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定定地望着她,心里真的惊讶到极点!
她也发现了我的异常,“蝶舞小姐,有什么不妥吗?是不是我的糕点有问题?”“没有,没有,”我赶忙应着,当然不能跟她说实话,要是我告诉她,我很可能就是她几十年后的孙女儿,她会吓晕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转个话题掩饰我的不安。“我猜的,”她很是高兴地说,“昨晚小姐半夜跑出去了,龙头把我也叫醒四周去找她,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他们说起你的名字。小姐刚来这儿,没有朋友。我想今早会来找她的只有你了。”
我发现倩儿与常福在某些方面都很相似,他们对人没有心机,很健谈,而且厨艺一流!我怔怔想着他们与君姐的事,倩儿没有发现我的出神,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昨晚我可担心死了,小姐竟然自己跑出去。龙头说这儿很危险呢!回来的时候,龙头还用很重的语气跟小姐说以后都不准这样子了,然后像是很愤怒地把小姐拉进房里,还不准我跟进去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龙头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小姐说话。看他那时候的样子,我还怕他会打小姐呢,幸好……”
“倩儿,别乱说话,你下去准备些花茶来吧。”纪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厅外,面红得像快要着火了。我当然明白龙头昨晚为什么不让倩儿跟进房里。但倩儿还小,不懂男女之事,口没遮拦,令刚出来的纪柔很不好意思。
我会意的微笑了一下,“她很可爱。”“就是少不更事,常乱说话。”纪柔也没有真的发怒,淡淡地说。
我们都一时沉默,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探听为何他们六个会折回去的,但拾来说过是因为纪柔与龙头的私事,直接开口问的话好像很八卦,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像是这儿的村妇,懂洋人的礼节,你从大城里来的?”还是纪柔首先问话。“成都算不算大城市啊?”我不太懂那个时代哪里才算大城。纪柔疑惑地望着我,没有回答,于是我想那时候的成都还不算大城吧,最起码还不算被洋化了的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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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你从大城市里来的?上海?”江浙那边最出名的大城市就是上海了。纪柔点了点,“我在上海念大学。”我就猜她是个才女,果然中了。那时候的大学生应该很了不起了。
“那怎么会跟龙头来这儿了?”我小心地问,生怕刺中她的痛处。可是,结果纪柔还是面色变了,而且变得很快。我果然还是刺中她的伤口了!
“来找人,”她过了很久才幽幽地说,眼睛望出窗外,很是空洞。“找一个不该找的人。”“那找着了吗?”虽然明知道那应该是纪柔伤心的过去,但我还是问了。
人家说不开心的事对人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的。纪柔在这儿还没有什么朋友,我就做那个听她诉苦的人吧。当然好奇心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找着了。”她苦笑了一下。“是龙头?”“不是,”她奇怪地望着我,“怎会是他?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他,就算是现在,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龙头的名字,每个人都是这么叫,我也跟着称呼他龙头。其实名字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是真的叫蝶舞啊。
“那你怎会跟龙头回来的?”纪柔沉思了一会,几次想开口,还是没有说话,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跟他做了个交易,”“什么交易?”“我跟他回来做他的女人,他帮我报复。”她说“报复”两个字时神情很平静,但她的眼里却闪着浓浓的恨意与伤痛。是怎样的一件事,怎样的一个人,会令柔情似水的纪柔要不惜出卖自己来报复呢?!
“你说过是一宗不道德的交易,”我考虑了一下,觉得纪柔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应会原谅我的直接,于是问了出来,“用你的身子换一条人命?”
“没错,”她的表情很坚决,“他帮我杀一个人。”我很是吃惊,从没想过像纪柔这样的女子会恨一个人恨到非杀他不可的程度。也许人们说得对,外表越是柔弱的女生,一旦恨起来,比一般人更甚,纪柔应该就是个典型。
她看我的表神,自嘲地笑:“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可怕的女人吧?”她可怕吗?人是视觉动物,我也未能免俗。因为她外表的缘故,怎么也跟可怕两个字扯不上联系。
想想,我也曾恨过一个人恨到想他死吗? >
恨过!绝对恨过!
如果拾来这次真的成了龙头的陪葬品,我一样会恨张堂主,恨到想尽一切方法去杀了他。就算像纪柔那样出卖自己的身子也在所不惜。只可惜我不是美女,可能遇不上会跟我做不道德交易的人。
“不可怕,每个人都有恨人的权利与自由。”记得心理学老师告诉过我们,每个人心深处都藏着一个伤口,纪柔的伤口应该比普通人的还深吧!
“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微笑了一下,“你懂得权利与自由。”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将心比心,因为我也恨过人,恨到想杀了他。”“你很明理。”“那算是个倾诉的好对象吗?”我狡猾地笑了一下。
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慢慢转身望向窗外,开始回忆她那伤痛的过去,缓缓诉说属于她的故事。
26
我家住杭州,是个商人的女儿。父亲是卖日货的,家境应该算是很好吧。由于自小天资聪敏,所以十八岁的时候,父亲就送我去上海念大学,倩儿就是那时候跟去照顾我的。
我知道你不是来自成都的,你的口音不像,你的思想很进步,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许亦念过大学吧。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大学生都很追求自由与国家尊严,我也一样。
大学里有很多爱国组织,很多像我这样的爱国学生都加入了。就是在那时候,在那里,我遇上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他叫方鹏,是那个组织的学生领袖。他的爱国演讲常赢得全校人的喝彩,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也被他的演讲深深地迷住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才华,也许是因为他英俊的长相,他虽然是个穷学生,但还是得到很多学校女生的欢心。
我应该是个美女吧,纪柔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是感慨,眼里还含着悲哀。(这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多少人宁愿花钱在自己脸上开上几刀,都想把自己变成美女,而眼前这个美人儿却把自己的美丽当成悲哀!)也许是这个原因,他也很快发现了我的存在,并主动接近我。
我们常在湖边谈论着国家大事,谈论着应如何建设国家,很快就成为了学校里的金童玉女。他文采很好,虽然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但他还是会每天写一封情书给我,诉说他的情意以及他对我们那份爱的誓言。
他说,即使有一天会为国捐躯,脑海里最后一个影像也会是我!当时的我,觉得自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很快,那一年梦一般的生活对于我来说真的过得很快,他,毕业了。他说他要去四川投靠一位司令(后来我知道那所谓的司令,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军阀,在当时的中国,少说也有100多个吧!),用生命在战场上报效国家,但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如果不死的话!为了那一夜的分别,我流了一个月的泪水。
(女人果然是水造的,我不禁想着,纪柔应爱得很真,也很深吧!)
他初时还会每一个月给我一封信,告诉我他的近况。大约半年之后,他说他的才华得到司令的赏识,在军队里的职位也升得很快,我很为他高兴与骄傲。
但就在那以后,他的书信越来越少,直至音信全无。我很担心他,很想去找他,但一次又一次被父亲阻止了。就在那时候,国内的反日情绪高涨,父亲的生意也一落千丈,还常常受到爱国学生的袭击,他的身体亦因此而垮了,我不得不退学回家,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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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也许是受方鹏激进思想的影响吧,我也觉得父亲卖日货是个卖国分子,所以对于当时的家道中落,父亲的受袭,我没多大的感觉,觉得是应该的。可笑吧!
(纪柔用没有一点笑意的笑脸望着我,还真令我心里一紧,我想她现在一定是很后悔吧。)
我们每天过着过街老鼠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家,被烧了!钱,全没了!就连父亲,我唯一的亲人,这世上最痛爱我的人,也受不了打击,病死了!
(纪柔说的话气很淡很淡,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但从她空洞的眼里,我还是看出了那种家破人亡的伤感。)
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我在一夜之间变成几乎一穷二白的孤儿,以前那些交好的亲友,都对我不闻不问,甚至避而不见,只有倩儿还留在我身边。
当时的我觉得特别的孤单,我想,幸好我还有方鹏,还有一个深爱我的男人!我变卖了身上值钱的东西,凑了点路费,到成都去找方鹏,找那个我唯一还可以依靠的男人。
我是个娇生惯养的人,那一路上的辛酸真的令我好几次想放弃,只有想起方鹏,想起我们的山盟海誓,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你听过红颜薄命这句话吗?(纪柔突然望定我,问道。我正听得入神,还没反应得过来,她就继续说下去了。)我以前从不相信这句话,但在我到了成都的那一刻,我真的相信了。
我不该来的,真的不该来的……
要是我没有来的话,最起码心里还存有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但是,成都,这个伤心地,令我唯一的梦也破碎了!
纪柔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了下来,面上没有一点伤痛欲绝的表情,反而眼里露出了浓浓的恨意,令我心里一寒。原来柔弱的女生眼里透出的恨意也可以这么强烈!
是什么事令纪柔的美梦碎了?方鹏死了吗?我第一反应就这样的想着。但纪柔的表情令我一时之间不敢问出口。“experiencepearls!”我不禁慨叹了。像纪柔这样的女子,要经历这么多残酷的打击,天还真会折磨人啊!
“饱经风霜的珍珠?”纪柔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我已经不是珍珠了。我的心已经不再像珍珠般晶莹,从跟他作交易的那刻起,我的心已经变黑了。”
我这才想起纪柔是在上海念过大学的,当时上海有很多外国的租界,纪柔的英文水平可能不比我差呢!纪柔又提起那场不道德的交易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你要龙头杀的是谁?”
27
我真的好奇到极点了,瞪着大眼等待答案。
“方鹏。”一个惊人的答案柔柔的从纪柔口里吐了出来。“啊!”我吓得几乎整个人跳起来了,他们不是恋人吗?!不是爱得生死相许的吗?怎么情人突然成了仇人了?
“他背叛了爱情,也背叛了自己的良心。”“还真是很彻底的背叛。”我明白了,那方鹏铁定是变心了。但因为情变而杀人,好像有点狠。“现在,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可怕的女人了,”纪柔再次苦笑说,“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我很可怕。”
我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太虚假的答案骗不了敏感的她。“那杀了他之后,你的恨,少点了吗?”“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没有答案。不过,就在我亲手把他杀了的那晚,我有了再生存下去的勇气。”
“你亲手杀了他?”我心里真的打了十万个问号。不是纪柔要龙头杀了方鹏的吗?“是我亲手杀的。就在下手的那一刹那,真的很有快感,真的。原来杀一个自己恨的人,是那么痛快的一件事!可是之后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夜半惊醒,我梦见自己变成丑陋的魔鬼。我想我现在的心,应该是黑色的了吧!”
听到纪柔的话,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我的心,在为她痛!
我没有离开四川,在那之后的几天我都是混混沌沌地过着,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心也没有一点痛的感觉,只是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那个曾说过“就算是死,死前那一刻脑海里都是我的影子”的男人会突然变得那么陌生,那么残酷?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吗?我真的很想知道,就算是死,也要死得瞑目。我要知道原因!我要去问清楚他!
我突然不顾一切冲到他大宅门前,拍着门栅,像个疯婆一样。“我要见方鹏,我要见他!”我对拉住我的门卫大声喊着。
远处大宅的阳台上,我见他站在那儿,只是厌恶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一点儿要门卫放我进去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执拗,见不着他,不问清楚答案,我绝不离开!就算被嘲笑也无所谓!我就坐在他家门口,等着他出门,除非他不出门,否则我一定能见着他!
虽然倩儿劝了我很久,但还是没有用,我一定要知道这男人变心的理由!而倩儿,她只能默默地陪着我等。他好像故意避着我,就算开车出门也把车开得很快,我根本就追不上。
“方鹏,你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只要你能给我说清楚,说清楚你突然变心的原因,我就永远都不会再来烦你!”我在门外,对着宅内大喊。“方鹏,只要说清楚,我只要真实的原因!我要知道答案!”我不停地喊,直至喊到喉咙哑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开了。一名警卫半拉半推地把我拖进门,拖进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方鹏背对着我坐着。“你们退下,关上门吧。”他命令道。“是。”那两个警卫应声退了出去。
“你很想见我,是吗?”他讥讽地说,“原以为你纪柔有清高,还不是见到我名成利就了就死缠不放!”这一刻我的心开始痛了,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我不是要死缠着你不放,只要你诚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马上离开。”我倔强地说。“哼,还有什么好问的,就算给你知道真相又怎样?”他站起来转身望我,眼神很冷酷,很残忍。
“有些东西不说破的话,大家也好过点。我那天不是说了好话叫你离开了吗?你却不听,硬要来这儿自取其辱!好,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我一定会回答你。不过这之后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你变心了?”我怔怔地问,“是因为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吗?”“你们女人的头脑还真的很简单,只会净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老实告诉你吧,不是有了另外一个女人,是有了很多的女人。”
我不敢置信。“没有意义?你说我们的爱情没有意义?”“爱情算得了什么!我告诉你,男人的所有情爱,所有甜言蜜语都是为了得到女人身体的一种手段!当然,你不同,因为你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而且还带着大量家财!”
他的一句话就足以使我的心冻至冰点。原来我以前所看到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是被完全扭曲了的事实!
“那你爱过我吗?”“爱过!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真以为是仙女下凡。特别是知道你家里很富有之后,我觉得你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一座美丽金库!那时候,我真的很爱你,很希望得到你,得到你的身体。”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离开上海,来这儿投军?你要是留在那儿,不是可以人财两得吗?”
“当时你父亲嫌弃我,因为我只是个穷学生,如果我不干出点成就来,他根本不会把你给我,更不会把他的家产给我!留在那儿没有用处。况且我是个男人,除了金钱以外,我还要尊严与权力。”
“那现在呢?”
“纪柔,你是很漂亮,那也是我当初看上你的最主要原因。但这里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以我现在的地位,不愁没有女人。况且你家已经破产了,你对我再也没有任何价值。你认为我还会爱你吗?”
“对于你,爱情算什么?往上爬的垫脚石?”
“你可以这么说,”
“肮脏!”
“肮脏?我老实告诉你吧,更肮脏的事我也做过了。记得当年跟你同班的何文宇吗?”
“何文宇?”他当年突然失踪了,我心里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
“他不是失踪了嘛,其实,是死了,我杀的。”他竟然还能带点自豪地说。“他也想追求你,而你当时跟他也很谈得来。”
果然是这样,我心里一寒,这男人很可怕,一个伪君子比一个真小人更可怕!
“所以,所以你就杀了他?”
“凡是阻碍我的人都得死!我杀的人岂止他一个,我能爬上今时今日的位置,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他的字字句句象是针,狠狠往我身上刺来。我心里真的很恨,很恨。恨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会傻傻地爱上这样一个男人,还连累了一个朋友被杀害。
“那你以前的那些爱国言论……”
“你们都喜欢听嘛,不是吗?上台说几句大家都喜欢听的话就可以得到掌声与喝彩,还可以受到像你这样的女生青睐,何乐而不为!”他嘲弄地笑道,“自由,平等,博爱这些是你们这种不愁衣食的学生才会追求的。我追求的是绝对的权力,只有拥有权力的人才会得到金钱与尊重。我讨厌那种因为穷而遭人白眼的日子。而你的出现就时时刻刻提醒我那段日子的存在,所以我非常非常地讨厌再见到你。不杀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伪君子!”
“伪君子又如何,你当初不是也很喜欢吗。”他冷笑。
我终于明白他刚才说“有些东西不说破对大家都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当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那种被彻底背叛与欺骗的恨意就像要焚心!就在这一刹那,我有了一刀剖开他的心,看看那儿是否黑色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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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与权力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我悻悻然地问着。
“是很吸引,当你没有的时候会想尽方法去拥有。当你拥有过之后,你就会放不开手,会想拥有更多。”
“想尽方法?包括利用我的感情?”
“不能算是利用,当时的你,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本身就很有吸引力。只是,当你试过那种呼风唤雨,一句话就能决定成千上万人性命的感觉以后,就会发现,女人,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兴奋地说,还特意补充了一句,“特别是你这种故作清高的女人,就更无趣!”
“在你心目中,人命算是什么?”
“别人的性命算什么,我不知道。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
“何文宇,很无辜。要是没有我的出现,他就不会被你杀了。”
“也许吧,那你就回去慢慢自责好了,恕不奉陪。你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吧?”
“你当年是怎样杀死何文宇的?”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忘记了,不是一刀刺入他心脏就是割开他的喉。我做事一向干脆利落的,一刀下去必死无疑!”
听到这儿,我真的不想再听下去,越听下去我会越恨我自己。原来在那么美好的外表下可以藏着那么丑恶的心!人,真是最可怕的动物!
“人心不古,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在我们那里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不同的是,他们套上更漂亮的外衣来掩饰他们的肮脏而己。”听到这儿,我也不禁慨叹道。
“可是就因为我的无知,害了一条人命。”纪柔很是自责。我想她的良心一定因此而整辈子都不安吧。情伤,或者可以因为时间而冲淡,但良心的不安却是与日俱增的。
“那你是怎样遇上龙头的?”为了避免她继续伤感,我只好赶忙换个话题。“天意吧。”纪柔茫然回答。
就在我要转身离开之际,电话响起了。
“你们马上赶去木城,给我把哥老会的金子抢回来,有了这批金子,我们就有足够的财力去吞并云南一带了。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方鹏兴奋地对着电话大喊。
我苦笑,令他兴奋的事,铁定不是什么好事吧。突然之间,我有了破坏他的“好事”的想法,并且越来越强烈!我没有能力杀了他,只好让他也不好过,我想这也是报复他的一种方式吧!
倩儿一直在门口等着我,她很担心。想不到最后留在我身边的,不是我以前日夜思念的人,反而是那个日日守在我身边,却偏偏被我忽略了的人。
我要她自己离开四川回杭州,别跟着我了。因为这趟去木城可能有危险,我不想她再为我受苦。可是她坚决要跟着我,到最后我也被她的执拗打败,只好带她一起上路。
我们第2天就起程往木城镇,我很是心急,一定要赶在金子被抢之前通知哥老会的人,有人要来偷袭抢金。只不过我们两个弱女子,体力不比男人,总是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半个多月才到木城。
我不知道方鹏把金子抢到手了没有,也不知道哥老会的人在哪儿。只好在木城住下,守株待兔。在那些日子里,每晚我都梦到自己拿着刀子,一刀插进方鹏的心里。我觉得很可怕,怕自已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恶梦而疯掉!
也许这就是天意安排吧,有一天我与倩儿在街上问起哥老会时,让我碰上了他,龙头。
我向一名途人打听哥老会,突然有一个男人主动走过来。“我知道哥老会的人在哪儿,你找他们有事吗?”他含笑有点好奇地问我。
“你真的知道哥老会的人在哪儿?”“当然,”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不过我要知道你找他们有什么事?”“我有急事要通知他们。”“哦?”他很放肆地打量着我,眼神带着霸气。
(还真是龙头的作风,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点霸气,我不禁想着。
我被他轻佻的举动惹火了,绕过他要走。谁知他竟然当众把我抱起来就走,可能是因为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样子很凶悍的同伴吧。就算我怎么呼喊也没有人管,只有倩儿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
到达他们落脚的地方,我才知道他们真是哥老会的人。而那个男人更是那群人的首领,他们都叫他龙头。
“我就是哥老会的人,你有什么急事吗?”他还是很放肆地打量着我,令我觉得心寒。我知道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光打量一个女人,目的只有一个,占有!
“有人要抢你们的金子,你们小心一点。就这样,我要走了。”我一刻都不想再看到这男人的目光。他没有惊讶与慌张,只是大笑。“是谁要你来通知我们的?”“没有人,我自己要来。”听了我的回答,他更是好奇。“为什么?”“不为什么,只是不想金子落入其它人的手里,就这么简单。”
“已经太迟了。”“怎么?你们的金子已经被人抢了?”我以为方鹏得手了。“你还真的挺关心我们,”他还是笑着,只是眼里含着十足的戏谑。“金子早已经安全运回总坛了,你的通知也未免迟太多了吧。”过了一会儿,他止住了笑意才说着。
“你们没有受到军队的袭击?”我很是疑惑,难道方鹏没有来抢金子?不可能!“有,还用了很卑鄙的手段。死了很多的弟兄。”他的神色突然一黯,“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方鹏做的,他心机那么重,为了那批金子,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幸亏没得手,不然真让他这样的人吞并了云南一带,当了西南的土皇帝,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受难。我没有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不想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是我一生都无法磨灭的污点!
“留下来当我的女人,如何?”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道,语气很坚定,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个男人与方鹏很不同,方鹏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讨好我,然后一步步实现他的野心,而他,却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的企图。不过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我突然想起方鹏的话。
“男人所谓的情爱与甜言都是为了占有一个女人的手段吗?”我望着他问。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清他的样子,他其实很英俊,不同于方鹏的书卷气,他的样子很豪迈。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想把她据为已有,有错吗?”“据为已有的方式包括不择手段吗?”“必要时,会!”果然男人都一样,只是,他比较坦白!“如果我不愿意呢?你会用强的吗?”“我会把你留在我身边,直到你愿意为止。”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这个男人,最起码他不虚伪。但要现在的我去爱上另一个男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有喜欢的人?”他的话令我一愣,不禁又想起方鹏,想起那每晚都困扰我的恶梦,那一刀插入他心脏的恶梦!
“你,真的想得到我?”突然有种视死如归的决心。“是的。而且一定会。”“那我们做个交易吧。”“交易?你要金子?”“不,我要一条人命。”“什么人?”他没有一丝犹豫。“方鹏,李司令军队的参谋。”“为什么要杀他。”他很好奇。“报仇,他杀了我一个朋友。”“成交。”“我还有一个条件。”“说吧。”“我要亲手把刀插入他的心脏。”
他虽然有点惊讶,但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以他刚毅的眼神代表应允。我知道那一刻起,我的灵魂脏了,也许肮脏得跟方鹏没有分别了。
“伪君子,该死!”听到这儿,我不禁说。像方鹏这样的男人,不死只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他也是被生活扭曲了心态的人吧,就像那个断腿人一样。只是断腿人比他好,他是真小人,方鹏是那种只会用阴招的伪君子!
纪柔带点自嘲的看着我,“我想我也不比他好多少,有的时候,我也很虚伪!”我不明白纪柔的话,讶异地望着她。“在跟龙头做交易的时候,我跟他说,我是要为何文宇报仇。但是,在我的心里,很清楚地知道,我只是为自己被背叛的爱情报复。我,又何尝不虚伪!”
她的话很有道理,我们每个人都曾经虚伪过。那我还有资格骂人家伪君子吗?
“至少我们没有去伤害别人吧,跟他不同。”我安慰她道。“是吗?但我杀了人,即使是坏人,我还是用一个虚伪的理由把他给杀了。”我一时语塞,在感情上,同为女人,我觉得纪柔没做错,方鹏是该死的!但理智上,也觉得纪柔的话有道理。对与错,有时候真的很难分得清!也许纪柔就是被这种罪恶感所折磨,常常在夜半惊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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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呢?为何会迟了近两个月才回来?”以龙头的身手就算去杀了方鹏,应该也不用那么久。“他,受伤了。”纪柔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很迷惘。“他?龙头?”我也吃了一惊,因为听常福说过,在这儿,龙头的身手仅次于拾来,他还有那两个死卫保护着,怎么会受伤呢?
她点了点头,叹道:“他中枪了。交易达成后,我们就折回头去,他让两名护卫跟着去保护我与倩儿。”拾来呢?我心中不禁疑惑。可能因为我眼中闪着的疑问太过于明显了,纪柔很聪明地回答:“他是后来偷偷尾随而来的。” >
我明白他的心意,他怕张堂主在龙头势单力弱的时候下毒手。“张拾来还怕我是别人派来害龙头的呢。”纪柔苦笑道。我也开玩笑的道:“美人计的确是奸人常用的计谋嘛。你的确可疑!”
“也许吧,真悲哀!令我遇上方鹏是因为这张脸,令我遇上他也是因为这张脸。女人,难道真的除了外表,就一无可取吗?”“不,我就不是美女,拾来却选上了我,他说因为我们都是不为金子而活的人。”以龙头的地位与外表,在他身边打转的美女应该不少,但他却只挑上了纪柔。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龙头不像只在乎外表那么肤浅的男人,也许是因为纪柔的美丽让他留意到她,但决定留她在身边,却不是因为美丽!
“你有问过龙头,他为什么选上你吗?”“我问过他。”纪柔神情一黯,“我问他,像我心肠这么恶毒的女人,为什么他还要留我在身边。”“他怎么回答?”我很好奇像龙头这样的男人会给出一个多
么出人意料的答案。“他说,直到你半夜里不再惊醒流泪的时候就会知道。”纪柔很迷惑地回忆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直到现在,你还在半夜里惊醒流泪。”虽然我也不太明白龙头的意思,可是我觉得,只要纪柔还是一直放不下那个心结,她就无法再接受一份新的感情。“你还一直停留在被伤害的那个地方,不肯走出来。”
她一愣,叹道:“真是旁观者清。我当时以为,只要把那夜夜折磨我的梦境变成现实,我的心就不会痛了。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往事还是历历在目,把我的心割得好痛,好痛。”
“一份新的感情是治疗感情创伤的最好良药。”这是我们那时代里的名言。“我,还值得人去爱吗?我已经变得那么肮脏了。”“龙头也杀过不少人,你觉得他肮脏吗?”很显然,纪柔又被我的问题吓着了,她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难道真的对他无动于衷吗?”从她刚才提起龙头受伤时的眼神波动看来,我相信答案是否定的。“我知道他对我很用心,真的很用心。”纪柔又开始陷进回忆中,幽幽的诉说着……
我们回到方鹏所在的城里,他不顾护卫的反对,坚持要一个人闯入参谋府活捉方鹏回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因为方鹏用很卑劣的手段去抢金,害死了不少哥老会的金子来,他怕哥老会报复,所以动用军队保护自己。
(真是典型的奸险小人,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我心里嘀咕道。
但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是太迟了,龙头的手,已经中枪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闯进去的,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在枪林弹雨中活捉方鹏回来的,他从来都没提起过。只是他受伤回来的时候,是张拾来跟着他回来的。
(拾来一直暗中保护着龙头!一定是这样!)
他的手流了很多的血,但还是紧抓着方鹏,把他扔到我面前。这时候的方鹏简直就像一只狗,我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样爱上这个人的!真的不明白!
他见到我的时候大吃一惊,然后就拉着我的裙摆求我向龙头求情,千万别杀他。你知道吗?在那一刻,我的心里有股锥心的痛,因为我看到自己曾深爱过的男人是那么的无情与怯懦!这个男人不能再活在世上,他一天还在的话,我的恶梦就不会停止,这是我当时心里唯一想到的。
所以我接过龙头手中的刀,直指他的心脏!但我下不了手,不是不恨他了,是我从没杀过人。虽然这样的场景在我梦里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但到了真正实施的一刻,手,还是会发抖。
“你确定你要他死?”龙头望定我问道。我很坚定地点着头。他,走过来扶着我持刀的双手,在我闭上双眼之际,那刀,就这样刺进方鹏的心里!很干脆,很利落。原来杀人,只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无比痛快!第一次,我感到在这男人怀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以后的每个晚上,每当我哭泣的时候,他都会把我按到他怀里,直至我感到不再心痛,然后沉沉睡去。
因为他的伤不轻,所以我们在当地停留了不少日子,那是拾来的主意,他说不能让龙头带着伤回来。不过为了我们,拾来也受尽相思之苦。他每天都会拿出那同心结来看好几遍。
听到这儿,我心里不禁一阵甜意,不枉我的苦苦等待。
“龙头,他为什么非要坚持自己独闯不可?他明知那样是很危险的。”“那天晚上,我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也这样问过他。他,太傻了……”
“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女人,与你的交易,我一定要一个人去完成。”门口传来的是龙头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没想过龙头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还真是白天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说鬼啊!
龙头的话令纪柔身子为之一震,接着低下了头,不敢与龙头灼热的目光对视。“只可惜我的心早已死了。怪只怪这世上太多有情人,却又太少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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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只怪这世上太多有情人,却又太少有心人?”我不禁默念。纪柔这句话指的究竟是她与龙头,还是指当年她与方鹏呢?
“你的心还在痛,那证明它还没死。你是个有心人,终有一天,我会把你变成有情人。”突然眼泪从纪柔的眼里涌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流泪!眼里同时伴有凄清,真有一种梨花带雨之感。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太阳牌电灯胆”,严重破坏他们之间那种柔情气氛,在龙头还没出声赶人之前,我自动地离开了屋子。
听完纪柔的故事,心里感慨万千。我想起了一句话,有爱就有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纪柔当初一定是用情极深,但却被狠狠的背叛了,所以恨才会那么深。
纪柔外表虽然柔柔弱弱的,但在家破人亡与爱情受创之后还能坚强地生存下去,已经令我为之佩服。真是越柔弱的外表下越包藏着一颗刚强的心。这算不算是符合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呢?我想着。爱因斯坦知道我这样运用他理论的话,可能会被气疯吧。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我就来到江边的大石旁,讶异的发现君姐坐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面梳妆镜!
“我刚从纪柔那里出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自从那次匿藏事件之后,我早已当君姐是知心朋友了。
“龙头的女人!”她望着天叹道。“看来我又少了一个大客了。”她开玩笑地说,但笑意中失了平日的豪爽,像怀着心事。这儿的土娼都是被堂口管控的,她们没有选择“转工”的自由。君姐虽然与常福关系密切,还是不得不继续做土娼。
“你有常福。”“我与他是不可能的,他会找到更般配的女人。”我想到了倩儿,我是来自几十年后的人,当然知道君姐最后没有跟常福在一起,不然也不会有我的存在了。
“他,从来没有在我那儿嫖宿过。”“啊!”怎么可能,他不是很爱很爱君姐吗?他该不会是有暗病吧?更不可能,我不是他的子孙吗?“他说,他不想糟蹋我。”君姐很讽刺地说,“可是像我这样的女人还可以配得上糟蹋两个字吗?”
“这证明他真的很爱你,以及他人真的很好。”“我知道,所以我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也许今天厨房里的那个丫头,跟他更相配吧。”“丫头?”我想起倩儿,她今天跑去厨房跟常福聊天了,怪不得花茶泡了那久还没泡出来。“纪柔的丫环,他们好像很聊得来。”君姐迷惘地说,“我今天去找他的时候见到了,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是时候放手了。”
“君姐!”听到她的话,我也觉得很难过,她的一生都那么坎坷,只有常福带给她温暖,可是,我却知道了常福最终还是离她而去。
“不用可怜我,我早就说过我与他是不可能的。”她故作轻松地说。“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君姐的想法。“因为他太好了。换了你是我,你能带着那么多污点若无其事地跟他在一起吗?”
我沉默。每个人在他最爱的人面前是最自卑的,最在意自己的短处,而君姐她一生藏着的“污点”太多了,自卑感应更甚吧?
“不能,是吧。”君姐见我没出声,她自已经回答了。“也许我可以不在意其它人怎样想我,若无其事的生活下去。但我不能不在意常福的想法。”
“他不在意的。”这一点我可以绝对的肯定。“但我在意,特别是在他身边出现其它女人的时候,我更觉得自己肮脏!我不能带着这种自卑的感觉跟他过一辈子,你明白吗?”我点了点头,我能想象那种每天自惭形秽的日子有多难受。 >
“我总不能抓着他一辈子吧。我爱他,但既然不能在一起就应该及早放手,放他自由让他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对吧。”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君姐说那么有哲理的话,可惜这话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听着心里很难受!
“说实话,我真的有怨过天。为什么要我成为那么肮脏的女人!当我已经认命了,心里早已不敢有期望的时候,为什么又要我意外地遇上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常福呢?他怎样想的,你有问过他吗?”“他就算是伤心,也只是一阵子的事,而跟他在一起的话,我会痛一辈子!”
“你听过蝴蝶的故事吗?”沉默了很久,我突然想起奶奶小时候跟我说过的一个故事。“说吧。”
君姐只是低着头望着那面梳妆镜。
“有一条毛毛虫,它长得很丑很丑,人人都歧视它,但其实它的心地很善良。有一次,它跟朋友经过一个蜘蛛网的时候,为了救朋友,甘心被网网往。网丝越来越多,它被困在一个蛹里,它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结果,一觉睡醒之后发现蛹破了。当它破蛹而出之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
“你这是骗小孩的故事。”“是啊,我奶奶从小就这样骗我的,但我相信了。相信只要心地善良的话,长大后就会变得漂亮。虽然没变漂亮,但能遇上拾来与你们,我觉得我已经变成蝴蝶了。”
“你觉得我这辈子还能变蝴蝶吗?”君姐叹了口气说,“我做错了那么多事,也杀过人,心,早已不善良了。下辈子吧!”“你心地很善良,至少我是这样觉得。”“那是因为你蠢,丫头。”她很感激地望着我道。
沉默了很久,我突然想起归途遇袭的事。“君姐,张堂主要杀龙头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是的,”没有惊讶,她淡淡地说。“我当日无意之中偷听到他商量杀龙头的计划。”“而你也因此被要挟了?”“李贵财,当时刚好跟在我后面,之后他就用这事不断地要挟我。”
完全在我意料之中,君姐被要挟果然是因为她知道了张堂主要篡位。
“龙头他知道吗?”“现在一定知道,只是张堂主在这儿的势力根深蒂固,就算要除他,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不等于放个随时被引爆的炸弹在身边吗?”“随时被引爆的炸弹?形容得好贴切。”君姐奇怪地望着我。“居然知道炸弹,丫头,你懂的还不少呢!你怎会来这儿当土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