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火车,老妈愣把一张纸条塞给我,说这是以前一个同事的儿子,叫杨宏。人在他乡,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去找他。我顺手把纸条塞兜里,说放心吧,我走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怎么说我也是当过学生会干部的,怕过谁来着?
然而,到了异乡的这个城市后,给几个大学的同学打电话,不是出差,就是人间蒸发了。我气急败坏,原打算赖在她们那里,直到找到工作为止,可现在怎么办?沿街逛了一圈,宾馆门口夸张的价格牌子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我只好翻出老妈给的那张纸条,拨通了杨宏的电话。
杨宏说现在没空,让我先到他住的宿舍前等。我在他宿舍门口一直等到夜幕低垂,杨宏这个“菌”男才回来。进门后,我打量房子,用两个字可以形容:脏、乱。所以,杨宏应该是那种“这么干净,怎么住人”的“贱”人。但想到外面宾馆的价格,我也只好说:“你的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贵重的私人物品,没有的话,我要开始收拾了。”
他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打算住这里?还要睡我的床?"
怎么,他初步的设想竟然是让我睡客厅吗?基本上,对付这种“全职贱人”,主动权得靠自己争取,于是我说:“对呀,不好意思,你打地铺哦。”
之后的几天,我开始找工作。身临其境才发现,那些小资作家们所描绘的在咖啡厅摇着银匙缅怀过去幻想未来的场景,基本上与我这种草根阶层绝缘。我整天打冲锋似的,忙得焦头烂额,却未能找到如愿的工作。
有一晚,杨宏带着他的女朋友回来了。一起吃了顿饭后,两个人就到宾馆去了,杨宏嘱咐我要关好门,还说他今晚不回来了。这时我心里突然有些酸溜溜的,那个女人,妆化得像雨后大彩虹,一看就是那种靠胸部说话用屁股思考的女人,杨宏怎么会喜欢她?
之后,诸如此类的场景一再上演。一天早上,我突然对着哈欠连连的杨宏说:“如果你以后去宾馆的话,替我把卫生间的简易装香皂拿回来好吗?我有收集这种东西的习惯。”杨宏显得很惊讶地问:“那玩意儿超市里多的是,一包小香皂也就一块钱,你怎会有这么普通的爱好?”我瞪他一眼:“那你告诉我,什么爱好才不普通,收集熊大便吗?”杨宏没有说话。不过,从这之后他每次去宾馆,都会把一块简易装的香皂带回来孝敬我。
一开始,他的神色是疑惑不解的,再后来,则是心甘情愿,还有些打趣的味道。可是最后,每拿一次香皂回来,他的神色总是凝重了许多,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得意,也许,我的目的达到了。
没过多久,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工资不高,仍然没有余力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租下一间小房。杨宏、我,还有那个“女妖精”,依然时不时一起吃饭。可我发现,他们之间越来越沉默了。有时候,两个人只是低着头匆匆扒饭,好像吃慢一点就会被人抢走似的,气氛似乎也越来越尴尬。
终于有一天,当我回到小区的时候,大老远就听到宿舍里传出杨宏和他女朋友激烈的争吵声。门卫们一脸幸灾乐祸,却又不得不故作关心地对我说:“快去看看,别打起来了!”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争吵声戛然而止,气氛沉默得可怕。“女妖精”瞪了我一眼,杨宏却示意我先走开。
再度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已经空无一人,杨宏的手机也打不通。我赶到他的办公室里,看到地上倒着一大堆酒瓶,而他正在里面发呆。“出了什么事?”我问。杨宏面无表情地说:“她走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小香皂,“这是昨晚替你拿的。”我拿过香皂,什么安慰的话都被生生咽了下去,最后只是大声地说:“杨宏,你还没有老到可以发呆的时候!”
诚如我所料,杨宏很快就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其实,那个“妖精”根本不适合他。只是,男人常常被女人的外表所迷惑,身在局中不自知罢了。走出阴影的杨宏对我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变,温柔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不过,他常常会问同一个问题:“钱,对你们女人来说,是不是真的很重要?”我总是迟疑地说:“看人吧,如果是我的话,钱够用就行了,我还是喜欢人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宏开始牵着我的手过马路了。再后来,就算不过马路,他也会牵着我的手。而我,也开始以“老娘”自居,对着杨宏吆三喝四。
在我们庆祝恋爱一周年那天,杨宏盯着我说:“你知道吗,就是那一块香皂,让我看清了自己,也让我决定重新选择。每次在宾馆里,淋浴前,我都会记得你的叮嘱,先把你要的小香皂放到口袋里。也就是说,每次与女朋友在宾馆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你。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再后来你的身影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渐渐地,我不自觉地拿你与女朋友相比,这个时候我才惊觉,原来我一直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对正确的却视若无睹。而她,果然也不是什么深情种子,背着我跟一个美国老头打成一片,现在已经飘洋过海了。说起我们的爱情,我觉得最应该感谢的是那些小香皂。”
我笑了,是那种终于得逞的笑,我笑着说:“你以为我会真的喜欢那些平平无奇的香皂吗?可是,我要是不这么说,又怎么能让你想起我,怎么能让你觉醒?也许,当你决定重新选择的时候,被选中的不一定是我。可这毕竟是个机会,你说是吗?"
杨宏这才醒悟过来,笑着搂紧了我,说出了一句迄今为止最酸的话:“这个城市让人寂寞,我想一直听你这样闹哄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