> “哈,笔仙?劝你们最好不要玩那个,还是玩点其他的吧。”媛表示了反对意见,“如
> 果玩了就有你们两个的苦头吃喽。”她的神情永远象在开玩笑。
> “不要玩那种东西!”丽表态道,“很邪的。而且听说那是真的!”
> “听说?嘿嘿,不信不信,”我连连摇头,一脸讪笑,磊也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膛:“哪
> 有什么笔仙笔鬼的?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信仰依靠的只有我
> 自己。”
> “对、对,”我也乘机起哄,“有鬼么?现个身来给我看看。”
> 丽在一旁冷冷地“哼”了一声,刚才我才跟她为了酱油用完没有及时去买这点鸡毛蒜皮
> 的小事恶吵一架,看来她还没有消气:“鬼现身?鬼要真的现身了我看你跑都跑不
> 及。”
> “不试试怎么知道?”
> “哼,不要怪我没有给你讲清楚哦,笔仙可是‘邪灵\.!一请出来就会上你的身的。”
> 丽似乎想吓我。
> “上身有什么很坏的后果吗?”磊问道。
> “当然有啦。被上身的人会很倒霉很倒霉的,一直都会霉运不断。而且一旦上了身,就
> 很难再离去。我以前有个同学就是不信,去试了一试,结果差点把命都丢了。他可是那
> 种很老实很老实从来不说谎的人。那都是真的!”
> 我仰天打了个哈哈,根本就不相信:“从来不说谎?恐怕只有死人能做到吧?”
> 磊点点头:“我也不相信,不妨来试一试,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
> 噩梦就是这样开始的。正好两个女孩子知道怎么玩。于是我和磊分坐餐桌两侧,各自伸
> 出右手重叠起来,两个虎口相交处留下一个小孔;又插一支笔进小孔里去,夹紧,笔尖
> 垂直的点在餐桌上预备好的一张纸。
> “然后呢?”我全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依然在嬉皮笑脸。为了吓唬两个女孩子,我和
> 磊不仅把灯关上,还字餐桌四周各点上一根蜡烛。
> “然后就轻声地念:‘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一直到笔仙来。如果笔
> 仙来了,笔就会自动在纸上画一个圈。”
> “来了又怎么样?”
> “来了后你们就可以问他问题,如果是肯定的回答,笔就会在纸上画圈。圈越是圆,这
> 个笔仙越是灵,也就……越邪!”丽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好笑地瞟了一眼,她紧紧地抓
> 着媛的手。媛补充道:“完了以后要记得把笔仙请走。”
> “怎么请走。”
> “就说:‘谢谢笔仙,请慢走。\.”
> 一切照做。开始的时候我和磊将笔夹得紧紧的,不要说画圈,就是在纸上动一下都不可
> 能。但时间一久,两个人都累了,两只手失去了力量的平衡,笔就开始动起来。于是笔
> 开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动气来,在纸上留下一条条不规则的线段。但我和磊还
> 不觉得怎么样,口中仍然念念有词:“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依然没
> 有任何笔仙出现的迹象,只是两个人的手因为累而开始抖动,纸上的线条开始弯弯曲曲
> 起来。
> 忽然我感到磊的手不再做任何抖动,而是异常镇定地以一股我无法掌握的力量推着我的
> 手似乎有意要在纸上推一个圈出来。
> 霎时间我停住口中的念词,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磊正睁大了眼睛瞪着我!
> 便在此刻,一阵风从屋外猛然刮过,呼啸着刮过呜呜作响的房屋,风中隐约夹杂着另外
> 一种声音。我侧耳细听,终于听到了:“喵嗷——喵嗷——”是猫叫声!声音远远地传
> 来,似乎是从背后山上传出的。遥遥听去,猫声似乎极其凄厉惨烈。
> 我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一股冷流从脚底升起,贴着我的皮肤往上升起直至发梢,让我起
> 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头看看两个女孩子,她们已经吓得抱作一团,眼睛却死死地盯着
> 我手中的笔。
> 笔!我忙回过眼来,笔已经在纸上画了一个圈。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正圆的圆圈。
> 我听见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一旁颤抖:“来了,来了……”
> 磊比我镇定些,他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笔仙?”
> 笔开始在第一个圈的旁边慢慢地运动,慢慢地,不可思议地画出第二个圈,和第一个圆
> 圈一模一样大小!
> 然而我竟还心存怀疑,开口以试一试的心情问了一个实验性的问题:“我是不是女
> 的?”
> 笔在纸上乱走乱画,却绝无任何画圈的迹象。于是我又开口问道:“刚才那是不是猫叫
> 声?”
> 笔慢慢地从纸中央滑动到我的左侧。我感到磊手中的力量忽然松了,象是在引导我的手
> 推出一个圈来。但不知是什么念头使我放弃了和磊的配合,也许是害怕吧?我故意将手
> 松开,不,是两个人的手不约而同同时松开,笔“啪嗒”一声跌落在那个未完成的圈
> 上。
>
> 我和磊各自点上一支烟,我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因为我认定是他在作怪,推着、或
> 者引导我的手画圈。但他却一直盯着桌面上的纸。纸上两个正圆的圆圈在明亮灯光的照
> 耀下,夹杂在纷乱毫无绪的线条中显得异常清晰打眼。四个人都默然良久,终于,磊开
> 口对我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 我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也不敢将我的怀疑直接说出来。
> 不料磊却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推你的手画圈?或者我故意放松引导你推着我的手
> 画圈?”他一弹烟灰,嘴角挑起一丝讽刺的微笑。
>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尽管磊说出的话跟我的感受一模一样,但我并不完全相信
> 他。因为他也有可能做完戏后故意说出那些话让我相信他。但如果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 呢?吓唬两个女孩子?还是想吓唬我?为什么?但如果确实不是他,那……
> 直到第二天背着两个女孩子,磊的一句话才彻底打消我对他的怀疑:“我知道你怀疑
> 我,但你想想,我当着我女朋友的面说不相信有所谓的笔仙,也就不相信笔会自动画
> 圈,如果自己装神弄鬼画圈出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很没面子?”
> “对,”我点头称是,“不该怀疑你的。”
> “没关系,这是难免的,”他摆摆手,“事实上我也怀疑过你,但你也当着你的女朋友
> 说了那些话。我甚至还想过是你们三人早就商量好的圈套,开个玩笑作弄我一下。但太
> 不现实了,我了解你们。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三人商量着来作弄你,但你觉得我会到现
> 在都还不承认吗?”
> 确实不会。我了解磊,他不是那么不够朋友的人。“那么那两个圈……”
> “那两个圈完全是巧合罢了。”磊自信地说,“两个人的手不可能力量完全相等,力量
> 不平衡,笔就会自己走动画出线条来,画圈只不过是画线的一种特殊的形式,巧合罢
> 了。不用担心,”他拍拍我的肩,似乎看出我的心有余悸,“我决不相信什么笔仙笔鬼
> 的,也不信会有什么倒霉事。事情就此结束了。”
> “那,那猫叫声呢?我们第一天搬来就有的猫叫声,昨天晚上又听到了。”
> “山上的野猫吧,没什么。”
> 尽管磊的话很有道理很有说服力,但我还是不能完全排除“笔仙”的可能性。磊又象个
> 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只是绝口不再提这件事。两个女孩子则事不管己,毫无所谓,权
> 把那天发生的事当作一个调剂无聊生活的小小刺激。似乎最胆小的人是我,只有我一个
> 人还心里发虚,时刻担心着丽所说的“倒霉事”的发生。这是因为那股推着我的手画圈
> 的力量和凄厉惨烈的猫叫声是那么的清晰,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 然而,第二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第三天也没有。一个星期都这样安安稳稳平
> 平淡淡,或者说无聊地过了。我逐渐相信了磊的推断,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却不知,
> 事情其实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 住了一段时间,房屋的不足之处慢慢显露出来了。我前面说过,这里环境很好,大树成
> 荫。这也带来的相应坏处,就是背阴潮湿,缺少日照。洗的衣服晾在外面总是要好几天
> 才干,而且不是晒干而是风干的。所以衣服上总有股说不出的臭味。另一个是卫生间的
> 抽水马桶坏了,一直不停的漏水,一直发出“呲呲”的加水声,于是我们不得不关掉水
> 龙头,每次用时再打开加水。爸,妈,这些我好象都在电话中说起过吧?
>
> 那天正是请笔仙整整一周之后。我们一行四人从一家卡拉OK厅出来,这是我们新近找到
> 的娱乐方式。所以这天四个人都是兴致勃勃,玩得很是开心。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有
> 昏暗灯光的地下停车场,一股凉意迎面袭来。丽挽着我冲我嘲笑道:“今天是你们召鬼
> 之后七天整哦。据说如果召的是厉鬼的话都是要过七天才现身的。”
> “是么?”
> “是啊。今天晚上我可不敢跟你睡一起了。”
> 旁边媛也讪笑道:“对、对,今天晚上我跟丽睡。让你们两个色鬼睡一起。”
> 就在这时,磊忽然“咦”的一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隐约看见一只猫的身影,蹲在
> 磊的汽车引擎盖上。两只翠绿的猫眼在昏暗中闪烁不定。见我们一来,猫矮身一窜消失
> 在黑暗中。
> “怎么啦?”丽不解地看着我。
> “猫。一只黑猫蹲坐在磊的汽车上,刚才。你没看见吗?”
> “没啊?有猫吗?”丽瞪大眼睛。
> 我和磊对望一眼,看着他的目光我心里咯噔一下。
> “有猫吗?你有看见吗?”丽松开挽着我的手,回头问媛。媛也瞪大眼睛:“没有啊,
>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 “什么都没有看见?怎么可能?!”我激动地惊叫道。两个女孩子大约是被我的样子吓
> 住了,紧紧地站到一起,还手拉手。
> 末了,磊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他看着我的眼睛,“没什么猫。我们吓你们玩儿
> 的。”说罢将钥匙抛给我,道:“我累了,你代我开罢。”
> 毫无疑问,磊所说的话只是安慰两个女孩子的,而且,并没有多大效果。一路上四人都
> 沉默无语,直到快到家了,气氛才有所缓和。丽和媛开始在后座叽叽咕咕,我和磊也开
> 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眼皮越来越重,看看车上的钟已快三点,大家大概是困得来连
> 害怕都忘了。
> 眼看已经拐进家的小路,这时已经在半闭着眼打盹的磊忽然大叫一声:“看着!”
> 汽车前面大约五米处有一只猫,漆黑的猫,正蹲在路中央,两只碧绿的眼睛迎着车灯发
> 出邪异的光。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我猛地往左一打方向盘,汽车所有的重量加上惯性全
> 部压在右前胎上,汽车开始侧滑。一声“乒”的剧响从车底传来,压住了后面两个女孩
> 子的惊叫声。右前胎爆了!我猛然想起汽车杂志上看过的救生技巧,连忙将方向盘往左
> 打死,希望惯性能够因此减缓下来。
> 然而速度太快,且路上充满了潮湿的露水,汽车开始打转。我放弃了做任何动作,只是
> 看着四周不断盘旋、飞速而过的景物。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施加在我身上,我知道它
> 比我强大得多,我无法抗拒它,于是只好听天由命。
> 也许是我正确的处理动作,汽车很快停止了打转,但依然往前侧滑。猛然间汽车右侧抬
> 了起来,车内四人都齐声发出一声惊叫。
> 汽车右侧抬起四、五十度,接着力道尽了,猛然坠了回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终
> 于停住不动了。我双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盘,浑身大汗淋漓。磊也是满脸蜡黄、惊魂未定
> 的样子。丽和媛冲下车在路边吐了起来。
> 下车后我的大脑里转着千百个念头,一会儿后悔自己为什么开那么快,一会儿又觉得开
> 车出事很丢面子。然而,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但话说回来,这其实根本也
> 不算什么。和后面发生的事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 我和磊各自点上一支烟镇定神经。“看见了?”磊问。“看见了,一只黑猫。感觉上和
> 刚才停车场里那只,是同一只。”我猛地喷出一口烟。
> “这回你们看到没有?”待两个女孩子镇定下来,磊开口问道。但丽和媛只是瞪大眼
> 睛。“猫,黑猫!”我咆哮起来,“刚才之所以出事都是因为站在路中央的那只该死的
> 猫!你们怎么会没看见?!”
> “你凶什么?”丽忽然大声道,“自己开车没水平还怪什么猫?哪里有猫?我们怎么都
> 没看见?”
> “行了,行了。事情已经过了,四个人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就好了。”磊打断我们的争
> 吵,俯身检查车的情况。左前胎上有一道一尺来长的裂口,在裂口边缘可以很清楚地看
> 见因为爆胎前的高温而出现的类似烧灼的痕迹。我蹲下身来摸摸还烫手的车胎,想说几
> 句抱歉的话,却不知说什么好。
>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磊埋头看着车胎喃喃自语,我不得不解释:“当时那
> 只猫在前面,我的第一个反应只能是避开……”
> “不是这个!”磊打断道,“我也看见了那只猫。但是,为什么车胎会爆?”
> “因为速度太快压力太大……”
> “不对。你想想看。我记得当时你是往左打方向盘,汽车的全部力量应该是都压在右前
> 胎上。要爆胎也应该爆右前胎才对,怎么左前胎会爆的?”
> 是啊!怎么会这样?我茫然无语。忽然,我想起一件让我不寒而栗的事。磊也忽然反应
> 过来,似乎是在同一时间我们都想到了这件事,这件极为恐怖的事。
> “你记不记得,刚才停车场里那只猫坐在哪里?”
> 我打了个哆嗦:“好象是,左前胎上方。”
> “没错。我也记得是左边靠近天线。”
> “什么左边?”媛走过来,她脸色比刚才稍微好看了点。
> “刚才在地下停车场里,那只你们没有看到的猫……”说道这里我不由哽住,因为我又
> 听见那惨烈的猫叫声:“喵嗷——喵嗷——”就从背后的雷山上传来。磊瞪大眼睛看着
> 我,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滑了下来,毫无疑问他也听到了。但丽和媛却又是一副
> 茫然无措的样子。磊给我打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告诉两个女孩子更多的东西。
> 我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大祸即将临头,然而我却是绝对的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和坐
> 在失控的汽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也许是才经历过车祸的缘故吧。”我这样自我安
> 慰。然而,这种感觉一直缠绕着我直到现在,我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什么时
> 候能摆脱它,也许,永远不能。
> 那天夜里我就沉侵在这种惶恐之中。我在床上尽可能轻地翻来覆去,生怕吵醒旁边的
> 丽。但最后我却发觉原来她竟也没有睡着。
> “怎么?还没睡吗?”我问。
> “恩,睡不着。”她轻声哼道,“我,我好怕。”
> “怕什么?”
> “不知道。”
> 我嘿了一声,无话可说。因为我也害怕,且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怕什么。最后我伸手搂紧
> 她。“别怕,有我在。”她听话地倦在我怀里,手脚却冰凉一片。末了,她说:“我怕
> 的,就是你。”
> 出乎意料的是,这天夜里没有更多的事发生,第二天也没有。一切都似乎归于平静,看
> 来又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星期。第二天我陪磊去换了个胎,路上我们讨论了一下前一晚发
> 生的事情。最后我们两人一致同意那是只山上的野猫作怪。我们更多的是在庆幸事情发
> 生在深夜,路上没有其它车辆行人。
> 爸妈,看到这里你们一定也会发觉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后来发生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
> 点,我和磊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事实上我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都在回避一个问
> 题。即为什么该爆的右前胎没有爆,而猫坐过其上方的左前胎却爆了?我不是没有想过
> 这个问题,只是我觉得无法解释,或者答案太可怕了无法接受。想来磊也是如此吧。
> 若是事情都发生在另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的话,我也许会将答案脱口而出:
> 那只猫是恶魔的化身。
>
>
> 这一周却不是完全平静地度过。我和丽之间了点状况。丽开始对我忽冷忽热,让我捉摸
> 不定。即使偶有笑脸,也似乎是在为绝大多数时间中的冷淡做补偿。两人单独相处,竟
> 有一种逢场作戏的感觉。媛和磊之间似乎也出了点问题。从表面上看,媛象没事人一
> 样,依然成天嘻嘻哈哈;磊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抽烟比平时多了一倍。磊跟我私下聊
> 起,说不要看媛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嘻嘻哈哈跟没事一样,跟磊单独相处的时候收起
> 笑脸变成另一个人。我这才猛然想起似乎每次丽跟我强颜欢笑也是在四人相处的时候。
> 两个女孩子似乎不约而同地作戏给另外两个人看。爸妈,你们都是过来人,出现了这些
> 事意味着什么你们不会想不到吧?
>
> 这天正是离请笔仙十四天,离上次爆胎整整一个星期。又是周末,吃完晚饭四人又无所
> 事事。我和磊玩儿早就玩儿腻了的联机游戏,两个女孩子自关在房里叽叽咕咕。终于,
> 磊忍不住了:“去兜风吧。”他关上电脑。
> 两个女孩子不愿出去,于是我和磊开车出去漫无目的瞎溜达。天正下着大雨,滴滴雨水
> 在车灯前面飞速划过,异常清晰。我和磊都默默无语,不用说我们也心知肚明对方的心
> 思,都在回忆上星期的可怕经历。磊吸取上回的教训,将车速控制在四五十码,一路上
> 倒也相安无事。路过一家杂货店,磊下车买烟,我坐在车里看见一旁的一家宠物店门上
> 贴着一张白纸,昏暗的街灯下看不真切,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个“猫”字。于是我将上
> 身探出窗外,但见其上写着:“廉售奶猫,纯黑,二十元一只,七只一共只要一百
> 元。”
> “还记得那只黑猫吗?”磊回来时我问道。
> “恩,怎么?”
> “刚才那家宠物店打折卖黑猫,一共七只,很便宜呢。”
> “是么?多半是家猫被强奸后留下的野种,被主人贱卖的。”磊玩笑道。于是话匣子打
> 开了。我们边走边聊,话题渐渐扯到上周那只神秘的黑猫。
> “你说,为什么停车场里那只猫会坐在咱们汽车的引擎盖上?”我问。
> “不知道,”磊摇摇头,“也许是因为猫喜欢温暖的地方罢。熄掉的引擎会往外散热,
> 引擎盖上比其它地方暖和一些。”
> “那,停车场那只猫和后来路上那只猫是同一只吗?”
> “按理说不应该是。但凭直觉感觉是的。你注意那只猫的眼睛没有?”
> “唔,碧绿的,很醒目。”
> 说到这时车内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你开灯干嘛?”我奇怪道。“没有啊。”磊瞪大眼
> 睛,“天,门都关着的,灯怎么会自己亮?”“不是你开的是谁开的?”
> “绝对没有!”磊申辩道,“我没事开灯干什么?再说灯开关在哪里你又不是不知道。
> 我有碰过吗?”
> 确实如此,开关在头顶,灯的旁边。我看了一下,是挂在开门档上的,就是说只有开门
> 的时候灯才会亮。“线路问题吧?”我伸手想关掉它,灯却在我的手触碰到开关的一瞬
> 间之前自动熄灭,但不是普通的熄灭,而是慢慢地、由亮转暗地逐渐熄灭。我扭头瞪着
> 磊,他也看着我。
> “车灯开关是挂在开门档上的。”我颤声道。“吱——”的一声,磊一甩盘子靠边一个
> 急刹,我可以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
> “开门档?”他问。
> “开门档。”
> “就是说……”
> “是的。”
> 我完全能理解磊没有说完的话。挂在开门档上的车灯自动亮起又熄灭,唯一合理的解释
> 是车门在我们都无知觉的情况下打开又关上。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只黑手趁我和磊谈笑
> 之际慢慢地拉开车门,坐进车来,又缓缓将车门拉上……我下意识的猛一回头。
> 后座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至少我看不出来。座位还是座位,安全带散乱地盘在一
> 起,后座后面的玻璃窗依然明亮透彻,我可以看到淅沥的雨水被刹车灯染成红色。一滴
> 一滴,暗红,带着闪光的雨。这更让我害怕。“回……回家吧。”我颤声道。
> 重新上路后磊开得更加的慎重,但却一言不发。我也默默瞪着左右摇摆的雨刮器发愣。
> 小小的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是不可名状的恐怖。我几次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又
> 不知说什么好。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丽说的七天之后的事情是真的?难道我们今
> 天又会遇到……遇到什么?不敢再想下去。
> “那只猫!”磊忽然开口,吓了我好一大跳。
> “什么?”我问,“那只猫怎么了?”张眼四望,并没有猫的影子。
> “瞧你紧张的。”他讪笑着看了我一眼,我也发觉自己好象太神经质了,不好意思地笑
> 笑:“你想说什么?”
> “我是说上个星期的事。那应该是两只猫,凑巧长得一样罢了。如果是一只猫的话它怎
> 么可能从停车场跟我们到家,还赶在我们前面。猫不会有汽车跑得快吧?”
> “当然,普通猫是这样。别的就难说得很了。”
> “行了行了,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你说那是只猫会不会是刚才那七只小黑猫的老
> 爸?”
> “呵,”我想开个玩笑让自己放松下来,“说不定现在我们屁股后面正跟着七只黑猫
> 呢。”说完就发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而且心里还开始发毛。于是我连忙大声岔开
> 话题:“那只猫当然也可能一只跟着我们,它可以跟着,恩,扒在我们汽车上。”越说
> 越不对劲。我神经质的回头一看。一团黑影晃进我的视界,我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
> 因为我不相信那是真的。
> 一只黑猫,正扒在后窗外。黑色的大尾巴竖得笔直,上面蓬松的毛垂下来而显得上粗下
> 细,象一个黑色的感叹号。被雨水淋湿毛呈一根根的尖针,我可以清晰地看见雨水一滴
> 滴从针尖上滑落。它两只阴绿色的眼睛正发出凶狠的光,瞪着我。我感到自己扯紧的眼
> 角在抖动。
> 汽车一个急刹——毫无疑问磊也从倒车镜里看到了这一幕——猫被惯性直甩出去,我可
> 以听见猫在车顶棚上的滚动,尖锐的猫爪在车顶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嘎——”,从后
> 至前,由远到近,好象直接刮在我头皮上一样毛骨悚然。伴随着“喵嗷——”一声怪
> 叫,猫被斜斜地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就消失在黑暗的雨里。
>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磊,他也看着我,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多余了。“回家!快回家!”
> 我们那时还不知道,其实回不回家已经不再重要了。
>
> 汽车开出几米就停住。“怎么了?”我问,生怕磊说出一句“车坏了”之类的话。磊的
> 嘴唇蠕动几下,没有说话。“你他XX的怎么了?快说话!”我急道。
> “你看,这是哪里?”磊回头看着我。
> 这条街上没有路灯。笔直的,略带往下倾斜的通向前方,尽头是一片黑暗,连汽车的远
> 光灯也无法企及。两旁很整齐对称的排列着两排大树,树枝交错在我们头顶。正是落叶
> 的时候,一些落光了叶的树枝象一只只枯手包围着我们,剩下的残叶也随着大雨慢慢飘
> 落,只是在黑暗的大雨里根本就分辨不出是什么树。这是一条我们从来没有走过的路。
> 我们迷路了。
> 磊又慢慢地向前开。这是最好的办法,我默默想道,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往前走走
> 试试运气。但很快我就推翻了这个理论。因为越往前走气氛越是怪异。我隐约看见大树
> 的背后似乎有房屋,但又模糊一片,而且没有看见任何有灯光的迹象。走了大概有五六
> 分钟,磊就不敢再往前了。他把车停下来,我听见树上不知名的果实落在车棚顶上“哒
> 哒”作响。
> “迷路了。”磊叹了口气,“你身上带有地图吗?”
> “没。我忘带手机了。你出来有带吗?实在不行就找警察吧?”
> “没有,我哪里想得到要带手机的?怎么办?你看是不是我们一起下车去问路,或者找
> 个电话?车上有把雨伞。”
> 我看看窗外的漆黑,实在股不起勇气下车到一片黑暗中去。“我、我来开车试试?”我
> 提议道。
> 两个人都不敢下车,于是就在车上挤作一团,推推攘攘。好不容易把座位换过来,刚一
> 坐定,就听见“嘭”的一声门响,似乎是一团不太坚硬的东西落在汽车上。
> 猫!我和磊同时回头一看,一团漆黑的影子在后窗玻璃外一闪而过。我感到心里抽了一
> 下。“走走!快走!等什么?”磊大声喊道。
> 我猛地一踩油门,两只前轮打滑“吱——”,一跃而去。我加起油门一阵狂冲,两边的
> 树影不断的往后退,直到被扯成一个个飞速而过的模糊影子,然而我却看不到一星半点
> 要到路的尽头的迹象。磊叫道:“慢点慢点!你找死啊?!”我清醒过来,连忙将一百
> 五六的车速慢慢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连方向盘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湿漉漉
> 的。
> “不要开那么快!”磊恼怒地压低声音,“除非你想今天死在这里。但也不要停下来,
> 边走边找路!”我连连点头,兀自往倒车镜看了一眼,还好,没有猫。“别看后面,后
> 面交由我处理。开你的车。”磊钉上一句,大概是察觉到我的眼光。
> 我稍微冷静一点,又开了一段路,注意到这条路上居然还有不少岔路。我不敢贸然进
> 去,但大路却越走越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两旁的大树也毫无变化。我心中又开始发
> 毛了。“现在,往哪里走?还走下去?”又过一个岔路口,我开口问。磊没吱声,点了
> 支烟递给我,自己又点一支。“下一个路口转进去。”他喷一团烟,“咦?那是什
> 么。”
> 前面一棵大树横在路中央,道路到此完全中断,无法再往往前走。但我依然可以看见路
> 在树的身下笔直地向前延伸,倾斜向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越过这棵树道路的两边依
> 然还是一排排的大树。但我们已经不能再向前了。我感到一把毛刷子慢慢地刷在我的心
> 里。
> “往回走!”磊用带有命令的口气说,“原路返回。”我早就没了主意,就按他的话
> 做。但我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今天我们要走出这个地方是千难万难了。
> 果然,走了不到十分钟,预感灵验了。前面有一棵同样的大树挡住了去路,不,是来
> 路。问“我们来时为什么没有”这种蠢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走岔路吧?”我提议
> 道。磊却忽然“哧”的笑了出来,接着又铁青着脸不啃声。
> “怎么了?”我奇怪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指了指我面前的仪表盘,油灯亮了。
> “怎么办?下车吗?”我问道,他却摇摇头:“不要,下车步行,只怕……”
> 又是“嘭”的一声,我们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后窗外面一片空旷,只有雨水
> 和黑暗的路。只见尾灯将后面的景物都映得血红。
> 我心有余悸地侧过头看看磊,他也慢慢地回过头来,张嘴想说什么,然而我却只听见他
> 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喵嗷——”
> 不是他,是猫!黑猫赫然出现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正张牙舞爪地趴在玻璃上面。我感
> 到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一阵寒意直从脚尖直透上来。
> “喵嗷——”黑猫竖起一只爪子按在玻璃上,似乎在示威。磊大吼一声“滚——”,用
> 力地在玻璃上击了一拳,又不停地作出攻击的动作,希望能够将猫吓退。我也帮忙拼命
> 按喇叭。不料猫并没有被吓跑,“呋——”它发出愤怒的声音,全身被雨水湿透的毛一
> 排排竖起,犹如一排排黑色的牙齿。它疯狂地伸出爪子,两只前爪拼命地抓着挡风玻
> 璃,刮出“吱——吱——”的声音。疯狂的景象让我战栗不已,我忽然想到——它想破
> 窗而入!
> 这恐怖的念头彻底将我吓呆了。我口中不停地大喊大叫“别让它进来”,手在车内小小
> 的空间里抓狂地乱舞。磊也好不到哪里去。混乱中不知谁的手碰到雨刮器,雨刮器坚定
> 有力地划出两道弧型,将黑猫扫了个跟斗。黑猫在引擎盖上滚了两圈,翻身下车,就此
> 消失了。
>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黑猫的来无影去无综让我不敢相信这这一切。只有依然不紧不慢
> 左右摇摆的两只雨刮器可以证明刚才的事情。我惊魂未定
>
> ,两手扶着方向盘直喘粗气。直到磊说:“快走!走岔路!”
> 又是一阵狂冲,我丝毫不理会油箱里面还有多少油,也不理会下雨路滑容易出事,磊居
> 然也任由我乱冲乱闯。“他大概是已经放弃了吧?还是想最后赌一把?丽在干什么?怎
> 么路两边的树和刚才一模一样?我们在哪里?为什么路旁没有房子?前面还有树拦路怎
> 么办?油还有多少?要不要在车里过一夜等天亮了在走?这条路为什么是往上走的爬坡
> 路……”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我丝毫没有减慢速度,毫不犹豫地左冲右转,见
> 弯就拐,左转、右转再左转——
>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家门口的路上!我长舒一口气,抹一
> 把脸,脸上手上全是汗水。
> 在车库停好车,我欲赶快下车冲回温暖舒适的家里,一直没有吭声的磊却把我按住了:
> “今天的事千万不要跟两个女人讲。”我表示同意,他又道:“刚才你开车回来的时
> 候,我发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我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眼睛里全是血
> 丝。
>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一路上没有话吧,”他沙哑着声音说,“告诉你吧,那是因为我
> 被吓得根本就不敢说话了。”
> “什、什么事?”我被他的样子吓住了,下意识地看看后窗,没有猫,什么也没有。
> “不是猫!”他知道我在看什么,“是刚才,那条一直往下走的路,你说会通向哪
> 里?”
> “我……不知道。”我拒绝自己去想。
> “那两棵倒了的树是怎么回事?”
> “不知道。算啦,别去想了。我们不是好好回来了嘛?”
> “不对!”他大声打断我,“我们没有‘好好的\.回来!”
> “什么意思?”
>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磊叹了口气,“刚才你开车的样子很古怪。而且,刚才,你记
> 不记得你最后三个弯是怎么转的?”
> “最后三个弯?好象是左……然后转右……”
> “是左转,右转,再左转。”
> 对!我想起来了。因为害怕老在一个地方打转,我是左右转弯交替着来的。尤其是最后
> 一个拐弯给我印象深刻,很急的九十度左拐弯——天啊!我张大嘴,又下意识地用手将
> 嘴按住。我以为我要大声惊叫出来,但实际上我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 我们住的房子是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背后是雷山。这条街却不是一条直路,而是有一
> 个拐弯,一个向右的转弯。也就是说,我们若是开车回家的话最后一次转动方向盘一定
> 是向右转,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存在。但事实上,我最后一次转动方向盘却是向
> 左!
>
> 明白了吧!最后一个弯拐左的唯一解释,就是我们是从背后雷山中穿出来!我们回家的
> 那条路根本就不存在!
正如磊预料的一样,接下来便又是一周平静的日子,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和磊却是在焦躁和不安中度过。我已经完全相信每隔七天之后的一次大难。磊也开始相信我们似乎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干扰。“但我还是觉得笔仙的说法不大可靠。”他说。
> 他是一个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问他有没有更好的解释,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现在有很多事情暂时还不能找到科学的解释。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惶恐。在那一瞬间我了解到其实他已经开始动摇了,只是口头上还不承认而已。这更加深了我的恐惧,因为少了个坚实的精神依靠。
> 我每天都惶惶忽忽,随时感到头重脚轻,心中只是盘算着还有多少天又该到可怖的星期五。这种感觉,很象一个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天的人计算自己的死亡到来。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感觉。我在看着一天又一天厄运的日子将要临近的时候,甚至希望噩梦提前到来,等待必然要发生的恐怖事情无疑是一种折磨。
> 丽察觉到了我的不正常,她问我是不是病了,我只能报以苦笑。由于并没有把上个星期的事情告诉两个女孩子,而且她们那天晚上也没有遇见什么古怪的事情。所以对于她们来说差不多半个月都是平平安安过的,她们也差不多快要忘了请笔仙和后来的怪事。只有媛偶尔还笑嘻嘻地玩笑道:“小心喽,被笔仙上了身是很不容易再脱身的。”我和磊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近来烟是越抽越凶了,两个人一天要买三盒烟才够。我说:“等
> 这件事过了咱们是不是该戒烟了?”磊苦笑。我知道他的意思——这件事我们过得去吗?
> 丽还是对我时冷时热的。她找了份咖啡馆的侍应工,每天晚上从六点半做到十点半。头两天我还开磊的车去接送,后来一不好意思老麻烦磊,二来也确实离家不远,走路也就十五分钟,也就懒得去了。媛悄悄对我透露咖啡馆里有个男的在追丽,为此我很是苦恼。磊安慰我说:“一切随缘吧。”
>眨眼间就到了请笔仙后整整第三个七天。这天下午我和磊商议了良久,都觉得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家待着。吃完晚饭,我把我的电脑搬到磊的房间,两人开始对决CS。媛自在一旁听音乐看书。因为前一天晚上就没有睡好,一直在提心吊胆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其实没有什么玩游戏的兴致,但为了不扫磊的兴还是强打起精神陪他一直杀到九点。最后我实在困得头都抬不起了,于是打了个招呼自个儿回房睡觉。
> 头一沾枕头,倦意顿时充满全身。半梦半醒间想到今天毕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心中一宽,便睡着了。
> 做了很多梦,很混乱,好象是把丽带回家来看爸妈你们二老。在梦里我家居然还在十年前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我们家养的那只白猫还在。丽过来对我说:“白猫不见了!”我走到天井,打开水缸盖子,白猫的尸体便浮在水面上。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我杀的白猫,我也莫名其妙认为是我自己杀的,心里还又是后悔又是内疚的,难过得很。直到丽悄悄告诉我:“是我杀的!”
> 我猛然惊醒,发现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好好地睡在我身旁。我伸手搂住她,她乖乖地倦缩在我怀里,只是手脚一如既往的一片冰凉。困意又上来了。
> 闭上眼睛,梦居然接着。丽说不要给别人说好不好,我说好。丽又说她不是有意的,我说我相信。她说她杀猫是因为猫想杀她,我笑了……
> 有点冷,我睁开眼睛,窗户没关好,冷风从窗户缝隙间灌了进来。我想起身关窗,身体却留恋温暖舒适的被窝。闭上眼睛,梦又接着来了。
> 丽从水缸中捞起死猫。不,她在杀猫!她为什么要杀一只死了的猫?她在演示给我看!
> 她用手死死地扼住猫的脖子。她居然笑了。在这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不是丽。冷风又在吹头。我虚开眼,看见丽衣冠整齐地站在窗边,月光从窗外射进来,在她身上镶上一层惨白色的边。她想干什么?我努力地看,还是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她在看我,盯着我看。风又从窗口吹进来,吹得她的白色长裙飘来荡去,她不是从来不穿裙子的么?
> 我猛然坐起身来,发觉原来是个梦。窗边没有人,只有风刮着白色半开的窗帘不断晃动。月光将晃动的窗帘投在墙上,呈一个巨大的不断晃动的半透明影子。我这才发现枕边没有人,丽不见了。“上厕所吧。”我这样想道,躺下想继续睡,却再也睡不着了。
> 看看表,已是凌晨一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奇怪的是睡意全无。再看一次表,一点半,丽还没有回来。
> 我心里微觉奇怪,起身去卫生间,没人。于是推开磊的房门,明晃晃的灯光顿时刺得我睁不开眼。
> “醒了?”磊问道,他还在电脑旁上网。丽正和媛坐在床边说话,只是我见我进来就不说了。我盯着丽,她并没有穿古怪的长裙,也不是睡衣,而是整整齐齐地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我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于是我问:“你怎么不睡了?”“我?”丽瞪大眼睛,“你睡昏了?我什么时候有睡过?我下班回来就一直在这边待着。”
> 磊和媛都点头,一股寒意瞬时贯穿我全身。
> 那个站在窗边的人影也许是梦,但那个睡在我怀里的女人呢?那绝对不是梦,我敢肯定,我记得“她”冰凉的手脚。如果不梦,那会是谁?
>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忽然传来“轰轰”的冲水声,我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抽水马桶的声音。又不对了!前面我说过,抽水马桶坏了,一直在不停的漏水。所以我们一直都把水龙头关掉,要用的时候再打开冲水。我刚才还进过卫生间,我敢打赌那时抽水马桶水管的水龙头是关着的。难道是有谁将它打开了?是谁?我打了个哆嗦,回头看看屋中三人,每人都瞪大眼睛。磊的脸色更是蜡黄。“你刚才上厕所忘关开关了吧?”他向
> 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好点头,但一句话也不敢说。
> 两个女孩子吓得赶紧用被子盖住全身,挤作一团,怎么也不起来。丽对我说:“今天不敢跟你睡。你们两个睡。”
> 没奈何,我和磊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最后一直等到厕所里没了声息才是互相壮着胆子出去了。两人硬着头皮到厕所里检查以下,一切正常,水龙头是关着的。“也许是水龙头坏了?”磊说。
> 就在这时,我听见“喵嗷——”一声。猫叫声!猫声清晰响亮,赫然是从我的房间里发出的!磊一跃而起,冲了过去,我也紧随其后。推开门,一团阴影在那扇没关好的窗户边上一闪就不见了。磊一个箭步抢了上去。
>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会扭头看另一面墙上的镜子。但在当时我确实是这样做的。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我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可以让我魂飞魄散的东西。当磊飞身掠过那面镜子的时候,我竟然看见镜子里飞掠过两个人影!
> 那是个黑色的影子,和磊靠得很近,几乎是贴在他的背上。似乎是个男人的影子。
> “就是那只黑猫!”磊倚在窗台上说,“一下子就不见了,该死的东西。”
> “磊……”我颤声道。“什么?”他回过身来。
> 我吞口唾沫,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慢慢将刚才看到的事告诉他,又将刚才怪梦里的白衣女人告诉他。他脸色阴晴不定,不停的抽烟。
> “记得吗,”听完我的叙述,磊缓缓道,“上个星期的今天,我们迷路,你开车回来的时候,我说过你开车的样子有点怪。”
>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但依稀有点印象:“所以怎么样?”
> “不是怪!是……是……”他居然说不出来,这不象他。
> “是什么?”
> “当时,我坐在你身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是被你吓的!当时,你一边开,一边,一边在笑!”
> 笑!我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 “当时给你说这话是想试探你的口气,”磊继续道,“但你竟然完全不知道。从那时侯,我就觉得鬼上身的说法——”
> “我被鬼上身了?!”我脱口而出。
> “当时我本来想问你笑什么,但后来发现你笑得很不对劲。你笑得,怎么说呢,象女人的笑,有几下子甚至还‘咯咯咯咯\.地笑出声来,那不是你,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 “别……别说了。”我不敢再听下去。
> “听我说完!”磊使劲摆摆手,“后来转进岔路后,你没有再笑了,反而脸上呈出一种恨恨的愤怒表情。你开得有一百五六的速度,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你要冲出路边,因为我根本就看不见哪里有路哪里没有。但你却开得很熟,象是你以前走过很多遍一样,在黑暗中也能找到路。”
> “我绝对没有走过,天地良心……”
> “没人说‘你\.走过!还有,那只猫!那几次出现的黑猫毫无疑问是同一只!问题就在那只猫身上!你当时说得很对,它想进车来!它为什么要进车来?”
> “它想……杀我们?”
> “不可能!它连雨刮器都对付不了,怎么可能伤害得了你我?还有那条路,那条两旁全是大树,笔直向下老长的路。照理说那么长一条在地图上应该找得到的,但我翻遍了地图,根本就没有!这两天我还瞒着你们自己一个人出去找,找附近的人问,根本没有人听说过那样一条路。至于后来你开车回来的路更是不可能存在的……”
> “不、不会是黄泉路吧……”我低声道。
> “唉,”磊叹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就算是黄泉路,那棵阻止我们再向前的大树又说明什么?我们暂时死不了?其实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你当时自己没有察觉的笑容已经就能够说明一切了。”
> “说明什么?”
> “鬼上身!鬼上身是真的。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我们都被鬼上身了。镜子里的黑衣男鬼多半就是跟着我的。而那个不知是梦里的还真的白衣女鬼就是跟着你的。”
> “那……我……我还跟她睡……”我感到胃在收缩,很恶心,想吐。我连忙转移自己的思路:“那厕所里的马桶自动抽水是怎么回事?”
> “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到。”磊摇摇头,“我在想你的怪梦里那只死猫。”
> “那只白猫?有什么?”
> 磊沉默无语,看来他还没想清楚。最后,他缓缓道:“不管怎样,看来鬼上身确实是真的,”他一脸惨笑,“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 能怎么办?
> 夜静得可怕。磊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将窗帘完全拉开。
> 月光从窗户里倾斜出来,将屋外大树的阴影投在墙上。叉开的树枝象一只只张开的恶魔的利爪。我和磊就这样坐在恶魔的利爪中,等着天明到来。
> 我半卧在床上,又开始打盹。乱七八糟的梦又接踵而至。忽然我感到磊用手肘碰我,我猛然惊醒。“听!”磊悄声说道。我侧耳细听,仿佛是旁边房间里丽和媛的声音。不对,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并不清晰,忽远忽近,似乎在我们房间内,又似乎远远的在后面山上。再仔细听,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也许说的是一种我不懂的语言?忽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冒出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看看磊,他正在低头细听。
> 两个声音都很激动,好象在争吵着什么。我仍然一个字都听不懂,想继续分辨声源,还是听不出。过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万籁俱寂。
> 我等着声音出现,但什么也没有。良久,磊说:“不要将这些告诉了两个女孩子,”他脸色铁青,面无表情,“睡吧。如果有什么事,顺其自然好了。唉。”
> 我想也只能如此,于是闭上眼睛。
依然象上几次一样,空白的六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和磊商定,平时四人在一起的时候绝口不提此事,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白天我们照样上课,放学回家后也一如既往的无聊。我感到丽和我说话的时间大为减少,有时几乎是整天整天的不跟我说话。私下里我把这种情况告诉磊,想不到他也为同样的事情困饶着。磊说走一步算一步,我想也是。磊似乎心事重重的,电脑也不玩了,每天都一个人闷在房里,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跟他说媛或者丽的事情的时候他也是心不在焉的。唉,其实我还不是差不多。
> 天气是越变越坏,成天非阴即雨。洗的衣服怎么也干不了,好不容易干了,也有怪味,说不出的臭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重洗一次,味道更重,最后味道浓到我都快作呕了。于是只好大用香水。
> 爸妈,我记得这段时间你们在电话里怀疑我是不是出事了,老说我有事情隐瞒着没讲出来。现在你们该知道为什么我老在电话中支支吾吾了吧。即使我当时将这些事讲出来,你们会相信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你们相信了,除了增加两个人的担心外,对事情又能有什么帮助呢?
> 这一个星期我每天都生活在阴影的笼罩下,看到什么都在怀疑。就连路边一只不相干的猫也可以把我吓得半死。我和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互相干瞪着眼抽闷烟,无话可说。偶然聊起刚开始的那几天短暂的快乐时光不禁又悔又恨——为什么要去玩那个笔仙?!话题一扯到后来接踵而来的怪事,我都故意岔开话题,不愿意回想那恐怖的一幕幕。是的,是不敢。我不再奢望事情有好转,有哪一个星期没有猫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也不敢奢求突然一天所有事情全部消失不再复来。只要事情不再变得更坏我就很满足了。
> 我仔细想了一下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如果每次出事都是象上两回一样有惊无险,对我们不构成任何实际上的影响的话,那么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每个星期一个固定时间碰上点怪事,就当每个星期都定时看一部免费的立体恐怖电影好了。偶尔有兴致高的时候我还对磊戏言:“说不定再过几个星期我们都习惯了这种生活,胆子越练越大。”他摇头苦笑。现在回想起来,我不过是在试图安慰欺骗自己而已。
> 事情比我想象来得快得多。
> 又到了整七之数,这是第四个星期五。晚上,磊和媛各用一台电脑上网,我则抱了本小说坐在他们的床上,只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尽管我和磊都口中不提,但我们心知肚明今晚又将是一个难熬之夜。我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满脑都是过去几周以来的怪事。笔在纸上画的圆圈,尖叫着的黑猫趴在挡风玻璃上,窗户旁边的白衣女人,跟在磊后面的黑色影子……
> 黑猫也出现了;第四个第七天,也就是上个星期五,我看见了我背后的鬼影,你毫无疑问被鬼上身,要杀黑猫。应该说,我们看到的鬼影,一个白衣女鬼和我背后的黑衣男鬼,是我们请笔仙召来的吧。”
> “是啊,但这我也想到了。”
> “恩哼。但鬼上身,和那只黑猫又有什么联系?我敢肯定,那只黑猫绝对不是偶然出现的!它一定和这七天一次的劫难有某种现在我还想不到的关联。玩过笔仙的不止你我,我问过一些请过笔仙的人,也在网上留言求助,但所有玩过笔仙的人都只是说遇见一些倒霉事而已,并从来没有想你我这样倒霉法的。不,应该不能说是倒霉,是邪门。”
> “那些,请过笔仙的人,怎么说?”
> “没有有用的东西!从来没人听说过黑猫的事情,以及七天一次的劫数。连那些破书里面也完全没有记载。嘿嘿,也许是我们俩运气最不好,召了两个最邪的、从来没有人遇见过的恶灵。”
> “那怎么办?”
> “怎么办?知道问怎么办就不要再喝酒了!”磊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脸一红。
> “还有,”磊续道,“每次黑猫出现,似乎都给我们带来厄运。但奇就奇在每次发生的厄运都似乎在最后时刻,在黑猫出现之后止住!没有给我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是说,那种肉体上的灾难性后果。”
> “比如说呢?”我有些听不大懂了。
> “比如说,”他盯着我的眼睛,“死!”
> 我心中打了个突结,不敢说话,磊又道:“从头说起吧。第一次黑猫出现时,汽车爆胎,似乎要翻车,但最终没有;第二次迷路,走到那阴森森的黑路上,若一直走下去天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但黑猫出现了,路被莫名其妙断了的大树阻挡了,结果我们反而不可思议的回家了;第三次你做了噩梦,我们听见了厕所里的怪声,黑猫一出来就再无事情发生;上个星期五,我看见了我后面的黑衣男鬼,你中了邪也是不用置疑的,黑猫出现后虽然撞了车,但也再无事情发生。甚至连汽车都没什么大碍。”
> “你想说什么?”我心里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 “我的意思是……唔,怎么说呢?还记得吗,我们其实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听到了猫叫声。”
> “对,但那种温柔的猫叫声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从请笔仙一直到现在,再也没有过。”
> “对了。问题就出在笔仙上!我相信,如果我们没有请笔仙的话,我们也许还会听到那种温柔的‘咪咪\.声,而不是后来的‘喵嗷——\.声。我想,第一次听到的猫声和后来的‘喵嗷\.声其实都是源自同一只猫,就是后来我们看到的那只黑猫发出的。”
> “为什么?”
> “因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有没有印象,我们五个星期前请笔仙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 样。”
>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天气,抬头看看窗外,一片黑暗,没有半点星光。只有风摇晃着模糊昏暗的树的影子,发出的杀杀声和刮过房屋的呜呜声重叠在一起。磊好象说得没 错,第一次请笔仙好象也是这样的天气,月黑风高。“那又怎么样?”我问。
> 磊忽然激动的高声道:“那么大的风,刮得屋响树摇的风,为什么我们听不到风铃声?”
> 一股寒意骤然从我的脚底升起。是啊,为什么没有风铃声呢?难道是……
> 磊象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提起一件物事。风铃!“你从哪里找到的?”我失声惊叫道。
> “不要紧张,我刚才才从门口取下来的。你仔细看看,这风铃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 我将风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只见上面绣迹斑斑。很久没有仔细看了,上面的红褐色的锈迹似乎比以前增加了许多,显得更加的破旧,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对,似乎少了一样东西。是铃坠!是那个猫型的铃坠!
> “看见了吧,”磊说道,“铃坠不见了——那个猫样的铃坠。”
> 我仔细地看,铃坠似乎是被什么外力拉断的,但断口已经长了锈,看不出已经断了多长时间。但我清楚地记得搬进来的第一天我看到过那个铃坠,我当时还仔细地端详了下那只小猫的形状。
> 磊将风铃提起来,摇晃一下,长短不一的铃碰撞在一起,也许是锈了的原因,声音有点怪异。“尽管没有铃坠,但风铃仍然应该响,”磊说,“铃坠只是个装饰而已。可奇怪的是自从我们请了笔仙后,铃就再也没有响过,惨烈的猫叫声也开始出现。铃坠,多半就是从我们请笔仙之后不见的。”
> 我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末了,我问:“那,你说那个铃坠为什么会不见了?它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 磊摇摇头苦笑道:“只怕那个猫样的铃坠,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只黑猫!”
> 我觉得全身汗毛又立了起来。磊又说:“我想,那只黑猫,或者铃坠,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来试一下。”
> “试一下?怎么试?”我奇道。
> “想办法将那只猫引出来。”
> “什么办法?”
> “等。”
> “等?那算个屁的办法!万一它不出来呢?”
> “不会的。相信我的推论,那只猫一定会在今晚出现。”
> “然后呢?”
> “捉住它。”
> “再然后呢?”
> 磊忽然一笑,无可奈何地一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 然而,那天晚上猫叫声并没有出现。也没有象上几回一样发生一些可怖的事情。我和磊枯一直在客厅的地毯上枯坐着,直到东边的天渐渐开始放光。
> “怎么会这样呢?”过了四点钟,磊就不停地抽烟,还在屋里镀来镀去,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猫一定会来的……”
> “算了吧,”我打了个哈欠,早就在打盹了,“没有出事还不好?”
> “不,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的。”
> “你太紧张了吧,我看事情八成就这样了结了。不要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真奇怪,这句话好象是几个星期前他对我说的,现在转了个轮回又原封不动奉还给他了。
>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
> “不理你,我去睡了。”我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自回房间睡下,也懒得去理会他还要干什么。
> 梦又来了。
> 梦还是那么纷乱,毫无头绪。丽好象回来了?不是,我和丽还在老家的那个院子里。丽在拉着我的手道歉,她说她再也不离开我了。她的手还是那么凉。咦?怎么是热的?她的手里有热水么?不是,是血!哪里来的血?是猫的血吧?猫不是死了很久了吗?没有,猫还没有死!
> 丽又在杀猫!她用双手死死地扼住猫的脖子,将猫按在水缸里。猫在拼命地扑腾着。猫血从它嘴里渗出来,染红了整缸水!热热的猫血飞溅到了我的身上,还有手上,热热的粘乎乎的感觉,很不舒服。
> 喂!你干什么要杀猫?猫要杀你?胡说八道!停下来!快,听见没有?停下来!猫什么时候变成黑的了?不是白猫吗?白猫你已经杀过了?快停下来不许杀它!你不能再杀了!不许杀!
> 我伸手拉丽,但不知为什么手里没有力气。怎么会使不上劲?力气都到哪里去了?我还是死死的拉住她,手上的血染红了丽白色的裙子。咦?你不是从不穿裙子的吗?不对,你不是丽,你不是丽!你是谁?!快跑!院子怎么没有门?你是谁?你不要过来。你杀了猫了?杀了猫就能杀我了?
> 快跑!怎么跑不出这个院子?迷路了?什么东西粘在手上热乎乎的?是猫!猫只剩一个头了!它在用带血的舌头舔我的手!
>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原来只是场噩梦,不禁长舒一口气。外面天已大亮了,间歇着有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和远处汽车经过的声音。这一夜总算过了。
> 不对,空气中的血腥味好重。手上怎么是粘乎乎的,还有点热,是什么东西?我举起手来一看,不禁尖叫出来。
> 是血!还是热的血!但不是我的血,是谁的血呢?难道是磊?
> 我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缩在墙角边上,赫然发现屋子里血渍到处都是!恐怖的景象让我不敢动弹,只有高声叫了起来:“磊——你在吗——快来啊——磊——”没人回答。没有磊的声音。难道磊不在了?
> 我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梦,我还在那个噩梦里没有醒过来。但没有用,刺鼻的血腥味在房间中环绕,浓郁得让我直欲作呕。我睁开眼睛,血渍还在眼前,清晰的殷红血迹刺激着我的每一个视觉细胞。我用嘴大口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稍微镇定下来,仔细地看着周围,胃开始抽搐。血迹并不是杂乱得无际可寻。只见斑斑点点殷红的血迹从床上我睡的地方顺着下来,直到脚底,下了床,再在地毯上绕过床脚,弯弯曲曲地直到门口,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钻出去。
> 我再深呼吸一口,壮了壮自己的胆子,拉开门。血迹一直通到卫生间里,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血迹是怎么出来的?我的胃抽搐不已。我回头看看磊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也没有血迹,客厅也是如此。难道磊的尸体在卫生间里面……这个时候想什么都多余了!我咬紧牙关,强忍着胃部的收缩和太阳穴呱呱地跳动,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没有磊!我心里稍稍放宽了些。血迹一直往前通到马桶水箱的盖子上里。我蹒跚着走近马桶,马桶里赫然是一桶的血水,刺鼻的血腥味让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 过了良久才稍微缓和下来,大概是胃里没有东西了吧?我虚脱地想道。伸手摸到马桶开关,一按,一大股血水喷了出来!我愣愣地站在哪里,再也不敢动一下,思维也停止了运作,更不可能去想“马桶水箱早就坏了”这个问题。只是愣愣地看着马桶里的血水冲走了我吐的秽物,看着血水打着漩涡,慢慢的平静下来,我可以看见旋转的血水映出自己的脸,飞速转动的血水不断划过我的脸,而我的心脏却越跳越快。
> 马桶水箱盖忽然“砰”的一声自动打开滑落跌在地上。我心里猛地一收缩,胸腔猛然一痛,一股令我窒息的热流从胸口迅速上升到大脑里蔓延开来。但我却没有昏厥过去,只好仍然站在那里不敢动。往水箱里面瞟了一眼,里面赫然浮着黑猫的尸体!
> 黑猫的尸体浮在一缸腥臭无比的鲜红的血水中,我愣愣地看着它,头脑里空白一片。只觉得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 不知道站在那里有多久,直到有苍蝇飞进来盘旋在黑猫上,我才将看黑猫的眼光收回来,却仍然不敢动一下。于是我重新去看马桶。马桶里的血水已经完全平静,可以很清楚的照出我的脸。我感到心跳还是很快,很口渴。我忽然觉得我每一次眨眼的时间都是如此之长,长得有一个世纪。大概是因为我身上的器官本身开始自我保护,拒绝主动去接受刺激。
> 忽然,在我一眨眼之后,在殷红色的血水中探出了另一个脑袋。一个有长发的脑袋!她在看我!通过血水看我!她还在笑!
> 我想闭上眼睛,但眼珠被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压着,而且还在不断地瞪大,仿佛要脱眶而出;心脏猛的加速跳动到我无法辨认的程度;两边太阳穴旁的几根血管此起彼伏地交替抽搐着。
> “醒醒!醒醒!”我感到有人在拍动我的脸。虚开眼睛,模糊间磊的那张长脸在眼前不停的转动。“醒醒!”我感到我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哈,醒了!吓死我了。来,喝口水。”
> “我、我在哪里?”喝过水后我清醒了很多,眼前的事物不再打旋。四下张望,原来还是在卫生间里。地下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红褐色的血斑。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 “在家……”磊轻声道。
> “天啊!”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要找上我们?!”
>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 “不就是请笔仙吗?我以前从来没有请过,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我扯着他的衣领。
> 他不说话,我看见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现在回想起来,很苦涩。
>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怕刺激我,不说?我帮你说!你是不是要说我们不该玩那个东西?你是不是要说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你是不是要说神可不信但不可不敬……”
> “没人说那些话,别孩子气了,来,听话……”
> “不,不要管我,走开,让我说完,我清醒得很……”我想推开他,但力不从心,力量在身体里象油灯枯竭一样慢慢地流逝消失掉。
> “好了好了,不要多说话,来,进我房间休息一下,”他用一股比我大得多的力量夹住我,把我扶起来,“你不会在茅厕里睡了一天一夜吧?呵,你真他XX的有够沉的,操,比老子抱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还沉。你他XX的是不是该减肥了……”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再也听不清了。
> 再一次醒来天色已暗,外面斜飘着牛毛细雨。一股冷风透了进来,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喷
> 嚏:“阿嚏——”穿上衣服,出门看见磊盘着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周围围着一圈他的那些书。看见我出来他冲我一笑:“醒啦?头还昏吗?”
> “还有点昏,大约是睡得太久了。不然就是感冒了。今天星期几?”
> “星期天,怎么?”
> 我吓了一跳:“星期天?你敢确定?”“当然!今天下午回来就发现你在厕所里挺尸,还有一大滩子血。我还以为是你的血,吓了我好一大跳。”
> “慢着慢着,”我掐着指头算着,“今天是星期天,我是星期六早上昏倒的,就是说一共昏了一天一夜还多。难怪会感冒了。恩?你到哪里去了?看到家里出的事了吧?你他XX的怎么看起来挺高兴的?”
> 他收起笑容,点点头,默不作声的点上支烟。末了,他说:“我是想出了一点头绪来。猫的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血迹也打扫干净了。来,还是你先说说你遇到的事吧。”
> 我慢慢坐到他身旁,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然后我想我是昏倒了,直到你回来。”
> “果然,不出所料!”他听完一拍大腿。
> “什么不出所料?”
> “猫!就是那只猫!我操他姥姥的!你看这个。”他从旁边拿起一个没有粘口的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七八块金属碎片。“这是什么?”我奇道。他将烟叼在嘴里,不说话,将碎片全部抖落在地毯上。又随手挑了几个碎片,摆在一起,慢慢地把其它碎片往上凑。还没拼凑完,我已经看出了端倪:“是猫!风铃!风铃的坠子!”
> “对!”他停下来望着我,“是那个失踪了的风铃坠子。”
> “昨天凌晨你一进房间睡觉我就听见窗外有猫叫声,叫你两声也不答应。来不及了,我只好一个人出去追赶,一路跑到雷山后面高速路旁的一家小旅馆外才没了踪迹。当时本来想回来,转念一想也好,本来我就说过如果你我两人分开说不定事情会有好转,再加上又困又累,干脆就在旅馆里睡一觉。想着你在睡觉,也懒得给你打电话。后来睡醒想打电话跟你说说,家里却一直没人接电话,手机也关了。我以为是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就
> 跑了出去。于是又在那里过了一夜。后来越想越不对,要是你睡醒了见我不在肯定会想办法跟我联系的,我却一直没等到你的电话。于是想着多半出事了连忙往回赶。出来结帐的时候那个门房就说有人留下东西给我,就是这个——”磊一指面前残缺还没拼凑完的猫状风铃坠子,“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情况不妙,忙问门房是谁留给我的……”说到这里磊停了下来,吸了一口烟。
> “谁……谁给你的……”我意识到了什么。
> “那个门房说,”磊顿了一下,他的声音透露他内心的恐怖,“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穿着黑衣,女的穿着白衣。”
> “从那时起我就确定你肯定出事了,连忙边往回跑边打开信封看,从里面抓出几块大的碎片,光凭外表手感就知道正是我在找的东西。”他拿起一块碎片捏了捏,我看见上面的红锈夹杂着新碎开的裂口,在灯光下返着诡异的光芒。
> “唉,铃碎了,猫死了。可惜!”他叹了口气,“你其实已经知道是谁杀的它吧?”
> “你是说……那个,鬼?”
> “不错,你做的梦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你一切。是那个,或者那两个鬼杀的。甚至连原因都告诉你了——不杀掉那只黑猫,就无法真正伤害我们!我说过,每次我们出事都在黑猫出现之前,这就意味着每次我们被鬼上身也在黑猫出现之前。黑猫却总是紧要关头及时出现,将一次次的危险化险为夷。从头说起吧,我们请了笔仙之后,风铃就不响了。那其实是在向我们提示危险已经将降临了。铃坠一定是那个时候不见的,黑猫也一定是那个时候出世的。第一次差点翻车一定是它及时阻止的,甚至之前它还坐在将要爆胎的轮胎上面,暗示我们左前胎已经被动了手脚;第二次车灯自行打开熄灭,那时鬼已经坐上了车来,就坐在你我背后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但黑猫却知道。我们迷路走到那条黑路上,一定也是被鬼做了手脚,黑猫却及时出现。它张牙舞爪不是针对你我,而是针对坐在后座上的鬼。后来它跳到前面来,我想要不就是因为要提醒我们俩,要不就是鬼已经上了我们一个,或者两个都被上了身。后来路旁的大树被弄倒,肯定也是黑猫弄的,它是想阻止我们再往死亡的路上走。你后来肯定是被鬼上了身,咯咯咯咯的边开车边笑,到后来却越开越愤怒,但还是开了回来。我想这是一定是因为黑猫把所有的岔路都弄上棵倒树,只剩回家一条生路,那个鬼只好无可奈何开回来。从那时起,鬼就知道要对付我们必须先对付那只黑猫;所有才有第三次,你梦见了鬼,鬼甚至向你现身杀猫,那是在潜意识里给你种下杀猫的意念。后来马桶出现怪声音,同样也是在暗示你杀猫的方法。再后来鬼上了我的身,但黑猫一出现就一切都平安了。我们后来听到的男女对话,想必是他们在争论杀猫的方法;第四次鬼上了你的身,在鬼地诱导下你想开车撞猫,但猫却闪开了攻击,反而诱导你撞树让你清醒过来。这个方法行不通,但鬼却没有善罢甘休,他们准备了第五次的攻击。这一次,他们竟然成功了。”
> “你是说,那只黑猫,一直在保护我们?”这个说法太离奇了,我一时难以接受。在我的概念中黑猫一直是不祥之物,经历了这几个星期的事后更是对黑猫深恶痛绝,“黑猫,不是象征着厄运吗?”
> “不是象征着厄运!它是专门对付恶魔的,当然哪里有它哪里就有厄运,不然还对付个屁。你来看看这个——”磊拿起一本他面前摊开的书,指着其中一段用红笔勾出的话:“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宜。忌易动……”后面的话我便看不懂了。我合上书面,上面写着“明清阴阳风水学说”几个字。
> “这是我找了一个星期找到的唯一有用的一句话,”磊插话道,“写这段话的人叫陈元镜,清朝道光年间的人。他本人并没有什么见解,自己也承认都是抄书转诉前人的话。你看明白了吗?‘玄猫\.就是黑猫,是辟邪用的,后人大概是只从表面现象看,觉得黑猫出现便有厄运发生,便不分青红皂白把一切罪责推在黑猫的头上。‘易置于南\.是说养在门口最好,古人把大门都朝南开。‘子孙皆宜\.大概是说会一直管用,保护这家房
> 子的主人甚至后代。或者就是说这只黑猫的后代也行。‘忌易动\.是说一旦养了就不能动,更不能换主人……”
> 我不耐烦听他掉书袋:“那现在怎么办?现在这只黑猫已经各儿屁了。它倒死得轻巧,把我们搁一边了,我们怎么办?咦?它怎么会死?既然它是辟邪的,鬼怎么杀得了它?”
> “是啊,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对了,那只猫多半是被溺死的吧?可怎么会出那么多血呢?……那只猫的血怎么会在你手上的?”
> “也许是被杀害的时候挣扎着跑出来想叫醒我做什么?说不好……”我胡乱猜道。
> “唔,也有道理,”磊摸着下巴出了一会儿神,“想不通。还得再查书才行。得去查一点更老的书来看。”他站起身来,又回过头来:“你如果想到了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恩?……易置于南,易置于南……”
> 他都想不到,我怎么能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将这话说出口他又自言自语地走开了。于是我端起酒瓶。醉生梦死的生活又开始了。
> 磊继续日以继夜地查他的书。有时还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上一回查到了点线索给了他鼓励。我经常也一边喝酒,一边坐在他的身边看他翻书。
> 开始他还跟我说两句,我也跟着哼哼两声。过了两天他的书便翻得越来越快,话却越来越少,眉头也越皱越紧。我知道,那意味着他没有找到更多的东西。翻来覆去,还是只有“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宜。忌易动。”这几个字是有用的。问题是现在这句话已经等同狗屁,黑猫死了才知道有什么屁用?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打击他,只是冷着眼喝着酒看他翻书。每次我喝醉醒来后他身旁的书都多出来很多很多。看图章
大多是图书馆里的。房间里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书也越来越多,最后把客厅堆了个遍。
> 后来我和他再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卧室一步,两人睡觉吃方便面喝酒查书都在客厅的地毯上,就除了上厕所了。再到后来,他查书骂娘的声音越来越大,我醉得也越来越频繁。
> 有一天——到底是哪天已经记不清了——磊忽然合上书本,说:“那XXXX的说得不错,那两面镜子确实有问题。”然后他冲进卧房将两面镜子撬下来又砸得粉碎。镜子碎了还是碎镜子,镜子后面的墙壁和其它地方也没什么两样。他似乎很失望。我一边吹着酒瓶,一边睁着醉眼看他发疯,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于是我问他到底是他喝酒了还是我喝酒了?他不理我,又一头扎进他的书里。其实我很理解他的心情。我知道他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和那些玄之又玄的书本来解决一切问题,逃离七天一次的劫数。但我觉得那多半不会有什么作用。这些书都是别人编出来卖钱的东西,有什么好值得深究的?写这些文字的人是不是真的遭遇过他们书中所说的事?就象那个陈元镜是不是用黑猫来辟邪?我看不大见得罢。反正都希望不大,又何必庸人自扰?不如痛痛快快先醉一场再说。既然不能永远的脱离苦海,能暂时忘掉一切不是最好的选择么?我看他多半不理解我。
> 我拨了好多次丽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最后竟然是出现电脑的声音,告诉我这个号码已经注销。媛的手机也是如此。我将这些告诉磊,他完全无动于衷,我知道,他已经完全陷进了他的书里,我问他这些别人编出来骗人的文字值得这么投入么?他居然说我不懂。我懒得去理会那个呆子,不死心又接连拨丽的电话,一直到电脑告诉我预付话费已经用完,不能再拨。于是我只好又醉一场,而且醉得比哪次都厉害。昏昏沉沉地忽然想起那个已经离开我的女人值得我那么投入么?恍惚间觉得自己恐怕呆得跟磊有一比。
>
> 终于挨到了第六个七天,这又将是一个黑色的星期五吧。又是一个大醉而醒的晚上,我抬起犯痛的头,看看时钟,还没有到子夜。奇怪,为什么每次到这个日子都不能在喝醉中混过去呢?难道是命中注定?我忽然间发现身边少了点什么东西,哦,是书!
> 卫生间里有什么东西烧着了。我连忙冲进去,发现磊正用打火机把一本书点燃,再等它烧得差不多了之后扔进马桶里。马桶里没有水,只有厚厚的一层灰。
> “你在干什么?”我奇道。
> “烧书!没见到吗?”他好象很生气的样子。
> “是。确实该烧!该烧!阿、阿嚏——”窗户是开着的,有风灌进来。
> “他XX的,浪费了我两个星期的时间……”磊喃喃骂道,“……一点屁用也没有……”
> 我跑回客厅,开了瓶酒跑回来递给他。他接着看也不看顺手扔出窗外。
> “怎么?不喝就不喝,不早说!浪费!哼,好心没好报,早知道我自己喝……”
> “你少说两句废话行不行?没人当你是哑巴。今天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
>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懒得跟他吵。毕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而没有回报不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于是我又跑回客厅开了一瓶酒,席地而坐。不料磊跟着跑了出来,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酒。
> “干什么?”我怒道,“你不喝还不许别人喝么?你是烧书来发泄,还想利用我来发泄?!”
> 磊微微一愣,道:“唉,懒得跟你说。反正现在你不能喝了!一会儿有事做。等我把那些劳什子烧干净了先,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又匆匆跑回卫生间。
> 有事做?上个星期他好象也是这样说的。不理他,照旧。等他烧完了出来我已经差不多又是两瓶酒下肚。斜眼望去,他正缓缓地镀了进来,脸色大概是因为烤火而变得通红。
> “说吧,有什么事?”我已经微微带着醺醺之意。
> “听好了,”他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那些书确实没什么用。但我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
> “什么事?”
> “那只黑猫是怎么死的。”
> “鬼杀的。”
> “不,鬼根本就杀不了它!它才是专门杀鬼的!”
> “那是怎么死的?”
> 他冷冷地看着我:“是冤死的,是被陷害死的,死在一个极阴险的阴谋圈套之中!”
> “什、什么圈套?”
> 他一字一句道:“是你杀了它!”
> 我打了个冷战,酒劲全从全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毛孔中化作冷汗出来。“你……你胡说,怎么会是我杀的?!”
> “确实是你杀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了。我终于想通了,”他站在我正前方,呼吸奇怪的急促起来,“刚才你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你是利用我来发泄\.!我没有利用你,是鬼利用了你。鬼是根本杀不了猫的,但是他们可以通过你,假借你的手来铲除这个障碍!所以鬼挑上了你,利用你做他们杀猫的凶器!从迷路那次以后,鬼就知道了要在黑猫在的时候对付我们前难万难,所以第一次是鬼上了你的身,怂恿你开车压猫。
> 但没有成功。”
> 他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贯的冷静,而是从未见过的疯狂,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所……所以呢?”
> “所以,第二次,在梦里,那个女鬼反复几次给你演示杀猫。她是在教你,教你怎样杀猫!他们是有预谋的。记得上个星期的事吗?那天早上我见了猫的踪迹,追赶出去。那女鬼马上了你的身。黑猫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头来找你。但你在鬼的暗示下将它捉住,杀死了。你拿住它的脖子,使它抓不到你,然后将它按进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活活将它溺死在水箱里。它在临死时吐出身上所有的血,为的是在你身上留下记号。好让别人知道是谁杀了它!是你杀了它!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手上沾满了血!这就是为什么马桶水箱里的血一路从地板滴到你的床上,你的手上!”磊的面孔说不出的狰狞恐怖,这不是我认识的磊!他被鬼上身了!我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只手毫无意识地横在脸前,希望挡住咄咄逼人逐渐靠近的“他”。
> “是你杀的他!他想尽了办法来保护你,你却亲手杀了这个忠心耿耿的朋友、尽忠职守的卫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恩?”“他”的嗓子变了,变得更粗更低更沙哑,胸膛迅速地起伏不定,并喉咙里发出猫样的“噜噜”声,“悄悄告诉你吧,小朋友。其实你杀错了,你杀的其实是磊!”
> “啊——”我惊叫起来。
> “是的,你杀的是磊。磊其实已经死了快一个星期了,”“他”恶狠狠道,“你不是害怕那些血迹是磊的吗?告诉你,那是磊的!我才不是磊这个白痴呢!哼,不要以为你们的这个计划很周密,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第一次你这个臭婊子想开车撞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 “什么……臭婊子?”
> “还装傻!”他猛地伸出右手,呈爪装抓了我的头一下,顿时我感到头上五道火辣辣的。他的指甲好硬!
> “臭婊子,很得意是不是?阴谋得逞了是不是……”“他”连续左右两爪攻击在我的脸上。“你的臭老公呢?死到哪里去了?恩?躲得过我吗?老子一个一个挨个儿收拾!跟我斗?看老子今天怎么弄死你!……”“他”的两只坚硬的“前爪”不停地攻击着我的头,好痛,它的劲好大,我毫无还手之力。我只好在地上打滚,一边躲避它凶猛凌厉的攻击,一边大声呼喊解释:“你搞错了,我是人!我不是那个女鬼!那个现在还没有上我的身……救命啊……我不是有意杀的你……呜呜……我根本就不记得了,呜……”我哭了起来。
> “怎么?哈,怕了,不敢承认了?”它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但攻势更加凌厉,“哼,是人?是人更要弄死!敢杀我?今天让你尝一尝被冤死的滋味!”忽然间它仰天咆哮了一声,是那凄厉而惨烈的声音:“喵嗷——”猛地扑在我身上,张开血盆大口,紧紧地咬住我的脖子!
> “啊——不要啊,我不是——”我惨声嚎叫道,同时感到下身一阵异样,眼泪鼻涕连同屎尿一起流了出来。
> 忽然,压在我身上的“它”松开了。一个冷静而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一愣,抬头一看,那个熟悉的磊又在我面前。他笑着将一卷卫生纸扔到我脚边,又自己点上一支烟:“还不快去厕所把东西清理掉。”
> “猫……猫呢?”我惊魂未定,四下搜索着。
> “没有猫。那只黑猫已经死了快一个星期了。”
> “你……你……”
> “是我,没有猫。”磊的眼神中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 “你……你为什么……”我长舒一口气,转而又怒火中烧,“我XXXX祖宗十八代!你为什么要这样!”
> “嘿,怕鬼怕猫不怕人,真怪。我当然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不过你得先快去把你裤裆里的东西清理掉,好臭!”磊捂着鼻子连连摇头。
> “我当然没有变成猫,”待我清理完毕,磊给我端上来一杯热茶,“这都是我装出来的。我不是存心要吓唬你,也不是要检验自己的演技,我只是为了我自身的安全作想而不得不做一个实验。”
> “实验?你说这是实验?”
> “是实验。也是一条计策。因为我害怕被鬼知道我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就是那个杀猫的阴谋。我前面说的话都是实话,你的那句话提醒了我——利用!这是个借刀杀猫的毒计!既然可以很顺利地杀猫,杀起人来想必也很好用。所以我不得不防着你点。
> 不过,我想,至少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到这条计策还可以杀人,于是我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
> “那只猫真是我杀的?”
> “不是你!是被鬼上身后成为傀儡的你!你是在睡着了的情况下被上的身,杀的猫,自己全无意识。所以根本就不是你!但我正是害怕这一点,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做出疯狂的事情。所以我这样做的另一个目的是检验你,看你刚才是否有被鬼上身。要知道今天可是非常时期,七天之数,你随时都有可能被鬼上身的。当然,最终结果表明,很
> 显然你还没有被鬼上身。既然你没有被鬼上身就好办了!”
> “什么好办了?”
> “因为今天我们确实要扎扎实实地做一件事情。现在还不到时间,你先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吧。”
> “什么事情?”
> “好吧好吧,先给你说了也没什么。你看,”磊一摊手,“我好不容易找出黑猫的根源,结果它却先死了。本来上个星期是我们一次绝好的机会——找到那只黑猫。现在唯一的线索却又断了。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生气烧书的原因:一大堆垃圾,没有一个字是有用的。思来想去,我觉得我们现在只剩一条路可走。”
> “什么路?”
> “请!笔!仙!”磊一字一句地说,“再请一次笔仙。”
> 磊毫不理会我声嘶力竭地抗议,有条不紊地关上灯,在正方形的餐桌四个角上点上蜡烛,拿出纸和笔——那是第一次召灵用的笔,一直都遗弃不用了,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出来的。
> “不,打死我也不再玩那种东西……”我把自己闹得筋疲力尽,只能躺在地上哼哼。磊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拖起来:“听着!这不是玩,这是救命!救我们自己的命!这是我们现在绝无仅有的机会!想想看,七天又七天,一次比一次可怕。从最开始的有惊无险到鬼逐渐现身,现在连保护我们的黑猫都死了!要象你那样无所作为无疑是在等死!我有预感,再这样无动于衷地拖下去,拖到下一个,也就是第七个七天的时候,你我恐怕都在劫难逃。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事,挽回这一切。今天才是第六个星期五,即使这回不成功,我们都还有一个星期的机会!”
> 我无言以对,他的话在理。于是我只好垂头丧气地点头,磊补充道:“一会儿若笔仙来了,你不用说话,就我开口问好了。该问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
> “让我,休息一个小时行不行?”我快要虚脱了。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我们又在餐桌两侧相对而坐,两只重叠的手夹着那只笔。口中念念有词,那该是召灵的咒语。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很冷,尽管加了件衣服但我还是不住的哆嗦。手是冰凉的,而且还在发抖。但磊温暖而干燥的手让我镇定了些,我看看他,他冲我鼓励的一笑。我忽然有一种将有赴死的悲壮感觉。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我抛开一切杂念,将注意力放在笔上。笔开始摇晃,在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毫无规则的线段,由短变长,由直变曲。组成一幅又一幅诡异的图案。笔愈发烦躁不安,逐渐变得激动起来。线段越来越长,越来越怪,划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笔忽然间顿了一下,我心里一抖。只见笔在纸上走了几步,又移到左边,又左右前后毫无规则地乱走了几下。我忽然闻到阴冷的风里夹杂着一种臭味,好象是我们衣服上的味道变浓了。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到我的左右两侧各出现一个影子!不,不是人的影子!是鬼!我感到脊背上陡然一阵又一阵地渗出汗水。但我口中还是不敢停。“……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我感到心脏在“砰砰”地猛力跳动着,但我不敢抬眼去看,不敢让他们发现我在观察他们,甚至连眼珠动都不敢动一下。我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我右边的是个白色的影
> 子,是不是就是跟着我的女鬼?左边那个黑色的影子是不是就是跟着磊的?他们象我和磊一样,在四方形的餐桌两旁相对而坐。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我口中兀自不停,眼光直愣愣地瞪着面前已经被画得横七竖八的白纸,但继续用余光扫着他们。他们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凭直觉,我感到他们也在看我们。
> 背上的衣服湿透了。一阵阵的阴风吹到背上,一阵阵的阴冷。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我感到磊的手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我用余光扫了一下磊,他好象也愣愣地瞪着面前的白纸,不敢再乱动。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幕?汗水,从我们俩的手中传到笔上,顺着笔往下滑落了下去。
>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 笔不知第几次走向纸的中央,忽然,就在笔尖划过纸中心的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看见左右两旁同时伸出两只手来,同时按在笔上面!不,看不见手,是两个模糊的衣袖的影子!衣袖长过手,吊得老长,里面隐隐有手的形状。左边是一个黑色的影子,右边,则是一个白色的。一股大力从笔上传过来,将所有的不安都压制住。我任由那股力带着我,看来它似乎要在纸上画圈。
> 笔,或者另外两只看不见的手,带着我们俩的手,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 “你是不是缠着我们的鬼?”待圈画好后,磊发声问道。他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 笔向我的右边移了几寸,又画了一个圈。画完后斜斜地向左移去。我又感到胃在抽搐,太阳穴的血管在勃勃地跳动。
> “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们遇见的怪事是不是你造成的?”
> 笔竟自在原地,慢慢地转了一个圈。
> 我的心跳急剧加速,磊和我的呼吸声频繁地交替,但我头脑里仍然是一片混乱。我想只有象磊那样冷静的人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能问出问题来。
> “你,或者你们,是不是有两个?”
> 笔忽然快速地向我的方向推来,吓了我一大跳。但很快又接着向磊的方向移过去,接着又移回中间,画了一个小小的圈。那意思是不是说,一个跟着我,一个跟着磊?只听磊加紧问道:
> “我是不是已经看见你们了?”
> 我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这个问题也太冒失了吧?眼角的余光瞟去,果然,已经看不见任何影子,不管是在搭在笔上的袖子还是坐在两侧的人影都不见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看不见了。笔仙走了么?没等我有任何反应,笔又在纸上画了个圈,接着又很急速地斜斜地左右连画几条线段,组成一个硕大的叉!那表示愤怒吗?
>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磊的声音很疲惫,“但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希望你们能回答:你们是不是要我们死?”
> 我心里陡然一惊:要是笔画一个圈出来怎么办?我死死地盯住笔,笔不停地在纸上游动着,而且越走越快。我用余光瞟了一眼磊,也许,他在赌最后一把吧。屋里静得可怕,连门外的风似乎也已经停了,凝听这最后的答案。在一片死寂中,只有笔磨在纸上的杀杀声,还有就是我和磊沉重的呼吸声。
> 但愿不要画圈,千万不要是圈,我祈祷着。忽然间又是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我的背脊在发凉。
> 笔忽然停住了,开始往我的方向移动,是弧线。
> 我的心沉了下去。
> 就在这时候,我的鼻子忽然发痒,很痒。毛病又犯了!我极力忍住。
> “阿嚏——”我还是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松开了笔。
> 磊马上抓住我的手,按在笔上。我连忙醒悟过来,重新摆好姿势。
> 但刚才那股巨大的力量却已经不见了,就象笔仙到来之前一样,只有我和磊的手的力量。笔在纸上乱走乱画,象是找不到了感觉。磊不甘心,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没有任何回应。接着他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我们可不可以不死?”,“是不是要满足你们的条件?”,又换我问了“我会不会和丽和好”之类的几个问题,都没有回应。
> 笔仙就这样走了,第二次召灵就这样草草结束,只是在我们生死攸关的问题上,留下一个不明确的答案。
> “你们是不是要我们死?”
> 一段弧线,四分之一圆圈,就是最后的答案。
>
> 磊打开灯,回过头来直瞪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忽然,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嘿嘿嘿嘿……”他一笑就止不住。一边笑,一边还猛拍桌子,最后干脆蹲下去捂着肚
> 子笑。受他的感染,我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 两人的笑声交织重叠在一起,仿佛遇上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蛮有兴致的样子。
>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我们躺在地上,对着天花板放肆地笑着。一边笑还
> 一边倦缩着身子打滚,象两个疯子一样。当然,我知道我们都没有疯。我也知道我们为
> 什么笑,只不过和高兴,扯不上什么关系。
>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懂得,原来悲哀和绝望,也可以用笑声来表达。
> 待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笑声才间歇。磊一边抹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他XX的……嘿嘿嘿嘿……忙了大半天,就、就得了个喷嚏……”
> “……哈哈哈哈……我,我就他妈该死,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能打出喷嚏来……哈哈哈……”
> “不、嘿嘿嘿嘿、不管你的事,我只想,嘿嘿,看看、那两个鬼的表情……你刚才也看到他们了吧,嘿嘿嘿嘿……”
> “不错……哈哈哈哈,居然能被喷嚏吓跑……哈哈哈哈……操,那我们还在怕什么……哈哈……”
> “对、对,还怕个球!哈哈哈哈……老子也去撞一下墙……好、好也染上打喷嚏的毛病,嘿嘿嘿嘿……”
> 在无奈的大笑声和到达极限的恐惧中,我们相对而醉。
> 朦胧间似乎是磊在摇我,他好象在说什么:“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但我困极了,没有理他,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 一觉醒来,天已接近黄昏。我抬着昏沉沉地头四下张望,发现磊竟然不知去向。我心里忐忑不安,以为又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但好在及时发现了一张放在我手边的纸:“我不得不出去一趟,本来想叫上你的,但你睡着了。我发现几条很重要的线索,不能再等了。第一还是风铃。记得那句话吗?‘易置于南\.!这是说黑猫要养在房屋大门口。而我们的大门口,正是这个有猫型坠子的风铃挂的地方!很明显,这个风铃已经没用了,我刚将它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但问题是这个风铃最初是怎么挂上去的?是谁挂上去的?这个挂风铃的人,我推测一定也是个懂风水的人。他一定发现这个地方有点异样,才挂上这个猫状的风铃用来辟邪。也许找到他,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刚才我打了几个电话,向房产中介查询屋主的联系方式,现在我就去找那个房东,也许就是他挂的风铃人吧,不然就是以前的房客。
> 第二条线索是刚才网上一个网友给的提示。他问我,那天我们请了笔仙之后,有没有把笔仙送走?瞬时间,我如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对啊,我们没有把笔仙请走啊。记得媛说过的话吗?‘完了以后要记得把笔仙请走\.我们连续两次都是只请来不请走啊。所以我想我们不得不再请一次,将两个笔仙请走。
> 第三条线索我还没有想通,是件很蹊跷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请笔仙的那天,到底是谁最先提议的?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真是奇怪。不过那绝对不是我自己,也不是你,但似乎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觉得呢?
> 我现在就按着这三条线索一个一个的去解决,先去房东那里问问。我想我会很快回来的,途中我也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我十个小时之内既没有回来也没有给你电话,说明我肯定出事了。这对你有一个好处,就是恶魔不能再用他们借刀杀人的计策来对付你了。
> 你如果你一个人在家害怕的话可以去旅馆住住。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去找朋友,去朋友家过夜,那样会连累他们的。丽和媛就是先例了。
>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说明不管到哪里都不安全。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不妨这个星期都待在家里。反正家里有足够的方便面和啤酒。若有什么新的情况或线索,一定不要害怕。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更不能象以前那样自暴自弃,要振作起来!你不比我苯,只要你努力保持冷静,勇敢面对,就一定能找出事情的解决办法来。毕竟,离我预测的七七四十九天大限还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千万不要放弃!
> 那天你半昏迷中说的话不错。鬼神,可不信,不可不敬!那些书差不多每本开篇都有这句话。我们太狂妄了,想着去玩一玩,还想顺便吓唬女孩子,嘿嘿。回头想想,当初是因为生活平淡而寻找刺激,要玩请笔仙,结果怎么样?足够的刺激了吧?简直刺激到老家了!不管鬼是不是真的,心里存一份尊敬总是好的,万万不该心存戏弄玩耍。忘记了尊重别人,也就是不尊重自己。你我走到今天这步,经受的这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的年
> 少轻狂而付出代价!
> 磊
> 七点五十分 晨”
七点五十分,我看看钟,现在是晚上六点二十五,早已过了十个小时的时间了!我连忙拨他的手机,是关机的。磊真的出事了?我不敢再想下去,也没有勇气在黑暗即将到来的时候出去打听他的下落。我将他那篇长长的留言读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读。因为,我害怕地想到,那也许是他最后的遗言。我仔细地看着他留下的三条线索,努力地思考着每一点可疑的地方。那个风铃是谁挂上去的呢?是房东?还是以前住的房客?磊去找房东会出什么事呢?也许,是因为我们住的这所房子以前出过事故?
> 是了,我们住的房子以前是个度假村!一定是因为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生意直线下降,才不得不对外招租的!
> 出的是什么事?是死了两个人吗?一男一女吗?我不敢再想下去。
> 我们确实忘了请笔仙走!也许,这是个致命的大错吧。我仍然记得媛说“完了记得要把笔仙请走”时的神情。但第一次我和磊都太错愕了,因为面对一件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会发生的事情,脑袋不可能会想得那么周全,即使是冷静如磊也不可能,更不用说我了。
> 第二次我们却因为我的一个喷嚏将笔仙打断惊走,根本连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完。如果磊再也不能回来,是不是我就永远不能再脱身了?这个错是不是已经无法挽回了?那天第一次请笔仙之前,到底是谁提议的呢?“来请笔仙吧!”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谁说的呢?绝对不是我,也不是磊。因为我们连怎么请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过而已。
> 那声音似乎也不是女孩子的声音?不,应该说,很难说到底有没有声音。“来请笔仙吧!”那声音充满了诱惑。
> 也许,是一句在我们心里的话,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 我有种将想到的一切告诉磊的冲动,才猛然想起磊已经不在了。而且,也许是永远的不在了。
> 忽然间我后悔起来,后悔自己的醉生梦死,自暴自弃。要是一直和磊两人一起努力,不见得就没有办法解决这纠缠在我们身边的恶魔。想到磊一次次厄运下仍然镇定和自信的眼光,想到他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再想到他看到我时每一眼无奈苦涩的笑容,我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我好恨我自己!这种感觉,甚至在丽离开我时我都没有过。现在我才明白这个朋友对我的重要,可惜,晚了。
> 也许,我真的该死!
> 爸,妈。现在是第七个星期五,离我们第一次请笔仙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如果磊的预测没有错的话,今天晚上,一切都将有个结局。如果有什么不幸的后果,那么,爸妈,请你们原谅我这个不肖的儿子,你们二位自己好好珍重吧。这个星期我没有出门一步,也没有再喝一口酒。我反复将磊留给我的那张纸读了无数遍,直到现在我能背得为止。我也虔诚地遵守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和给我的每一点建议。我用这个星期以来的六天时间写下了这篇长长的家书,告诉你们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 这个星期以来,我每天都拨磊的手机数十次,每次都是关机状态。但我现在依然不死心,我热切地盼望着他能忽然推门而入,用那种自信冷静的眼光瞪我两眼,再调侃两句玩笑。是的,我做梦都在等着着一刻的到来。这种感觉甚至比我思念丽还要重得多。这种感觉,甚至抵消了我心中的恐惧。
> 是的,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恐惧了。
> 阴风又来了。带着血腥味的阴风慢慢地潜入了房间,团团围在我的周围,我觉得自己的双手和死人一样冰凉,和那天我抱着的那个女鬼一样的冰凉。一股股死亡的味道在房间弥漫开来,那是尸臭。不过现在我却不觉得臭了,因为那是我熟悉的味道,是焚尸炉里的味道,也和我衣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不,那就是从我衣服上发出的吧。我将手放在鼻前一嗅,原来我身上现在也有这种味道了。
> 屋外又在刮着大风,刮得大树杀杀颤抖,刮得房屋呜呜伸咛。门口的风铃声又响了。磊曾说他扔垃圾桶的,但不知哪一天,它又忽然自动出现了。风铃在尖锐狰狞地笑着,喏喏,听,声音是这样的:“咯咯咯……”
> 窗户“砰”的一声自动打开了,半透明的窗帘随着刮进来的大风狂乱地飞舞着,我看见有两个身影在窗帘后面晃动。一个粗壮,一个苗条,那是一男一女吧。他们在朝我慢慢地走来。
>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风更大了。带着腥味的风贯穿着整个房间。
> 磊缓步走了进来,正象我期盼地一样,他看着我笑了。我也笑了。因为我看见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我好久没有见到的表情,那是轻松,那是解脱。磊向我努努嘴。哦,是的,他在叫我把这封信快快写完。是的,该完了,该结束了。
>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