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姜波去见他的前女友。两个人的情侣位置,挤了第三人,彼此都很沉默。
分别的时候,那个叫黎钰的女人,特大度地伸出她的手,“冯小姐,祝福你们!”
十月秋末的傍晚,有些许的凉风透衫,微凉。
姜波去帮我叫计程车,站在路边,看着咫尺距离的他。心懒懒地痛着。是的。我是一个惰性的人,连疼痛都是慵懒的。
我不是黎钰,从不敢主动伸出手,怕没有人来握的进退两难。
“冯榛,谢谢你!”姜波很绅士地帮我关上车门。
“我已经得到了额外的酬谢。”我把右手背竖立在他面前,上面有血迹刚干的指甲印,四个。
我坐在车里,微笑地看着他,准备听他为此说点什么。可是他一直在愣神。
“师傅,请开车。”在他刚要张嘴时,我把头缩回了车内。
这次是真的不同。
黎钰我不是第一次见,事实上,这是第三次。她上个月回到这个城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姜波续前缘。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和姜波正在为紫菜汤里喝出的那粒砂,讨论谁该为此负责。洗菜的我?煮汤的他?紫菜生产商?
紫菜汤的沙粒,硌痛了姜波的牙;黎钰的电话,硌伤了我的心。
“黎钰来的。”挂了电话,姜波主动提起。“她还问我,现在交女朋友没有?”
“哦。”
该说什么或是能说什么呢。
一个离开时,他曾差点用自杀方式为她送行的女人,现在又回来了。用那么明确的语言告诉他,她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心真的很难不起涟漪,换作我亦然。
“你就老实告诉人家,没有。”
我不是姜波的女友。只是在他站在桥上,望着桥下的河水出神时,我正巧从他的身边走过。我告诉他,喜欢漂流应该去长河或是黄河,可别在这污染了嘉陵江的水。就这样,我们成了朋友。他说,从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劝人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跳下去了。你会怎么办?”后来的某一天,他问我。
“不知道。”我很诚实地回答。对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假设性事件的结果,我拒绝猜测。
那天,姜波说,“冯榛,你陪我去见她吧?我怕。”
听了,我大笑不已,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男人。竟怕一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却忘了,怕是因为心里还有印记,有痛,有感情。
“我去算什么?”我问。
“就说你是我现在的女朋友。”他说。
“你说什么?”我提高嗓音问。
“假的。除了在黎钰面前,必须装得像情侣外。我对你绝对规矩。”他小声地答。
可能是为好奇,亦或因了女人天生的对同性的妒嫉。我答应了姜波,想去见识见识那个可以把一个大男人,伤得跳河的女人,长有怎样的天姿国色,是怎样的一种妖娆娇媚。
黎玉跟我想象中差了十万八千里,架着一无框眼镜,浑身透出一种知性女人的优雅。真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绝情的背叛。知面难知心。
“黎钰,这是我女朋友冯榛。”
“你好!”“你好!”我们虚假地客套。
她怎么会希望我好呢?她是回来找她曾经弃之如垃圾的爱人的,可发现已经被人当宝贝拾了。我怎么会希望她好呢?我好不容易寻到自己想要的男人,我怎肯双手奉上成全她的愿望让她好。
第二次见面,黎钰很有策略地同我聊天,“冯小姐,你们交往多久了?”正想这个时间应该从什么时候算起,她又问了,“冯小姐,你认识李华吧?”
“谁叫李华?”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声音里有着无比的惊讶,“你和姜波交朋友,他没有带你回去见过他父亲呀?”
而事实正是如此。除了他叫姜波,现年二十九,有一份正当的职业,有一手好厨艺外,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他家有几口人,各叫什么;他有些什么朋友,从事什么工作,此类问题,随便抽一题,都可以轻易问穷我。
黎钰看着我的目瞪口呆,眼里尽是轻蔑的嘲讽。好像是在说,“你也配跟我争?我可是见过未来公公的准儿媳。”
狼狈万分地败下阵来。送我回去的路上,姜波试图给我解释什么。我说,“算了,本来就是假的。难怪会在真的面前现出原形。”
姜波一把扳过我的身子,拿眼睛瞪视着我,好像我说错了什么似的。盯得我怀疑自己好像真的犯了错,赶紧别开头,装作满不在乎地问,“姜波,你就喜欢用眼睛说话。你的嘴呢?除了吃东西外,还有什么功能?”
凉凉的,加冰的薄荷水的味道,在我唇间流动,干净、清新得一如眼前这个男人。
夜里,一个人取出药箱给伤口上药。窗外星星泛着微弱的光,一眨一眨地问我:你不是说自己没有长痛疼的神经吗?你不是天真地相信属于眼神的恋爱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吗?你不是坚信那个夜晚的吻是无声胜有声的承诺吗?
是的,当黎钰的手松开时,我还轻轻抚着手背上的伤,告诉自己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可我却在几个小时后,无人陪伴的深夜,一个人泪流满面。
这次是真的不同。
整个吃饭时间,姜波的眼光都追着黎钰在走。就算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我还是那么清晰地感觉到了空气里流动着把我排斥在外的暗流。
此后的每天,我都会抽出一点时间照顾我手背上的伤。不知道是黎钰太过用力,还是自己的皮肤太小气,过了半个月,那些伤痂才慢慢地脱落。四个粉红色的月牙儿,看起来有温馨的感觉。
姜波还是会来给我煮紫菜汤,说它营养,补铁、锌、钙。我问他,“如果缺的是爱,喝它也成吗?”姜波没有理会我,继续他手里舀汤的动作。
他见我瞧着锅里剩下的汤发呆,“那里面可能会有砂粒,砂喜欢沉底。没有你帮忙洗紫菜,砂可能比较多。”
大浪才能淘沙,而我和姜波的细水微波,能洗涤去那些砂粒吗?我想我真的很懒,懒得没有问他黎钰是走了还是留下了,也没有要他为我手上的伤承担一个合理的解释。
懒懒地过了秋冬,休足了冬眠,在春天醒来的时候,我的精神出奇地好。我对眼前这种,没有承诺的无尽等待,失去耐性了。
两个季节,半年的时间,有的人可能已经结婚后又离婚了,而我和姜波还停留在,偶尔一起做饭吃、饭后聊聊天的关系。说是朋友分明又多一点什么,说是恋人偏偏什么亲密也没有。
我开始接受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的邀请,跟他们谈我想要的爱情。一个晚归的夜晚,姜波在门口拦住了我,“冯榛,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爱不爱你?”
“因为我懒。”我用喷着酒气的嘴,伏在他耳边轻语,“懒得不愿承受拒绝的伤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父亲来找过你?”姜波生气的样子挺能让人怕的。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是一个在孩子成年后才想起尽父责的可怜老人,用了太过偏颇的方法来表达爱。总想一笔数额不少的钱,就可能买走儿子身边任一个他不愿意接纳的儿媳。
事情已经很久了,久到我不能确定时间是不是就是在我们和黎钰见了第二次面的三天后。
李华说钱可以买到很多好东西。我问他,能买到爱吗?我需要一笔可以买到姜波的爱的钱。
他说我疯了,然后我兀自傻傻地笑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黎钰威胁你要把我和你的事告诉你父亲?而且你居然敢怀疑我也是她那样的女人。”姜波不知道他怎么转眼成了被质问的一方。所以聪明的男人千万不要同女人算什么陈帐,因为女人扯下一根鸡毛,可以把它分解成三百六十五根细毛,天天同你算。
他问我为什么,我反问他为什么。其实没有别的为什么,只是不想对方受伤害。爱到愿意替对方承担所有的痛,该是通心的爱吧?
“冯榛,要不要我帮你洗菜?”姜波从身后环住我,“我总担心你洗不干净。”他说我太懒,连洗紫菜也只是惰性地用水轻轻泡一下,就当洗了。
我坚决不承认原因在自己,“如果你买那种处理得特别、特别好的紫菜,怎会有残余的砂粒呢?”
爱情亦然。不是他的曾经旧爱硌伤我的心,怎么会懒懒地痛了那么久了。幸好姜波有足够的信心,慢慢帮我挑去了硌在我心上的那粒砂。 |